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派来的人干活果然利索,几个人来来回回,很快各式箱笼便在怀王府门口堆了个满满当当,吸引了不少好事之人的目光。
“哎呀,那不是秦家的大小姐吗,昨日才成亲,怎的今日就被扫地出门了?”
“她那个性子,也不奇怪。”
“也不知是被休弃还是......”
围观众人开始小声议论,那个太监又朝秦鸢低声道:“秦小姐,不若你寻个茶楼避避风头,我们守在此处。”
“谢过公公,不必了。”秦鸢朱唇微勾,似笑非笑,“我在京中的名声,也不会更差了。”
骄纵任性、恃强凌弱、霸道横行......这些话,她已听得腻烦了,反正京中无人在乎她,会因为这些话伤心的人,早已不在了。
“让一让,让一让。”一道浑厚嗓音从人群背后传来。
秦鸢一怔,眼也不眨看向来人,“吴叔,你们......”
母亲林蕴去之后,秦修文就将林家陪嫁的家仆大半都遣回了林家,只留下寥寥数人。
吴叔几人便在其中,他们都是林家军退下的老兵及军属,做些看家护院的粗使活计。
秦鸢身上的功夫,几乎是他们看着练出来的。
她十岁那年,祖父回京述职,给她送来一匹乌苏小马,小马温顺,她喜欢得不得了,日日亲自刷洗喂食,不假人手,可有一日她牵着小马在花园中闲逛时,它却突然发了狂,伤了同在院子中的秦芸芸。
秦修文大怒,将她关在祠堂三天三夜,直直奄奄一息才被放出,出来后,她才知道她的小马,已被秦修文叫人杀了,还用那马肉炖汤,给秦芸芸补身子,又以看护不力为名,狠狠丈责了吴叔他们。
秦修文本想关她个五六天,又是吴叔几人顶着伤苦苦跪求,秦修文不想闹得太难看,才将她放出了祠堂。
秦修文以此为由,要将林家的下人都赶回北疆去,吴叔他们担心她,最终留在了她母亲的陪嫁庄子里。
而至始至终,她都未曾去看过吴叔他们,直到他们走,她也未送去一言半语。
她那时,太害怕了。
秦修文日日不休的怒骂呵斥,梁如烟连绵不绝的泪眼哭诉,凝成一把锋利的剑,悬挂在她头顶。
“再这样亲近林家,秦家就不要你了。”
她已经没了母亲,她害怕再没有父亲。
可如今想来,这个父亲,她从来就未曾拥有过。
“大小姐,我们来接你啦。”吴叔老了,看着黑了些,但那眉梢眼角熟悉的笑纹,还是没变。
“吴叔......”她今日自从睁眼起,那颗漂浮不定的心,终于能够稳稳地落在一个柔软的地方,一阵酸意涌上眼眶。
“好了好了。”吴叔搓了搓手,想抬起,最终还是放下,“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大小姐受委屈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么先将东西拉回庄子里,您去安宁客栈歇歇脚?”
安宁客栈,也是她娘的陪嫁之一,前世她嫁进怀王府后不久,就划给了怀王妃做寿礼。
“好,吴叔辛苦了,我......”她刚想开口说对不起,吴叔就像看穿了似的,摇头道:“过去的事,大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言语间,她的嫁妆已经尽数被搬上了吴叔带来的车马,她转身谢过了几位公公和侍卫,又叫青儿客客气气送上了装了碎银的荷包,好生送走了。
吴叔朝林家其他几人言语几句,便朝秦鸢行来,做了个请的动作,“我送大小姐走,他们之后再来安宁客栈见您。”
秦鸢点头应了,再也不看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带着青儿向客栈行去。
安宁客栈在京中普普通通不打眼,装潢也不富丽堂皇,梁柱地板都用的上好杉木,伙计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秦鸢在客栈包厢的枣木八仙桌上坐下,冲吴叔道:“您也坐吧。”
青儿给二人沏了茶,安静侯在秦鸢后头。
吴叔捧着茶,兴许是茶香缭绕,熏得他眼睛也有些红:“看大小姐行事落落大方,真是个大姑娘了,若是将军见到,不知道有多开心。”
说着,他伸手一抹眼眶,哑声道:“瞧我,说这些做什么。”
“祖父会见到的。”秦鸢轻声道,“吴叔,我以后,打算回北疆。”
“北疆风沙大,边塞苦寒,大小姐怎可去北疆受苦?”吴叔有些惊讶。
“京中倒是锦天绣地,纷华靡丽,可吴叔看我在这,过的是什么日子。”秦鸢叹了一声。
“当年将军之所以要夫人嫁到京城,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再留在北疆那苦寒之地,如今......”
秦鸢自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他不能说的话,她如今却没了顾忌:“可娘亲所嫁非人,在京城孤苦无依,我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更何况,林家将来有难,她必要救林家,自然得要回北疆。
“大小姐同秦家?”吴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虽是听了青儿的只言片语,但没料到秦鸢竟像是对秦家彻底失了望,打定了主意要与秦家再无瓜葛。
“我已回不去秦家了。”秦鸢苦笑一声,随即又大起精神,“我也不想回去便是了。”
“吴叔,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瞒着你,你也知道秦修文不愿我亲近林家,可我还怀疑...”她沉吟片刻,接着道,“我娘当年的死,同他还有梁如烟脱不开关系。”
“什么?!”吴叔惊道,“先不说秦家老爷,梁如烟当年可是被林家收做养女,才能跟着夫人来了京城,她怎么会...”
“梁如烟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林家养女了。”秦鸢摆了摆手,“我也只是猜测,吴叔你先不要同别人说。”
“若是将军知道......”吴叔有些哽咽,这些年,夫人同大小姐在秦家,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待日后我有所查证,我自会对祖父说,也自会收拾了梁如烟。”秦鸢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很快又遮掩下去,“我有一事,还要求吴叔帮忙。”
“大小姐您说,吴某在所不辞。”吴叔一听,打起了精神。
“圣上要我三日后比武招亲,我想着以我如今的名声,世家大族唯恐避之不及,可军中一些普通出身的人,兴许会冲着林家的背景,来搏上一搏。”
“我要吴叔寻军中旧人看看,那些报名的人中,有没有性子软、人品过得去的,既然必须得嫁,那我想挑个顺心的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