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南码头区的夜空,屠宰场方向冲天的火光染成了病态的橘红色。
浓烟如同巨大的黑龙,翻滚升腾,遮蔽了星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塑料燃烧的毒烟和烤肉的诡异香气。
混乱的警笛声、消防车的呼啸声、以及好事者远远传来的惊呼声,交织在夜风里。
但这一切喧嚣,都被一道沉默的身影抛在身后。
陈洛拖着重伤的身体,穿行在码头区最偏僻、最黑暗的巷道里。
新获得的【微量火焰抗性】被动能力在缓慢地修复着创伤,带来细微的麻痒感,但远不足以抵消这毁灭性的伤势。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混合着脸上的烟灰和血污不断淌下,在焦黑的手臂边缘冲刷出道道泥泞的痕迹。
唯一的“战利品”,焊枪那个特制的、能承受高温的金属护腕,被他用一块从尸体上扯下的破布草草包裹,紧紧攥在完好的右手中。
冰冷的金属触感,是任务完成的证明,也是吞噬进化的烙印。
他绕开所有可能被火光吸引来的人群,凭着记忆和顽强的意志,最终回到了剃刀指定的那间弥漫着机油味的破旧汽车修理仓库。
推开沉重的铁门,仓库内昏黄的灯光下,剃刀依旧靠在那辆报废轿车的引擎盖上,似乎从未离开。
两名如同铁塔般的打手沉默地站在阴影里,手按在腰间。
空气中残留的机油味似乎被陈洛身上带来的浓烈焦糊味冲淡了些许。
剃刀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陈洛身上。
那目光先是扫过他焦黑狰狞、无力垂落的左臂,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落在他右手紧握着的、那块被破布包裹的金属护腕上。
护腕在灯光下露出一角,上面残留着高温灼烧的痕迹和暗红色的血渍。
没有询问过程,没有关心伤势。
剃刀的目光在烧伤的手臂和护腕之间移动了几次,最终停留在了陈洛那双依旧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上。
那眼神深处,是疲惫,是剧痛,但更多的是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凶狠和一种近乎漠然的坚韧。
“呵…”剃刀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打破了仓库的寂静。
他从引擎盖上直起身,踱步到陈洛面前,距离近的能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烟火和焦肉气息。
“干得不错,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碎骨者’。”剃刀的声音带着一种全新的、近乎认可的意味,他刻意加重了那个刚刚赋予的代号,“能把‘焊枪’那种麻烦杀死,还带着‘零件’回来…够狠,也够硬。”
“碎骨者”,这个代号如同冰冷的烙印,从此将伴随陈洛在地狱厨房的每一步。
“金并大人,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疯狗’,牙够利,骨头够硬,咬得下肉,也扛得住揍。”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施舍,“从今天起,你这条命,暂时归金并大人管了,核心打手的位置,给你留着。”
核心打手,听起来似乎地位提升,但陈洛心如明镜。
在剃刀和金并眼中,他不过是从随时可弃的炮灰,升级成了更高级、更趁手的炮灰而已。
价值,依然需要用命去拼。
“野兽会给你安排个像样点的狗窝,还有…够你这条疯狗吃饱的‘骨头’。”剃刀挥了挥手,示意旁边一个打手,“带他去‘安全屋’,再给他点零花钱。”
一名打手上前,面无表情地递给陈洛一个比上次稍厚一些的牛皮纸袋,然后示意他跟上,没有多余的废话。
陈洛默默地接过钱袋,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跟着打手离开了弥漫着机油味的仓库。
所谓的“安全屋”,不过是地狱厨房边缘一栋废弃公寓楼里一个相对完整的单间。
墙壁斑驳,窗户用木板钉死,只有一扇厚重的铁门还算结实。
里面有一张破旧的铁架床,一张摇晃的桌子,一个勉强能用的水龙头和一个锈蚀的铁桶。
比之前的集装箱和下水道强,但也仅仅是能遮风挡雨(勉强)的狗窝。
打手丢下一句“安分点”,便转身离开。
陈洛反锁上沉重的铁门,背靠着冰冷的铁皮,缓缓滑坐在地上。
焦黑的左臂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他咬着牙,用消毒药水和绷带,笨拙地处理着伤口。
喘息片刻,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中冰冷的光芒闪烁。
独狼再凶狠,也斗不过狮群。
金并的“赏识”是毒药,也是跳板。
他需要力量,需要属于自己的爪牙。
充分利用“碎骨者”这个刚刚打响的凶名和金并边缘核心打手的新身份,组建自己的势力。
陈洛开始有意识地在地狱厨房最混乱、最黑暗的角落物色目标。
不是那些凶名赫赫的亡命徒,而是和他一样被命运碾在泥泞里、挣扎求存、却拥有特殊价值或强烈执念的边缘人物。
几天过后,在一个充斥着劣质酒精、汗臭和绝望气息的下层酒吧后巷垃圾堆旁,陈洛找到了第一个目标。
那是个蜷缩在腐烂纸箱里的瘦小身影,他叫“老鼠”,真名无人知晓。
骨瘦如柴,眼窝深陷,手指却异常灵活。
陈洛亲眼看到他在一个醉醺醺的帮派小头目身边一闪而过,后者鼓囊的钱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易了主。
更关键的是,他能用一根弯曲的铁丝,在几秒钟内打开酒吧后门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这是个被毒瘾掏空了身体,却拥有惊人偷窃和开锁天赋的“人才”。
此刻,他正因为偷窃失手被几个混混围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洛走了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扫了那几个混混一眼。
“碎骨者”的凶名和身上尚未散尽的戾气让混混们瞬间噤声,悻悻地散开。
陈洛丢给“老鼠”一块干硬的面包和一小瓶廉价的止痛药。
“跟我走,有地方住,有东西吃,活儿干净点就行。”
“老鼠”看着面包和药,又看看陈洛焦黑的左臂和冰冷的眼神,几乎没有犹豫,挣扎着爬起来,跟在了陈洛身后。
第二个目标,是在一个废弃桥洞下找到的。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破了好几个洞的旧军装外套的男人,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桥墩,身边散落着十几个空酒瓶。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把用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即使醉得不省人事,手指也下意识地扣在某个位置。
他叫“酒桶”,据说曾是个精锐狙击手,因伤退役,抚恤金被克扣,沦落街头,只剩下酗酒和对枪械深入骨髓的执着。
陈洛在他醉倒时,轻易地拿走了他怀里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把保养得锃亮、零件齐全的老式狙击步枪——莫辛纳甘,枪托上刻着模糊的服役编号。
陈洛把枪放回他怀里,又放下一瓶劣质但够劲的烈酒和一袋牛肉干。
“想摸更好的枪,喝更好的酒,跟我干。”
看着怀里的酒和食物,以及陈洛留下的地址,“酒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对酒精和武器的渴望压倒,抱着他的“老伙计”,步履蹒跚地跟在陈洛身后。
第三个目标,最为特殊,陈洛是在一次小帮派追杀的混乱中发现的她。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男式外套,沉默得像块石头,眼神却冷冽无比。
她被几个手持砍刀的混混堵在死胡同里。
就在陈洛以为要看到一场惨剧时,少女动了,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利用墙壁的反弹和对方轻敌的空隙,手中一把磨尖的改锥精准而狠辣地刺入了一个混混的颈侧,鲜血喷溅。
另外两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狠辣吓得一愣,少女趁机翻过墙头消失不见。
陈洛记住了那双眼睛——沉默,狠辣,带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花了一点“零花钱”,从一个专门贩卖“消息”的老乞丐口中得知,她叫“影子”。
父母被某个小帮派头目害死,她一直在被追杀和复仇中逃亡。
陈洛让“老鼠”留意,几天后,在“影子”又一次被围堵、精疲力竭时,陈洛带着“酒桶”出现,用精准的枪法和“碎骨者”的凶名驱散了追兵。
陈洛丢给她一包食物和干净的水,指了指安全屋的方向,只说了一句:“想活下去报仇,就跟我走。”
“影子”看着地上死去的混混,又看看陈洛焦黑的左臂和冰冷的眼神,沉默了很久,最终一言不发地捡起食物,跟在了后面。
......
破旧的安全屋内,气氛诡异而肃杀。
陈洛靠墙坐着,焦黑的左臂搭在膝盖上,闭目养神。
角落里,“老鼠”缩在破毯子里,身体因为毒瘾发作而不停颤抖,但那双眼睛却时不时贪婪地扫过桌上剩下的半袋面包。
“酒桶”抱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狙击枪,坐在唯一的破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脚边放着一个空酒瓶,手里还攥着半瓶,浓烈的酒气弥漫。
“影子”则像真正的影子一样,蜷缩在门后最阴暗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沾血的改锥,冰冷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人,包括陈洛。
四个人,一个重伤的领袖,一个瘾君子窃贼,一个酗酒老兵,一个沉默的复仇少女。
一群被世界抛弃、走投无路的边缘人,因为恐惧、贪婪、仇恨或者仅仅是生存的本能,被“碎骨者”的凶名和那一点点虚幻的庇护所吸引,聚集在这散发着霉味和绝望气息的破屋里。
陈洛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扫过这三张迥异却同样写满挣扎和黑暗的脸。
没有温情脉脉的演说,没有空洞的承诺:
“从今天起,你们跟我混,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帮派,叫‘骸骨帮’(Bone
Brigade)。”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逐一扫过“老鼠”颤抖的身体,“酒桶”空洞的眼睛,“影子”紧握改锥的手。
“在这里,只有一条规矩。”
“想要活下去,活得比别人更好,就要比所有人都狠,把挡在你前面的,不管是谁——”
他猛地抬起完好的右臂,指向门外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街道:
“统统变成一具骸骨!”
冰冷的话语,在破旧的安全屋里回荡。
“老鼠”的颤抖似乎停止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亢奋。
“酒桶”握着酒瓶的手紧了紧,空洞的眼神里似乎燃起了一点浑浊的火光。
“影子”紧握改锥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眼底深处,那复仇的火焰似乎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燃烧得更加幽暗、更加疯狂。
骸骨帮的雏形,在这片污秽之地的角落,带着死亡的气息,悄然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