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哦,是吗你要对她怎么个不客气法!」
看到门口的中年男人和身后的几名同志,陈志强和周秀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公社的革委会主任。
他因工作恰好路过医院,好心护士看不下去立即去汇报,他随即赶来。
主任大步流星地走到病床边,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
陈志强强作镇定地挤出一丝笑容:
「主任,您怎么来了这都是误会,都是家庭内部矛盾,没多大回事......」
主任打断了他的狡辩,指着我的脸问道,
「这叫没多大回事都打成这样了,你跟我说是家庭矛盾」
陈志强额头渗出冷汗,眼神闪烁:
「这是宋萍她无理取闹,我一时气糊涂了......」
周秀兰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带着哭腔,颠倒黑白道:
「是啊,李主任,嫂子她刚生完孩子,情绪不太稳定,说话也冲。」
「志强哥也是一时情急,才推了她一下。」
李主任指着我高高肿起的脸颊和嘴角的血迹。
「这像是‘推了一下’的样子吗还有这孩子,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你们最好老实交代!」
他的声音越发严厉。
我闭上眼睛,将汹涌的恨意强压下去。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女儿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哀求道:
「主任,求求您先让医生看看孩子,她快不行了......」
李主任见我这副凄惨的模样,事实胜于雄辩。
对着身后的两名同志命令道:
「把他给我控制起来!去叫医生!」
陈志强还想挣扎,却被其中一名同志一个反剪双臂,疼得他龇牙咧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周秀兰吓得瘫软在床边,脸色惨白如纸,连哭都不敢哭了,只是瑟瑟发抖。
这时,先前那个好心的护士也匆匆赶了回来。
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天啊,孩子怎么冻成这样了。」
「快,快送去保温箱!医生,您快看看!」
看到女儿被护士抱走,送去抢救,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4.
我醒来时,病房里只剩下那盏昏黄的灯泡在微弱地闪烁着。
护士告诉我,李主任虽然看不过陈志强的行为。
但考虑到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最终只是将他拘留了一天,要求写检讨书认错。
陈志强被释放后,羞愧难当。
暂时不敢再在医院露面,这反而让我得到了难得的安宁。
女儿经过医生的紧急抢救,虽然还很虚弱,但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被安排在保温箱里精心照料。
看着女儿小小的身躯在保温箱里安静地呼吸,我既心疼又庆幸。
如果这次再让她出什么意外,我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周秀兰在这件事后仍不安分,总是暗搓搓地炫耀陈志强对她多好。
她大概是觉得陈志强为了她连工作前途都差点搭进去。
心里更是认定了陈志强对她是「真爱」。
「嫂子,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她坐到我床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前天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志强哥他也是关心则乱。」
我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秀兰见我不理她,也不尴尬,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嫂子,志强哥说了,明天要给我大办酒席,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
「到时候,嫂子你也来喝杯喜酒呗」
「毕竟,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嘛。」
「你现在也没个去处,孩子又小,怪可怜的。」
她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不如就留在家里,帮我带带孩子。」
「当个保姆,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她那副嘴脸,看得我直犯恶心。
让我给她当保姆,亏她说得出口!
「周秀兰,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使唤人使唤得这么顺口,不怕被人举报你搞资本主义复辟,拉出去批斗吗」
「资本主义」这几个字一出口,周秀兰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在这个年代,「资本主义」可是一顶能压死人的大帽子。她再怎么得意忘形,也知道这话的分量。
「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声音都变了调。
「我才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你可怜......」
我嗤笑,「周秀兰,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吧。谁可怜谁,还不一定呢。」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但终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悻悻地站了一会儿,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明天吗
算算日子,那人应该要来了。
周秀兰,陈志强,你们不是想风光大办吗
明天,我就送你们一份「大礼」。
希望你们,会喜欢。
5.
第二天,我特意换了件干净些的衣裳,虽然依旧洗得发白,但至少整洁。
女儿还在保温箱里,有护士照看着,我反而能安心去做我的事。
陈志强和周秀兰的酒席就摆在县里唯一的国营饭店。
按理说,娶弟妹这种事,无论在哪里都容易被人戳脊梁骨。
陈志强估计也是心虚,只请了厂里的同事。
他如今在县机械厂当个小组长,这工作还是我当初求着我娘家。
东拼西凑借了不少钱,又搭上了许多人情才给他弄到手的。
那时候,我真是瞎了眼,以为讨好了他,我们的小家就能安稳。
可笑的是,他当上小组长后,厂里分了家属楼的单间,他却一次都没让我去过。
每次都推说地方太小,等以后分到大房子再说。
所以,厂里那些同事,只知道他陈志强在乡下有个老婆,却根本不知道是我。
我到国营饭店门口时,里面已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大堂里摆了七八桌,坐得满满当当。
我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周秀兰和陈志强。
周秀兰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崭新的碎花布拉吉,正满面春风地接受着众人的恭维。
「哎呀,志强哥,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
「这么水灵的弟妹,怎么现在才带出来给我们大家伙儿见见」
「就是就是!弟妹这长相,在我们厂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志强哥好福气啊!」
周秀兰被夸得脸颊绯红,故作娇羞地往陈志强身边靠了靠,眼角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哪里哪里,大家太抬举我了。」
她嘴上谦虚着,声音却拔高了几分。
更有人围着她怀里抱着的那个男婴啧啧称赞:
「哎哟,这小家伙可真机灵!眼睛滴溜溜地转,长得真俊!」
「这鼻子,这嘴巴,简直跟志强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就是亲生的!」
陈志强挺着胸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得意。
「那当然!我陈志强的儿子,能不像我吗这小子,将来肯定比我还有出息!」
他心里乐开了花。
毕竟,他和周秀兰也就那么一次。
没想到就那么一次,周秀兰就怀上了。
起初他还心虚,觉得对不起弟弟。
可谁知没过多久,他弟弟所在的小煤窑就发生了特大矿难,陈志军连尸首都找不全。
这下,陈志强那点仅存的愧疚也烟消云散了。
他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他,是上天的安排。
我冷眼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寒。
就在众人一片吹捧,气氛热烈到顶点的时候。
个男人略带疑惑的嘟囔声:
「咦我瞅着这孩子......好像跟志强哥不太像啊。」
「志强哥和弟妹不都是双眼皮吗这孩子怎么是个单眼皮啊」
几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周秀兰怀里的孩子脸上。
陈志强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想要凑近了仔细看看那孩子。
周秀兰心虚地抱着孩子的手臂猛地收紧。
她慌忙低下头,用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哎呀,孩子可能是饿了,我先带他去里屋喂口奶。」
陈志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我。
「宋萍!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个丧门星,是不是又想来捣乱!」
6.
我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走向他们那桌。
「哎呀,这话说的,我作为前妻和前大嫂,难道不应该来祝福你们的喜事吗」
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
周围的宾客瞬间安静下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前妻前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志强哥不是就一个老婆」
「这女人是谁啊怎么说得这么奇怪」
陈志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我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你给我滚!这里没你的事!」
我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这么激动是心虚了吗还是害怕了」
「陈志强,你弟弟陈志军尸骨未寒。」
「你就和他媳妇苟合,你就不怕你弟弟夜里来找你吗」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震惊,有鄙夷,有不敢置信。
「什么志军不是他弟弟吗那周秀兰不就是...」
「我的天!这是什么关系」
志强感受着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深知在这个年代,作风问题一旦坐实,自己这个小组长别说保不住,连工作都得丢!
他色厉内荏地否认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秀兰是正当夫妻!」
周秀兰见情况不妙,立刻抱着孩子站起来,眼泪说来就来,梨花带雨地哭诉道:
「大家别听她胡言乱语!她丈夫死了精神就不正常了!」
「我和志强哥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她这是嫉妒我们过得好,故意来捣乱的!」
她边哭边指着我:「她就是个疯女人!疯女人!」
周秀兰这番哭诉,倒也算有几分说服力。
毕竟,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精神失常,胡言乱语,也是常有的事。
陈志强立刻顺着她的话说:
「对!宋萍这个女人以前在村里就暗恋我,现在疯了还幻想自己是我前妻!」
「大家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个精神病!」
宾客们看着我的眼神果然变了,纷纷指指点点:
「原来是个疯子啊,我说呢。」
「我就说嘛,陈组长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这女人也真是的,自己死了男人,也不能逮着谁都咬啊!」
「这种疯女人就应该关起来,别出来害人。」
陈志强见局势扭转,脸上重新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算了算了,今天秀兰和我们儿子的好日子。」
「我不跟疯子计较。宋萍,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指责,只是静静地看着饭店门口。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风尘仆仆、左手缠着绷带的男人快步冲进了饭店。
他恰好听到陈志强的最后那句话,顿时勃然大怒:
「陈志强!你这个王八蛋!」
男人的怒吼声如晴天霹雳一般响彻整个大堂。
「你居然搞我媳妇!你算什么大哥!」
陈志强和周秀兰顿时脸色大变,如遭雷击。
那个男人正是陈志军!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众人,左手的绷带上还渗着血迹,显然伤势未愈就急匆匆赶了回来。
陈志军看着周秀兰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
「好啊,陈志强,我外出打工托你照顾我妻儿,你竟然把人照顾到床上去了!」
「现在居然连孩子都生了」
陈志强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矿难中被宣布死亡,连尸骨都找不到的弟弟,竟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
前世,陈志军确实在那场矿难中受了重伤,被困在废弃的矿井里。
直到第三次救援,才奄奄一息地被救了出来。
因为伤势过重,他觉得自己赚的那点钱都得搭在医药费上,心里过意不去。
便想着在外再多挣点钱,好歹能给家里减轻些负担再回去。
谁曾想,这一耽搁,就造成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局面。
这一世,我提前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了他家里发生的一切。
他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就心急如焚地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我静静地看着这场好戏继续上演。
周秀兰见事情败露,立刻抱着孩子跪倒在地,开始哭泣着为自己辩解:
「志军哥,你听我说!是志强哥强占了我,我没办法啊!我不是自愿的!」
她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一把糊:
「你走了以后,志强哥天天来我家,说要照顾我。」
「我开始还推辞,可是他力气大,我一个女人哪里拗得过他!」
「我想着你已经死了,我一个寡妇,也没地方说理去,只能忍着!」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陈志军的脸色。
见他脸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生怕被他一不小心打死。
7.
当初她和陈志军、陈志强两兄弟相亲时。
她一眼就相中了更孔武有力的陈志军。
可是嫁给他之后,周秀兰才发现陈志军确实孔武有力。
但脾气暴躁,没事喝了酒还爱打她。
而她当初看不上的陈志强,居然靠着一张嘴和些小聪明当上了工人,还混了个小组长的职位。
她本来只是想勾搭勾搭陈志强,从他那里拿点好处。
得知陈志军死后,她才逐渐放肆起来。
没想到这个死鬼居然活过来了!
「秀兰你......」
陈志强不敢置信地看着周秀兰。
他无法相信那个在他面前总是善良温柔的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谎话。
但是他也不能背负这样强奸弟妹的罪名,流氓罪在这个年代可是很重的。
「志军你听我说,那天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陈志军的拳头已经招呼上了。
「你个王八蛋!敢碰我媳妇!」
陈志强虽然看着高大,但真打起来哪里是陈志军的对手。
他被陈志军按在地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陈志军边打边骂,完全失去了理智。
众人见他下手太重,怕他真的把陈志强打死,连忙上前将陈志军拉开。
周秀兰见状,自觉已经混过去了这一关。
她擦了擦眼泪,假惺惺地说道:
「志军哥,我一直想着你,梦里都盼着你回来!如果不是志强哥逼我,我怎么会......」
「操你妈的骚婊子!我看你是个男人都想上!」
就在这时,村长女儿李春花拧着李知青的耳朵走了过来。
李知青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被打得不轻。
李春花指着周秀兰恶狠狠地说:
「你就是把我男人的钱都花在这个贱货身上了」
李知青唯唯诺诺地点头:
「她说每次两块钱,我就和她好了几次。后来她说怀孕了,要我给二十块钱打胎。」
他讨好地看着李春花:
「媳妇,我真没想和她怎么样,我本来想着她打掉了就和她断了的!」
李春花用力拧了他一把,恶狠狠地瞪着周秀兰:
「臭娘们!把老娘的钱还给我!」
「真是不要脸,兄弟俩还不够你祸害的,饥渴成这样!」
「你要是不把钱还给我,我就去举报你卖淫!」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周秀兰的脸色瞬间煞白,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也会被揭发出来。
李春花战斗力惊人,扯着周秀兰的头发框框打。
周秀兰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
周围人指指点点,言语间尽是鄙夷,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陈志强此时正呆愣愣地盯着李知青,那张脸上的表情从不敢置信转为愤怒
李知青那标志性的单眼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死死盯着周秀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怒火。
「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周秀兰弄得妻离子散,差点给别人养儿子!
周秀兰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怎么骗你了我又没说孩子是你的!是你自己硬要认的!」
「你这个贱人!」
陈志强气得浑身发抖,上前就要打她。
「老子为了你,为了你那个野种,跟宋萍离了婚!女儿都不要了!」
「你他妈的居然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他辛苦算计,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他被这个贱女人耍得团团转!
「你这个贱人!毒妇!老子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他一脚踹在周秀兰的肚子上,周秀兰发出一声惨叫,蜷缩成一团。
前世,这个男人为了周秀兰母子,将我和我的女儿推入地狱。
现在,他终于尝到了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
真是可笑,他居然还觉得自己委屈。
很快,革委会和公安的人就来了。
在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们当即决定对陈志强和周秀兰进行处理。
因为情节恶劣,影响极坏。
陈志强和周秀兰被剃了阴阳头,挂上牌子,游街示众三天。
游街结束后,陈志强和周秀兰被下放到了最偏远、最艰苦的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那里条件恶劣,生活困苦,他们将在那里度过漫长的岁月。
游街那天,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人们对着陈志强和周秀兰指指点点,唾骂声不绝于耳。
还有人往他们身上扔菜叶、鸡蛋,甚至还有人扔臭袜子。
我抱着女儿,站在不远处,冷静地看着游街的两个人。
陈志强满脸污垢,眼神呆滞,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当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交汇时,眼中充满了悔恨和泪水。
我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抱着女儿,决然地转过身。
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走向属于我和女儿的新生。
身后的喧嚣和叫骂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