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当天下午,我们又回到城里了。
次日早上来到教室,我一眼就瞥见座位上那滩显眼的胶水。
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若无其事地走向座位。
就在快要坐下的瞬间,我悄悄用大腿肌肉发力,让自己的屁股悬在座位上方几厘米,做出一副已经被粘住的假象。
周围立刻传来一阵哄笑,一个嘲讽的声音格外突出：「哟,看看这是谁啊,连坐个座位都这么狼狈,真是个乡巴佬！」
其他同学也跟着附和。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眼眶微微泛红,大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们了」
其中一个男生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个玩笑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胶水是我们放的,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迅速从书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型摄像机,那是我从邻居家借来的。
我举着摄像机,对着座位上的胶水,还有周围的同学,一边拍摄一边说：「大家都看清楚了,这就是她们的所作所为。」
「我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让老师、校长,甚至警察叔叔都看看,你们到底有多过分！」
都是十来岁的小孩,一听到「警察叔叔」这几个字,同学们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个男生强装镇定地说：「你别胡说八道,谁欺负你了,这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我冷笑一声：「玩笑有这样的玩笑吗胶水粘在裤子上,要是不小心,皮肤都会被灼伤,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玩笑」
说着,我把摄像机镜头对准他,「你作为带头的,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被我怼得哑口无言,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
见时机成熟,我收起摄像机,说：「今天这件事,我暂时不追究,但如果你们以后再敢欺负我,我就把这段视频公之于众。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收场！」
说完,我把自己沾满胶水的椅子和他的调换,坐了上去。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轻易欺负我。
但我心里清楚,一味地强硬对抗并非长久之计。
想要真正融入这个班级,还得尝试修复和同学们的关系。
我知道自己家境不富裕,没有那些能用来讨好他人的物质条件。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学习成绩。
于是,我留意起同学们的学习情况。
课间,我看到有同学为难题抓耳挠腮,便走上前去。「这道题我会,我给你讲讲吧。」
对方先是一愣,随后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着我,眉头微微皱起,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你真会可别讲错了,我都被这题折磨好久了。」
我丝毫不在意,耐心地回应：「放心吧,我肯定能讲明白。」
讲解过程中,我格外仔细。
从最基础的知识点讲起,每一个步骤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遇到对方不太理解的地方,我就不厌其烦地换一种方式再讲,还会举很多生动的例子来帮助理解。
渐渐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有了变化。
一开始,他们或许只是出于礼貌勉强听我讲,后来,竟会主动来找我问问题。
「你快来帮我看看这道数学题,我算了好久都不对。」
「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我怎么都把握不准,你给我讲讲呗。」
在我的努力下,在城里学校总算是有了朋友。
7
周末放假回到家,爸妈带我回去看姐姐。
相较于上次回家,姐姐更开心。
坐下闲聊时,我不经意间提到了梁老师,「最近听同学说,村里有个梁老师教学很不错。」
姐姐的表情瞬间凝固,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带着警惕,紧紧盯着我：「你怎么突然说起他」
我被姐姐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心中涌起一阵不安,赶忙解释：「真没什么,就是偶然听同学提到的,怎么了」
姐姐却根本不信,阴阳怪气地说：「得了吧,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在城里待了几天,看我在村里被老师看重,心里就不平衡了,故意来套我话呢。」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姐姐,诚恳地说：「姐姐,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在城里过得很好,和同学们相处得也很融洽。」
姐姐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你少在这装,我才不信呢。城里那些人不欺负人你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排挤了,故意瞒着不说」
她巴不得我遭排挤,以为我和前世的她一样在城里遭受霸凌。
我耐心解释：「真没有,姐姐。同学们都对我挺好的,还经常一起讨论学习。」
姐姐皱着眉头,还是不依不饶：「哼,你就嘴硬吧。我看你就是不想承认过得不好。」
「你突然提梁老师,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梁老师可是难得的好老师,你别听那些流言蜚语。」
我疑惑地看着姐姐：「我没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啊,就是单纯觉得他教学好才提的。姐姐,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姐姐脸色一红,有些恼羞成怒：「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梁老师对我是真心的好,他看重我的才华,给我很多指导。」
「哪像你,在城里被人哄着还不知道,早晚得吃亏。」
我这才隐隐猜到姐姐和梁老师之间可能有私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姐姐,我真没有恶意,就是正常聊天。」
姐姐却不管不顾,语气中充满了怨毒：「你少在这假惺惺的,城里那些人,一个个都精明得很,表面上对你好,背地里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你就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你得在他们手里栽跟头,到时候可别后悔。」
8
就这样,又过了三个月。
姐姐突然来城里了,她怀孕了。
爸爸气得双手颤抖,指着姐姐的鼻子大骂：「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检点！小小年纪就做出这种事,你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妈妈在一旁抹着眼泪,声音带着哭腔问道：「你告诉我们,那男的到底是谁」
姐姐低垂着头,任爸妈怎么问,她都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爸爸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不停地叹气,妈妈则坐到姐姐身边,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着：
「闺女啊,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想办法,你这样瞒着,我们能怎么办啊」
但姐姐依旧沉默不语。
许久,爸爸停下脚步,语气沉重却又带着不容置疑：「既然这样,这孩子不能留,明天就去打胎。」
姐姐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与抗拒,大声喊道：「不行,我不打！」
妈妈无奈地看着姐姐,试图安抚：「闺女,你还年轻,这孩子生下来,你的一辈子就毁了。」可姐姐根本听不进去,眼神坚定地说：「我不管,这是我的孩子,我要把他生下来。」
爸妈见姐姐如此固执,心急如焚。
爸爸上前一步,想要强行拉着姐姐出门,姐姐拼命挣扎,用力甩开爸爸的手,转身夺门而出。我见状,赶忙说：「爸妈,我跟出去看看。」
说完,便偷偷跟在姐姐身后。
我一路小跑,远远地跟着姐姐,只见她在街道中穿梭,最后停在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
她径直走向一户人家,抬手敲门。
门开了,竟然是梁老师。看到梁老师的那一刻,我的心沉了下去,一切都如我所料。
姐姐和梁老师走进屋里,我悄悄靠近,躲在窗户下偷听。
梁老师先是轻声细语地劝着：「你听我说,这孩子不能要,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养不起。把孩子打掉,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
姐姐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我不要,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能打掉他。」
突然,梁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变得不耐烦起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留下这个孩子,我们都得完蛋！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想想吧！」
紧接着,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和东西碰撞的声音。
我忍不住透过窗户缝隙望去,只见梁老师和姐姐扭打在一起,两人相互推搡。
混乱中,姐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紧接着,鲜血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
我惊恐地捂住嘴,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进去。
梁老师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后喊道：「你快打120,愣着干什么！」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出去溜了。
我来不及追上去,赶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9
我把姐姐送去医院之后,爸妈也来了。
医生一脸疲惫地从急救室走了出来,爸妈和我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缓缓摘下口罩,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孩子保不住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大人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爸爸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既然孩子保不住了,那就别要了,也省得再折腾。」
妈妈擦了擦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护士匆匆走了过来,神色有些慌张地说：「你们快去看看吧,那个病人好像精神出了问题。」
我和爸妈心中一惊,赶忙跟着护士来到姐姐的病房。
只见姐姐目光呆滞地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无神,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一些听不清的话语,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
爸爸看到姐姐这般模样,眼眶瞬间红了,一拳砸在病房的墙上,怒吼道：「这都怪谁要不是当初让她留在村里,怎么会出这种事！」
妈妈被爸爸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满是委屈,哭喊道：「你怪我当初决定的时候你不也同意了现在出了事就把责任都推我身上！」
爸爸双眼通红,指着妈妈的鼻子,声音颤抖：「你看看你平时怎么教育孩子的什么都顺着她,现在好了,她年纪轻轻就怀孕,还精神失常,以后可怎么办！」
妈妈也不甘示弱,边哭边喊：「我教育你又做了什么整天就知道忙你那点事,家里的事你管过多少」
两人争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
突然,爸爸把矛头转向了我,恶狠狠地说：「还有你,你姐把城里读书的机会让给你,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你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这也能怪我前世我在村里读书的时候可没人关心过我。
更何况,我之前已经提醒过姐姐了,她偏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的不知所措。
妈妈一听,也跟着数落起来：「你就是太软弱了,要是你强硬点,多劝劝你姐,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现在好了,你姐成这样,你心里就舒服了」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说道：「我怎么会希望姐姐变成这样她自己怀孕了也能怪我」
爸妈听我这么说,也不说话了。
次日,他们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一方面,没这么多钱继续看病。
另一方面,罪魁祸首梁老师宁愿被拘留也不愿意道歉赔钱。
回到村里,农村的消息传得比风还快,姐姐怀孕打胎的事情传了个遍。
邻居们聚在一起,对姐姐指指点点,那些刺耳的话语不时传来。
「听说了吗老张家那大闺女,年纪轻轻就怀孕了,还去打胎,真是伤风败俗。」
「就是,这以后可怎么嫁人啊,谁家愿意娶这样的媳妇。」
不仅如此,精神失常的姐姐根本没人照顾。
留在村里折腾爷爷奶奶,带去城里也没人有时间照顾她。
实在受不了了,爸妈最终决定把姐姐嫁出去。
找了个媒婆,爸妈就把姐姐嫁给了邻村的瘸子。
那个瘸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靠打些零工维持生计。
当爸妈把这个决定告诉姐姐时,姐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婚礼那天,姐姐穿着一身破旧的嫁衣,被人搀扶着上了婚车,就这样嫁了过去。
10
姐姐嫁人后,我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爸妈也因为姐姐的事情备受打击,再加上生活的重担,他们很少有时间回去看望姐姐。
直到两年后我考上大学。
爸妈为我举办了一场升学宴,邀请了亲朋好友。
升学宴当天,包间里热闹极了。
七大姑八大姨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这孩子可真有出息,以后肯定不得了！」
「就是,咱们家可算出了个大学生！」大家你一句祝贺,我一句夸赞,欢声笑语不断。
突然,包间门被推开,姐姐出现在门口。
爸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妈妈小声嘟囔：「不是没告诉她吗,她怎么来了。」
爸爸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先看看情况吧。」
姐姐穿戴整齐,走进包间,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大声说道：「妹妹,你可真厉害啊,考上大学啦！姐姐真为你高兴！」
我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走上前去,轻声说：「姐,你来了,快坐。」
可话还没说完,姐姐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姐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要换回来我原本的生活！凭什么你能过得这么好,我却要遭受这些！今天你得陪我一起！」说着,她就点燃了身边的一堆杂物,火焰「噌」地一下蹿了起来。
周围的人顿时惊慌失措,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着火了,快跑啊！」「快拿灭火器！」众人乱作一团。
我惊恐地看着姐姐,拼命挣扎着,大声喊道：「姐姐,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在混乱中,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姐姐的手,踉跄着往后退。
可姐姐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对我的呼喊充耳不闻。
她一边疯狂地笑着,一边说着：「我要重新选择,我要重新选择......」
火势越来越大,很快,消防员赶到了现场。
他们试图冲进火海救出姐姐,可姐姐却拼命挣扎,死活不肯出来。
消防员着急地喊：「姑娘,快跟我们出去,危险！」
姐姐却不为所动,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依旧不停地重复着：「我要重新选择......」
她不明白重要的不是如何选择,重要的是自己如何去面对生活。
世上所有的路,都得看人自己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