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比死亡更深沉的死寂,笼罩着青铜巨鼎的内部空间。
阿牛残破的身躯如同一堆被拆解的破烂,瘫在冰冷布满铜绿的鼎底。右臂连同那柄枯荣残剑已化为飞灰湮灭,仅存的左臂无力地摊开,裸露的胸膛上,那截青铜断链深深嵌入,边缘是狰狞翻卷、混合着暗金、青碧、暗红污血的焦黑伤口。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带出些许混合着内脏碎末的污血。
穹顶中央,那道被枯荣寂灭剑气强行撕开、如同巨鼎无法愈合伤口的暗金色疤痕,正无声地……渗漏着粘稠、暗金、散发出腐朽与贪婪气息的“血液”。这些“血液”滴落在下方的幽绿乙木灵焰上,发出“滋滋”的恐怖侵蚀声,灵焰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中心的青碧莲子光核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滋…滋…咔嚓…”
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从穹顶那道暗金疤痕的边缘传来。疤痕周围的古老星辰纹路与封印符文,在暗金“血液”的反复侵蚀下,开始……龟裂、剥落!一道道细微的黑色空间裂痕,如同蔓延的蛛网,以疤痕为中心……悄然……扩散!
整个青铜巨鼎的内部空间……开始……不稳定地震颤起来!四壁铜绿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露出下方闪烁不定、濒临崩溃的封印符阵!
毁灭的气息,无声地弥漫。鼎,这件困锁了他、又给予他一线传承与生机(虽然差点要了命)的古老器物,似乎正因他那搏命一击造成的创伤……而……走向崩塌!
就在这空间崩塌的预兆愈发明显、阿牛残躯的气息即将彻底断绝的瞬间——
悬浮于空间中央、正被暗金污血不断侵蚀的那团幽绿乙木灵焰……其中心那枚摇曳欲熄的青碧莲子光核……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决绝的……灵性之光!
仿佛感受到了宿主濒死的绝境与空间即将崩塌的危机,这点灵性之光不再试图维持火焰形态,而是……骤然……向内坍缩!化作一道仅有拇指大小、却凝练到极致的……青碧色……流光!
流光如同拥有生命,无视了空间的震颤与崩塌的预兆,瞬间……跨越距离,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阿牛胸膛……那最狰狞的伤口深处!目标……直指他胸腔内那点仅存的、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的……混沌青莲不灭灵光!
“嗡——!!!”
如同干涸亿万载的河床迎来了星河倒灌!一股精纯、浩瀚、蕴含着最本源乙木生机与枯荣轮转法则的……力量洪流……在那点青碧莲子光核融入混沌青莲灵光的瞬间……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并非粗暴的灌注,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种子萌发般的……引导与……共鸣!
它首先强行……压制!以无上的乙木生机法则,暂时压制住阿牛体内那些濒临暴走的力量——星辰湮灭的躁动、死亡骨符烙印的冰冷、污秽本源的侵蚀、乃至残留兵煞戾气的凶性——如同给一群疯狗套上了坚韧的藤蔓枷锁!
紧接着,是……修复!精纯的乙木生机如同最灵巧的织工,疯狂地修补着阿牛残破不堪的躯体。断裂的骨骼在青光缠绕下强行对接、生长;焦黑碳化的“血肉”在生机冲刷下剥落,新的、带着微弱青木光泽的肌体组织艰难滋生;胸膛那恐怖的贯穿伤边缘,肉芽疯狂蠕动,试图包裹那截嵌入的青铜断链……
然而,这修复的过程……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将身体一寸寸碾碎,再强行用滚烫的铁水粘合!更可怕的是,那被暂时压制的诸般异力,在这生机刺激下,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困兽,疯狂地反扑、挣扎!每一次压制与反扑,都让阿牛残躯剧烈痉挛,发出无声的嘶吼!
焚身饲种!这乙木灵焰的核心,正在以燃烧自身最后灵性为代价,强行将阿牛残破的躯壳与混乱的道基,当作培育一颗新“种子”的……土壤与熔炉!
“呃…啊…”阿牛在极致的痛苦中,残存的意识被强行刺醒。他“看”到自己的胸膛深处,那点混沌青莲的不灭灵光,在乙木莲子光核的融入与滋养下……正缓缓地……膨胀、变形!其核心,一点更加凝练、更加深邃、呈现出混沌青碧与枯荣暗金诡异交织色泽的……新……光点……正在……艰难地……孕育!
这新生的光点,贪婪地汲取着乙木莲子带来的生机,同时也疯狂地……吞噬、熔炼着被压制在阿牛体内、濒临暴走的诸般异力!星辰湮灭之力被撕扯、分解,化作滋养新种的星屑;死亡骨符烙印被强行剥离终结死意,融入新种的枯荣轮转;污秽本源被乙木生机净化、提纯;兵煞戾气则被碾碎、同化,成为新种坚韧的“外壳”!
道基……在被彻底打碎、重塑!痛苦如同亿万把锉刀,在灵魂深处反复刮擦!但这痛苦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坚韧、包容、枯荣轮转的……微弱……力量感……正在那新生的光点中……缓缓……滋生!
就在这时——
“轰隆——!!!”
穹顶之上,那道暗金色的疤痕……终于……承受不住内部侵蚀与空间崩塌的双重压力……猛地……炸开!
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粘稠暗金“血液”的……破洞……悍然……显现!
破洞之外,不再是巨鼎内部空间的穹顶,而是……一片混乱、狂暴、充斥着毁灭性空间乱流的……虚无!恐怖的吸力瞬间从破洞中爆发,鼎内空间的空气、剥落的铜绿、甚至散逸的乙木灵气……都被疯狂地……扯向破洞!
空间崩塌……开始了!这尊古老的青铜巨鼎……即将彻底解体!
阿牛胸膛深处那点正在孕育的新生光种,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灭顶之灾的威胁,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悸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微小的、仅有拳头大小的……青铜……光影……如同被爆炸从巨鼎核心炸出的碎片,从那破开的暗金巨洞中……激射而出!
它并非普通的碎片!其形态……赫然也是一尊……微缩了无数倍的……三足两耳……青铜鼎!
小鼎通体呈现出更加古老、更加暗沉的青黑色泽,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比巨鼎更加玄奥晦涩的封印符文!鼎身之上,同样布满了无数细微的裂痕,尤其鼎口边缘,一道巨大的豁口触目惊心,仿佛曾被某种无上伟力硬生生劈开!此刻,这小鼎散发着一种内敛到极致、却又比巨鼎更加深邃苍茫的……气息!
它如同拥有灵性,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竟……无视了那破洞爆发的恐怖吸力,反而……如同被阿牛胸膛深处那正在孕育的新生光种所吸引……精准无比地……朝着他……坠落而来!
速度!快到了极致!
阿牛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一声沉闷的轻响!
那尊微缩的、布满裂痕的青铜小鼎……竟……硬生生地……嵌入了阿牛残躯的胸膛……那处正在被乙木生机疯狂修复、新种正在孕育的……巨大伤口之中!
小鼎嵌入的位置……恰好……覆盖了那点新生的混沌青碧光种!鼎口朝内,仿佛要将那光种……纳入鼎中!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模具!那小鼎冰冷的触感与沉重到难以想象的法则威压,几乎瞬间将他残存的意志再次碾碎!更可怕的是,小鼎嵌入的瞬间,其表面那无数玄奥的封印符文……猛地……亮起!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禁锢、封镇……之力……顺着伤口……狠狠……注入他体内!目标……直指那正在孕育的光种……以及……阿牛自身!
仿佛这小鼎……要将他连同那新生的道种……一起……当作被封印的器物!
然而,就在这恐怖的封印之力即将彻底锁死光种和阿牛的瞬间——
那正在孕育的光种……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鼎炉”所激怒!又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同源的……呼唤?!
光种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碧与暗金交织的……光芒!一股混合了混沌包容、乙木生机、星辰湮灭、枯荣逆转、乃至一丝兵煞不屈的……驳杂却强悍的……反抗意志……轰然……爆发!
“嗡——!!!”
嵌入胸膛的青铜小鼎……剧烈地……震颤起来!鼎身表面的封印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小鼎与阿牛胸膛内的新生光种……展开了惨烈的……角力!
一边是古老小鼎的封印镇压之力!
一边是新生道种不甘被束缚的反抗意志!
剧痛!如同两股巨力在胸腔内疯狂撕扯!阿牛的身体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疯狂地弹动、抽搐!刚刚被乙木生机修复的伤口再次崩裂!暗青、暗金、青碧、暗红的血液混合着被撕裂的脏器碎末,如同喷泉般从他口鼻和伤口中狂涌而出!
僵持!仅仅僵持了一瞬!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嵌入胸膛的青铜小鼎……鼎身那道最大的豁口处……传来!
新生的光种……竟在反抗中……引动了阿牛体内残留的枯荣寂灭剑气余韵……狠狠……冲击在了小鼎最脆弱的那道旧伤之上!
小鼎的封印之力……猛地……一滞!
也就在这封印之力停滞的万分之一刹那——
“轰隆隆隆——!!!”
青铜巨鼎的崩塌……终于……达到了顶点!
穹顶的破洞瞬间扩张数倍!无数道粗大的空间裂痕如同蛛网般爬满了整个鼎内空间!四壁的封印符阵彻底崩解!构成鼎壁的古老青铜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开始……扭曲、溶解、崩塌!
中央那团失去了核心莲子光核的幽绿乙木灵焰……如同最后的叹息……无声地……熄灭!
恐怖的吸力与毁灭性的空间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鼎内空间!
阿牛那残破的身躯,连同嵌入他胸膛的青铜小鼎,以及胸膛深处那点正在与小鼎角力的新生光种……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那崩塌核心的破洞……爆发出的、足以撕裂化神的……空间风暴……狠狠……吞噬、撕扯!
“咻——!!!”
他的身影连同那点微弱的光芒,彻底消失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之中。
而在那乱流的核心,在阿牛意识彻底被撕碎前,他最后“看”到的……是乱流深处……一道缓缓裂开的、散发出无尽枯寂与终结死气的……暗金色……深渊……裂口!
那裂口的气息……与葬兵渊巨门后的黑暗……与青铜巨鼎穹顶裂痕后的意志……同源!甚至……更加古老!更加深邃!
深渊……再次……向他……张开了……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