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京陵。
吴敬中在经过重重安检后,脚步匆匆进入了西边小楼。
书桌边,梳着大背头的建丰正在阅览文件。
见了老同学,他没有起身,抬头笑问:
“敬中,什么事非得十万火急见我。”
吴敬中躬身行礼后,看了他一眼。
“没外人。”建丰知道他的意思。
“马汉三找我提日伪特务,这事你知道吧?”事关生死,吴敬中开门见山。
建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低头阅览文件。
他当然知道。
不过父亲已经默许了。
他曾谏言过,但并未被采纳。
所以,他只能当什么也不知道。
“你自己看吧。”吴敬中懒的打哑谜,奉上照片。
建丰拿起一看,眉头紧锁了起来:
“知鹰二、德邻将军?”
“马汉三与戴老板有嫌隙,他近来与德邻将军走的很近。
“还有川岛芳子。
“这会不会是针对委座的阴谋。
“你知道的,苏联和美佬特使就在山城。
“委座背后有杜鲁门,斯大林难道就不能扶一个德邻吗?
“一旦山城有变,到时候损害的还是老同学您和委座啊。”
吴敬中痛心疾首的谏言。
“别说了。
“等我!”
眼下国内形势波诡云谲,建丰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他快步离去。
直到天快亮了才回来。
“敬中,委座对伱的忠诚很欣慰,予以了口头嘉奖。
“你立即回津海,务必阻止马汉三的计划。
“到时候陈布雷会给你们打电话。”
建丰神色松弛的吩咐。
吴敬中大喜。
知道老头子一松口,这口天锅终于从头上卸了下去。
“凝聚意志,保卫领袖!
“敬中唯有尽忠职守!
“啪”
吴敬中一个正步,对着委座的照片正然敬礼。
建丰看在眼里,温和一笑:
“老同学。
“任务紧急,我就不留你小聚了。
“迟些有空闲,指不定我得去津海找你。”
“好,再会。”
吴敬中与他握手,恭敬缓缓后退,到了门口才转身向外而去。
同学归同学。
感情再好,尊卑有别。
规矩是必须要守的。
“这个敬中……”建丰看着他的背影,笑意愈发亲和了。
……
早上七点。
吴敬中回到了津海站。
“则成,智有,事情怎样了?”他问道。
“马汉三和王蒲臣在招待室等了您一宿。”洪智有眨眼笑道。
“雍建秋把照片拿走了。
“但他不能保证,八点的早报能不能及时刊登。”
余则成向来稳重,不说绝对的话。
“老师,委座那边……”洪智有问道。
“建丰亲自去见的委座。
“老头子松口了!
“走,去会会马汉三!”
吴敬中惬意一笑,背着手领着两位爱将往招待室走去。
马汉三一宿未睡。
刚洗把脸醒神,就看到王蒲臣老神在在的抽烟。
“壬初啊。
“你这烟害死人。
“你抽不死,我迟早得被你呛死。”
马汉三指着他,不爽笑道。
“主任莫怪。
“就这点喜好,戴老板也骂过,就是戒不了。
“一戒就生病、要命。”
王蒲臣弹了弹烟灰,冲着痰盂又哕哕吐了几口。
马汉三冷眼瞧的恼火。
懒得搭理他,往门口走去。
迎面正好碰见吴敬中。
“老弟,你的高血压好些了吗?”马汉三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蒙主任关心。
“昨晚闹了一宿,现在太阳穴还突突跳呢。”
吴敬中眉头一皱,指着脑袋道。
“突突。
“那总比闻一宿壬初的二手烟好啊。
“牟廷芳手底下那些疯狗撤了吗?”
马汉三冷笑一声问道。
“撤了。”吴敬中点头。
“你说何必呢。
“天大的担子,不是你我能扛的。
“你再折腾,再有本事能耐,还能用石头打着天啊。
“津海这地、这人我记心里了。
“走了。”
马汉三损了他一句,脸一沉就要离开。
“不急。”
吴敬中抬手拦住他。
“呵呵,莫非老弟真要用石头打天?”
马汉三眉梢一抬,神色变的阴森起来。
“我打不了。
“它能。”
吴敬中指着电话机,淡淡笑道。
“什么意思?”
马汉三眼神一寒,与吴敬中对峙着。
叮铃铃!
电话响了。
“马主任,接吧,找你的。”吴敬中下巴一扬,手一背傲然冷笑。
“好,我倒要看你耍什么招。”
马汉三一甩手走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
“我是马汉三。
“哟,是彦及先生啊。
“是。
“是。
“知道了,重复。
“立即取消计划,不得有误!
“好,再见!”
啪!
马汉三挂断了电话,缓缓扭转头,鹰顾狼视的冷笑:
“敬中,你好手段啊。”
“马主任客气。
“为党国分忧而已。”吴敬中夷然不惧,背着手对视。
“是我小瞧你了,你真有石头打天的本事啊。
“就一宿。
“我苦心追捕川岛芳子大半个月,才定下的剿票大计就全泡汤了。
“你是高人啊,我认栽。”
马汉三走到他跟前,点着头道。
“老哥,日子还长,立功的机会总会有的,别灰心嘛。”吴敬中装糊涂打太极。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马汉三不解,绕着他转圈。
“昨晚头疼,去京陵抓了几服药。”吴敬中回答。
“原来如此。
“堵我一宿,是跑京陵治头疼去了。
“特么的,还真让你治好了呀!
“老弟,保重身体,高血压有时候会要人命的,尤其是晚上。
“您当心。
“再会!”
马汉三点了点他的胸口,阴森森的威胁了几句,甩手而去。
“壬初。
“归根到底,军统姓戴,也可能姓毛、姓郑。
“但他绝不会姓李。
“马汉三想姓李,但你我才是一家人,凡事关照点,谢了啊。”
吴敬中拉着王蒲臣,小声嘱托了几句。
“知道。”
“呸!”
王蒲臣吐了口痰,紧跟着去了。
他心里是真服吴敬中。
上次折了一局,是小打小闹。
昨晚可是上边的神仙局。
吴敬中一个小小少将,竟然就这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厉害啊。
“站长,报纸来了。”
肖国华走了过来,递上几份报纸。
头版都是叶子明私会冈村宁次,叶之翔与川岛芳子密谋破坏和谈的新闻。
回到办公室。
吴敬中打开了收音机。
红票与民主人士正对军统和鬼子、日伪特工同流合污,予以强烈谴责。
委座宣称务必严查到底,给各方一个交代。
紧接着广播里就传来了叶子明畏罪自杀,叶之翔被关押审查的消息。
啪!
吴敬中关掉收音机,叹道:
“戴老板这刀够快啊,见报不到半小时,叶子明没了。”
“我看电话也会很快。”余则成笑着附和。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
吴敬中满面春风的接了:
“局座,是我啊。
“哎,像叶子明这种奸贼,那就该千刀万剐了他。
“局座谬赞,敬中不过尽本分而已,绝不敢邀功。
“是,是。
“那就多谢局座厚爱了。
“胡蝶小姐?
“在啊,安全你放心,绝不会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
“行,我今晚就安排飞机送她回上沪。
“好,局座再会。”
吴敬中挂断了电话,一整衣服,洪声宣布:
“局座对咱们很满意啊,全站嘉奖,立集体三等功。”
“太好了。
“有奖金吗?昨儿打牌我输了六百多美元。
“站长,这个经费得报吧。”
洪智有厚着脸皮笑问。
“你、你,都是党国的功臣。
“安心办事,党国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晚上我家聚餐。”
吴敬中大手一挥,爽快答应了。
两人连忙感谢。
“走了。
“回家补觉,再不眯会儿,我这高血压就真犯了。”
吴敬中风趣的指了指头,打过招呼,径自而去。
“你呢?
“回站长家,还是回我家?”余则成看向洪智有。
洪智有关上站长室大门打好反锁,扬眉问:
“啥意思?”
“回站长家,就是回你老丈人家。
“回我家,就是你亲爹家。
“你看着选。”
余则成调侃道。
“那我还是回你家吧。
“站长那女儿太厉害,熬了一宿,我怕治不服她。”洪智有笑道。
一想到院子里,来了个完全不熟的“一家人”,他头就大。
但躲终归不是办法。假儿子总得见亲爹娘啊。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
“小洪,你过来一趟。”
刚到门口,陆桥山喊住他,叫进了办公室。
(请)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老弟,你可以啊。
“安排人,令下到我的警务处来了!”
陆桥山拿起手里的资料“啪”拍在了桌子上。
“警务处?
“没有吧,老陆。”洪智有一头雾水。
“叫什么老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陆桥山板着脸道。
好吧。
植物!
“陆处长,要不你提个醒?”洪智有道。
“我问你丁院长他外甥是怎么回事?”陆桥山冷冷问道。
“哦。”
洪智有一拍脑袋,记起这事来了。
“是我失误。
“之前被刘雄整麻了,不是逃香岛去了吗?
“丁院长是托过我找您安排工作的事。”
洪智有连忙抱歉。
“陆处长,人你……”他问。
“你老弟安排的,我能咋样。
“安排进了局子。”
陆桥山脱下外套,冷言冷语。
“啥职务?”洪智有问。
“狼多肉少,只能让他扫厕所了。”陆桥山一脸寡淡的干笑。
妈拉个巴子的!
老子的面子就只配扫厕所?
白特么救你两回,又开始飘了是吧。
“陆处长,丁院长亲外甥,你帮忙挪挪。
“谁还没个头疼脑热,日后不都有低声求人的时候吗?
“啥也别说了,两根大黄鱼。
“我出!”
洪智有不装了,从公文包里搜了半天没找出钱。
直接拿笔给陆桥山写了个欠条。
陆桥山看了条子,态度才缓和了些,脸上浮起笑意:
“瞧你,还整这套干嘛。
“我说过,咱们是……兄弟。
“哪有哥哥不给自家弟弟面子的,我现在就打电话,调他上财务科喝茶去。”
说着,他笑盈盈的收起欠条,拿起座机拨了个号码:
“人事科老徐吗?
“我是陆桥山,那个张……张什么?”
陆桥山冲洪智有低声挤了挤眉头。
“我也不知道啊。”洪智有耸肩。
“咳咳。
“就那个扫厕所,姓张的,脸上长了很多痤疮的小伙子。
“我看磨炼的差不多了。
“安排他去财务科当科员吧。
“吃饭的事再说,挂了。”
陆桥山简短几句挂断了电话。
“陆处长办事就是霸气、利索,都说马汉三说一不二。
“我看在津海,谁也比不上你。
“怪不得,大家都愿意跟您呢。”
洪智有见咖啡榨好了,连忙接了一杯双手奉上。
“自家兄弟叫什么陆处长,叫山哥。”
陆桥山扶了扶金丝眼镜,灿笑接过咖啡。
“是,山哥。”洪智有笑道。
“不是吹啊。
“但凡我坐镇的科、处,那都是一把尺子抹平了,大大小小的事必须我说了算。”他翘着二郎腿,又装上了。
“是,是。”洪智有连连点头。
“老弟,最近酒水够吗?
“我儿子在汉口那边卖的不错,你再多匀点。”
顿了顿,他道。
“那不是山哥你一句话的事吗?
“要多少尽管开口。
“还是老价格。”
洪智有拍着胸口打包票。
这倒不是吹,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酒。
吴蕊蕊为了发财,已经用火车皮往津海拉货了。
“够爽快,谢了。”陆桥山拍了拍他。
旋即低语:
“马奎今天下午可能就回来了。
“站里就你跟他关系好点,有事了你得说话圆乎了。”
他之前因为秋掌柜的事,整马奎有点凶。
两人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马奎现在带着戴老板和毛人凤的尚方宝剑回来,鬼知道会不会公报私仇。
“放心。
“刘雄的事,你老哥帮了我。
“该说话时,我自然会说。”
洪智有点头。
“要不说咱们是兄弟呢,谢了啊老弟。”陆桥山温和笑道。
“走了,山哥。”
洪智有起身离开。
刚到门口,陆桥山喊住他:
“老弟,金条就免了,自家兄弟工作归工作,人情是一定要讲的。
“下次有事记得先打招呼。”
“知道了。”
洪智有笑了笑。
这还差不多,总算有点人情味了。
他前脚刚走,盛乡就鬼头鬼脑的走了进来:
“山哥。”
“关门。”陆桥山摆手。
“山哥,最近有啥值钱的情报?
“要军调了,黑市上的情报一天一个价,得赶紧放料啊。
“你是不知道,中统还有三青团他们都在抛,赚老鼻子钱了。”
盛乡关上门,压低声音道。
“有!
“你记一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