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记忆猎场 > 第3章
冰冷的雨水,带着城市特有的金属锈蚀和腐烂物的腥气,持续不断地浇在头顶、脸上、身上,顺着湿透的衣襟流下,带走最后一点体温。蜂巢银行那厚重冰冷的合金闸门紧闭着,如同巨兽合拢的嘴巴,拒绝任何闯入。闸门上方和四周墙体疯狂旋转的深红色警报灯,将周遭肮脏的街道、惊恐蜷缩的流浪汉,还有我自己绝望的脸,都染上了一层地狱般的血色。
“检测到追踪信标!检测到高威胁目标接近!安全协议Lambda-7启动!”
冰冷的电子女声如同最终的审判,在滂沱雨声中回荡。
完了。彻底完了。
前路是坚不可摧的死亡堡垒,它拒绝了我,甚至激活了内部的杀戮程序。而后路……
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液压助力系统特有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碾碎了雨幕,踏在湿滑的路面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巷口处,两个深灰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的熔炉中铸就的雕像,清晰地显现出来。
红光的机械义眼,穿透雨帘和红色的警报闪光,像两颗烧红的钉子,死死钉在我身上。冰冷,精准,毫无怜悯。旁边,那条合金手臂微微抬起,金属指关节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在活动筋骨,为即将到来的撕裂做准备。雨水顺着他们光滑的作战服流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公司的猎犬。清除程序执行到最后一步。
无处可逃。冰冷的绝望如同这雨水,瞬间浸透了骨髓,冻结了四肢。我背靠着蜂巢银行那冰冷、拒绝的闸门,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手中,那枚染血的芯片边缘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却徒劳的刺痛。颅骨内的植入物在警报红光下搏动得更加强烈,如同垂死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挣扎。
“目标锁定。清除模式。”
拥有机械义眼的猎犬发出了指令,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合金手臂的猎犬率先动了。他没有奔跑,而是以一种冷酷的、节省体力的高效步伐,稳定地向我逼近。那条闪烁着寒光的手臂抬起,掌心下方,一个微型武器端口无声地滑开,露出黑洞洞的枪口。致命的能量正在其中汇聚,发出低沉的嗡鸣。
红眼猎犬则稍稍侧身,占据了一个更有利的射击角度,他的机械义眼高速转动、聚焦,将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纳入计算。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封死了我所有理论上可能闪避的空间。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意识被绝望彻底淹没的瞬间——
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从颅骨深处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颅内那块冰冷的芯片中爆射而出,狠狠刺入大脑的每一个褶皱!比醒来时更加剧烈,更加凶猛!
“呃啊——!”
我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太阳穴那道新愈合的疤痕里!眼前的一切——旋转的红光、逼近的猎犬、冰冷的雨幕——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覆盖!
白光之中,碎片如同被炸碎的镜子,疯狂涌现!
冰冷的金属台面,刺眼的无影灯。束缚带勒进皮肉。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色无菌服的身影俯视着我,眼神冰冷如同看待一件待处理的物品。他的胸前,一个微小的名牌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Dr.
Voss
*刺耳的、高频的钻头声!深入骨髓!它在钻我的头骨!恐惧像冰水灌满胸腔,我想要尖叫,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
剧烈的、非人的疼痛!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我的意识深处剥离、粉碎!是……记忆!我的名字!我的……
*一个声音,在钻头的轰鸣和剥离的痛苦间隙,强行灌入我的耳朵,冰冷、公式化:“……确认执行记忆覆写程序。主体识别码:ST-7。覆盖层植入完毕……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在无尽的痛苦和恐惧的漩涡中心,一个名字如同沉船的锚,带着沉重的、几乎被抹去的熟悉感,顽强地浮现出来:Samuel
Toren`塞缪尔……托伦……
“塞缪尔……托伦……”
这个名字,伴随着钻颅的剧痛和被剥夺的恐惧,如同烙印,死死地刻在了意识复苏的最表层!比“ST-7”更古老,更深沉,带着血肉的温度和……无法磨灭的屈辱与愤怒!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虚脱般的眩晕和更加冰冷的清醒。
我是塞缪尔·托伦!
我不是一串冰冷的识别码!我不是一件待清除的物品!我是塞缪尔·托伦!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的浓雾,点燃了胸腔深处沉寂已久的、名为“自我”的火焰!那火焰带着被剥夺、被物化的滔天愤怒,轰然燃烧!
合金手臂猎犬的武器端口光芒已经凝聚到刺眼的地步!能量即将喷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瞬间!
“嗡——!”
蜂巢银行厚重的闸门内部,传来一阵截然不同的、更加低沉浑厚的机械运转声!仿佛有某种沉睡的巨兽被外部的威胁和内部的警报同时惊醒!
轰隆!
紧闭的巨大合金闸门,并非开启,而是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猛地向**内**凹陷进去一块!紧接着,一道炽白到无法直视的、粗大的能量光束,毫无征兆地从闸门中心一个突然裂开的、只有拳头大小的射击孔中狂暴喷发!
目标,不是门口的我!
是那个正在蓄能、即将向我开火的合金手臂猎犬!
这道能量光束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它瞬间撕裂雨幕,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精准无比地命中了合金手臂猎犬的胸口!
没有爆炸声。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物质被瞬间高温汽化的“滋啦”声!
合金手臂猎犬的动作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一个碗口大小、边缘熔融焦黑的恐怖空洞赫然出现!空洞贯穿了他的身体,甚至能看到背后被能量余波扫中、冒着青烟的墙壁!他身上的高强度作战服和改造过的身体结构,在这堡垒级的防御武器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红光机械眼猎犬的反应快得惊人,在闸门内陷的瞬间就猛地向侧面扑倒!炽白的能量光束擦着他的战术头盔飞过,头盔侧面瞬间被熔穿,冒起刺鼻的青烟!他狼狈地翻滚,躲到一堆废弃的金属垃圾后面。
被击中的合金手臂猎犬,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向前栽倒在冰冷的、积水的路面上。雨水迅速冲刷着他胸口那个恐怖的创口,混合着焦糊的有机物和金属熔渣流淌开来。
机会!唯一的生路!
蜂巢银行的防御武器开火了!它攻击了携带高威胁信标的猎犬!这意味着……门内的防御系统识别猎犬为第一威胁!闸门虽然关闭,但那个射击孔……就是机会!
求生的本能和刚刚觉醒的愤怒(我是塞缪尔·托伦!)混合成一股狂暴的力量!趁着红眼猎犬被压制、躲避的瞬间,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所有的力量,猛地扑向那扇刚刚喷射过毁灭光束、中心还残留着熔融红光的闸门!
射击孔!那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我扑到闸门前,不顾滚烫金属散发的灼人热浪,用尽全身力气,将紧握着那枚染血芯片的右手,狠狠塞进了那个仍在冒着青烟的射击孔!
手掌瞬间传来皮肉被灼伤的剧痛!但我死死咬住牙关,将整只小臂都用力捅了进去!仿佛要将这枚染血的碎片,塞回这座冰冷堡垒的心脏!
“身份识别:物理接口强制接入……”
闸门内部的电子女声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带着被强行侵入的混乱,“检测到…高浓度…生物特征残留…关联密钥:‘塞缪尔·托伦’…部分权限…覆写安全协议Lambda-7…”
颅骨内的芯片,在听到“塞缪尔·托伦”这个名字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般的搏动!仿佛沉睡的幽灵终于听到了自己的真名!
“滋——咔哒!”
一声短促的机械解锁声!
就在闸门内部,靠近我手臂插入的位置,一块只有书本大小的方形装甲板猛地向内弹开!露出一个隐藏在厚厚装甲后面的小型暗格!
暗格里没有耀眼的财宝,也没有武器。只有一个简单的、深灰色的金属立方体容器,静静地悬浮在柔和的蓝色力场中。容器表面,蚀刻着一个微小的、与闸门外相同的六边形蜂巢徽记,以及一行同样微小的激光蚀刻字:

**`S.
Toren
-
Legacy`**

**(塞缪尔·托伦
-
遗产)**
就在我抓住那个冰冷立方体的瞬间——
“砰!”
一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擦过我耳边的闸门金属,溅起刺目的火星!
红眼猎犬!他摆脱了压制,再次锁定了我!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疯狂的、不计代价的红光!
“放下它!ST-7!”
他咆哮着,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扭曲的愤怒,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他一边疯狂射击压制,一边不顾一切地向我冲来!
我猛地将金属立方体从暗格中抽出!暗格装甲板瞬间闭合!几乎同时,我收回被灼伤的手臂,紧紧抱住这个冰冷的“遗产”,不顾一切地借着子弹的冲击力,向侧面翻滚出去!
红眼猎犬的子弹追着我的身影,在闸门和地面上凿出一连串火星和孔洞!他离我只有几步之遥!合金手臂狰狞地向我抓来!
“滚开!”
我嘶吼着,在翻滚中胡乱抓起地上一块沉重的、边缘锋利的废弃金属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当啷!”
金属板砸在他的战术头盔上,发出巨响。虽然未能造成实质伤害,但这突如其来、近乎野蛮的反击让他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滞!
我连滚带爬,扑向蜂巢银行侧面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巨大废弃管道的缝隙!那是刚才观察时发现的唯一可能的退路!
身后,是红眼猎犬暴怒的吼叫和再次响起的枪声!
我抱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立方体,像老鼠一样钻进黑暗、恶臭的管道缝隙深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手臂的灼伤、身上的划伤火辣辣地疼。雨水、汗水、血水混合着污泥糊了满脸。
但我的意识却异常清晰,如同被冰冷的雨水浇透。
塞缪尔·托伦。
这是我的名字。
我抱着我的“遗产”,在黑暗的管道中拼命向前爬行。身后,红眼猎犬似乎没有立刻钻进来,他沉重的脚步声在外面徘徊,带着愤怒和不甘。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公司不会放弃。猎犬会呼叫支援,会封锁这片区域。
管道深处弥漫着机油和腐烂物的恶臭。黑暗中,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金属立方体冰冷的触感。它是什么?父亲留下的东西?还是……我自己留下的?为什么叫“遗产”?“ST-7”的“S”和“T”,原来就是塞缪尔·托伦(Samuel
Toren)的缩写!
没有时间思考。必须先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管道似乎没有尽头。就在我感觉体力即将耗尽,肺部如同火烧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还有隐约的、更大的城市噪音传来——出口!
我用尽最后力气爬出去。外面是一条更加宽阔、但依旧阴暗肮脏的货运通道。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和通风口如同巨兽的肠道遍布头顶。空气中弥漫着工业废气的味道。远处,有大型悬浮运输车低沉的轰鸣。
暂时安全了?我背靠着一根冰冷的巨大金属支柱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浑身都在颤抖。
我低头,看向怀中那个冰冷的金属立方体。它表面光滑,除了那个蜂巢徽记和我的名字,没有任何接口或按钮。它像一个密封的盒子,锁着名为“遗产”的秘密。
怎么打开?
就在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立方体冰冷的表面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立方体光滑的表面,竟然随着我的触碰,如同液体般流动起来,无声地滑开了一个微小的接口!接口的形状……和我手中那枚染血的银色芯片边缘,完美契合!
我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没有犹豫,我颤抖着,将一直紧握在左手、染着自己鲜血的银色芯片,小心翼翼地,对准那个接口,按了进去!
“咔哒。”
一声轻响,完美嵌合。
下一秒,金属立方体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光滑的表面瞬间亮起无数道细微的蓝色光流,它们如同血管般在立方体内部交织、流淌。蜂巢徽记明亮起来。
紧接着,立方体的顶部,一块面板无声地滑开。柔和的白光从内部透出。
我屏住呼吸,凑近看去。
立方体内部,并非金银财宝,也没有文件数据。
在柔和的白色冷光灯映照下,在精密的减震凝胶中,静静地躺着一件物品。
它的外形简洁而流畅,呈现出一种哑光的深灰色,带着精密器械特有的冷硬美感。它像一枚略微拉长的棱形水晶,但边缘又带着精密的机械咬合结构,中心位置则嵌着一颗极其微小、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着幽蓝色光芒的核心。无数细微到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的接口和能量纹路,如同神经网络般覆盖在它的表面。
我认得它。或者说,塞缪尔·托伦认得它。
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我。
这根本不是留给我的“遗产”。
这根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一件高度定制化、军用级的神经驱动植入体(Neural
Drive
Implant)!它本该……深植在我的脊椎顶端,与我的大脑和神经系统无缝连接!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为什么它会被移除,锁进银行的保险库,成为需要密码才能取回的“遗产”?
我死死盯着那枚在冷光下脉动着幽蓝光芒的植入体核心,塞缪尔·托伦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带着被剥夺的愤怒和巨大的、不祥的疑问。
是谁……取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