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燃炸八零之四朵金花 > 第一章

地处北方的一个小山村,村庄名字的由来很有趣味:蒜皮掉到井里——南延
在这村子里有不到三十户人家,其中一户最穷的云姓人家,家有四姐妹,人称——四朵金花:
老大云诗、老二云情、老三云画、老四云意!
1
云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耳畔嗡嗡作响,是儿孙们压低了声音的争执,细碎、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她混沌的脑子里。
……妈当年就不该图那点供应粮……
……爸那点残疾补贴够干啥一辈子穷窝……
……不是为你们几个讨债鬼,我至于……
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云诗只觉一股巨大的、带着腥味的窒息感攫住了她。
大姐!大姐!醒醒!锅要糊了!
那急切又熟悉的声音,像一根针,猛地刺穿了包裹她的粘稠黑暗。
云诗一个激灵,骤然睁开眼。
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入眼是熏得发黑边缘已经卷曲剥落,露出黄土色的窑洞墙。
一股浓烈的、带着焦糊味的红薯粥气息霸道地钻进鼻孔,呛得她喉头发紧。
是梦
不……那沉重黏腻的濒死感太真实,儿孙们怨怼的低语还在耳边回荡。
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
不是梦!
她慌乱地转动视线,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2
这是……老家!是她出嫁前那个挤着四个姐妹、永远弥漫着饥饿感的土坯房!
炕头蜷缩着一个熟睡的身影是老四云意。
炕沿边坐着看二云情,正在缝补着一件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服。
灶台边站着的是老三云画,小脸正焦灼地盯着土灶上那口冒着焦烟的大铁锅。
姐!糊了!糊了!云画急得跺脚,声音带着哭腔。
灶膛里微弱的柴火噼啪一声,炸开几点火星,映亮了云诗瞬间惨白如纸的脸。
1985年!她回来了!回到了二十一岁,那个媒人张婶第一次上门,唾沫横飞地推销那个城里户口、有供应粮的残疾工人丈夫之前!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猛地从炕沿边上传来,是云情!
云情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小兽般的抽气声。
二姐
云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顾不上锅,惊愕地转向云情。
云诗的心骤然沉到谷底。那绝望的姿态,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太熟悉了!
前世云情被那两个继子女跟丈夫合伙起来,指着鼻子骂老保姆、吃白饭的时,就是这样崩溃地蜷缩在角落发抖!
云情也回来了!
紧接着,云画一屁股坐到冰冷的泥地上,睁着一双大眼,眼神却空洞的可怕!
我的手……
云画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不疼了
她下意识地反复握拳、松开,感受着年轻肌肤的柔韧和关节的灵活。
最小的云意因为云情的尖叫,也醒了
她没有尖叫,没有发抖,只是呆呆地坐着。那双总是盛满天真憧憬的大眼睛里,此刻空洞得像是两口枯井,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和死寂。
云诗看着二人的情形,麻木地接受着:
云画、云意也回来了!!!
3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间破败的土屋。
只有灶膛里那点将熄未熄的柴火,偶尔发出一声微弱的噼啪,像是垂死者的叹息。
焦糊味越来越浓,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喉咙发紧。
四个女孩,从二十一岁到十六岁
在1985年这个寒冷贫瘠的清晨,被前世沉重的、充满悔恨的死亡记忆同时砸中,钉在原地。
前世她们各自的悲剧,那些被时代、被命运、被错误选择碾碎的片段,此刻在死寂中无声地冲撞、撕扯着她们年轻却已伤痕累累的灵魂。
砰!
一声闷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云诗。
她猛地弹起来,光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几步就冲到土灶前抄起灶台边缺了口的葫芦瓢,从水缸里狠狠舀起一大瓢冷水,看也不看,哗啦一声,全部泼进那口冒着浓烈焦烟的大铁锅里!
滋啦——!
滚烫的铁锅遇上冷水,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和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瞬间弥漫开来,遮掩住她苍白却异常冷硬的脸。
都给我醒醒!
云诗的声音劈开雾气,像淬了冰的刀片,尖锐、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
她猛地转过身,目光狠狠扫过依旧沉浸在各自前世噩梦中的三个妹妹。
那目光里有重生的惊悸,有滔天的恨,更有一种绝地求生的疯狂火焰在燃烧。
哭抖发呆有用吗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
上辈子窝囊废还没当够还想再死一次死得比上辈子更难看
她的目光最后钉在云情身上,那副逆来顺受、任人拿捏的模样,瞬间点燃了云诗前世积压的所有怒火。
云情!
云诗一步跨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声音冷得掉渣,还想给人当牛做马当保姆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临了连口热乎饭都混不上,被扫地出门
云情被她吼得一哆嗦,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诗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视线锐利地转向刚刚还盯着自己双手发怔的云画。
老三!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
你那双手,还没在药水里泡烂还想再来一遍为了别人,活活把自己熬干榨尽,值吗!
云画被她吼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把那双年轻的手藏到身后,眼神里那点茫然迅速被一种尖锐的后怕和疼痛取代。
最后,云诗的目光落在最小的云意身上。
云意依旧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像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娃娃。
老四!
云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撕扯:
你的诗呢你的远方呢都喂了狗了
被那身绿皮子骗进去,锁在热炕头上生崽子,把你当个摆设供着,死都死得窝囊!这就是你想要的
不是!!
云意像是被这最后一句狠狠抽了一鞭子,空洞的眼睛骤然聚焦,爆发出痛苦和激烈的抗拒,失声尖叫出来,身体也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
4
云诗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三个被她的怒吼震得暂时忘了前世的悲戚、只剩下惊愕和本能反抗的妹妹,那股支撑着她的戾气稍稍一泄,随之涌上的是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悲凉。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个妹妹,一字一顿道:
听着,都给我听清楚了!上辈子,我们蠢,我们认命,我们把自己活成了别人脚下的泥!
这辈子,老天开眼,给了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机会,不是让我们换个姿势再死一次的!
她伸出手,粗糙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依次重重地点过云情、云画、云意的心口,最后狠狠按在自己同样剧烈起伏的胸口。
命,攥在自己手里!谁也别想再把我们当牲口使唤!谁也别想再把我们的骨头榨出油来,喂饱他们自己!
姐……
云情看着她眼中那股近乎燃烧的火焰,像是被那火焰灼得感到了某种陌生的力量。
云诗没理她,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墙角那个破旧的、糊着褪色年画的木头柜子。
她粗暴地拉开抽屉,在里面一阵翻找,最后,她捏着一张边缘磨损得厉害、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旧报纸走了出来。
报纸上,一行加粗的黑体标题赫然醒目:**《关于进一步活跃农村经济的十项政策》**,旁边配着一幅简陋的插图——几个农民模样的人在田埂上喜笑颜开。
看见没
云诗的手指狠狠戳在报纸上,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变天了!世道也要变了!什么狗屁供应粮,什么铁饭碗!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指望别人施舍,指望嫁汉吃饭死路一条!
她目光扫过三个妹妹,斩钉截铁地宣告:
这辈子,我们自己挣!挣饭吃!挣衣穿!挣一条活得像个人的路出来!
话音落下,屋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5
笃笃笃!
生锈铁环撞击朽木门的闷响,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四个刚刚被点燃一丝心火的女孩耳中。
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三个妹妹紧张的看着云诗
来了……云情颤抖着呢喃
大姐……云画,云意同时叫着
云诗死死咬着下唇,呼吸急促……
那敲门声,带着一种她前世刻入骨髓的、令人作呕的熟稔节奏——是张婶!
那个前世用城里户口、供应粮的诱饵,把她推进火坑的媒婆!
她猛地转身,不是去开门,而是几步冲到灶台边。
那里,被她泼了冷水、糊了大半锅底焦黑红薯粥的大铁锅还冒着丝丝缕缕的残烟。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不是去拿锅盖,而是直接握住了那被灶膛余温烘烤得依旧滚烫、沾满了黑灰和糊粥的铸铁锅沿!
嘶——!
皮肉接触滚烫金属的灼痛感瞬间席卷神经,云诗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死死拧紧,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大姐……三人同时惊呼
没事,先解决眼前的……
云诗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厉。
她就这样,用那双被烫得通红、沾满黑灰的手,猛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6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张婶。
一张富态的圆脸堆着职业化的、带着几分优越感的笑容,裹在一件半新的藏蓝色棉袄里,与门内四个女孩单薄破旧的衣裳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她身后,隐约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穿着深色工装、走路明显有些跛脚的身影,被门框挡住了一半——前世那个答应给她婆婆供应粮的残疾丈夫!
哎哟,诗丫头开门啦
张婶脸上堆满夸张的笑,声音又尖又亮,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热情,目光却像探照灯似的,毫不掩饰地越过云诗,朝昏暗的屋里扫去,精准地落在云情身上,
情丫头也在呢正好!婶子今儿来可是有好事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就要往里挤。
站住!
一声断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寒风里。
张婶抬起的脚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错愕地看着挡在门口、像一尊煞神般的云诗。
她这才看清云诗此刻的模样: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像淬了火的寒星,毫不掩饰的冰冷厌恶的盯着她。
尤其那双死死握着滚烫锅沿、烫得通红甚至微微冒着热气的手,更是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劲和决绝。
张婶,
云诗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棱子刮过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您老有事就在这里说吧!我们这穷窑洞,装不下。
张婶被这毫不客气的开场白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沉了下来:
诗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话婶子好心好意……
那就谢谢张婶的好心好意了!
云诗嘴角扯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那弧度冰冷而锋利,像淬了毒的刀锋。
不过,我们不考虑!请张婶给其他人吧!
你!你!张婶被她这赤裸裸的拒绝有点下不来台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工人!有供应粮!有户口!嫁过去是享福……
供应粮户口享福
她猛地抬起那只被烫得通红的手,直直指向张婶身后那个畏缩的身影,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能刺破耳膜:
是看我云家穷疯了,还是看我云诗天生贱骨头,就活该去填你们城里人不要的坑!
张婶和那个畏缩的男人顿时惊呆了……
云诗眼神如刀,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云诗,这辈子就是饿死!冻死!死在这破门槛上!也绝不踏进你家那‘福窝’半步!
请吧……
张婶被这突如其来的恨意吓得倒退一步,嘴唇哆嗦着,指着云诗
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好!好你个不识抬举的疯丫头!
张婶终于找回一点声音,色厉内荏地尖叫着
你等着!有你哭着求我那天!我们走!
她狠狠剜了云诗一眼,一把拽过身后吓懵了的男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7
砰!
云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上了那扇破木门。
门一关上,云诗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背靠着冰凉粗糙的门板,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大姐!
云画第一个扑过来,心疼得眼泪直掉。
快!凉水!快用凉水冲!她转身就要往水缸跑。
别……别费水……
云诗疼得声音都在发颤,却倔犟地阻止
省着……做饭……
大姐!
一直沉默呆坐的云意,此刻也冲了过来,小脸煞白,看着云诗那双惨不忍睹的手,再联想到自己前世那被剥夺一切、窒息而死的绝望,一股强烈的悲愤猛地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突然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冲到墙角那堆她们捡来的、准备当引火柴的废旧书本报纸前,疯狂地翻找起来。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灰尘在她脸上冲出两道泥痕。
老四!你找什么
云情也慌了,顾不上自己的恐惧,带着哭腔问道。
云意不答,只是疯了一样地翻找……
终于,她动作猛地一顿,从一堆废纸下面抽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着的小小长方形东西。她死死攥着那个小包裹,像是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浑身都在发抖。
她一步步走回云诗面前,脸上是混合着泪水的、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
大姐……
云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你看!
她猛地撕开那层保护得极好的牛皮纸——里面赫然是一封信!
信封是那种八十年代特有的、印着部队番号的淡黄色竖式信封,右下角,一行刚劲有力的钢笔字写着寄信人:
**秦卫疆**。
那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云诗和云画脑海中的迷雾。
前世那个用一身军装、几句空洞的报国志、军属荣光骗走了她们小妹所有青春和梦想,最后将她锁死在热炕头、耗尽她所有生机的男人!
云意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有再看那封信一眼。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淡黄色的信封连同里面承载着她前世全部天真幻灭的情书,狠狠砸向墙角那口刚刚熄灭、还带着余烬和糊味的土灶!
嗤啦——
信封的一角擦过灶膛边缘残留的滚烫灰烬,瞬间焦黑卷曲,冒起一缕细小的、带着纸张焦糊味的青烟
云意失声尖叫,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和解脱,泪水汹涌而出
我这辈子,死也不嫁当兵的!我要考大学!我要去城里!我要自己挣饭吃!
她喊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前世积压在胸腔里的所有憋屈、不甘、所有被践踏的梦想,都通过这嘶喊彻底倾泻出来!
好!好!说得好!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却又异常响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是云情!
8
她不知何时也冲到了墙角那堆废品旁,瘦弱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她手里紧紧攥着几张边缘磨损、字迹模糊的纸——
那是前世她踏入那个家的起点,那份写着保姆雇佣协议的、象征着她一生卑微开端的契约。
嘶啦——!
刺耳的、布帛碎裂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快意。
云情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几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从中间狠狠撕开!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凶狠。
谁爱伺候谁去!
她一边疯狂地撕扯着,将那些纸片撕成更小的碎片,一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哭喊:
我再也不……不要当保姆了!不当后妈!我要……我要自己养活自己!我……我也有手有脚!
纸屑如同肮脏的雪片,从她颤抖的手中纷纷扬扬落下,覆盖在云意扔掉的那封情书上。
9
对!命比钱重要!云画也站了起来,声音斩钉截铁。
她走到云诗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姐姐烫伤的手,扶住她颤抖的肩膀:
大姐说得对,自己挣的,才踏实!
呵……
云诗扯动嘴角,看着三个妹妹,牵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压了回去。
供应粮城市户口铁饭碗军属的荣光鳏夫的施舍发廊里熬干的命
都去他X的吧……!
云诗的目光最后落回自己那双被烫得狰狞的手上。剧痛依旧尖锐,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
可在这剧痛之下,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东西,正从心脏最深处,顺着血脉,蛮横地冲刷着她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嘶哑地开口
好……!
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力量,重重砸在冰冷的空气里,也砸在三个妹妹心上:
钱我们自己挣……命!攥在我们自己手里……!!!
10
大姐……
云情怯怯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她蹲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些被她亲手撕碎的纸片,眼神茫然又带着一丝后怕,我们……我们以后……咋办
咋办
还能咋办
云画扶着云诗,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大不了……我去公社砖窑背砖!
云意那空洞的眼神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带着狠厉的亮光。
她盯着地上那封焦黑的情书,像是盯着一条死去的毒蛇。
背砖
她冷笑一声,声音还带着点哑,却异常清晰:
然后呢累死累活挣那几个工分,够谁吃够谁穿够我买一本复习资料吗
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姐姐们:
大姐说得对,靠别人施舍,靠卖力气,死路一条!我们得……得干点不一样的!得用脑子!
用脑子
云情茫然地看着她,前世只会埋头干活,伺候一家老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云画也皱紧了眉头,她倒是有把子力气和手艺,可除了在发廊里熬,还能干什么
云诗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
她缓缓地,一寸寸扫过这间承载了她们两世贫苦记忆的土屋。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墙角那个半人高的破旧木头柜子上。
不一样的……
她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老四说得对,得干点不一样的。
前世……
云诗的目光从三个妹妹脸上缓缓掠过,带着一种洞穿时光的锐利:
我们蠢,把路走窄了。可老天爷既然让我们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回来,这记忆,难道就只用来恨用来怕
她的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迷茫中的三人。
她们都是带着记忆回来……恨和怕,她们刚才已经发泄过了。那剩下的呢
大姐,你是说……云画迟疑地问。
手艺!云诗猛地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11
老二云诗的目光转向还蹲在地上捻着纸屑的云情,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
你在那鳏夫家当了半辈子老妈子,伺候老的,拉扯小的,这没错。可你记不记得,他那个小诊所你给他打了多少年下手递钳子,消毒器械,收拾诊室,熬药膏,配牙粉……那些瓶瓶罐罐,那些药水味道,你闭着眼都能摸出来吧
云情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点亮的微光!
原来那也是——手艺
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至于我……
云诗扯了扯嘴角,牵动烫伤的神经,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眼神却更亮:
前世为了养活一大家子,摆过地摊,倒腾过菜,也帮人记过账。一分一厘,算计得骨头缝里都透着穷酸气,可也……练出来了点东西。
老三,你手巧会盘弄各种头发样子,你来做这个云画愣住了,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最小的云意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期许。
老四,你……最可惜。你念的书最多,脑子最活络。前世搞那个什么……幕后是不是整天琢磨怎么让人看戏看得高兴怎么把东西摆弄好看了让人掏钱云诗用词粗糙,却精准地戳中了核心。
云意眼睛倏地亮了,像暗夜里燃起的火把!对!策划!宣传!包装!怎么抓住人的眼球,怎么让人心甘情愿地花钱!
所以……
云诗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静和力量,她环视着三个妹妹眼中越来越亮的光芒
供应粮嫁汉穿衣给人当牛做马呸!
她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要把前世所有的憋屈和不甘都吐出去。
我们有手!有脑子!还有上辈子用命换来的这点‘手艺’!
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自己干!开个自己的‘作坊’!挣自己的钱!吃自己挣的饭!
云诗目光灼灼地扫过妹妹们,下定结论:
老二懂牙粉药膏,老三手巧会盘弄头发样子,老四知道怎么让人瞧着喜欢……我呢,管管账,看看摊子,跑跑路子……
云意激动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对!对!大姐管账进货,二姐做膏子香露,三姐管头发样子!我来……我来想法子让咱们的东西‘不一样’!画个好看的招牌,写点让人心动的词儿,找个好地方……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前世那些光怪陆离的广告牌和营销方案,虽然简陋,但在这个年代,足够了!
地方……
云诗的目光再次投向墙角那个破旧的大木柜,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老四,你刚才翻废纸,是不是看到里面藏着东西了
云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像只灵巧的兔子窜到墙角那堆破烂前。在一堆旧报纸和烂本子底下,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用油布包了好几层、巴掌大小的扁平硬物。
她屏住呼吸,一层层剥开那早已失去韧性的油布。
里面,是一块暗红色的木头牌子。边缘有些磨损,但木质温润,透着岁月的光泽。牌子上,用已经有些黯淡的金漆,清晰地描着两个古朴娟秀的繁体字——
**雲霓**。
12
雲霓,是娘的名字……云情喃喃道,眼圈瞬间红了。
**雲霓**。
云诗伸出手,极其珍重地拂过那两个已经黯淡的金字。
就叫‘云霓坊’!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定音之力,砸在每个人心上:
咱们姐妹的作坊!
破败的土屋里,寒风依旧呼啸,焦糊味尚未散尽。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在这冰冷的废墟里,在四双紧紧交握、传递着微弱却滚烫力量的手中,在云霓那两个字重新焕发出的微光里,破土而出。
13
**三个月后。县城东,十字街口。**
早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吹得国营理发店那块掉了漆的旧招牌吱呀作响。
店里,老师傅王建国慢悠悠地给客人刮着胡子,眼神却不时瞟向街对面。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铺子。
铺面不大,门脸儿刷了层清爽的豆绿色,在灰扑扑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扎眼。
最抓人眼球的,是那扇擦得锃亮的大玻璃窗!窗户上贴着几张纸,不是常见的红纸黑字通知,而是用鲜艳的颜料画着画儿!
左边一张,画着一个梳着乌黑大辫子的姑娘侧影,鬓边斜簪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绒花,那花瓣仿佛带着露珠,旁边用清秀的字体写着:
**云鬓花颜,巧手天成**。
右边一张更绝,画着几个形状各异、晶莹剔透的小瓷瓶和小圆罐子,旁边写着:
**草木生香,玉容新方**。
最顶上,一块簇新的、打磨光滑的枣红色木匾高高悬挂,上面两个金色的大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云霓坊**。
花里胡哨!王师傅撇撇嘴,心里却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好奇的不止他一个。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妇女路过,也被这崭新的铺面和那亮眼的画儿吸引,停下脚步指指点点。
哟,这新开的
云霓坊卖啥的胭脂水粉
不像啊,你看那画儿,还梳头呢
进去瞅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清雅、带着点草药和花香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早春的寒意。
店铺不大,却收拾得异常整洁明亮。
靠墙是一排原木色的架子,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形状的素白小瓷瓶、圆肚小陶罐、还有竹编的小匣子。
每个瓶罐上都贴着小小的、印着云霓字样的红纸标签,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
**茉莉香发膏**
**艾草净齿粉**
**玫瑰润面脂**……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宽大光亮的榆木长桌。桌后站着两个人。
左边是云画。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但干净利索的蓝布褂子,头发在脑后挽了个清爽的圆髻,插着一根削磨光滑的桃木簪子——那是她自己做的。
她正微微俯身,双手灵巧地在一个年轻姑娘头上翻飞。
那姑娘坐得笔直,脸上带着点新奇和期待。只见云画的手指捻起几缕乌黑的发丝,三缠两绕,一个精巧别致的发髻雏形就跃然而出,衬得姑娘的脖颈都修长了几分。
她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完全不是国营理发店里那种千篇一律的剪短或者烫卷。
右边稍矮一些的是云情。她穿着一件同样干净、浆洗得硬挺的白色围裙,围裙口袋上还绣着一朵小小的、精致的茉莉花。
她面前摆着几个干净的青花小碗和几把小巧的银勺。
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城里来的中年妇女正坐在她对面,微微张着嘴。
云情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地用一根细长的竹签,从一个素白小瓷罐里挑出一点莹白如玉的膏体,仔细地涂抹在那妇女微微发黄的牙齿表面。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轻柔、精准,带着一种源自无数次重复而形成的职业般的镇定。
那妇女起初还有些紧张,但很快,在云情温和而专注的目光下,渐渐放松下来。
婶子,您别担心,
云情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这是咱们用鲜薄荷、青盐还有几味草药配的净齿粉,味道清凉,性子温和,不会伤着牙。您回去后早晚用软毛刷子蘸着刷一刷,连着用上半个月,保管您这牙口瞧着光鲜不少。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干净的湿布轻轻擦拭掉多余的粉末,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那中年妇女看着镜子里自己涂了膏体后显得格外洁白的牙齿,又闻了闻空气中那股清雅的薄荷混合着淡淡草药的香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哎哟!这味儿可真清爽!看着也干净!比那牙粉铺子里卖的死白死白的洋玩意儿瞧着舒服多了!姑娘,这……这怎么卖
净齿粉一罐,五分钱。
云情微笑着回答,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底气。
这是她们姐妹反复核算成本、又参考了城里供销社的牙粉价格后定下的。
不便宜,但也绝不漫天要价,值这个钱!
给我来一罐!不,两罐!中年妇女爽快地掏钱。
好嘞!
柜台后面传来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是云意。
她今天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显得格外精神。
她手脚麻利地收钱、找零,又从柜台下拿出两个印着云霓字样的小巧牛皮纸袋,将两个素白小罐仔细装好,递过去时还不忘甜甜一笑:
婶子您拿好!用得好再来!下次试试咱们新熬的玫瑰润面脂,香得很,还不腻人!
送走第一位顾客,云意立刻拿起一块小黑板,用粉笔在上面飞快地写下:
**茉莉香发膏(滋养乌发)售罄!新货三日后到!**
字迹清秀灵动,还画了个小小的茉莉花苞做点缀。
写完,她将小黑板挂到了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门外,探头探脑的人更多了。
那梳头的巧劲儿!
那白得晃眼的牙齿!
那好闻的香味儿!
还有那小黑板上俏皮的字画……
一切都透着股新鲜劲儿!
姑娘,给我也梳个头!
一个穿着碎花罩衫的年轻媳妇挤了进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云画灵巧的双手。
那净齿粉,给我也试试!
香发膏真没了啥时候有啊
小小的云霓坊里,人气渐渐聚拢。
14
与此同时,隔着半条街,国营理发店的王师傅,放下了手里的剃刀。他呆呆地看着对面那间豆绿色门脸的小铺子门口越聚越多的人影,再看看自己店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打瞌睡老头的光景,手里的热毛巾慢慢凉透了。
不远处的街角,一个裹着旧棉袄的身影缩在墙根下,正是几个月前被云诗骂走的张婶。她那张富态的圆脸此刻拉得老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云霓坊那块亮闪闪的招牌和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流,尤其是看到云意那青春洋溢、忙进忙出的身影时,一口黄牙咬得咯吱作响。
呸!她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脸上是混杂着嫉妒、不解和一丝被时代甩下的恐慌
邪了门了!四个丫头片子,不嫁人,不干活,关起门来鼓捣这些个妖精玩意儿……还、还排上队了
她越说越气,声音尖利起来,引得旁边几个晒太阳的老头老太侧目。
她们哪是开铺子
张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被颠覆了认知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手指哆嗦着指向那热闹的豆绿色门脸,这……这分明是开了座女儿金矿啊!
15
十年光阴,足以让一座县城改头换面。
灰扑扑的砖瓦房被贴了瓷砖的小楼取代。
狭窄的土路拓成了能跑两辆拖拉机的柏油道。
但任凭街景如何变迁,城东十字街口那间豆绿色的云霓坊,却像生了根的老树,越发枝繁叶茂。
门脸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铺面。
左右两间铺子被它吞了进去,打通成一间敞亮阔气的三层小楼。
新做的枣木大招牌,云霓坊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流淌着沉甸甸的光泽。
楼下门庭若市,老主顾带着新面孔,挑选着早已从朴素小罐升级成精美瓷瓶、玻璃樽的香膏、牙粉、各色养颜护肤的精致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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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是云画的地界,窗明几净的雅间里,盘发、修面、新式的烫发,巧手翻飞间,一张张脸焕发出自信的光彩;
顶楼则安静得多,是云情的百草堂和云意那间挂满图纸、堆满书册、电话铃声不断的云霓策划。
云诗踩着软底布鞋,悄无声息地穿过一楼喧嚣的柜台区。
十年岁月在她身上沉淀下一种不怒自威的精明,眼角有了细纹,目光却比算盘珠子更亮。
她在一排新到的茉莉凝香膏前停下,指尖拂过晶莹的玻璃瓶身,拿起旁边小几上一本厚厚的硬壳账簿,翻开最新一页。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昨日流水。
她只扫了一眼末尾那个庞大的数字,神色纹丝不动,只对柜台后忙而不乱、指挥若定的年轻女管事微微颔首。
大姐,
管事压低声音,带着敬畏,刚‘聚福楼’的吴老板派人来,想加订下个月给各掌柜太太的节礼套装,问能不能再加五十份‘云鬓风华’礼盒价钱好说。
云诗眼皮都没抬,指尖在账本上某个数字点了点:
告诉他,按规矩排队。‘云鬓风华’的瓷瓶是景德镇定烧的,下批货月底才到。加不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管事立刻会意,麻利地去回复。如今的云霓坊,早已不是当年需要云意挂小黑板吆喝售罄的小铺子,它的规矩,就是县城里不成文的规矩。
16
顶楼,空气里弥漫着清苦微甘的草木气息。云情穿着浆洗得雪白挺括的罩衣,鼻梁上架着副小巧的金丝眼镜——这是她坚持让云意从省城给她捎回来的,说是看得更清药草的纹理。
她正俯身在一排精巧的黄铜小秤和细白瓷研钵前,凝神调配一种新方子。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落在她依旧温柔却无比专注的侧脸上,沉静安然。
旁边的架子上,分门别类地码放着晒干的草药、提取的精油、研磨好的细粉,标签清晰,一尘不染。
这里是她的一方净土,前世在鳏夫诊所里沾满消毒水和卑微气息的瓶瓶罐罐,早已被这满室生香的草木精粹彻底取代。
二姐!门被推开,一阵风似的卷进来的是云画。
她如今是县城里当之无愧的头面大家,穿着时兴的米白色列宁装,头发烫着时髦的大波浪,用一根镶着细碎水钻的发卡别在耳后,整个人像一团明媚的火。
她手里捏着一封大红洒金的请柬,脸上却带着烦躁:
烦死了!县剧团那帮人,非要我去给她们新排的《西厢记》梳头定妆!说什么非我云三娘的手艺不可,红娘的头面就得是‘云霓坊’的式样才够味!可我这半个月的预约都排满了!推都推不掉!
她气呼呼地把请柬拍在云情旁边的空桌上,震得研钵里的粉末都跳了跳。
云情停下手中的小银勺,抬头看她,镜片后的目光温煦依旧,却多了一份洞悉的平和:既是县剧团的面子,又是宣扬咱们手艺的好机会,该去。预约满了挤挤总有的。晚上加会儿班便是。
她的声音像她熬制的润喉膏,平和舒缓,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记得带两盒新调的‘玉肌散’给她们,唱戏的嗓子金贵,后台也干燥。
云画被她二姐这四两拨千斤的温言软语一劝,满腔的烦躁像被戳破的皮球,泄了大半。她撇撇嘴,嘟囔着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却也认命地拿起请柬,开始琢磨怎么重新排她的时间表了。
17
隔壁云霓策划的门被猛地拉开,云意探出头来,马尾辫依旧高高束着,只是身上那件剪裁利落的浅灰色薄呢西装和鼻梁上无框的金丝眼镜,昭示着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撕掉情书喊考大学的少女。
她手里捏着一份文件,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二姐!省城百货大楼秋季推广的方案我改了三稿,他们经理总算点头了!这次主打‘国风雅韵’,用咱们的‘青黛眉黛’和‘点绛唇脂’做核心,搭配三姐设计的‘惊鸿髻’盘发教程……三姐!正好你在!快看看这个发型图稿细节行不行还有,大姐在楼下吗得赶紧让她批这批原料采购的款子,省城那边催得紧!
她风风火火地把文件塞给云画,又看向云情:
对了二姐,新配方的‘安神助眠枕芯’试用反馈特别好,几个老主顾都问什么时候能正式上成本核算表我放你桌上了,你看下没问题就签字,我让厂子那边打样!
小小的顶楼,瞬间被云意带来的高效运转的气息填满。
云画拿着文件仔细看图稿。
云情则拿起那份成本核算表,一丝不苟地审阅起来。
十年光阴,小妹云意那被热炕头捂灭的灵气和才华,早已在商海风浪中淬炼得光芒万丈,成了云霓坊对外攻城略地最锋利的矛。
18
傍晚时分,喧嚣了一天的云霓坊终于安静下来。
四姐妹难得地聚在顶楼云情那个飘着药草清香的房间里,围着一张小圆桌。
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摆着几样精致的家常小菜,一壶温热的米酒。
窗外,县城华灯初上,勾勒出她们亲手参与缔造的繁华轮廓。
云诗端起小小的白瓷酒杯,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妹妹:
云情沉静如深潭
云画明媚似骄阳
云意锐利如宝剑
她眼底深处那点前世磨砺出的、时刻不敢放松的警惕和坚硬,此刻被一种温热的液体浸泡着,微微软化。
十年了。
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却异常清晰
从咱家那口糊了锅底的破灶,到这。
她没说到这栋楼,也没说到这份家业,但谁都懂。
云画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干了,脸颊泛起红晕,声音带着酒意和畅快:
痛快!大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张媒婆那张脸啧啧,如今她怕是连咱家门口都不敢路过!
云意推了推眼镜,笑容里带着洞察世情的狡黠:
前阵子县里表彰‘优秀民营企业家’,名单下来了,他那个在供销社混了半辈子的侄子,名字排在我后头三位。听说她在家气得躺了三天。
一阵轻松的笑声在小小的房间里漾开。
笑声中,云情拿起酒壶,给姐姐妹妹们一一续上,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姐妹在一处,靠自己的手,挣来了今天。
她看向窗外那万家灯火
能帮衬些人,做些踏实的事,心里安稳。
云诗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了一小撮清炒的嫩青菜。
动作间,手腕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上,当年烫伤留下的几点浅淡疤痕,早已被岁月抚平,只留下几乎看不见的印记,像勋章褪去了火气,融入了肌理。
吃饭。
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淡无奇,如同当年在那个弥漫着焦糊味和绝望气息的破屋里,她嘶吼着自己挣一样。
窗外,县城的灯火温暖地亮着,如同无数颗落入凡尘的星子。
这灯火,照亮了她们脚下坚实的大地,也照亮了她们用十年光阴,亲手挣来的、无需向任何人低眉折腰的尊严与自在。
那曾经沉入命运井底的、名为贫穷和依附的蒜皮,早已被她们奋力打捞干净,井水清澈,倒映着天上人间,一片璀璨云霓。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