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隔壁无人 > 第一章

毕业那年,我住进了京城的地下室。
隔壁103每晚都传来情侣的争吵,摔东西的声响在凌晨三点准时响起。
直到对面帅气的男邻居笑着说:我单身啊。
那晚,争吵声贴着我耳朵响起。
我在网上搜到十年前的血案:103的男人杀了出轨女友,还把她砌进了墙里。
身后突然传来指甲刮过墙灰的声音——
找到你了。
1.
毕业证上的油墨还没干透,京城便用一场灰蒙蒙的雨迎接了我。雨丝冰冷,带着北方特有的粗粝感,砸在脸上生疼。火车站广场上人头攒动,一张张疲惫又焦虑的面孔,和我手里那张薄薄的京城梦入场券一样,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工作,住处,生存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肩上,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拖着那只塞得鼓鼓囊囊、轮子有些歪斜的行李箱,我跟着手机导航,拐进了一条越来越窄的胡同。灰墙黛瓦,斑驳脱落,墙根处顽强钻出的几丛杂草蔫头耷脑,沾染着泥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雨水的土腥、垃圾腐败的酸馊,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沉甸甸的霉味。这就是安居胡同名字里带着点岁月静好的期许,现实却像一张冰冷潮湿的抹布,糊在脸上。
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嵌在墙根下的铁门前。门漆剥落,露出底下深红的锈迹。旁边墙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歪斜的蓝底白字铁牌:安居胡同104号地下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昏黄黯淡的光,以及一股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霉味和灰尘味儿,猛地涌出来,呛得我咳嗽了一声。
我推开门,一股陈腐阴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我。一条狭窄陡峭的水泥台阶向下延伸,尽头隐没在更深的昏暗里。墙壁是粗糙的水泥,摸上去又冷又湿,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珠。头顶悬着一盏老式灯泡,大概只有15瓦,光线昏黄无力,像垂死者的喘息,勉强照亮着台阶。台阶两侧的墙壁上,大片大片的深色水渍蔓延、交织,形成狰狞扭曲的图案,有些地方甚至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青苔。
我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霉味直冲肺腑,带着地下特有的寒意。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空洞而刺耳的哐当哐当声,在这幽闭的空间里被放大、拉长,如同某种不详的倒计时。台阶不长,只有十几级,却感觉走了很久。下到平地,一条更加逼仄的走廊出现在眼前,左右各有三扇几乎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的木门,门牌号模糊不清。头顶依旧是那种昏黄的光,更显得压抑。走廊尽头一片漆黑,仿佛通向无底深渊。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我行李箱轮子单调的回响。
管理员是个干瘦的老头,背驼得厉害,眼皮松弛地耷拉着,看人时目光浑浊而漠然。他从旁边一间小屋里慢吞吞地挪出来,手里攥着一把用麻绳串着的旧钥匙,金属部分锈迹斑斑。
104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在摩擦。
我点点头:是,李新瑶。
他没应声,只是慢悠悠地走到靠里的一扇门前,弯腰,钥匙插进锁孔,费力地转动,发出咔哒咔哒艰涩的声响,仿佛锁芯里灌满了锈。门开了,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尘土和霉变物品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房间极小。一张铺着薄薄垫子的单人木板床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旁边一张瘸腿的旧木桌,桌面坑坑洼洼,油漆剥落得厉害。墙角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子,门歪斜着,似乎关不严。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另一盏同样昏黄的灯泡。墙壁同样是粗糙的水泥,糊着几张发黄卷边的旧报纸,靠近地面的部分水渍斑斑,甚至能看到几道细细的、蜿蜒的裂纹。
就这了。老头把钥匙塞给我,冰凉粗糙的触感,水房和厕所走廊尽头,公用的。押一付三,钱带了
我默默掏出准备好的钱递过去。他数也没数,揣进一个油腻的旧布兜里,转身就走,佝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无孔不入的霉味和死寂。我走到床边坐下,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下的垫子又薄又硬,透着一股潮气。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我打开行李箱,拿出那套洗得发白的旧床单被罩,开始铺床。动作机械而麻木。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巢穴里,家这个字眼,显得那么遥远而奢侈。
铺好床,我仰面躺下,盯着天花板上那盏苟延残喘的灯泡。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缓缓飘浮。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雨,隐隐能听到雨点敲打地面或者通风管道的声音,闷闷的,很远,更衬得这地下空间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意识开始模糊,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的边缘时——
砰!
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狠狠砸在墙壁上,震得我身下的床板都微微一颤。
紧接着,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穿透了单薄的墙壁,如同炸雷般滚进我的耳朵:你他妈再说一遍!给老子戴绿帽子!贱人!
这声音粗粝、狂暴,充满了原始的愤怒和痛苦,近得仿佛就在我耳边炸开。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头顶。
2.
墙壁那边,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哭腔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得能划破鼓膜:你滚!你管得着吗我受够了!跟你这窝囊废过一天都是折磨!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女人的尖叫变成了凄厉的哭嚎。
我窝囊废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他妈就拿这个回报我!男人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伴随着又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混乱巨响。墙壁簌簌地落下细细的灰尘。
争吵、哭骂、摔砸东西的声音毫无阻碍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碰撞,穿透薄薄的墙壁,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和神经。每一句恶毒的咒骂,每一声物品碎裂的脆响,都让我的心脏跟着剧烈抽搐。我蜷缩在床角,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却像跗骨之蛆,从指缝、从墙壁、从四面八方钻进我的脑子。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漫上来,淹没了我。隔壁是103。这声音,就是从那扇深褐色的木门后面传来的。
这该死的隔音!
时间在无休止的咒骂和哭嚎中变得黏稠而漫长。我像一尊石像僵在床角,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一种令人窒息的深灰,走廊尽头那扇小窗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隔壁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下去。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暴风雨后的疲惫和某种不祥的余韵。我浑身冰凉,手脚麻木,一夜未眠的双眼干涩刺痛。
这就是我的新家。一个被隔壁情侣深夜战争噪音包围的地下囚笼。绝望感如同这地下室墙壁上的霉菌,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浸透了每一个角落。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只受惊的鼹鼠,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艰难地爬行。白天,我奔波于京城的大街小巷,挤在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里,强撑着笑脸应对一场场让人心力交瘁的面试。每一次推开那些光鲜亮丽的写字楼玻璃门,都感觉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与我格格不入的世界。而每一次面试结束,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安居胡同104号地下室,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扑面而来的霉味和阴冷,都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身上仅存的一点热气。
面试的结果如同石沉大海。偶尔有回音,也只是程式化的拒绝邮件,冷冰冰的措辞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那点可怜的自信和希望。身上的钱像指缝里的沙,飞快地流逝。每次走进胡同口那家烟雾缭绕、油腻腻的小超市,买最便宜的泡面和面包时,收银员那麻木的眼神都让我如芒在背。
而夜晚,则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隔壁103的战争,如同设定好的闹钟,总是在深夜准时爆发。有时是十一点多,有时更晚,但绝不会缺席。内容千篇一律:激烈的争吵,尖锐的互相指责,恶毒的咒骂,伴随着摔打物品的刺耳噪音。那个男人的咆哮声总是占据主导,粗野、狂暴,充满了失控的毁灭欲。女人的哭喊则显得尖锐而绝望,像濒死的鸟鸣。每一次墙壁的震动,都让我心惊肉跳,仿佛那薄薄的砖墙随时会被隔壁喷涌而出的怒火撕碎。
我试过戴耳塞。廉价的橙色海绵耳塞,塞进耳朵里胀得生疼。但没用。那争吵声似乎能穿透一切阻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直接钻进我的颅骨深处,在脑髓里嗡嗡回响。我试过用手机播放音乐,把音量调到最大。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也只能勉强盖住一部分噪音,那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女人凄厉的哭叫,如同鬼魅的爪子,总能从音乐的缝隙里探出来,狠狠抓挠我的神经。
恐惧和愤怒在我心底交织、发酵。恐惧于这无休止的噪音和隔壁那显而易见的暴力氛围,愤怒于自己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蜷缩在角落忍受。多少个夜晚,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听着隔壁的咆哮和哭嚎,身体因为极度的压抑和无处发泄的怒火而微微颤抖。我想象着冲过去砸门,对着那扇深褐色的木门怒吼,让他们闭嘴!但理智死死地拽住了我。一个初来乍到、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去干涉一对明显处于狂暴状态的情侣这无异于引火烧身。我只能咬着牙,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数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等待着这场每日上演的恐怖剧落幕。
唯一让我感到一丝丝暖意的,是偶尔能碰到对面102的邻居。一个叫张杰的男生。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疲惫不堪的傍晚。我面试再次失败,心情低落到极点,正低着头,像一抹游魂一样飘回地下室。刚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差点和迎面出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
哎哟,小心!
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
我抬起头,撞进一双带着歉意和阳光笑意的眼睛里。是个很帅气的男生,穿着干净的运动T恤和牛仔裤,个子很高,手里还抱着个篮球。头发微湿,有几缕搭在光洁的额前,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汗味和清爽的皂角香。在这霉味弥漫的地下空间里,这股气息简直像一股清泉。
对不起,我走太急了。他挠挠头,笑容干净爽朗,没事吧
没……没事。我局促地摇摇头,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他身上那种阳光健康的活力,让我这个刚从外面灰暗世界钻回来的地下生物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你是新搬来的吧104他问,目光扫过我手里拎着的廉价超市购物袋。
嗯,李新瑶。我小声回答。
3.
张杰,住102。他指了指对面的门,以后就是邻居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他的笑容很真诚,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忱和仗义感。
谢谢。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心里却因为隔壁103的阴影而沉甸甸的。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朝103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了些声音,脸上带着点无奈和同情,隔壁……挺吵的吧忍忍吧,这地方就这样,隔音差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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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地一跳。原来他也听得到。一股同病相怜的苦涩感涌上来,夹杂着一点微弱的慰藉——至少,我不是唯一一个被这噪音折磨的人。
嗯……习惯了。我低声说,不想表现出太多的脆弱。
唉,都不容易。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篮球,我去打球了,回见啊!
嗯,回见。看着他抱着篮球,迈着轻快的步伐消失在通往地面的台阶上,那充满活力的背影和走廊里昏黄的光线形成鲜明对比。我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转身,用钥匙打开104冰冷的门锁。关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沉重。
张杰的出现,像这个阴冷地狱里偶尔投射进来的一束微弱阳光。他搬来的时间似乎比我稍早一点,但显然也深受103噪音之苦。后来几天,我们又在地下室门口或者走廊里碰见过几次。他总是很热情地打招呼,有时是刚打完球回来,汗涔涔的,带着蓬勃的热气;有时是拎着菜回来,说是自己做饭,还笑着问我要不要尝尝他的手艺。他的笑容明亮,性格爽朗仗义,在这压抑的环境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珍贵。
有一次,我面试回来得特别晚,身心俱疲,在走廊里差点被堆放在角落的杂物绊倒。正好张杰开门出来倒垃圾,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
小心点!这破地方堆得乱七八糟的。他皱着眉抱怨了一句,随即又露出笑容,这么晚才回找工作累坏了吧来,吃点东西垫垫他转身回屋,很快端出来一小碟还冒着热气的炒饭,金黄的蛋液裹着颗粒分明的米饭,香气扑鼻。
我……不用了……我有些手足无措。
客气什么,多炒了点,尝尝呗,我手艺还行!他不由分说地把碟子塞到我手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带着一点炒锅的余温。
炒饭的香气在充斥着霉味的空气里弥漫开来。那一刻,胃部的饥饿感、身体的疲惫、找工作的挫败感,还有对隔壁噪音的恐惧,似乎都被这小小的温暖短暂地驱散了一些。我捧着那碟温热的炒饭,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看着张杰真诚的笑脸,鼻子竟有些发酸。
谢谢……我小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嗨,小事儿!远亲不如近邻嘛!他摆摆手,笑容依旧爽朗,快进去吃吧,凉了不好吃了。说完,他转身回了102,关上了门。
我端着那碟炒饭回到104,坐在冰冷的床沿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饭很香,手艺确实不错。但隔壁103那扇深褐色的门,像一个沉默的黑色诅咒,静静地矗立在昏暗中。白天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丝毫无法驱散夜晚即将降临的冰冷恐惧。我知道,当黑暗彻底吞噬这个地下世界,隔壁那对怨侣的战争,又将准时拉开帷幕。
果然,那晚的喧嚣变本加厉。男人的咆哮声更加狂躁,女人的哭喊近乎癫狂。摔砸东西的声音密集得像爆豆子,墙壁剧烈地颤抖着,灰尘簌簌落下。我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头,身体随着每一次砸墙的震动而瑟缩。白天张杰递来炒饭时的那点温暖,此刻被这无边无际的噪音彻底碾碎、吞噬。
4.
日子在面试失败的白日噩梦和隔壁深夜噪音的折磨中,一天天滑向绝望的深渊。我的精神像一根被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啪地一声断裂。
又是一个被粗暴惊醒的深夜。隔壁的战争似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男人不再是单纯的咆哮,而是发出一种野兽般的、混杂着狂怒和痛苦的嘶吼,伴随着沉重物体不断撞击墙壁的闷响——咚!咚!咚!每一次撞击都让我的床板剧烈跳动,心脏也跟着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女人的哭喊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呜咽和哀嚎,声音里充满了濒死的恐惧。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砸在了我们共用的那面墙上。灰尘簌簌落下,掉在我的脸上、被子上。我甚至能感觉到墙壁的灰泥在震动中簌簌剥落。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恐惧和愤怒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攫住了我。与其在这里被活活吓死,不如去面对!至少,让他们知道隔壁住着人,他们的行为已经严重扰民了!
我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跳下冰冷的水泥地。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我甚至没顾上穿拖鞋,几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104冰冷的木门!
走廊里弥漫着更浓的灰尘味,昏黄的灯泡光线似乎都因为这剧烈的震动而闪烁不定。我径直冲向103那扇深褐色的门。门上似乎多了一道新的、细长的刮痕。我举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门板上!
砰砰砰!砰砰砰!拳头砸在劣质木门上,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声响,混杂在隔壁依旧持续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和哭嚎声中。
开门!开门!别吵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尖利得变了调,在这狭窄的走廊里回荡,显得那么微弱,又那么歇斯底里。
砸门声似乎起到了作用。隔壁那恐怖的撞击声和哭喊声戛然而止。整个地下室陷入一种死寂的真空状态,只有我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轰鸣。
几秒钟,或者更久,时间仿佛凝固了。
吱呀——
103旁边,102的门开了。
昏黄的光线泄出来,勾勒出张杰高大的身影。他似乎刚被吵醒,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T恤和睡裤,脸上带着浓浓的困惑和被打扰的不悦。
怎么了,李新瑶出什么事了他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落在我砸在103门上的拳头上,眉头紧锁。
我猛地转过身,手指颤抖地指向那扇深褐色的、刚刚还传出地狱般声响的门,声音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他……他们!103!太吵了!天天晚上吵!砸东西!打人!简直要疯了!我受不了了!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后知后觉的恐惧。
张杰顺着我的手指看向103紧闭的房门,脸上的困惑更深了,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看我,又看看那扇门,眼神里充满了不解,甚至……一丝古怪。
103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明显的诧异,然后他摇了摇头,用一种非常肯定的、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103没人住啊,早就空了很久了。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炸开了!
我像一尊被冰封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砸门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张杰那句话在死寂的空气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103没人住啊,早就空了很久了……
没人住空了很久那我这些天听到的是什么那歇斯底里的咆哮,那凄厉的哭嚎,那摔砸东西的巨响,那震动墙壁的撞击……难道都是我的幻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103那扇深褐色的木门。门板上的刮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一道丑陋的伤疤。门把手和门框的缝隙里,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起来确实很久没人碰过。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你怎么了张杰的声音带着关切,他向前一步,似乎想扶住摇摇欲坠的我,脸色怎么这么白做噩梦了
噩梦那声音真实得如同就在耳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上,激得我一个哆嗦。
我……我明明……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都在打颤,每天晚上……都听见……吵架……打架……就在隔壁……我指着103的门,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声音那么大……你怎么可能听不到
5。
张杰看着我,眼神里的困惑变成了担忧,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他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柔缓了些,像是在安抚一个精神错乱的人:新瑶,你是不是最近找工作压力太大了这地下室环境是差,又潮又闷,人待久了容易产生幻听。103从我搬进来就空着,一直锁着门,从来没见人出入过。真的,你冷静点。
他指了指103的门锁,又指了指门框和地面厚厚的积灰:你看,这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吗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门锁是那种老式的挂锁,上面同样蒙着一层灰。门框下方的水泥地上,灰尘均匀,没有任何踩踏过的痕迹。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这里很久没人居住了。
可是……那些声音呢那些让我夜夜无法安眠、恐惧到骨髓里的声音呢它们如此真实!如此清晰!难道真的是我……疯了
巨大的认知冲击和无法解释的恐惧让我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头皮阵阵发麻。我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指甲深深掐进胳膊的皮肉里,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确认自己还清醒着。
好了好了,别自己吓自己。张杰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试图驱散我的恐惧,肯定是压力太大了。要不……明天我请你吃饭换换心情
他的笑容依旧阳光、真诚,带着邻家大男孩的温暖和善意。但此刻,这笑容落在我眼里,却像隔着一层冰冷的毛玻璃。他身后的102房门敞开着,里面透出正常的、暖色调的灯光,隐约能看到整洁的书桌和床铺一角。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空间。而103,那扇紧闭的、落满灰尘的门,像一道通往幽冥的界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死死地盯着103的门,又看看张杰关切的脸,巨大的矛盾感和无法排解的恐惧撕扯着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我没事……最终,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可能……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对不起,吵醒你了……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踉跄着退回了自己的104房间,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破膛而出。
门外,传来张杰似乎无奈的叹息声,然后是102关门落锁的轻响。走廊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我背靠着门,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隔壁103,此刻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可是,那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噪音都更让我毛骨悚然。
6.
张杰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我的心头:没人住……空了很久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天夜里,紧贴着我的墙壁,和我只有一墙之隔的那个房间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争吵、在厮打、在发出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死死包裹、淹没。我坐在冰冷的地上,抱着膝盖,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昏黄的灯光在头顶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墙壁上那些水渍形成的狰狞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恐惧。
夜,漫长而煎熬。我不敢闭眼,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起,捕捉着墙壁另一边的任何一丝细微声响。
死寂。绝对的死寂。
然而,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张杰的话,像一个冰冷的楔子,狠狠钉进了我认知的裂缝里。白天在地下室入口处碰到他,他依旧笑容爽朗,关切地问我昨晚是不是吓坏了,还再次邀请我一起吃晚饭,说要给我压压惊。他的眼神坦荡,语气真诚,找不到一丝作伪的痕迹。这让我更加混乱。难道真的是我精神压力过大,出现了严重的幻听那声音逼真到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怎么可能是假的
浑浑噩噩地又参加了一场注定失败的面试,回到地下室时,天色已近黄昏。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熟悉的阴冷霉味混合着走廊尽头公共水房传来的淡淡水腥气扑面而来。昏黄的灯光下,103那扇深褐色的门依旧紧闭,门锁上的灰尘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像一道无声的判决。
我站在自己104的门前,掏出钥匙,手指冰凉而僵硬。开门的手顿住了。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103门框下方墙角的一处吸引。那里,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小的、与周围深灰水泥地颜色不同的暗红痕迹。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一点铁锈或者颜料。但此刻,在我高度敏感的神经下,那点暗红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痛了我的眼睛。
是幻觉吗还是……血迹
我猛地甩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心理作用!我用力拧动钥匙,打开104的门,逃也似的躲了进去。
黑暗的房间像一个冰冷的怀抱。我没有开灯,直接瘫坐在床上,蜷缩起身体。白天张杰阳光的笑容和他那句没人住的断言,与夜晚那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的争吵声,在我脑子里疯狂撕扯、碰撞。哪一个才是真实哪一个才是虚幻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的天光彻底消失,地下室彻底沉入墨汁般的黑暗。只有走廊里那盏昏黄的灯泡,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微弱的光带。
死寂笼罩着一切。没有争吵,没有摔打,隔壁103如同一个真正的坟墓。
然而,这种死寂并没有带来安宁,反而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我越收越紧。我的神经绷到了极限,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敲在鼓膜上。耳朵不受控制地竖立着,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
一丝微弱的声音,极其轻微,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死寂的帷幕,精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是……说话声
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争吵,而是……一种低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杂音,又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花传来的梦呓。
……别……别走……
……为什么……骗我……
……杀……杀了你……
声音极其微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冰冷质感,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我脑髓深处响起!更可怕的是,这声音的来源……似乎变了!不再是隔着墙壁从103那边传来,而是……而是紧贴着我的耳朵!近得仿佛说话的人就站在我的床边,俯下身,冰冷的嘴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廓!
啊——!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从床上弹起,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痉挛!黑暗中,我惊恐地瞪大眼睛,疯狂地扫视着床铺周围。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死寂!
是幻听!一定是幻听!张杰说得对,我压力太大了,我疯了!
7.
我死死捂住耳朵,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但那冰冷、怨毒的低语,却如同跗骨之蛆,无视物理的阻挡,继续固执地在我的意识深处幽幽响起,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
……别躲……
……找到你……
……一起……下去……
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在左耳,时而在右耳,时而……仿佛就在我的身后!
滚开!我崩溃地尖叫出声,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我发疯般地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想要逃离这个被无形鬼魅占据的房间!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贴着我的后脑勺响起!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地砸在了我身后的墙壁上!巨大的震动感清晰无比,墙壁的灰泥簌簌落下,掉在我的头发和肩膀上!
我触电般地缩回手,身体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冻结!
那声音……不是幻听!那震动……如此真实!
它来了!它就在墙里!它……它过来了!
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无法呼吸,无法尖叫,甚至无法移动分毫。只能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硬地站在冰冷的黑暗中,背对着那面不断传来撞击声和冰冷低语的墙壁,感受着那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存在,正一点一点地……穿透墙壁,向我逼近!
撞击声再次响起!咚!比刚才更近!更重!仿佛就砸在我的脊背上!
那冰冷的、带着浓烈怨毒的低语声,这一次,无比清晰地、如同毒蛇吐信般,直接灌入我的耳中:
找到……你了……
几天后,警方抬出了一具已经发臭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