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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砚州清楚地知道,是他无尽的索取和背叛而亲手葬送了这世间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当初,他身受重伤,濒死之际,一道身影逆光而来。
阳光落在我身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我蹲下身,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他。
那一刻,是他在无边黑暗中挣扎沦陷多年后,第一次感觉光离他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
后来与我相守的日子,是他在背负深仇的人生里,唯一真正活着的时日。
他拥着我许下此生不负的誓言,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滚烫真挚。
可最终,他还是舍不下那刻骨的恨。
是他亲手,将这道照亮他生命的光,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他的利用和背叛,一点一点磨灭了我眼中的神采,让我变得麻木,直至此刻棺中的冰冷。
阿玉,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
柳砚州声音嘶哑破碎,颤抖的手想触碰棺木,却又徒劳地无力垂下。
而穿着一身麻布孝衣的锦儿看着他,小脸紧绷,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恨意。
自然都是你的错!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若不是你,阿娘不会受那么多苦,也不会离开我。
阿娘日日取心头血凝珠,都是为了你,就算病倒在床,也怕你担忧分心,不告诉你。
那些人骂阿娘不知廉耻,笑我是没爹的野种,阿娘却总说你会来接我们的,她不图荣华富贵,只求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
锦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扬起小脸,可你从没过问我们好不好,一个字都没有,你根本不配当我爹!
她眼神冰冷疏离,面对这个她名义上的爹,她生不出一丝好感,只有厌恨。
柳砚州望着那张与我如此相似,却满是厌恶的脸,似乎比那百倍剜心之痛,更深沉也更绝望。
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己用一生去追逐的仇恨,毁掉了最珍贵的幸福。
眼泪终于还是宣泄而出,锦儿抬手狠狠擦去,势要抹掉所有脆弱,母亲离开后她好似一瞬间就长大了。
她自出生起就就没有爹的疼爱与呵护,到了如今她也不再需要了。
锦儿转身离开后,柳砚州才发觉他错得离谱。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在他享受着权势富贵,心安理得地索取着我用生命凝成的珍珠时,我竟过着如此凄苦的日子。
独自承受着病痛与流言蜚语,还要护着年幼的女儿,守着那个他早已背弃的誓言。
此刻身体因百倍剜心之痛和失血而不断颤抖,却抵不过此刻心中酸涩。
这样的痛楚在此刻竟也仿佛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我与他之间,最后的羁绊。
柳砚州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泪水不断滴落在地上。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扒住冰冷的棺沿,将额头抵在那粗糙的木头上,仿佛这样就能离我近一点。
他固执地想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再陪我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