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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片刻,钟沅终是未接那几两碎银,只道:“你且替我收着。
”李十五只当小姐嫌他手脏,又见信上沾了些干土,忙将碎银揣回怀中,用衣袖仔细把信上泥土拭净,待纸面洁净,才双手递给钟沅跟前,满脸歉意道:“对不住小姐,俺放竹筐里蹭脏了。
”钟沅淡笑:“不妨事,你去忙吧。
”信封上无落款,府中下人却说是她的信。
钟沅拆开,见除几张信纸外,还有一支压扁被做成花帖的玉兰。
【见字如晤。
阶前玉兰正绽,念卿素日爱花,特撷一枝,随信附寄,聊遣春怀。
前番得卿书,见字里行间尽染愁绪,怀瑾虽心焦如焚,却恨身无长策,难替卿分愁解忧。
今闻威国公二公子不日返京,坊间传言其兄染恙沉疴,听闻车驾之中备有老山参数根。
此公子素日仁厚热忱,好行侠义,若卿携我所赠玉佩具名相询,想必定不吝相赠。
至德十年三月初十
怀瑾】钟沅读完信,又展开另一张纸,发现是张路线图。
她暗自忖度:原主定是忧心母亲病情,又困于境遇难寻名贵药材,才修书求助。
可这国公府二公子……
凭什么要赠她老山参?写信的怀瑾公子,又为何会有国公府二公子的归京路线?甚至还特意叮嘱她要戴玉佩?正思忖间,素秋急匆匆跑回来,气鼓鼓道:“小姐,亏我先前还当那大夫心善,原来是个黑心肝的!”“那大夫竟直接去了东院!我在东院假山那儿偷偷候了许久,见他出来时一脸欣喜还时不时摸胸口的衣服!东院怕是没安好心,想拿银票堵他的嘴!”“小姐,他给夫人开的药方该不会有问题吧?”素秋急道。
钟沅早知这大夫有鬼,否则原主也不会不明不白送了命。
但这大夫究竟掺和了多少,还需查证。
思及于此,她沉吟道:“得给母亲另请大夫。
待用过饭,你同我上街走走,顺路瞧瞧药方。
”素秋刚赞
“小姐英明”,听后半句却哑了火,支支吾吾道:“小姐,……我留下…留下照顾夫人吧,十五哥对…对城里熟,让他陪您去最好。
”钟沅瞧了眼一旁的李十五,心想这人倒是看着憨厚呆愣,即便她行事与原主有异,想必也不会多疑,于是点头应允:“也好。
”素秋听小姐不再让自己出门,心下稍安,转头见自家夫君满头是汗,嗔怪道:“十五哥,怎的连汗都不知擦?”说着忙掏出汗巾替他擦拭。
李十五对她的责备早已习惯,似邀功般道:“俺今日卖土豆得了几两银子,小姐让我先收着,给你。

说着将银子递给对方。
素秋望向钟沅,见她点头,才小心翼翼将银子放进钱袋。
钟沅将看完的信随意折了折,重新塞回信封。
素秋见状诧异道:“咦?小姐,可是怀瑾公子惹您生气了?”钟沅问:“为何这么说?”“平日小姐最是珍惜怀瑾公子的信,看完都要放进床下箱子里锁好呢!”
素秋说完自觉失言,怕被责骂,忙拉着李十五躲到一旁。
“胡说。
”钟沅轻斥一声,却无怒意。
素秋见小姐未动怒,胆子又大了些,猜是信中之事未合小姐心意,便道:“小姐,男子大都粗心,就像我家十五这根木头。
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直管说便是!若不说清楚,他是不会懂我心思的!”钟沅这才发觉,原来这位叫怀瑾的公子,是原主的情郎。
也不知此时文谦哥现下处于何地?在做何事?她摇摇头。
断了自己脑中念想。
“胡说八道。
”钟沅假意装作被说中心事,面颊微赧,转身走进卧房,反手掩上房门。
素秋只道小姐脸皮薄,掩唇偷笑,拉着李十五去备饭食。
梨霜院虽是昔年老侯爷的居所,但现如今真正能住的其实只有三间小房。
郑氏与钟沅住一间,素秋夫妇住一间,余下一间作厨房和放杂物。
钟沅回房将信随手搁在桌上,走到床边,见郑氏脸色苍白仍在昏睡,便弯腰蹲到床底,果然摸出个匣子。
她小心将匣子搬到桌边,那是只普通的木匣,上着锁,表面却泛着油光,想来是原主常打开的缘故。
钟沅环顾四周,一侧窗边垂着厚重帘子,瞧着是因窗户破旧用来挡风的。
另一侧除了两张桌子,几条凳子,以及几个装衣物的箱子外,便只剩身边这张床了。
她在唯二的梳妆桌子上找到不知是郑氏还是原主的唯一一根银簪子,捅了几下,“啪嗒”
一声,锁具应声而落。
她小时候顽皮,没少上房揭瓦。
白夫人无奈之下,花高价请来一位江湖游侠,本意是想让自己女儿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收收性子。
谁知那位游侠儿看重钟沅的筋骨,觉得会是个练武奇才,向白夫人直言不求分文,只求传授钟沅武艺。
白夫人本就不是什么吝啬性子,更何况还有人替自己管这令人头疼的捣蛋鬼,当即附上银子说:教授可以,只要不让她在外面惹事,不惹自己头疼,教什么都行。
怎料武艺学成,她好打抱不平的性子却比之前更甚,白夫人的头疼非但没缓解,反而更疼了!这开锁的本事,便是那时练下的。
匣子打开,最上面放着一枚玉佩,想来这就是信中交代要戴的玉佩了,钟沅觉得玉佩质地有些眼熟,但是怎么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玉佩下边整整齐齐码着一沓信,想来二人通信已有些时日了。
钟沅翻了翻,见侧边还塞着本十分厚的札记,没多想便翻开。
粗粗扫过几页,确定这是原主记录的生活琐事,她按时间顺序直接翻到昌隆二十五年,略过前面无关紧要的内容,目光最终停在……【昌隆二十五年,三月初八今日阿媛过生辰,可是爹爹不在,娘亲说北疆有战事,爹爹在北疆很忙,要忙着带兵打仗……昌隆二十五年,三月初十今日娘亲收到爹爹的信件了,娘亲告诉阿媛说爹爹他们一切安好,还说等爹爹打了胜仗带着大军风光回京师时要带上我骑着大马游街……爹爹还记得阿媛的生辰礼物,对了,娘亲还说靖远王伯伯也给阿媛备了一份生辰礼,还说等回京师要给阿媛介绍玩伴…………昌隆二十五年,四月十三我似是知道靖远王伯伯要介绍的玩伴是谁了,可阿媛不喜欢他。
靖远王伯伯是个大坏蛋!威国公府的二公子太讨人厌了!还好,听闻他马上就要去长州了,说起来阿媛还从未出过远门……不过,还是祎哥哥人好……
不都是国公爷和先国公夫人所出么!脾气秉性怎会差的如此之大…………昌隆二十五年,七月初十今日府中来了批凶神恶煞的人,他们到处翻翻找找,差点连阿媛的札记都翻出来了……昌隆二十五年,七月十五近日娘亲总背着我偷偷哭泣,府中上下也一片惊慌,娘亲今日让府里下人在我面前注意举止,别让我发现异常,可阿媛听到了,爹爹被抓了,近日就将押送回京。
他们说是爹爹贻误战机才导致靖远王伯伯一家战死……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昌隆二十五年,八月初五他们说在府中以及临漳都搜到了爹爹通敌的信件,证据确凿……可是怎么会呢!爹爹最是敬重靖远王伯伯了,爹爹不会这么做的啊!昌隆二十五年,八月十日他们说阿媛不再是侯府嫡女了,说爹爹因通敌已被削了爵,二叔袭爵了。
还说也就是侯府幸而是太皇太后母家仅剩的旁支,因有她老人家说情,才得以保全爹爹的性命以及侯府的爵位。
否则爹爹甚至侯府上下都会被抄家问斩……可是阿媛好想爹爹啊!昌隆二十五年,八月十三日威国公府那个让阿媛讨厌的二公子又来了,可是他这次好吓人……听闻他提剑砍了府中的门锁,质问为何要害靖远王伯伯,……他说要让我们一家为靖远王伯伯偿命……可爹爹不会这么做的啊!……还好,还好被国公府的人拦回去了…………至德元年,八月廿八娘亲说圣上改了年号,说什么无相寺倒塌挖出了天书,圣上说是祥瑞出现,大越将好运……可是阿媛真的好想爹爹啊!……至德元年,八月廿九娘亲也不大理我了,每日只顾着自己诵经…………至德七年三月初三今日是祎哥哥冠礼,可阿媛没像样的礼物送他……祎哥哥这些年一直用怀瑾的名号给我写信,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阿媛早就晓得是他……
阿媛心悦于他,却自知是罪臣之女……】钟沅指尖停在札记泛黄的纸页上,眼底一片墨色。
怎会如此?前世她先是被诬偷盗武安侯给昭阳公主的册封贺礼,后新宅中不仅搜出遗失许久的珊瑚步摇,更有一封边关密信,因此被扣上通敌叛国之名。
娘亲亦不明不白投河殒命!这般种种皆始于昌隆二十五年七月廿五,自己不会记错!那日正是她和乔文谦的大婚!可原主的札记中写的明明白白,昌隆二十五年七月初十前,武安侯便已遭羁押,否则无人敢至侯府搜查。
甚至早在八月初五时,临漳的那封信就已作为武安侯通敌的铁证之一。
可她记得,自己临死前画押的罪状上,明明写着昌隆二十五年八月十五。
纵然临漳路途遥远,京师动静需些时日才能传至彼处,纵然侯府夫人因悲恸无暇顾及远在临漳的亲卫,可这等通敌叛国的弥天大罪,监察司又眼线遍布,为何还会抓她!甚至还要置她与娘亲死地!小厨房里,素秋边择菜边对闷头切菜的李十五道:“十五哥,你觉不觉得小姐变了?”李十五刀工娴熟,头也不抬:“哪有?小姐不一直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