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判官大人请负责 > 第一章

阎王说我没三魂六魄,不入轮回。
自己找回来!一脚把我踹回阳间。
刚落地就被食魂怪盯上,腥臭涎水滴落我脚边。
救命啊!那个绝美男子——
再睁眼,我又躺回阴森地府。
判官大人救的你,小鬼挤眉弄眼,他亲自给你渡的阴气呢。
渡气我舔舔嘴唇,那冰凉柔软的触感……
大人,您亲都亲了,我扯住他雪色袖袍,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他冷着脸抽袖:职责所在。
隔天我魂魄不稳,他又来渡气。
我趁机咬他薄唇:这次也是职责
他眸色骤暗:以下犯上,该罚。
——罚什么罚我永生永世,以下犯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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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您行行好,再仔细瞅瞅我趴在那冷得能冻掉魂儿的光滑黑石地板上,恨不得把脸皮都蹭上去以示真诚,我这初来乍到,地府一日游的门票都没捂热乎呢,您不能就这么把我给‘退货’了啊!
上头那位,头顶冕旒珠玉乱晃,一脸胡须根根透着不耐烦,活像被几千年没洗的冤魂缠身。他重重一拍惊堂木,那动静震得我趴着的石板都嗡嗡作响,几缕可怜的鬼气从地缝里滋溜一下吓跑了。
聒噪!阎王爷的声音轰隆隆,自带地府混响,本座说了八百遍了!查无此人!三魂影子都没!七魄渣都不剩!你这‘鬼’,根本就是个空壳子!地府不收无魂无魄的残次品!懂不懂
我委屈巴巴地抬起一点下巴,冰凉的地板硌得我腮帮子生疼:可…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成残次品了啊!我一睁眼就在奈何桥头排队了,前面那位孟婆姐姐的汤都飘香了,结果您说我连喝汤的资格都没有这不欺负鬼嘛!
阎王爷鼻孔里重重哼出两股带着硫磺味儿的白气:哼!本座还嫌你占地方呢!没魂没魄,轮回道都挤不进去,留你在阴间也是个到处飘荡的麻烦精!他蒲扇似的大手不耐烦地一挥,跟赶苍蝇似的,滚滚滚!哪来的回哪去!自己丢了的东西,自己找回来!少在这儿给本座添堵!
哎不是…大老爷您讲点道理…我上哪找去啊我连我叫啥都…嗷——!!!
话没说完,一股子完全没法抗拒的、带着烤焦魂魄味道的巨力,结结实实踹在我那虚无缥缈的腰眼上。视野猛地拔高、旋转,像被塞进了一个疯狂甩干的滚筒。耳边是阎王爷最后一句咆哮,尾音都拖得变了调:滚回阳间去!找不齐你的魂儿魄儿就别回来碍眼——!
天旋地转,五感错乱。
砰!
一声闷响,屁股墩儿着地的触感异常真实,疼得我龇牙咧嘴,虽然理论上我现在这状态应该感觉不到疼。一股子混杂着尘土、腐烂菜叶和某种难以言喻腥臊气的浑浊空气猛地灌进我喉咙——如果我这虚体还有喉咙的话。呛得我一阵剧烈咳嗽,眼泪(如果鬼有眼泪的话)差点飙出来。
我撑着发麻的手臂,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四周是狭窄高耸的墙壁,夹出一条幽深的小巷,墙皮斑驳脱落,露出底下脏兮兮的砖块。头顶只有一线灰蒙蒙的天光,吝啬地洒下来,勉强照亮脚下湿滑黏腻、布满可疑污渍的青石板路。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模糊的吆喝和车马声,带着一种隔世的嘈杂。
阳间我真的回来了阎王老儿这一脚,踹得可真够准的!
茫然四顾,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叫什么怎么死的家在何方统统是迷雾。只有阎王那句自己找回来在空荡荡的脑海里反复回荡,像个甩不掉的诅咒。
咕噜噜……
一阵低沉、粘稠,仿佛从腐烂沼泽最深处冒出来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响起。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臭瞬间弥漫开来,比巷子里的垃圾味霸道百倍,直冲我天灵盖。那是一种混合了血腥、内脏腐坏和深海淤泥的恐怖气味,熏得我魂体一阵剧烈波动,几乎要当场散架。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就在我身后不足三步远的地方!
一团无法形容的、不断蠕动膨胀的阴影。它没有固定形态,像一滩被泼在地上的浓稠沥青,却在表面翻涌着无数细小的、尖锐的突起,如同腐烂鱼骨。两颗浑浊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嵌在那团污浊的阴影顶端,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里,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饥饿,一种对灵魂本源的贪婪渴望。
一条粘稠的、暗红色的涎液,从它那勉强能称为口部的裂痕中缓缓垂落,滴答一声,落在我脚边冰冷的石板上。
滋啦——
青石板竟被那涎液腐蚀出一个小坑,冒起一丝带着恶臭的白烟。
寒意!比地府最深处的寒冰地狱还要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思维。那不是温度,而是对存在本身被彻底抹除的极致恐惧!食魂怪!专门吞噬魂魄的怪物!阎王老儿!你这是让我来找魂,还是直接给怪物送外卖啊!
救……救命啊——!!!
极致的恐惧冲破了喉咙的束缚,我发出一声凄厉得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完全不管这巷子深处有没有人能听见,有没有人啊!救命!有怪物吃鬼啦——!!
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的僵直,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巷子口那微弱光亮的方向连滚带爬地扑去。身后,那令人牙酸的咕噜声瞬间变得尖锐急促,腥风大作!阴影如同活物般猛地膨胀、拉长,像一张巨大的、污秽的网,带着令人作呕的湿冷气息,朝我兜头罩下!
死亡的气息,比上一次死亡还要清晰、还要冰冷!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头顶。就在那团污秽阴影即将吞噬我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巷口。
光!
不是巷口外那种灰蒙蒙的天光。
而是一抹纯粹的、冷冽的、仿佛月华凝成的雪色。
一个人影,静静地立在那里。
逆着巷口微弱的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颀长挺拔的轮廓。他穿着一身样式古雅奇特的雪色长袍,袍袖和衣襟处似乎绣着极其繁复的暗纹,在幽暗中流淌着微弱的、非人间的冷光。墨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一段线条优美却异常冷硬的下颌线。
他站得极稳,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对巷子里正在发生的恐怖吞噬视若无睹。巷外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他周身弥漫着一种绝对的寂静和疏离,与这污浊腥臭的小巷格格不入。
那姿态,不像路过,更像…俯瞰。
喂!那个长得绝美的男子!!
求生的本能让我不管不顾,在阴影即将吞噬我的最后一刹,朝着那抹雪色用尽全身鬼力嘶吼出来,看这边!救命呀——!!!
声音在狭窄的巷壁间撞击回荡。
那抹雪色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
预想中被撕裂吞噬的剧痛没有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毫无征兆地轰然降临!这威压并非针对我,却让我这个旁观者魂体剧震,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视野被一片纯粹的、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淹没。
冰冷,沉重,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
……
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细微的、带着阴冷霉味的空气钻入我的感知。
意识艰难地从一片混沌的黑暗泥沼里挣扎着浮出水面。眼皮重得像压了两座泰山,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勉强掀开一条细缝。
视野模糊一片,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影影绰绰,是熟悉的、令人绝望的幽暗。几盏绿油油的、飘在半空的鬼火,有气无力地跳动着,映照出嶙峋扭曲的怪石轮廓,还有远处那条浑浊得仿佛沉淀了世间所有污秽的忘川河。
熟悉的阴风打着旋儿吹过,卷起几片灰烬般的纸钱。
地府。
我又回来了。
哟,醒啦命可真够大的!
一个尖细又带着点油滑的嗓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地府小鬼特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腔调。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个青面獠牙、穿着破旧号衣的小鬼,正蹲在我躺着的这块冰冷石台子旁边,手里还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惨白腿骨剔着牙。他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精光。
我……
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嘿嘿,知道你想问啥。
小鬼把腿骨往咯吱窝下一夹,凑近了些,一股子陈年尸油混合着劣质香烛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判官大人把你捞回来的!啧啧,算你走了八百辈子的狗屎运!
判官那个穿雪色袍子、长得绝美的男子
食…食魂怪……
我挤出几个字,心有余悸。
嗐!
小鬼一挥手,满脸的不以为意,在咱判官大人面前,那玩意儿算个屁啊!你是没看见,大人就伸了一根手指头——就这么轻轻一点!
他模仿着伸出自己乌黑干瘦的食指,噗嗤!那丑东西就跟个烂水泡似的,炸了!连点渣渣都没剩下!干净利落!帅得嘞!
一根手指……点爆了
我脑子里嗡嗡的,只剩下那抹雪色的身影和两根手指点爆怪物的荒谬画面在交替闪烁。心脏(如果这玩意儿还存在的话)的位置,一阵莫名的悸动。
那…那然后呢
我哑着嗓子追问。
然后
小鬼挤眉弄眼,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露出几颗歪歪扭扭的黑牙,然后你就不行啦!魂体稀薄得跟张窗户纸似的,眼看就要彻底散架咯!啧啧,那叫一个惨哟!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绿豆眼滴溜溜在我脸上转,像是在欣赏我的紧张。
然后呢
我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
小鬼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惊天大秘密的兴奋,然后判官大人就亲自给你‘渡阴气’啦!啧啧啧,亲自!嘴对嘴!渡——阴——气——!
嘴…嘴对嘴!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魂体都跟着震了一下,差点从石台上弹起来。一股极其陌生的、带着酥麻的电流感,瞬间窜遍了我这虚无的魂体。刚才昏迷前最后残留的冰冷触感……是……嘴唇
可不是嘛!
小鬼拍着大腿(如果他还有大腿的话),唾沫横飞,就在这儿!大人把你放这石台上,俯下身,那脸凑得叫一个近啊!啧啧,虽然大人脸上啥表情都没有,冷得跟咱这忘川河底的石头似的,但动作那叫一个稳当!对着你这里——
他用那根刚剔过牙的腿骨,隔空点了点我的嘴唇位置,就把那精纯的阴气渡过去啦!嘿,你别说,效果立竿见影!你这魂体立马就稳住了,跟吹了气的皮球似的,鼓起来了!
小鬼还在旁边眉飞色舞地描述着那渡气的细节,什么判官大人睫毛好长啊,凑近了看皮肤好白啊,渡气的时候那气息冷得像冰渣子啊……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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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锅滚沸的忘川水。
渡气嘴对嘴精纯的阴气
那冰冷、柔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凛冽气息的触感……原来不是濒死的幻觉
一股热意,不,鬼体不该有热,但一种强烈的、让魂体都微微发颤的奇异感觉,猛地从心口的位置涌了上来,直冲头顶。我下意识地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舔自己冰凉的嘴唇。
仿佛还能尝到一丝残留的、属于那个人的、极淡极淡的冷冽气息。
冰凉,却像火星子,点燃了某些沉寂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自身后冰冷死寂的空气里传来。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降临。
原本还在唾沫横飞的小鬼猛地一哆嗦,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脸上那点猥琐八卦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嗷一嗓子,连滚带爬地从石台边蹿开,活像见了活阎王(虽然这地府里阎王才是老大,但判官的威慑力显然更直接),缩到一块巨大的、形似骷髅头的怪石后面,只敢探出半张青惨惨的脸,绿豆眼里充满了惊恐。
周围的空气骤然凝滞。连那几盏飘忽的鬼火都像是被冻住,光芒凝固了。
我的心跳(如果魂体有这功能的话)也漏跳了一拍。那股冷冽的气息……是他!
我深吸了一口地府阴冷的空气(虽然没啥实际作用),猛地从冰冷的石台上坐起身,动作快得差点闪了腰。循着那股气息传来的方向,豁然转头!
不远处,一道雪色的身影静立。
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样式古雅的雪色长袍,袍袖和衣襟上的繁复暗纹在幽绿的鬼火映照下流淌着冰冷的微光,如同封印着亘古寒冰。墨发一丝不苟地束着,衬得那张脸愈发清绝,也愈发冷漠。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小片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薄唇紧抿,线条锐利得如同刀锋裁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鬼魂退散的凛冽气息。
正是他。那个在阳间巷口,如同月下谪仙般出现的男子。那个一根手指点爆食魂怪的判官。那个……用嘴对嘴方式给我渡了阴气的……
强烈的悸动感再次席卷而来,比刚才更甚。小鬼那句嘴对嘴渡阴气像魔音穿脑,反复回响。
机会!这是天赐的机会!
就在他微微抬眸,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冻结时间的眼眸即将扫过我的瞬间——
大人!
我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惊讶的清脆和急切,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体比脑子更快,我像一道离弦的灰影(虽然姿势可能不太雅观),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石台上翻下来,踉跄着扑向他!
目标明确——他那垂在身侧、一丝褶皱也无的雪色宽袖!
指尖触碰到了!
冰凉、滑韧的布料质感传来,还带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如同千年寒玉般的冷冽气息。
我死死攥住!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大人!
我仰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更无辜、更可怜兮兮一点,虽然作为一个鬼,表情管理可能有点难度。我刻意放软了声音,带着点哭腔(虽然挤不出眼泪),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锁住他那双终于落在我脸上的、深潭般的眼睛。
您亲都亲了,
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他那冰封的面具上,渡气也是亲!嘴对嘴就是亲!亲了…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躲在大石头后面的小鬼猛地倒抽一口冷气,那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刺耳,他惊恐地捂住了自己那张青面獠牙的嘴,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
忘川河的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幽绿的鬼火定格在半空。
周围所有的声音——小鬼的抽气声、远处隐约的鬼哭、阴风的呜咽——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判官大人终于完全抬起了眼。
那双眼睛……该怎么形容不是凡尘的颜色。像最幽深的寒潭,冻着亘古不化的玄冰,又像无星的子夜,纯粹、冰冷,没有任何属于活物的温度与情绪波动。它们就这样静静地、毫无波澜地俯视着我,如同神灵在俯瞰尘埃。
没有惊讶,没有羞恼,没有愤怒。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深不可测的虚无。
我攥着他袖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虽然鬼体可能并不存在这种生理现象),心脏(如果还有这玩意儿的话)在胸腔里狂跳,撞得魂体都在微微发颤。这死寂比任何斥责都可怕,那冰冷的视线像无形的针,刺得我几乎要维持不住那点强装的理直气壮。
就在我快要扛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手指尖都开始发虚发飘的时候——
他动了。
被攥住的那截雪色袖袍,极其轻微地、极其稳定地,向后一抽。
动作幅度不大,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磐石般的沉稳。
我的指尖一空。那冰凉的、带着他气息的布料,瞬间脱离了掌控。
职责所在。
四个字。
音色如同冰玉相击,清冽悦耳到了极致,却也冷硬淡漠到了极致。没有一丝起伏,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亘古不变的法则。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也砸在我的魂体上。
说完,他甚至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吝于再施舍给我。雪色的袍角在幽暗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如同冰山上滑落的雪线,转身,迈步。
那挺拔孤绝的背影,像一座移动的、隔绝一切的冰山,一步一步,稳稳地踏在这阴森地府的污浊地面,却仿佛行走在无人能触及的云端,朝着更深的幽暗走去。
转瞬之间,那抹雪色便融入浓稠的黑暗,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一片更深的死寂和冰冷。
职…职责所在
我僵在原地,像个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指尖还残留着那布料冰冷的触感,可心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块更大的、冻透了的石头,又冷又沉,还硌得慌。
躲在大石头后面的小鬼这才敢探出整个脑袋,小跑着过来,一脸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拍着干瘪的胸脯: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敢啊!那可是判官大人!铁面无私、冷血无情、活了几千年的老…老神仙!你居然敢扯他袖子还敢让他负责你…你真是嫌自己魂飞魄散得不够快是吧
他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朝着判官消失的方向张望,生怕那位煞神去而复返。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一股更加强烈的不服气猛地冲上我的天灵盖。职责所在亲完就跑,一句轻飘飘的职责所在就想打发我
哼!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在地府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泼辣劲儿,职责所在那他怎么不随便抓个小鬼渡气偏偏挑我还…还嘴对嘴
我越说越气,魂体都跟着波动起来,在昏暗的鬼火下显得有点不稳定:亲都亲了!这可是我的初吻!鬼的初吻就不是初吻了他必须负责!没得商量!
我叉着腰(虽然鬼体叉腰可能气势不足),对着判官消失的黑暗方向,像是要吼给他听,姓判的!你等着!这事没完!
小鬼被我吼得一哆嗦,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了疯了…你绝对是疯了…等着魂飞魄散吧你……
他嘀嘀咕咕地,也不敢再待,缩着脖子,哧溜一下钻进旁边的阴影里,溜得比兔子还快。
幽暗的地府深处,似乎只剩下我一只气鼓鼓的、嚷嚷着要判官负责的女鬼。忘川河水在远处无声流淌,映着几点惨绿的鬼火。那抹消失的雪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只余更深的冷寂。
***
日子在地府这种地方,很难用天来计算。没有日月轮转,只有永恒的昏暗和偶尔飘过的、形态各异的邻居。我像一抹真正的游魂,在忘川河边、在奈何桥头、在森罗殿外围那些巨大的、嶙峋的怪石阴影里漫无目的地飘荡。
阎王那句自己找回来像个紧箍咒,可这茫茫地府,连个问路的鬼卒都对我爱答不理,找回三魂七魄谈何容易。
脑子里那点关于过去的记忆,依旧是一片混沌的空白。唯一清晰的,是阳间小巷那濒死的腥臭,和…那抹救命的雪色,以及唇上残留的冰冷触感。
还有那句该死的职责所在。
每每想起,心里就像塞了一团浸了忘川水的烂棉絮,又冷又堵,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被轻慢了的委屈和……不甘。
凭什么啊亲完就跑,还跑得那么理直气壮!
这股憋屈劲儿成了支撑我在这鬼地方飘下去的唯一动力。我得找到他!那个姓判的!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可判官大人,岂是我这种连户口都没有的野鬼想见就能见的森罗殿巍峨的大门紧闭着,散发着拒鬼千里的威严。我尝试过靠近,结果还没摸到那冰冷漆黑的巨门门槛,就被门口两个牛头马面、手持钢叉的鬼差用铜铃大眼恶狠狠地瞪了回来,那钢叉上缭绕的黑气,刺得我魂体生疼。
闲杂鬼等,不得靠近!
声音如同闷雷,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得,此路不通。
我只能像个真正的孤魂野鬼,在判官殿外围那些迷宫般的、巨大冰冷的石林里转悠,希望能偶遇。可一连蹲守了不知多少个时辰,连片雪色的衣角都没瞅见。那家伙简直比地府最深处的秘密藏得还严实。
蹲不到人,那股憋屈劲儿就像发酵的面团,越胀越大。加上这地府阴气森森,环境实在算不上好,我那本就稀薄、靠判官一口渡气才勉强粘合起来的魂体,开始明显地不对劲了。
起初是偶尔的眩晕感,像喝醉了孟婆汤(虽然我没喝过),看东西有点重影。后来,手脚开始发虚,像踩在棉花上,飘起来都费劲,总有种要往下沉的感觉。最要命的是,魂体的边缘开始变得模糊、稀薄,像被水洇开的墨迹,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浑浊的空气里。
啧,你这…看着不太妙啊。
之前那个青面小鬼不知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蹲在一块形似兽牙的怪石上,托着腮,绿豆眼在我身上来回扫视,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探究,魂体不稳,阴气逸散…再这么下去,怕是用不着食魂怪,你自己个儿就得先散架咯!啧啧,可惜喽,刚被判官大人亲…啊不,救过呢。
我白了他一眼,连跟他斗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种从魂体深处透出来的、比忘川河水更刺骨的冷。我靠在一块冰冷的巨石上,蜷缩着,试图汲取一点支撑。视线都有些模糊了,看远处那些飘荡的鬼火,都成了晃动的、重叠的光斑。
就在意识都开始有些昏沉,感觉自己快要像烟雾一样彻底散开的时候——
嗡。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弦被拨动的震颤感,自身侧冰冷死寂的空气里传来。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冷冽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
是他!
我猛地一个激灵,昏沉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驱散了大半,心脏(魂体核心)的位置狂跳起来。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扭过头。
就在我身侧不远处,几乎贴着那块嶙峋的巨石阴影边缘。
那抹雪色,悄无声息地出现。
依旧是纤尘不染的古雅长袍,墨发一丝不乱,衬得那张脸在幽暗中如同冰雪雕琢。他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就与这片冰冷的石林融为一体。深潭般的眼眸低垂着,目光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我那明显变得稀薄、边缘模糊不清的魂体上。
那目光里,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审视一件出了问题的物品。
可我却像在沙漠里跋涉了千年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的幻影。所有的憋屈、不甘、虚弱,在这一刻奇异地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勇气,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机会!又是机会!这次绝不能放过!
就在他微微抬步,似乎要靠近,也许是出于他那该死的职责,准备再次出手维修我这个残次品时——
大人!
我猛地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身体里不知从哪里榨出来的力气,支撑着我倏地往前一扑!
目标不再是他的袖子。
这一次,我扑向的,是那片冰冷气息的源头——是他本人!
动作快得像是用尽了魂体最后的光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成功地撞进了那片冰冷的领域!
双手不管不顾地伸出,死死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触手冰凉坚硬,如同抱住了一块万年玄冰,那股能冻结灵魂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魂体接触的刹那,一种奇异的、带着强烈吸力的冰凉感从他身上传来,我那逸散的阴气似乎被暂时吸住,不再疯狂流失,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我同化的寒意。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超出了职责的范畴。
一直如同冰雕般毫无反应的判官大人,身体极其细微地僵滞了一瞬。
那低垂的、如同覆盖着永冻冰层的眼眸,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他倏然抬眼!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不再是纯粹的虚无和冰冷。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冰层下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极深处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锐利的、带着穿透力的审视,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我!
那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愕,以及一丝被冒犯的、凛冽的怒意!
放肆!
冰冷的呵斥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恐怖的威压,震得我魂体剧颤,本就稀薄的身体几乎要当场溃散!抱住他腰身的手臂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弹开!
就是现在!
在他因震怒而微微启唇,那线条优美却冷硬如刀的薄唇开启一道缝隙的瞬间——
我仰起头,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报复般的、豁出去的狠劲儿,猛地凑了上去!
目标精准!
不再是渡气时的被动承受。
这一次,是我主动的、结结实实的——
咬!
牙齿磕上那冰凉的柔软。
唔!
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闷哼,自头顶传来。那声音里蕴含的惊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我死死咬住,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宣告。舌尖甚至尝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非金非铁的冷冽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像是被冻住的铁锈般的味道
冰冷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如同极地风暴的中心!
那双近在咫尺的深眸,骤然收缩!
冰封的潭底,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所有的淡漠、疏离、冰冷的审视在刹那间被一种极其骇人的东西彻底撕裂、焚毁!
那是一种极致的、深不见底的暗沉!如同宇宙坍缩形成的黑洞,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冰冷依旧,却不再是冻结万物的寒,而是焚尽一切的、绝对零度的怒焰!瞳孔深处,仿佛有猩红的光芒在疯狂凝聚、翻涌,如同被囚禁了万年的凶兽终于挣开了第一道锁链!
周遭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爆鸣声!幽绿的鬼火被无形的力量瞬间压灭!巨大的怪石表面,无声无息地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
时间与空间,在他周身尺许之内,陷入了绝对的、毁灭性的凝滞!
一股足以碾碎魂魄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亿万钧冰山,轰然降临,将我死死地、彻底地禁锢在原地!连一根虚幻的头发丝都无法再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冰冷的吐息,如同极北之地的寒风,带着毁灭的韵律,拂过我的额发,激起一片魂体即将崩散的涟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亘古冰狱的最深处,用万载玄冰打磨而出,冰冷、缓慢、沉重,砸在凝滞的空气里,也砸在我摇摇欲坠的魂体上:
以、下、犯、上——
那暗沉到极致的眸子里,翻涌的猩红如同沸腾的血海:
该、罚。
那罚字落下,仿佛宣告了最终的审判。恐怖的压力碾碎了我每一寸试图挣扎的意念,魂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边缘的雾气疯狂逸散,眼看就要彻底崩解于这片由他怒火形成的绝对领域。
意识模糊间,只感觉那冰冷刺骨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刮过我的魂体,最终定格在我因恐惧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的唇上——那里,还残留着他冰冷的气息,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被我咬破后渗出的、非金非铁的能量微芒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彻底化为地府尘埃时——
禁锢周身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如同潮水般退去。
不,不是退去,是骤然收敛!
那股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瞬间从碾压的姿态,转化为一种极其精密的、带着探查意味的能量丝线,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探入我摇摇欲坠的魂体核心。
呃……
我闷哼一声,这感觉比纯粹的碾压更诡异难受,仿佛灵魂最深处的秘密被强行翻开。
判官那双翻涌着猩红与暗沉的眸子,死死锁住我的眼睛。他周身的毁灭气息仍在激荡,让空气发出低沉的爆鸣,石林的裂纹无声蔓延,但他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冰冷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抬起,指尖萦绕着一缕比忘川河水更幽暗的能量,精准地点在我的眉心!
嗡——!
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意识中那片混沌的迷雾!
破碎的画面、断续的声音、湮灭的情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烈火!冲天的烈焰吞噬着雕梁画栋的殿宇!凄厉的尖叫!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一个身着华丽玄色嫁衣的身影,在混乱中被狠狠推下高台,坠向无尽的深渊……坠落中,似乎有谁在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一个名字……
**灼华!**
那名字如同烙印,带着焚心蚀骨的痛楚,狠狠刻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我是灼华!
鬼域之主,玄溟鬼王的……准新娘!
大婚之日,鬼域生变,叛乱陡起!我被人暗算,三魂七魄遭受重创,几乎溃散,残魂被卷入空间乱流,浑浑噩噩流落至此……阎王查不到我,因为我根本不属于正常生死簿的管辖范畴!我的魂魄印记,属于鬼域王庭!
灼…华…
一个冰冷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破碎般颤音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泪水(这次是真的,带着魂力光点的泪水)汹涌而出。所有的茫然、委屈、恐惧,在找回名字和身份的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悲愤和劫后余生的虚弱。我看向近在咫尺的判官,他的脸依旧冰雪雕琢,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的猩红已然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我从未见过的情绪——震惊、了然、一丝后怕,以及……某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晦暗。
是你……
我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鬼,玄溟座下…司掌生死刑狱的…首席判官…离渊!
离渊判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这个名字,在地府是禁忌,是权柄的象征,更是冰冷的代名词。此刻被我这样唤出,带着泣音和指控。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我看着他,泪眼模糊,你第一次渡气…就感应到了我魂体深处残留的鬼域王庭印记…所以你才亲自出手…所以你才说‘职责所在’…因为守护鬼王血脉,是你的职责!
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被隐瞒的愤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离渊沉默地看着我,眸中的晦暗更深。他没有否认。
那…那你现在要如何‘罚’我
我仰着头,泪水滑过冰凉的脸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倔强,罚我咬了你罚我‘以下犯上’罚我这个差点魂飞魄散、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鬼王新娘
罚字出口的瞬间,离渊眼中最后一丝冰冷彻底崩碎。
下一秒,我跌入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
不是禁锢,而是…拥抱。
带着一种近乎要将我揉碎的力道,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我魂体最虚弱的部位。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依旧,却不再刺骨,反而像寒夜中唯一的依靠。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冰冷的呼吸拂过。
罚…
他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挤出,罚你…永生永世…留在我身边。
他微微松开我,修长冰冷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泪眼朦胧地看向他。那双深眸里,翻涌的不再是怒焰或晦暗,而是某种更为汹涌、更为滚烫的东西,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罚你…记住你是谁。
罚你…再不许弄丢自己。
罚你…
他冰凉的薄唇,带着一丝残留的、被我咬破的微咸气息,缓缓地、不容置疑地压了下来,这次不再是渡气,而是烙印般的一个吻,封缄了我所有未尽的言语,…用永生来偿还这‘以下犯上’之罪。
冰冷的唇瓣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压下来,不同于渡气时的纯粹能量传递,也不同于我方才孤注一掷的撕咬。这是一个烙印,一个宣告,带着惩罚的名义,却裹挟着足以焚毁一切冰冷伪装的滚烫实质。
我的呜咽被他尽数吞没。魂体深处因找回记忆而掀起的惊涛骇浪,与这突如其来的、霸道至极的亲密冲撞在一起,炸开一片混乱的白光。他的手臂如玄铁般箍紧我的腰,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颈,指尖冰凉,力道却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占有欲,仿佛要将我彻底揉进他冰冷的骨血里。
窒息感与一种奇异的、灵魂层面的战栗交织。属于离渊的冰冷气息铺天盖地,强势地侵入、缠绕,与我魂体中刚刚苏醒的、属于灼华的微弱本源印记产生共鸣。那印记仿佛久旱逢甘霖,贪婪地汲取着他渡来的精纯阴气,我因魂体不稳而带来的虚弱感竟在这激烈的唇齿交缠中奇迹般地被抚平、稳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彻底融化在他这冰与火交织的惩罚中时,他才终于稍稍退开寸许。
额头相抵,冰冷的呼吸交融。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的暗潮尚未平息,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表面平静,深处却蕴藏着更危险的力量。他凝视着我,指尖拂过我被他吻得红肿(魂体也会显色)的唇瓣,动作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这‘罚’,
他低沉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情欲未退的余韵,却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认不认
我的魂体还在微微发颤,心核(如果魂体有的话)狂跳得像是要破膛而出。找回身份的冲击,濒临魂散的恐惧,以及此刻这颠覆认知的亲密惩罚…巨大的信息量让我的思维一片混乱。认罚这算哪门子罚可看着他那双仿佛要将我吸进去的眼睛,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我……
声音出口,又轻又颤,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娇软,…认。
话音落下的瞬间,离渊眸底最后一丝风暴的余烬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如同磐石般的笃定。他再次俯首,这次吻落在我的眉心,一个冰冷而郑重的印记,仿佛某种契约的烙下。
记住你的话,灼华。
他直起身,雪色的袍袖拂过,瞬间抚平了石林里因他威压而裂开的无数缝隙。四周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被压灭的鬼火也幽幽复燃,只是光芒似乎更加黯淡,带着对这位煞神本能的敬畏。
他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将我吻得魂体发软的人不是他。唯有那只紧握着我的手,冰冷依旧,力道却不容挣脱。
走。
言简意赅。
去哪
我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地问。
离渊侧过头,深邃的目光扫过我,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回鬼域。
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然后,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前方无尽的幽暗,清算你的‘债’,我的…新娘。
雪色的袍角在幽绿的鬼火映照下划过冷冽的弧光。离渊牵着我,不再理会这地府一隅,迈步向前。前方浓稠的黑暗如同幕布般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散发着更古老、更森严气息的通道,隐隐有鬼域特有的、低沉肃杀的号角声传来。
我被他牵着,踉跄一步跟上,指尖传来他不变的冰凉,心头的茫然却奇异地被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属感取代。三魂七魄的线索阎王的找回来那些都不再重要了。
前尘已醒,归途已定。
至于这以下犯上的债,以及这位判官大人职责所在背后的深意……来日方长。
幽暗的地府石林里,只留下几缕尚未散尽的、冰冷而强势的气息,以及一块嶙峋怪石后,某个青面小鬼惊掉的下巴和几乎瞪出眼眶的绿豆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