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修真小说 > 魔导人生 > 第5章
冰冷的钢铁履带碾过冻得硬邦邦的泥地,发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碾压声。履带式魔导装甲运输车像一头疲惫不堪的钢铁巨兽,在通往黑石堡的简易军用道路上艰难爬行。
车斗只有简易的遮蔽,只有冰冷的金属底板和低矮的护栏。托尔芬和一群同样灰头土脸、裹在单薄灰蓝色军服里的士兵蜷缩着,像一堆即将被送入熔炉的矿石。
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精准地切割着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试图将骨髓里的最后一点热气也抽走。
令托尔芬没想到的是,混进这个兵团竟如此容易,他们隶属于刚刚拼凑起来的第9师第3团,一群来自不同溃散部队的残兵和新补充的炮灰。托尔芬紧抱着一支刻满划痕的“梅林-III”,枪托抵着下巴,试图汲取一丝冰冷的慰藉。
每一次颠簸都让左臂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是在上次混上运输车遭遇“银梭”袭击时留下的纪念。周围士兵们的麻木和绝望如同湿冷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目光所及,是一片被战争彻底蹂躏过的焦土大地。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被反复焚烧后的暗褐色和灰黑色,仿佛一块巨大无边的、肮脏的裹尸布,覆盖着曾经可能有过的生机。稀疏的铁橡树只剩下焦黑的枝桠,如同大地伸向铅灰色天空的绝望手指。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狰狞的、犬牙交错的轮廓在弥漫的硝烟和低垂的阴云中若隐若现。那就是黑石堡——费里德壁垒东段防线上一颗至关重要的、也是饱经摧残的“钉子”。它依仗着一座富含铁矿的陡峭丘陵而建,巨大的、由深色岩石和浇筑了铁浆的堡垒主体布满了新旧叠加的弹坑和爆炸撕裂的豁口,宛如一张被反复捶打变形的巨脸。几座高耸的、生满暗红色铁锈的魔导防空炮塔倔强地指向天空,细长的炮管沉默着,炮口处凝结的冰霜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死寂的微光。
堡垒下方,是如同巨大伤疤般纵横交错的战壕与铁丝网,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丘陵起伏地带。空气中那股浓烈的、如同实质般粘稠的战争气息扑面而来——硝烟、劣质魔晶粉尘燃烧后的刺鼻硫磺味、铁锈、若有若无的尸臭和冻土深处泛起的泥土腥气混合在一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看那边!”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顺着颤抖的手指望去,只见堡垒后方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浓烟滚滚升起,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爆炸火光间歇性的闪烁。隐约传来的轰鸣声不同于魔导炮的沉闷,更像是某种剧烈的殉爆。
“是后勤补给区!妈的!又被铎肯的法师团和‘银梭’点了!”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的老兵啐了一口,眼神麻木,“黑石堡……可能快撑不住了。”
托尔芬的心猛地一沉。奥利维耶的部队还在前面!还有……那些机械维修师!他下意识地攥了攥冰冷的枪管,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运输车在距离黑石堡主堡垒群尚有几步路的临时集结地停下。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垃圾场。翻倒烧毁的装甲车辆残骸、扭曲变形的火炮底盘、散落的弹药箱、甚至是破损的军用帐篷和染血的绷带,杂乱地堆叠在冻硬的泥地上。无数穿着同样灰蓝色军服的士兵像忙碌的蚂蚁,却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麻木。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被粗暴地驱赶下车,冰冷的命令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第9师第3团!全体注意!放下个人装具!只携带武器和紧急口粮!立刻前往高地支援奥利维耶上校的防线!动作快!阵地快丢了!”
没有休整,没有热水,甚至没有一句解释。但托尔芬仍觉得非常惊喜,这个消息比这北境的寒风更加令人清醒。那里就是奥利维耶仍在据守的地方。即使那是黑石堡外围防御圈最前沿、最突出也最致命的阵地之一,一个名副其实的绞肉机入口。
他和一群茫然又恐惧的面孔,被一名不怎么说话、眼神凶悍的军士长驱赶着,汇入一股正涌向东北方向的灰蓝色洪流。脚下的土地因为反复的炮击和士兵的踩踏,变成了深可及膝的冰冷泥浆沼泽坑。每一步拔出脚都异常艰难,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令人心头发冷的“噗嗤”声。冰冷的泥水迅速浸透了他本就单薄的军靴和绑腿,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穿过黑石堡后,周围的景象变得触目惊心。临时挖掘的浅壕里,横七竖八地躺着等待转运的伤员。他们大多裹着染血的、肮脏的绷带,无声地呻吟着,眼神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下破碎的躯壳。冻得发青发紫的肢体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偶尔有医护兵或担架队匆匆经过,溅起一片污浊的泥点,大部分刚来的士兵都在茫然的望着前方,似乎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托尔芬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士兵的长相,以避免自己错过克莱尔。
“小心炮击!散开!保持距离!”带队的军士长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淹没在脚步踩踏泥浆的沉闷声响和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如同持续滚雷般的炮声中。
突然,一阵极其尖锐、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托尔芬几乎是本能地扑向旁边一个弹坑的泥泞边缘!
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就在他们前方几十米处猛然炸开!大地疯狂地跳动!灼热的、裹挟着无数碎石、冻土块和致命弹片的狂暴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托尔芬的背上!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死死摁在冰冷腥臭的泥水里!耳朵瞬间被震得嗡嗡作响,尖锐的耳鸣声充斥了整个世界,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腥咸的泥浆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泥水如同暴雨般落下,盖了他一身。
炮击!铎肯人的火力压制开始了!而且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这不是零星的试探,而是毁灭性的覆盖轰炸!目标正是他们前进的方向——高地!
“妈的!快起来!不想死的就给我往前跑!冲过这段路就能到高地的战壕了!”军士长从泥浆里挣扎着爬起,半边脸被飞溅的石子划破,鲜血混着污泥淌下,状若疯魔,挥舞着手中的手枪嘶吼。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托尔芬和其他幸存者一样,手脚并用地从泥坑里爬出,顾不上抖落身上的泥浆和水渍,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
每一次炮弹落下爆炸的巨响和气浪都让他们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随时可能被撕碎。
爆炸的火光将一张张沾满泥污、写满极致惊恐的脸映照得惨白。身边不断有人倒下,被爆炸吞噬,被横飞的弹片撕裂,发出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旋即被更大的爆炸声淹没。
托尔芬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奔跑的本能。肺部像是要炸开,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刃刮过喉咙。死亡的冰冷指尖无数次擦过他的后颈。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前方扭曲的铁丝网、纵横交错的战壕入口和一片依托着巨大黑色岩石构筑的简陋工事出现在硝烟弥漫的视野里。那就是B7高地!一个被炮火反复耕耘、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死亡之地。
“快!进战壕!”几个同样泥猴般的身影在战壕边缘挥舞着手臂嘶喊。
托尔芬几乎是滚爬着翻进了最近的壕沟。冰冷的泥水瞬间淹没了小腿,刺骨的寒意让他剧烈地哆嗦起来。他靠在糊满泥浆和不明暗红色污迹的壕壁上,贪婪地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泥水味和血腥味,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
等到托尔芬逐渐冷静下来开始环顾四周,他发现这条狭窄的战壕里挤满了疲惫不堪、眼神绝望的士兵。他们大多蜷缩着,抱着武器,麻木地承受着外面如同地狱般的炮火洗礼。
“嘿!新来的?哪个部分的?”一个脸上布满胡茬、左臂缠着渗血绷带的老兵凑过来,声音嘶哑。
“第9师3团……托尔芬·林顿。”托尔芬费力地回答,牙齿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3团?”老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把你们扔到这鬼地方来填线?上面真是疯了!”他指了指头顶不断落下的泥土,“听这动静,畜生养的铎肯佬这次又要发动一次进攻了!妈的,比昨天猛了一倍都不止!‘银梭’还没来呢……”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啸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炮声!那声音如同无数根钢针同时扎刺着耳膜!
“是‘银梭’!隐蔽——!”战壕里响起一片惊恐绝望的嘶喊!
托尔芬猛地抬头。只见灰暗的天空中,十几道银灰色的闪电撕裂了硝烟弥漫的云层!它们速度太快了!快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伴随着尖啸,数不清的、同样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圆柱体被抛洒下来!它们的目标并非步兵战壕,而是战壕后方那片依托巨大黑石构筑的、相对坚固的掩体!
轰!轰!轰隆隆!!!
比魔导炮弹猛烈十倍的爆炸瞬间淹没了那片区域!炽白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整个高地仿佛都在痛苦的呻吟中下沉!托尔芬死死抓住壕壁的支撑木,感觉自己如同一片落叶被卷入狂涛骇浪!整个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泥土岩石被粉碎崩塌的巨响以及……某些巨大钢铁结构被撕裂扭曲发出的、令人灵魂颤栗的金属哀鸣!
烟尘如同厚重的死亡幕布,缓缓沉降。
“操!维修师掩体!维修师掩体被炸到了!”有人失声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崩溃。
托尔芬的心跳骤然停止!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蹿遍全身!克莱尔很有可能在那里!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从泥水中挣扎站起,不顾一切地扒开挡住去路的士兵,顶着还在簌簌下落的碎石泥土,向那片被浓烟和烈焰吞噬的区域望去!
浓烟之中,那片巨大的黑色岩石几乎被削平了一角!坚固的掩体工事变成了地狱般的景象!扭曲变形的钢铁支架暴露在外,燃烧着;巨大的岩块被掀翻、碎裂;地面上布满了狰狞的弹坑,其中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还在冒着滚滚浓烟和火光,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魔晶粉尘燃烧气味。残肢断臂和被炸得看不出原形的工具、机械零件散落在废墟各处,一片狼藉。
救援的人影在浓烟和火焰中晃动、呼喊,显得渺小而绝望。就在这混乱的人间炼狱边缘,托尔芬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其中一个踉跄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制式工装、沾满油污和黑灰的纤细身影!她像是刚从爆炸的核心边缘被气浪掀飞出来,头盔歪斜,露出的亚麻色短发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半边脸颊被熏黑,手臂上似乎有伤,但她似乎浑然不觉,正奋力拖拽着一个被压在沉重工具箱下的伤员!火光勾勒出她倔强而惊恐的侧脸轮廓……
克莱尔!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周围震耳欲聋的炮声、爆炸声、惨叫声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托尔芬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在废墟和烈焰中挣扎的纤弱身影。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巴尔老爹牺牲后痛哭流涕,艾什伯母小餐馆后院的嬉闹,那些关于“蓝星”的见闻和童话的窃窃私语……无数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在剧烈的爆炸冲击波中轰然涌入脑海,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克莱尔——!!!”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托尔芬被硝烟和恐惧堵塞的喉咙。那声音在爆炸的间隙中显得格外响亮和刺耳,穿透了弥漫的烟尘!
废墟边缘的克莱尔身体猛地一僵!她难以置信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视线穿过呛人的浓烟和飘落的灰烬,精准地落在了战壕边缘那个探出半边身体、灰蓝色军服破烂肮脏、脸上沾满污泥和焦急的少年身上!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疯狂的担忧!
“托尔……芬?!”克莱尔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吸入浓烟而变得尖锐沙哑。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忘记了手臂的疼痛和被拖拽伤员的重量。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地狱般的高地?!
“危险!趴下!”托尔芬目眦欲裂,他看到一枚偏离了目标的迫击炮弹拖着尖啸,正朝着克莱尔所在的废墟边缘砸落!
克莱尔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猛地扑倒在地,将身下的伤员死死护住!
轰!!
碎石泥土如同暴雨般砸下!冲击波将托尔芬狠狠掀回战壕底部!冰冷的泥水再次灌入口鼻!等他挣扎着再次探出头时,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那片区域被新的烟尘笼罩。几秒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烟尘稍散,托尔芬看到克莱尔摇摇晃晃地再次爬了起来!她剧烈地咳嗽着,嘴角似乎溢出了血丝,头盔彻底摔飞,露出满是尘土血迹的苍白小脸,但她奇迹般地还活着!那个被她护住的伤员似乎也还在呻吟!她正试图再次去拖拽伤员!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铎肯炮击的口令声和密集的枪声从高地核心堡垒的方向传来!伴随着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是奥利维耶上校的预备队!反击!配合反击!把那些冲上来的铎肯杂碎压下去!”战壕里响起军官嘶哑的命令!
托尔芬扭头望去。只见一支装备明显优于他们这些炮灰的精锐部队出现了!他们穿着相对厚实的蓝色防护军服,佩戴着带有银色玫瑰的臂章,手里的魔导步枪也更新式一些,甚至还有不少是拿着法杖的高级法师。他们训练有素地依托废墟和残存的工事,向着高地斜坡下方猛烈开火!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刚毅、眼神坚定的年轻军官挥舞着手中的法杖,那优雅又干脆的施法动作就如同托尔芬上辈子记忆中拿着指挥棒的乐团指挥家,正是奥利维耶!他的吼声穿透枪炮:“守住阵地!轮换的军队来了?快掩护维修队后撤!快!”他的目光扫过那一片狼藉的维修掩体废墟,眼中充满了痛惜和决绝!
铎肯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在猛烈炮火和空中“银梭”的掩护下,成建制涌上了高地斜坡!他们穿着灰黑色的军服,动作迅猛,如同蚁群般密集,手中的速射魔导武器喷吐着火舌!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扫射过来,打得战壕边缘泥土飞溅!
“开火!开火!挡住他们!”托尔芬身边的军官和士兵们在看到对面远超前几次攻势的进攻规模后,不禁纷纷绝望地吼叫着,扣动着扳机。但对方的火力凶猛异常,加上精准的空中压制,洛尔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不断倒下!战线被疯狂压缩!
混乱!绝对的混乱!爆炸!硝烟!枪声!嘶吼!濒死的哀嚎!构成了地狱的交响曲。托尔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克莱尔身上。她还在废墟的边缘,正和另外两个幸存的维修师一起,艰难地拖拽着伤员,试图向堡垒核心方向后退!但她们的位置太暴露了!密集的子弹打在她们周围的岩石和扭曲金属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不行!她们撤不回来!”托尔芬旁边的老兵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对他绝望地吼道,“都被钉死了!”
必须有人吸引火力!必须争取时间!托尔芬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如同燃烧的烙铁般灼烫!克莱尔惊恐回头望向他的眼神,那是在废墟中瑟瑟发抖的小兽,是在这冰冷钢铁坟墓里他唯一想要守护的微光!
“掩护射击!压制右翼!”托尔芬突然指着克莱尔她们侧前方一伙刚刚冒头、试图包抄的铎肯士兵,嘶声对着身边几个同样被压制得抬不起头的士兵吼道!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和决绝而扭曲变形!与此同时,他根本没看其他人是否响应,猛地将“梅林-III”的枪口探出战壕边缘,朝着那个方向疯狂地扣动扳机!
劣质魔导步枪的后坐力震得他肩膀生疼,枪口跳动剧烈,子弹大部分不知道飞向了何方!但这突如其来的、并非指向正面冲锋敌群的猛烈开火,显然吸引了部分铎肯士兵的注意!几道致命的火舌立刻朝着托尔芬所在的战壕段扫射过来!打得他身边的泥土和冰屑暴起!
“疯了!你他妈疯了!”旁边的老兵惊怒交加地将他猛地拽倒!
但就是这短短几秒钟的混乱火力转移!奥利维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机会!
“就是现在!掷弹兵!烟雾弹!覆盖维修队前方!快!”奥利维耶果断下令!
嗤——嗤——嗤!
几枚圆筒状的掷弹筒发射的烟雾弹划出低平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克莱尔她们与追击铎肯士兵之间的空地上!浓郁的、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升腾而起,形成了一道短暂但有效的视觉屏障!
“快后撤!”奥利维耶朝着烟雾方向嘶吼!
浓烟之中,托尔芬隐约看到克莱尔和另外几人拖着伤员,奋力冲向了黑石堡方向!这次来轮换的那批魔导装甲运输车也在那里,她们应该赶得上!
成功了?她们安全了?托尔芬的心头刚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旁边传来!是那个老兵!他狠狠地将托尔芬往后一推,嘶吼道:“走!你也走!小子!别他妈傻愣着!”
就在托尔芬趔趄着后退,准备转身撤离这死亡地带的瞬间,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悸感攫住了他!仿佛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了心脏!铎肯人的炮击竟然诡异地停止了!那持续不断的、撕裂天空的“银梭”尖啸也停止了!整个喧嚣沸腾的战场,竟然陷入了短暂到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高地外围零星的对射枪声还在响着。
这反常的寂静比炮火连天更让人毛骨悚然!托尔芬在奔跑的同时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高地下方……
他看到的不再是潮水般往上涌的灰黑色身影。那些刚刚还凶猛冲锋的铎肯步兵,竟然如同退潮般,在没有任何明确指令发出的情况下,开始有序地、快速地沿着冲锋的路线向山下退去!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接到了某种无形的撤退命令!
怎么回事?高地眼看就要被撕开口子,他们怎么就退了?托尔芬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是为了调整部署?等待更致命的打击?还是……有什么其他更可怕的陷阱?
“抓住他!那边还有个活的!”一声尖锐的、带着浓重铎肯口音的通用语嘶吼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托尔芬猛地回过神!一股冰冷至极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他看到几个穿着灰黑色军服、脸上沾满了战壕的的泥土、眼神如同野兽般凶狠的铎肯士兵离他不过数米的距离,正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如同猎豹般从侧翼一处被炸塌的掩体缺口猛扑出来!他们的目标正是落在后面的托尔芬!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看清对方刺刀上凝结的冰霜和血污!
跑!这是托尔芬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他转身就想冲向最近的前往黑石堡的战壕!
噗嗤!噗!冰冷的枪托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后腰上!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平衡!托尔芬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布满碎石和冻土的泥地上!脸颊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火辣辣地疼!他想挣扎,但另一只穿着厚重军靴的大脚已经死死踩在了他的背上!沉重的力量几乎要压碎他的肋骨!
“起来!杂种!”粗暴的吼叫伴随着唾沫星子喷在他耳边。一只粗糙有力、布满老茧的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像拖拽一袋垃圾般将他粗暴地扯了起来!
托尔芬被迫抬起头,眩晕的视野里映出几张嘲弄而冷酷的脸。周围的枪声似乎更稀疏了。他看到的铎肯士兵正从高地各个方向涌入,开始有条不紊地接管阵地、清理残余的抵抗者,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更进一步去攻打眼前的黑石堡。他们并没有大肆屠杀俘虏,只是冷漠地用枪指着幸存者,驱赶着他们集中到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还有铎肯士兵身上特有的小麦酒的面包味和劣质烟草的刺鼻气味。
俘虏的队伍很快汇集成一小群。托尔芬麻木地被推搡着站在其中,双臂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绳索深深勒进皮肉。他低着头,目光扫过周围绝望的面孔,最终定格在脚下那片刚刚还在激烈争夺、此刻却已被铎肯人踩在脚下的焦黑土地上。他失败了。他虽然可能救下了克莱尔,但没能保护自己。克莱尔最后消失在烟雾中的身影和他被粗暴拖倒的画面反复在脑中交错,带来无尽的苦涩和冰冷的绝望。
为什么停止进攻?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整个黑石堡?这个巨大的疑问如同幽灵般在他麻木的脑海中盘旋,却没有答案。也许铎肯人只是为了巩固这个前沿高地?也许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彻底攻陷,而是为了别的?他强迫自己停止无用的思考,冰冷的现实是,他被俘了。等待着他的大概率将是老兵口中的集中营,那个传说中的“死亡之地”。
他被粗暴地推搡着,和一群同样垂头丧气、伤痕累累的洛尔俘虏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高地那布满弹坑和尸骸的斜坡。冰冷的寒风卷起地面的灰烬和血腥味,无情地抽打着每一张麻木的脸。一路上,他看到更多的铎肯士兵正在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他们冷漠地检查着散落的武器,踢开挡路的尸体,偶尔对着某个还在呻吟的重伤员补上一枪。那些灰黑色的身影如同瘟疫般蔓延在曾经属于洛尔帝国的阵地上。
最终,他们被驱赶到了铎肯战壕后方的一处露天矿坑改造的临时收容点。巨大的矿坑底部如同一个冰冷的斗兽场,边缘被铎肯士兵持枪警戒着。坑底已经挤满了数百名早先被俘的洛尔士兵,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在寒风和泥泞中瑟瑟发抖。绝望和死寂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空间。刺骨的寒风从矿坑上方呼啸而过,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托尔芬被粗暴地推进坑底的人群。拥挤和污浊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周围一张张绝望的脸。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角落阴影处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她穿着同样破烂肮脏的洛尔帝国空军地勤机械师的深蓝色工装,虽然已经污损得看不出颜色,但那独特的剪裁和少数残留的徽记还是能辨认出来。她蜷缩在冰冷的矿坑岩壁下,膝盖紧紧蜷在胸前,双臂环抱着自己,低着头,长长的、沾满污垢的黑色头发散乱地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如同一个试图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的影子。
吸引托尔芬的,并不是她女性的身份,(虽然在这俘虏营中确实罕见),也不是她机械师的身份,而是她的姿态。虽然蜷缩着身子,但身上更透着一股令人明显能感受到的高傲和冷漠。仿佛她所有的生气、所有的意志都已经被彻底抽离,只剩下一个冰冷、空洞的躯壳。周围的俘虏或是麻木呆滞,或是低声哀叹,或是流露出疯狂的恐惧。只有她,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的寒冰,散发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彻骨的冰冷气息。
托尔芬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这种情绪……在这种环境下太不寻常了。就在这时,一阵夹杂着雪粒的寒风吹过,掀动了女子额前散乱的黑发。一瞬间,托尔芬的目光捕捉到了她露出的半边脸颊的下颌线条——异常的紧绷,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细线。那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刻骨的、如同火山爆发前被死死压抑住的某种冰冷到极致的东西!甚至让他联想到在愤怒至极的情况下下死死咬着牙才能忍受的自己。
愤怒,比这寒风更加刺骨的愤怒,无声地从那个角落弥漫开来。托尔芬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一股莫名的警觉涌上心头。这俘虏营里,恐怕不仅仅是绝望那么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一阵寒风刮过的时间。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矿坑边缘,响起了尖锐刺耳的铁哨声!
“起来!下等人们!排好队!准备转移!”铎肯看守军官挥舞着手臂,用生硬的通用语咆哮着,手中的手枪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冷光。
麻木的队伍开始蠕动。托尔芬被后面的人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冰冷的泥浆,汇入被驱赶的人流。他们被粗暴地押出巨大的露天矿坑收容点,沿着一条被无数军靴和履带碾压过的、泥泞不堪的简易道路行进。冰冷的雪花夹杂着冰冷的雨水落下,迅速打湿了他们单薄的破烂衣物,寒气如同无数针尖刺入骨髓。俘虏们佝偻着身体,咳嗽声和压抑的呻吟此起彼伏。
道路的尽头,并非空旷的荒野,而是一处依托废弃铁矿场站台临时改建的转运点。冰冷的铁轨如同两条僵死的巨蛇,延伸向未知的黑暗远方。几节望不到尽头的、锈迹斑斑的货运车厢静静地停在那里,车厢侧面被粗暴地焊接上了粗大的铁栅栏。没有车窗,只有顶部几个狭窄的、布满铁锈的通风口。
如同牲畜棚。
浓烈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俘虏队伍中无声地蔓延开。所有人都听说过那些关于“死亡之地”集中营的恐怖传闻。
“上去!快点!别磨蹭!”铎肯看守们挥舞着枪托和皮鞭,吼叫着,粗暴地将俘虏们驱赶向那些敞开的、如同巨兽喉咙般的车厢门。
拥挤、推搡、咒骂、惊恐的哭喊瞬间爆发。托尔芬被身后汹涌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被挤向最近的一节车厢。刺鼻的汗臭味、伤口溃烂的脓臭味、排泄物的臊臭味、还有铁锈和劣质煤油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他感觉自己像一粒沙子,被卷入浑浊肮脏的洪流。
在即将被挤进那黑暗车厢的瞬间,托尔芬下意识地回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和看守挥舞的皮鞭,再次投向刚刚在矿坑角落看到的那个女子所在的方向。她离他有几节车厢的距离,同样被混乱的人流推向另一个敞开的车厢。她依旧低着头,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步伐似乎有些踉跄,旁边一个粗鲁的看守似乎嫌她走得慢,不耐烦地用枪托狠狠捅了一下她的后背!
那女子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就在她竭力稳住身体、抬起头试图平衡的刹那,几缕湿发滑开,露出了她被黑发遮掩的侧脸线条!
不再是矿坑阴影下那种死寂的紧绷!
即使隔着混乱嘈杂的人群和冰冷的雨幕,即使只是瞄了一眼,托尔芬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那不是绝望!不是麻木!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寒冰下仍在燃烧的怒火!同时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生人忽近的高傲,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狠狠刺中了托尔芬。
根据托尔芬的经验判断,这绝不是一个被战争摧毁的士兵应有的眼神。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远处的注视,猛地转过头,那双冷漠的眼睛,穿透混乱不堪的人流,精准地锁定了托尔芬。两人目光在冰冷的雨雪和绝望的洪流中,隔着一段充满血腥和铁锈味道的空气,发生了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交汇。
托尔芬看到了那双眼睛深处,除了愤怒和仇恨,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深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什么东西?是耻辱吗?
下一秒,一个粗暴的推力狠狠撞在托尔芬的背上!“看什么看!滚进去!”看守的咒骂声和皮鞭破空声在耳边炸响!
托尔芬身不由己地被彻底推进了黑暗、污浊、散发着恶臭的车厢。身后沉重的铁栅栏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砰然关上。金属门栓落下的沉重撞击声,如同丧钟般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混乱。绝望的哭喊、痛苦的呻吟、疯狂的咒骂在拥挤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的空间里爆发、回荡,又被冰冷的铁壁无情地反弹回来。
托尔芬被人群死死挤在冰冷滑腻的车厢壁上,几乎无法呼吸。恶臭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但此刻,他脑海里却异常清晰地回放着矿坑角落里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她是谁?那眼神……她的身份似乎不简单!
更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这趟通往“死亡之地”的死亡列车,装载的不仅仅是绝望的俘虏,更是伴随着死亡的倒计时。
车轮撞击铁轨接缝的声音单调而沉重,如同死神的脚步声,开始缓缓响起。列车在风雪中启动,拖曳着数千个破碎的灵魂,驶向地图上那个被标记为“利维娅集中营”——一个被外界称为“死亡之地”的深渊入口。
冰冷的铁轨,在风雪中向着北方无尽的黑暗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