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看见丈夫林修远把养女沈清露按在书桌上亲吻。
她只是替身,我娶你是为了照顾她。他甩开我解释的手。
可当我流产时,他正陪沈清露在瑞士滑雪。
孩子没了正好,省得麻烦。电话那头他声音冰冷。
我设计假死远走他乡,五年后带着萌娃归来。
林修远红着眼在机场堵我:晚晚,我错了...
他颤抖着摸向孩子的脸:这是我们的...
我退后一步,温柔看向身旁的混血男人:介绍一下,我丈夫。
林修远疯了似的打他,却被安保按在地上。
打什么打,我晃着无名指上的钻戒,你养女正等你回家呢。
我拧开书房门把手的那一刹那,心脏还在为林修远今晚罕见的早点回家承诺而微微雀跃着。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有些刺眼,紧接着,我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冻住了。
巨大的红木书桌边缘,沈清露那条新买的、价格标签我还没舍得撕掉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凌乱地堆叠着。林修远,我的丈夫,此刻正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把她死死地压在冰凉的桌面上。
他的背影宽厚,西装革履,是我最熟悉的模样。可他的动作,却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和狂热。他的一只手扣着沈清露纤细的手腕按在她头顶,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头深深地埋下去,吻得忘我又投入。
沈清露仰着头,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颤抖着,喉咙里逸出一点模糊破碎的呜咽。她的脸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分不清是情动还是窒息。
空气里,只剩下令人作呕的、湿漉漉的亲吻声,还有林修远粗重的喘息。
我像个被钉在原地的木头人,手里还握着冰冷的门把手。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呃……一声短促的、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那令人窒息的一幕。
林修远猛地抬起头,动作迅疾得像被针扎了。他转过来的脸上,情欲的潮红还没来得及褪尽,眼神从迷蒙到震惊,再到一种被抓包的、混合着烦躁的慌乱,只用了零点几秒。
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钳制沈清露的手,身体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动作快得,仿佛刚才那个忘情投入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沈清露也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自己被揉皱的裙摆,试图盖住裸露的大腿。她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肩膀微微发抖,像一朵被暴雨打蔫的白莲花。她甚至不敢看我,只是怯怯地、飞快地瞟了林修远一眼。
苏晚林修远的声音有些哑,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日的镇定,你…你怎么进来了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同样凌乱的衬衫领口和袖口,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刚才发生的一切痕迹。
我像一台生锈的机器,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挪进了书房。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又闷得发疼。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林修远脸上,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愧疚,一丝解释。可是没有。除了那点未褪尽的潮红和显而易见的烦躁,什么都没有。
我打扰你们了我的声音飘忽得厉害,连自己都听不清。
林修远眉头立刻拧了起来,那点烦躁迅速放大成了不耐:苏晚,你别胡说八道!他语气生硬,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怒,清露她…她只是心情不好,我安慰她一下。
安慰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木头,安慰需要把她压在书桌上亲林修远,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沈清露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挂着泪痕,楚楚可怜,她带着哭腔小声辩解:苏阿姨…不是的…是我不好…我…我不该……
你给我闭嘴!我猛地转头,视线像冰锥一样刺向她。那一刻,我恨不得撕碎她那副无辜的嘴脸。她吓得瑟缩了一下,立刻又往林修远身后躲了躲。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林修远的怒火。
苏晚!他厉声喝道,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逼近我,你冲清露发什么疯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看着他下意识护着沈清露的姿态,看着他对我毫不掩饰的怒意,看着他眼神里那份对沈清露的偏袒……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长久以来的怀疑、不安、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在这一刻,终于汇聚成一道清晰的、丑陋的真相。
她年纪小我看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林修远,她只比我小五岁!她不是三岁小孩了!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安慰,需要你像个发情的公狗一样啃她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死寂的书房里炸开。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我被打得偏过头去,眼前一阵发黑。
林修远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动手,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愕然,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怒意覆盖。
苏晚!你嘴巴放干净点!他胸膛起伏,怒视着我,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慢慢地转回头,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左脸麻木地疼着,但更疼的是心口那个巨大的窟窿。我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五年、我掏心掏肺爱着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如此狰狞。
我不懂我扯了扯嘴角,牵动了伤处,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林修远,那你告诉我,要我懂什么懂你娶我,就是为了找一个免费保姆,替你照顾你这个‘宝贝养女’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林修远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怒气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后的狼狈和……默认。
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沈清露的啜泣声也停了,她躲在林修远身后,偷偷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害怕,有紧张,或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林修远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他只是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眼神躲闪开去,没有再看我。他的沉默,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呵……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眼泪流得更凶,咸涩的液体滑进嘴角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原来如此。五年婚姻,一千多个日夜的付出,我以为是相濡以沫,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雇佣关系。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用来安置他心头白月光遗留下来的责任的工具人妻子。
替身我连替身都不是。我是替身的保姆。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羞辱感让我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小腹深处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熟悉的绞痛,像有冰冷的锥子在狠狠凿刺。
唔……我痛哼一声,下意识地弓起了腰,手死死按住了小腹。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来得猛烈,瞬间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额头上冷汗涔涔。
林修远大概以为我在装可怜,他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冰冷又带着厌烦:你又闹什么别在这里……
他的话没说完。
一股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迅速浸透了我薄薄的居家裤腿内侧。粘腻的触感让我浑身一僵。
我低头,看到了脚边地毯上迅速晕开的那一小滩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修远的目光也顺着我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滩血迹上。他脸上的怒容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似乎想上前一步。
别碰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尖锐得破了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恨意。我猛地挥开他下意识伸过来的手,动作大得几乎把自己带倒。
小腹的绞痛越来越猛烈,像有无数只手在里面疯狂撕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泪水。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重的血腥味。身体在剧痛和失血中发冷、发虚。
滚…滚开……我艰难地喘息着,扶着旁边的书架才勉强站稳,视线因为剧痛和泪水变得一片模糊。我死死地盯着林修远那张写满震惊和一丝无措的脸,只觉得无比讽刺。
苏晚!你……他看着我惨白的脸和不断涌出的鲜血,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慌乱,我送你去医院!
用不着你假好心!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我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避开他再次伸过来的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在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林修远,你让我恶心。我的声音虚弱,却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绝望,带着你的宝贝清露,给我滚!滚出去!
苏晚!你冷静点!孩子……他急急地想说什么。
孩子我猛地打断他,抬起满是泪水和冷汗的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现在知道孩子了晚了!林修远,你给我听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带着泣血的诅咒:
我苏晚今天流的血,流的泪,还有这个孩子……都是拜你所赐!你给我记着!我恨你!我恨你们!
说完这句话,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绝望彻底吞噬了我。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下倒去。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林修远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他伸过来的、徒劳的手。
还有沈清露站在他身后,那张看似惊慌失措,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脸。
黑暗,无边无际地涌来。
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冰冷又刺鼻。意识像沉在浑浊的水底,费力地向上挣扎,每一次都牵扯着小腹深处一阵阵钝痛。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我立刻眯起了眼。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是医院病房单调的天花板。
醒了一个带着职业性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人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记录板。
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她俯下身,查看了一下我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小腹的坠痛感清晰而顽固地存在着,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身体深处。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只能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护士立刻会意,用棉签沾了点温水,小心地润湿我的嘴唇。别急,你刚做完清宫手术没多久,身体很虚弱。麻药还没完全过去,会有点痛,忍一忍。
清宫手术……
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混沌的大脑。所有的记忆碎片瞬间回笼——书房里那令人作呕的亲吻画面,林修远恼羞成怒的耳光,地上刺目的鲜血,还有那灭顶的绝望和恨意……
孩子……没了。
这个认知如此清晰而残忍地砸下来,砸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味,却压抑不住喉间溢出的呜咽。
唉……护士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动作轻柔地帮我擦掉不断滚落的泪水,别太难过,你还年轻,养好身体最重要。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她的声音带着同情,但这份同情在此刻听来,空洞得可笑。
以后我和林修远之间,哪里还有以后这个孩子,本就是我在这段绝望婚姻里,唯一一点卑微的、关于未来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连这点幻想都被他们亲手碾碎了。
护士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让我好好休息,便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偌大的单间病房里,只剩下医疗器械单调的滴答声,和我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孤独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彻底淹没。身体冷得发抖,心里却空得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我以为是护士去而复返,没有动,依旧偏着头,失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太太……一个熟悉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是陈姨。家里的保姆。
我慢慢转过头。陈姨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局促不安。她看着我惨白浮肿的脸和红肿的眼睛,眼圈也跟着红了。
陈姨……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哎,太太,陈姨赶紧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心疼地看着我,您受苦了……我给您炖了点鸡汤,医生说您现在需要补补气血……她说着,声音哽咽了。
我摇摇头,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先生他……陈姨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我心头一跳,一股冰冷的预感攫住了我。我看着她,眼神空洞:他呢
陈姨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为难和愤懑的神色:先生他……他昨天就出门了。我给他打电话,打了好多遍,一开始没人接,后来……后来就关机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收拾书房的时候……听到沈小姐在房间里打电话,好像……好像在说什么瑞士的雪场,还有酒店预订……
瑞士……雪场……
呵。我闭上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就在昨天,我倒在血泊里,失去了我们的孩子。而他,林修远,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在做什么他在陪着他的宝贝养女沈清露,在瑞士的雪场上滑雪度假
真是讽刺到了极点。原来我的痛苦,我的绝望,甚至我孩子的生死,在他眼里,都比不上陪沈清露散心重要。
心口那块巨大的空洞,此刻被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恨意填满了。恨意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每一根神经。
太太,您别这样……陈姨看我脸色白得像纸,身体抖得厉害,吓得赶紧握住我冰凉的手,您要保重身体啊!为那种人,不值得!
值得当然不值得。为了一个把我当保姆、当工具、当透明人的男人,为了一个心机深沉的养女,赔上自己的一生,赔上无辜孩子的性命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笑话!
我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死寂的冰冷,所有的泪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流干了。
陈姨,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帮我个忙。
您说,太太。陈姨连忙应道。
帮我拿我的手机过来。我看着她,然后,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想……打个电话。
陈姨愣了一下,看着我平静得可怕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再多问,只是用力点点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我的手机,递给我,然后默默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我握着冰冷的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屏幕亮起,解锁。通讯录里,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林修远。
指尖悬在那个名字上,停顿了几秒。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敲在我千疮百孔的心上。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接,或者会直接挂断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
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模糊的、带着回响的广播提示音,似乎在说着什么登机口。还有……沈清露那熟悉的、娇滴滴的声音,带着点抱怨:修远哥,这队排得也太长了,瑞士航空的效率真是……
喂林修远的声音终于响起,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还有长途飞行后的疲惫,苏晚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那么冷漠。仿佛昨天那个书房里鲜血淋漓的场景,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噩梦。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缓慢而沉重的声音。
是我。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有事他那边似乎换了个地方,背景噪音小了些,但语气里的疏离和冷淡丝毫未减,我在机场,准备登机去瑞士,清露情绪不太好,带她出来散散心。没什么重要的事就……
孩子没了。我打断他,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连背景里沈清露的抱怨声都消失了,只有隐约的电流杂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林修远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甚至带着点……质疑的语调好像我在跟他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我扯了扯嘴角,牵动脸上还未完全消肿的伤处,感觉不到疼。心都死了,皮肉之痛算什么
我说,孩子没了。我重复了一遍,语速缓慢,确保他每一个字都听清楚,昨天,在你书房里,流掉了。清宫手术刚做完。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我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或许是震惊,或许是错愕但,会有痛吗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良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他低沉的声音,那声音里,我听不到任何悲伤,只有一种……奇怪的,如释重负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
……知道了。他说。
知道了
就只是……知道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比刚才更加刺骨。我握紧了手机,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然后,我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那声音清晰地、毫无温度地、像一把冰刀,精准地捅进了我最后残存的一点点念想里:
没了也好。省得麻烦。
嘟…嘟…嘟……
他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问一句你怎么样,就那样,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忙音像催命的符咒,在死寂的病房里单调地回响着。
我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毫无血色的脸上。
没了也好。
省得麻烦。
这两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疯狂盘旋、放大、撞击。每一个字都带着锯齿,反复切割着我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原来,在他眼里,我的孩子,我的骨肉,只是一个……麻烦
一个需要被清除掉的麻烦
多么可笑啊。我五年的婚姻,我全部的感情付出,我小心翼翼怀上的孩子,最终换来的,只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省得麻烦!
哈哈……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悲鸣。眼泪终于又一次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彻底的、毁灭性的绝望和疯狂燃烧的恨意!
林修远!沈清露!
你们这对狗男女!
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婚姻,现在,连我唯一的念想,我的孩子,也被你们视作麻烦抹杀掉了!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凭什么我要像垃圾一样被你们践踏、丢弃!
恨意像火山一样在胸腔里猛烈喷发!烧得我浑身滚烫,血液都在沸腾!所有的软弱,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留恋,在这一刻,被这滔天的恨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猛地掀开被子,不顾小腹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坐起身。身体虚弱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但我死死撑着床头柜,指甲在光滑的塑料面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省得麻烦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好,很好。
林修远,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你以为我苏晚,还是那个任你摆布、逆来顺受的蠢货吗
你错了!大错特错!
你和你那个心肝宝贝养女欠我的,欠我孩子的,我要你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我要让你们也尝尝,什么叫锥心刺骨!什么叫生不如死!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灯塔,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在我心中轰然成型。
我要走。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两个魔鬼。
但绝不是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逃窜!
我要让他们以为我死了!让林修远以为,他那个麻烦的源头,连同他那个碍眼的妻子,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要在他心上,也剜出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血洞!
然后……我会回来。带着更锋利的刀,回来亲手剜开他们的伤口,撒上盐,看着他们痛不欲生!
省得麻烦我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一点点勾起,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笑容。
林修远,沈清露。
我们……来日方长。
游戏,才刚刚开始。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被窗外灌进来的、带着海腥味的暖风渐渐吹散。我靠在病床的枕头上,看着陈姨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衣服放进那个半旧的旅行袋里。
太太……陈姨拉上拉链,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担忧和不舍,眼圈又红了,您……您真的想好了这太……太冒险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
我收回目光,落在自己依旧平坦却空荡荡的小腹上,那里残留着清晰的钝痛。这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失去的是什么,也像燃料一样,不断燃烧着我心底那团名为恨意的火焰,让它烧得更旺、更冷。
陈姨,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我不是想好了,我是必须这么做。我抬起头,看向她,留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会疯的。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陈姨被我眼神里那种毫无生气的决绝吓到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而且,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我‘死’了,对他们都好。林修远彻底摆脱了我这个‘保姆’和‘麻烦’,沈清露也再没人挡她的路了。皆大欢喜,不是吗
太太!您别这么说!您……陈姨眼泪掉了下来,用粗糙的手背胡乱抹着。
陈姨,我打断她,声音放软了些,带着一丝恳求,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也只有你,我信得过。
我朝她伸出手。陈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紧紧握住了我冰凉的手。她的手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人情味的温度。
东西……都准备好了我问。
陈姨用力点头,从自己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我,声音依旧带着哽咽:都……都在这儿了。按您吩咐的,新的身份证、护照,银行卡……用的是您以前让我偷偷存的那些钱办的。名字是您选的,‘苏念安’……还有去海城的船票,今晚最后一班。
苏念安。念安。念念平安。这是我对自己,也是对那个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子,唯一的祈愿和告别。
我接过那沉甸甸的文件袋,指尖划过上面陌生的名字和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锐的痛楚过后,是更深的麻木。苏晚死了。从今以后,活着的,是苏念安。
还有这个……陈姨又从布包深处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旧信封,塞到我手里,这是我这些年攒的……不多,就几万块,您拿着,路上用。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
我看着那叠厚厚的、带着她体温的钞票,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在我被至亲至爱背叛抛弃之后,给予我最后一点温暖的,竟然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保姆。
陈姨……我声音哽咽,紧紧攥着那个信封,仿佛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钱……
您拿着!陈姨态度异常坚决,打断我的话,您叫我一声姨,我就不能看着您走投无路!您别嫌少,先安顿下来要紧!
我看着她布满红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最终,把那句谢谢和汹涌的泪水,一起咽了回去。有些恩情,记在心里,比说出口更有分量。
好。我用力点头,将信封和文件袋一起塞进旅行袋最底层。
那……那‘后面’的事……陈姨依旧压着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您说的那个法子……真的行吗万一被查出来……
放心,我的眼神沉静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我都安排好了。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记住时间点,其他的,交给我。
我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其详细、清晰地交代了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方式。我的计划并不复杂,但足够狠,也足够利用人性的弱点——林修远的冷漠,沈清露的自私,以及他们对我的忽视和厌弃。
陈姨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发白,但还是用力点头,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
交代完毕,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四合,像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即将笼罩一切。
时间差不多了,我掀开被子,忍着下床时小腹的抽痛,慢慢站了起来。身体还很虚弱,但那股支撑着我的恨意和决绝,像钢铁一样撑住了我的脊梁。陈姨,我走了。
太太!陈姨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像个舍不得孩子远行的母亲,泣不成声,您……您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千万……千万给我来个信儿啊!
我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背。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却让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冰冷和坚硬。
我会的。我低声说,声音平静无波,保重,陈姨。
说完,我用力地、一点点地,挣脱了她的怀抱。没有回头,拎起那个半旧的旅行袋,里面装着苏念安的新生,也埋葬着苏晚的过去。我挺直了背,一步一步,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走出了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痛苦记忆的病房,走进了门外沉沉的暮色里。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尽头是敞开的窗户,灌进来的风带着海港特有的潮湿和自由的气息。
苏晚死了。
死在那滩冰冷的血泊里。
死在那句省得麻烦的绝情里。
从今以后,活着的,只有苏念安。一个只为复仇和新生而活的女人。
五年。
海城咸湿的海风,似乎真的有种奇特的治愈力。它吹散了北城那些刻骨铭心的冰冷和痛楚,也一点点磨平了初来时苏念安身上那股过于尖锐的恨意。时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过往,留下的疤痕很深,但至少,表面已经结了痂。
我在离码头不远的老城区,盘下了一家小小的、不起眼的咖啡馆,叫念安角落。地方不大,原木色的桌椅,暖黄的灯光,墙上挂着些拙朴的海螺贝壳装饰,空气里永远飘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新鲜出炉的面包甜香。来的多是附近的街坊邻居,或者被海风吹累了进来歇脚的游客。日子简单,忙碌,却也踏实。
妈妈!妈妈!你看我画的!一个奶声奶气、带着点小得意的声音像欢快的雀鸟,扑棱棱地飞进吧台。
我正低头擦拭着咖啡机,闻声抬起头,眼底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
一个小团子举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画纸,噔噔噔地跑到我面前,踮着脚努力往上举。他穿着蓝色的小背带裤,柔软的浅棕色头发有点自然卷,衬得小脸蛋白皙又精致,像个小天使。那双眼睛尤其漂亮,是剔透的琥珀色,亮晶晶地盛满了全世界的快乐和期待。
哇!我们安安画了什么呀我放下抹布,笑着蹲下身,把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他软乎乎的脸蛋。他身上有阳光和牛奶的味道,是这五年里,支撑我活下去、重新感受到温暖和希望的全部意义。
是大船!安安兴奋地指着画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和一大片蓝色,大船去大海!还有爸爸!爸爸在开船!他用小胖手指着画纸角落一个火柴人,旁边还画了个方向盘。
我的心口微微一滞,随即被更深的暖意覆盖。我揉了揉他的小卷毛:画得真棒!爸爸开大船带安安去大海玩,是不是
嗯!安安用力点头,小脸上全是向往,爸爸说,下次回来,带安安坐大船!大大的船!他张开小胳膊,努力比划着大的样子,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他口中的爸爸,叫江屿。是我在海城这片陌生海域里,意外捞到的浮木,也是照亮我和安安生活的那束光。
门上的风铃叮咚一声脆响。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笑着抱着安安站起身,看向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男人穿着简单的卡其色工装夹克,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五官深邃立体,尤其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沉淀了阳光的海水,温和又带着点慵懒的锐利。混血的轮廓让他在这座南方小城显得有些扎眼,但他身上那种随和又踏实的气质,又让他奇异地融入了这里的市井烟火。
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江屿笑着走过来,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点海风浸润过的磁性。他自然地伸出手臂,把扑过去的安安一把捞起来,高高举过头顶,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安安在画你开大船带他出海呢。我把安安刚才的画递给他看。
江屿接过画,认真地看了看,灰蓝色的眼睛里笑意更深:嗯,画得真不错!比爸爸强多了!他把安安放下来,让他坐在自己结实的小臂上,然后看向我,眼神温柔下来,今天怎么样腰还疼不疼店里忙吗
好多了,没那么酸了。我摇摇头,看着他抱着安安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柔软得一塌糊涂,老样子,下午人不多。
他点点头,目光扫过吧台:那就好。对了,船期定了,后天下午靠港,这次能多休两天。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郑重,念安,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一个月前,就在这个小咖啡馆打烊后,他笨拙地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洁却光芒璀璨的钻戒。他说,想给我和安安一个完整的家。
这五年,是他陪着我,从最黑暗的深渊里一步步爬出来。是他给了安安毫无保留的父爱。是他用他的包容和温暖,一点点融化了我心里的冰封。他是我最信任的依靠,也是安安最爱的爸爸。
安安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江屿,又看看我,小脸上满是好奇。
看着眼前这双充满期待和温柔的灰蓝色眼眸,看着安安依赖地搂着江屿脖子的模样,那些曾经蚀骨的恨意,似乎真的被海风吹淡了,被时间磨平了。一个崭新的、充满安宁和希望的未来,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或许,是时候彻底埋葬过去了。为了安安,也为了我自己。
我深吸了一口气,海风裹挟着咖啡的香气涌入胸腔。迎着江屿紧张的目光,我缓缓地、清晰地开口,嘴角扬起一个真正释然的、带着幸福暖意的笑容:
江屿,我们……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冰冷的利刃,毫无预兆地劈开了咖啡馆里温馨宁静的空气!
这铃声……太熟悉了!
是我刻意遗忘、却早已刻进骨子里的那个北城的号码!是那个属于林修远的、曾经无数次响起、代表着冷漠和伤害的专属铃声!
五年了!它从未响起过!我以为它早已随着苏晚的死,被彻底埋葬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倒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扭头看向放在吧台角落充电的手机。屏幕上,那串没有备注却烂熟于心的数字,正疯狂地跳动着,闪烁着刺眼的光。
江屿脸上的温柔笑意也瞬间凝固,他抱着安安的手臂微微收紧,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地眯起,目光在我惨白的脸和那疯狂叫嚣的手机之间扫过,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冷冽的气息无声地笼罩了他。
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吓到了,小嘴一瘪,搂紧了江屿的脖子,怯怯地喊了一声:妈妈
那铃声还在响,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像索命的咒语,狠狠撕扯着我刚刚结痂的伤口!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打来
他知道了什么他找到我了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炸开!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指尖冰凉。
江屿迅速把安安放下地,轻轻推了推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安安乖,去后面小房间,帮爸爸看看绘本收好没有,好吗
安安虽然不明所以,但很听话,乖乖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朝后面的小休息室跑去。
江屿一步跨到我身边,温暖宽厚的手掌立刻覆上我冰冷颤抖的手背,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念安,看着我。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反手死死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肤里。我抬起头,对上他深邃沉静的灰蓝色眼眸,那里面有担忧,但更多的是磐石般的镇定。
别怕。他低声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有我在。接不接,你决定。
那铃声还在持续,像魔音穿脑。
接还是不接
五年刻意遗忘的噩梦,此刻就攥在手里,冰冷地震动着。
最终,一股夹杂着恨意和决绝的冰冷力量,压倒了恐惧。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一场早已注定的审判。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划过冰冷的屏幕,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有三四秒,一个极度沙哑、疲惫不堪,却又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癫狂的紧绷的声音,猛地刺穿耳膜:
晚晚……苏晚……是你吗!告诉我!是不是你!!
是林修远!
那个声音,曾经高高在上,冷漠无情。如今却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绝望颤抖!
我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
巨大的冲击让我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江屿的手臂立刻环住我的腰,稳稳地支撑住我。他靠得极近,身体紧绷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电话,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戒备。
说话啊!苏晚!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没死!回答我!林修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狂躁,你在哪!你告诉我你在哪!
五年刻意筑起的心防,在他这疯狂的嘶吼中,裂开了一道缝隙。那些刻意遗忘的屈辱、痛苦、鲜血淋漓的画面,汹涌地倒灌回来!书房里的亲吻,冰冷的地板,刺目的鲜血,还有那句省得麻烦……像无数根毒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林修远,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寒潭,声音也淬上了冰,苏晚已经死了。五年前,就死在医院里了。你忘了吗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狠狠砸回去。
不!你撒谎!电话那头的林修远像是被彻底激怒了,声音扭曲地咆哮起来,你没死!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了!那个保姆……那个老东西!她临死前……她……她全都说了!她根本没把你送去火化!她帮你……
陈姨!临死前!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陈姨……她……她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她……她把我的事……告诉林修远了巨大的震惊和一股尖锐的、迟来的悲痛瞬间攫住了我!那个唯一给过我温暖的老人……
她帮你跑了!她帮你假死!林修远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像是野兽受伤后的哀嚎,苏晚!你好狠的心!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骗我五年!这五年……这五年……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电话那头传来他粗重混乱的喘息声,还有压抑不住的、痛苦至极的哽咽。
五年我猛地打断他,积蓄了五年的恨意和委屈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破了音,带着刻骨的嘲讽和悲愤,林修远!你有资格跟我提五年!这五年,我在地狱里煎熬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的孩子变成一滩血水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瑞士!陪着你的沈清露滑雪!度假!享受着你们的快活日子!你忘了吗!是你亲口说的,‘没了也好,省得麻烦’!
最后那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只剩下林修远粗重的、痛苦的喘息声。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那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悔恨:
晚晚……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我混蛋……我该死!那件事……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清露她……她当时……我当时……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不想再听任何关于沈清露的解释!那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恶心!林修远,收起你那套鳄鱼的眼泪!我和你,早就结束了!苏晚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苏念安!请你,永远,不要再打这个电话!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狠狠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有我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轰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挣脱出来。身体抖得厉害,冷汗浸透了后背。那股强行压抑的恨意和痛苦,在爆发之后,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
念安!江屿立刻收紧手臂,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坚实的胸膛像最温暖的港湾,隔绝了外界的冰冷和风暴。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没事了,没事了,我在。他伤不到你,也伤不到安安。
我埋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全身。
江屿……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知道了……陈姨她……
我知道。江屿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沉稳,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然找来了,躲不是办法。我们回去。
我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回去
嗯。江屿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像出鞘的刀,回北城。带着安安,光明正大地回去。他顿了顿,眼神落在我的脸上,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守护,念安,你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孤立无援的苏晚了。你有我,有安安,有我们共同经营的生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该清算的,也该彻底清算了。
他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我苍白却不再迷茫的脸。
回去。
回到那个埋葬了苏晚一切的地方。
带着苏念安的新生。
带着江屿和安安。
带着……迟到了五年的清算。
好。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神一点点沉淀下来,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我们回去。
巨大的空客A380轰鸣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开始平稳下降。舷窗外,北城熟悉又陌生的轮廓在灰蒙蒙的雾气中逐渐清晰。那些林立的高楼,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
五年了。
这座承载了我所有痛苦和绝望的城市,此刻像一个沉默的怪兽,张开巨口,等待着我的归来。
我靠在椅背上,手心微微出汗。身边的安安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紧张,小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指,另一只手则牢牢攥着江屿的大拇指。小家伙第一次坐这么大的飞机,之前的新奇兴奋劲儿过了,此刻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象,小脸上也带着点不安,琥珀色的大眼睛扑闪着。
妈妈,我们到了吗他小声问,奶声奶气里带着点怯意。
嗯,快到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侧过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安安别怕,爸爸在呢。我看向坐在靠过道位置的江屿。
江屿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宽厚温暖的手掌覆在我和安安交握的手上,轻轻捏了捏。没事,有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沉稳,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他灰蓝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像经验丰富的船长,即将驶入风暴海域,却有着掌控一切的从容。
飞机稳稳地降落在北城国际机场的跑道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停稳。舱门打开,混合着航空煤油味道的冰冷空气涌了进来。
走吧。江屿率先起身,动作利落地从头顶行李架拿下我们简单的行李——主要是安安的东西。他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向我伸来。
我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他温热干燥的手掌,另一只手牵紧了安安。
安安,跟紧爸爸妈妈。江屿低头,对小家伙温和地笑了笑。
嗯!安安用力点头,紧紧贴着我。
随着人流,我们走下舷梯,踏上廊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去的影子上。熟悉的机场广播声,拥挤的人潮,一切都和五年前离开时没什么不同,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疏离感。
通过廊桥进入航站楼,喧嚣的人声瞬间扑面而来。巨大的玻璃幕墙透进北城冬日午后惨淡的阳光。取行李的转盘区域人头攒动。
妈妈,我的小汽车!安安指着远处缓缓移动的行李转盘,眼睛一亮,暂时忘记了紧张。
好,爸爸去拿。江屿松开我的手,把行李箱交给我,你和安安在这里等我一下,别乱走。他指了指旁边相对人少一点的柱子旁边。
嗯,小心点。我点点头,拉着安安站到柱子旁边,看着江屿高大的身影敏捷地穿过人群,走向转盘。
安安仰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巨大而陌生的空间。我微微低头,整理了一下他歪掉的小帽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前方汹涌的人潮。
心脏毫无预兆地,猛地一沉!
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汗毛倒竖!
我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在十几米外,接机口隔离带旁边,那个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身影上!
林修远。
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曾经一丝不苟、价值不菲的西装此刻皱巴巴地挂在身上,领带歪斜。头发凌乱,下巴上布满青黑色的胡茬,整个人瘦削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他死死地盯着我和安安的方向,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钩子,充满了疯狂、绝望、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近乎毁灭的、病态的执着!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航班!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我下意识地想把安安藏到身后!
但太迟了!
林修远像是被按下了启动开关的野兽,猛地撞开了挡在前面的两个旅客,像一头发狂的疯牛,不顾一切地朝着我们冲了过来!他的速度太快,动作太疯狂,引起周围一片惊呼和骚乱!
晚晚——!!!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撕裂了机场嘈杂的背景音,狠狠砸了过来!
那声音里蕴含的巨大痛苦和绝望,足以让任何不知情的人动容。
但听在我耳中,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
他冲到了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刹住了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贪婪地、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又像是溺水的人终于看到了浮木。
晚晚……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死!他朝我伸出手,那只曾经甩开我、打过我的手,此刻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碰触我,又不敢。
我浑身僵硬,像一尊冰冷的石雕。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心脏,又瞬间冻结。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把安安更紧地护在身后,隔绝开他那疯狂而病态的视线。
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场面吓坏了,小脸煞白,紧紧抱住我的腿,把脸埋在我身上,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林修远的目光,终于从我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开,落在了我身后那个紧紧抱着我腿的小身影上。
当他的视线触及安安那头浅棕色的柔软卷发,触及安安露出的半张精致白皙的小脸时,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雷劈中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的狂喜、痛苦、疯狂,所有复杂的表情在瞬间凝固,然后裂开,露出底下最原始的、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灭顶的狂喜!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安安脸上,呼吸停滞了。那只伸出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极其缓慢地、朝着安安的小脸伸了过去。
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像梦呓,充满了巨大的、不敢置信的希冀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惧:
晚晚……他……他是……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