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经是夜晚的十点多了,大雨依然倾盘而下。
天空像缺了一个无法修补的洞,雨已经足足下了一整天,依然没有半点要停止的迹象。虽然所处南方特大城市,但如此天连着地,白茫茫一片水幕的壮观场景也是少见。这不禁令人担心,城市的街道会不会出现大面积内涝。
而事实上,暴雨量已经远超排水量,低洼的地方水深及腰,高处的积水亦没过了脚脖子。此时冒雨出门无疑是危险的,再加上是夜晚,更没人愿意冒险外出,所以原本繁华的城市此时显得格外冷清。
位于城市CBD的一个高档楼盘,却有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拉着红色的行李箱,在大雨中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小区的大门。
女子显然走的非常匆忙,她甚至都没有打伞,任由瓢泼的大雨劈头盖脸的把身体浇了个透。
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区不远,女子突然停了下来,奋力把戴在左手无名指那枚三卡的钻石戒指扯下,随手丢进了湍急的雨水中。
戒指在雨水中翻滚了几下,便被冲得无影无踪。女孩子看着戒指消失的方向出神,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用力甩了甩粘在脸上的长发,好像决心要把什么东西甩掉一般,之后再次迈步,很快就消失在连天的雨幕之中。
时间往回倒两年,也是一个下雨的日子,一个名为未来城市构想的建筑设计展览正在这座城市的会展中心举办。
何子墨挽着一条松散的马尾,在一座三十六层的商业楼宇模型前驻足。她是这栋商业大楼其中一名设计师,主要负责外墙装饰设计。此时她看着自己的作品,并不是为了欣赏,恰好相反,而是想模仿外人的眼光,希望能发现设计不足之处。
外墙的风阻系数有考虑到吗
突然,一道略显深沉的男低音在何子墨身后响起。她回眸一看,发现站在自己身后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
建筑设计师多多少少自带一种艺术家气息,就算参加这种年度的重要展览,穿着也是很随意,基本都是休闲打扮为主。对于身后的人与会场格格不入的着装,何子墨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些好奇,忍不住多打量了此人两眼。
身后的这名青年男子看上去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身材虽然偏瘦,但一眼就看出是高定的三件套西服,却把他勾勒的宽肩窄腰,身型格外挺拔。这人一头短发用发胶打理的一丝不苟,鬓角处出现的几缕银丝,配合着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显得斯文睿智。
何子墨看人的眼光就跟她的设计一样,必须干净整洁,没有拖泥带水的油腻。这人整齐的打扮符合她的审美,所以并没有因为对方主动搭讪而怀疑对方居心叵测。
你是……何子墨看着此人问道。
男子从容地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何子墨。他的动作非常优雅,接过名片时,何子墨还瞥到了到对方左手手腕的百达翡丽鹦鹉螺折射出的冷光。
‘欧姆投资高级总裁:叙白’
好稀有的姓氏,好熟悉的姓氏,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叙白何子墨嘴里忍不住轻轻地念叨了一遍。
叙白并没有因为何子墨的一时的失态而有微辞,他只是指着大楼的模型问:你设计的
团队作品,我只是负责外立面的装饰设计。
回过神来的何子墨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这确实值得骄傲,年纪轻轻就有机会参加如此高规格的大楼设计,而且整体方案已经全部通过,不日就能动工。这本来就是对她的能力还有大半年辛勤工作的肯定,绝对值得骄傲!
我们不但要求外观时尚,而且还必须安全。大楼临江,风力很大,外墙的设计能不能承受常年的风吹下面就是繁华的马路,如果出现意外,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叙白说话的语气有点严肃,让何子墨心里有点不快,不过从他的话中子墨终于想起这个稀有的姓氏在哪里见过了。
叙总,这栋大楼的甲方老板,之前何子墨跟随公司的前辈一起到方圆集团总部解释他们的设计时,见过他一次。
当时何子墨对这个在美股上市的集团老板印象非常好,叙总身材挺拔清秀,花白的头发白皙的皮肤让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儒雅,但眉目中却透着一股久经商场的睿智与威严。更难得的是,从叙总身上她一点也觉察不到高高在上的气势,反倒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才是成功人士应该有的样子。’当时何子墨在心里如是想。
您是叙总的公子
何子墨看着手中的名片,忍不住问面前这个同样是文质彬彬的男士。
是有点关系。
叙白回答的语气平静,但何子墨却能看出,他脸上有一种无奈的表情一闪而过。
叙先生请放心,我们的设计已经经过权威部门专业测评,各项指标均超过国家最高要求,发生危险的几率不敢说没有,但非常低,无限趋向于零。
何子墨为了避免尴尬,马上把话题转回到刚刚的问题上。叙白缓缓地点了点头,对她的回答显然非常满意。两人继续围绕大楼的设计聊了一会儿,这才匆匆分手。
对于突然出现的富家公子叙白,何子墨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根本不会想到接下来他们两人之间会发生那么多纠缠不清的事情。但是出于好奇,她回到办公室还是在网上查了一下欧姆投资公司的资料。
这一查才发现,叙白可不是普通巨有钱的纨绔子弟。他操盘的欧姆投资是一家规模不小的风投企业,最近一年更是分别大手笔领投了机器人和AI算法的两家初创企业,目前来看非常成功,两家企业的业绩非常理想。
资料还显示,欧姆最近还有很多动作,方向是节能环保、清洁能源等绿色企业。公司介绍上列举出一大串关于环保理念的具体数字,但因为何子墨不是这一行,也就没再深入研究了。
跟这个成功富二代企业家的偶尔交集,何子墨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作为一名思维冷静又清晰的标准理科女,她心里非常清楚,他们两人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永远只存在于童话,现实中不会发生,更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下午四点多,雨停了。何子墨离开公司,匆匆驾车赶到城西的安康福利院。
何子墨对安康福利院有着很深的感情,因为她的童年就是在这儿度过。如果没有这家福利院的收养和无私帮助,别说有现在年薪几十万的小成绩,她可能早早冻死在那个下着雨的冬夜。
何子墨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自从有能力以后,她就开始反哺福利院。除了每年向这家私人非盈利机构捐款外,但凡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何子墨都会无条件伸出援手。
子墨,待会儿房地产公司的人就会过来跟我们谈征地条件,我老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吧。要拆要搬,我都听你的。
看到何子墨走进来,院长何妈妈脸上带着些许焦躁跟她述说。福利院现在还有四十多个孤儿,其中残疾的占了一半。何子墨知道何妈妈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最大的希望是带着这帮行动不方便的孩子回迁。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大半生,早就习惯了,老人都不愿意挪地儿不是吗
放心吧妈妈,地是你的,你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何子墨轻声劝慰着何妈妈。因为院长姓何,所以来这里的孩子如果狠心的父母没留下姓名,一律都姓何,自动成了她的孩子。孩子们也十分愿意称呼这个好心的女人为‘妈妈’!
城西这块地已经有发展商看中,准备整片征收并改造成高档社区,福利院也包括其中。如果在新发展的是高档社区中,突兀地出现一家民营福利院,发展商觉得跟环境极不协调,自然不同意何妈妈回迁。
何子墨知道这次谈判一定会非常困难,不过她并不打算放弃,因为这是这位最值得尊敬的老人最大的心愿。
发展商是一家叫盛世的房产公司,并不十分出名,何子墨怀疑还有资本在他们后面推波助澜。谈判的代表非常守时,会谈在六点钟准时开始。不过谈判仅仅进行了半个小时就不欢而散,如何子墨所料,对方并不接受福利院回迁的意向,双方分歧太大,根本谈不拢。
看着发展商谈判代表满脸乌云的离开,何妈妈忧心忡忡地问何子墨:子墨,你说他们会不会夜半三更叫一些地痞来把我的房子强拆了
妈妈,现在不比从前了,他们不敢胡来的。何况我们四周都安装了监控,如果他们真敢蛮干,我们有证据要他们坐牢的。何子墨只好言语上安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在她心里其实也没有底,如果对方做事儿毫无底线的话,真不排除会有这个可能。
离开了安康福利院,何子墨驾车往市中心赶。模型店的老板傍晚时已经通知,她心心念念的丹尼斯.迈克尔的城市规划3D模型到货了。因为是限量版,到店只有五套,但是每个客人都是粉丝,老板不好得罪任何一个客人,所以不可能为某人单独留货,只能用最公平的先到先得的方式销售。
当何子墨走跑进模型店时,一眼看到老板满脸的无奈,她的心立刻沉进了冰窟!
来迟了一步,最后一套刚刚被买走了。模型店老板不无可惜地说道。
刚刚是多久
何子墨尽量控制着极度失落的心情问老板。同时她还想争取下,看能不能让那个顾客把模型让给自己。
五分钟前,一个男的,看上去挺随和,你跟他商量一下,没准人家会让……。
没等模型店老板把话说完,何子墨已经转身夺门而出。经过老板提醒,她想起刚才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上来时,迎面遇到有人捧着一个大纸箱进电梯,而箱子上的LOGO正是模型店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何子墨一直追到地下停车场,终于追上了那个手捧纸箱的男人。
先生,先生,等一下。
为了心爱的模型,何子墨克服腼腆,朝那人大声呼喊。
男人听到有人在大呼小叫,忍不住停下脚步,慢慢转身查看。
何子墨呆住了,因为手捧大纸箱不是其他人,正是今天中午在展览馆遇到的叙白!
何小姐,你是在喊我叙白也认出了何子墨,疑惑地问她。
嗯,嗯。叙先生,请问下,你手里捧着的是丹尼尔.迈克尔的城市3D模型吗
何子墨典型理科女,没有弯弯肠,不会客套,就算面对的是青年才俊叙白,她也没有绕弯,单刀直入地问人家。
是的。叙白不动声色地回答。
能,能把它转让给我吗我愿意支付两倍的钱。何子墨满怀希冀地问叙白。
只是何子墨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叙白是大财团的公子,风投公司的操盘手,身家何止千万,想用这点钱夺人所爱,无异于痴人说梦。
叙白仿佛受到了侮辱,白皙的脸上露出温怒之色。不过自幼接受良好教育让他很快就把情绪管控住了,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再没理会何子墨,转身走向自己的阿尔法保姆车,把箱子放进第二排,驾车绝尘而去。
看着埃尔法远去,何子墨顿感整个人都凉透了。她失望地回到模型店找老板,尝试打探其他购买人的联系方式,希望有好心者能把模型转让给自己。
可是模型店老板非常有职业操守,客人的信息绝不向其他人透露,只是答应何子墨尽力留意,一旦有人通过他转让模型,第一时间通知她。
何子墨知道这种事就如大海捞针,纯纯看运气。可惜的是,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能中的奖最大就是AD钙奶再来一瓶,所以根本不敢奢望此等好运气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二
这种坏心情一直维持到第二天上班,何子墨只能努力把所有精力放到工作中,试图以此冲淡心中的遗憾。一直忙碌到中午,她刚准备停下手头上的活儿到楼下随便吃个午饭时,办公室的门却被敲响了。
让何子墨颇感意外的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两度见面的叙白!
叙总怎么能找到这里来了
此话一出,何子墨便觉自己是多余一问,一个上市公司老板的公子要找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鉴于昨天他对自己的态度,何子墨对这名突如其来的访客并不友好,声音中透着一丝冷淡。
昨天的那个模型,你要来干嘛是单纯喜爱,带回家摆设还是有其它用途叙白并不在意何子墨的态度,而是反客为主地提出一连串问题,完全没理会这是别人的办公室,倒仿佛何子墨是来应聘工作一样。
喜爱当然是喜爱,但我更想从中吸取西方的先进的设计理念,学习如何把环保和建筑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丹尼斯.迈克尔的3D模型构想非常合理,把环境、人文、建筑都兼顾周到,是很多顶尖设计师在设计时的灵感源泉。何子墨要自己的作品紧贴时代气息,就必须全方面学习别人的先进理念,做到能与时俱进。而这些稀有的模型,恰好正是她不会说话的老师。
听了何子墨的话,叙白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既然这样,模型我可以让给你。
瓦片也有翻身日,东风亦有转南时。何子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好运看来突破了再来一瓶的上限,终于中了一回头奖啦!
真的
虽然内心很兴奋,但何子墨还是表现得很克制,因为珍贵,她忍不住再确认了一次。
叙白轻轻一笑反问:你觉得我是那种喜欢把话说着玩的人
一个风投公司的操盘手,说过的话自然是一诺千金,这一点何子墨是相信的。不过她还是想搞明白,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叙白会突然改变主意而如果他想以此来利诱自己做出一些违背原则的事,何子墨肯定会断然拒绝的,她可不是为五斗米折腰之人。
所以,何子墨还是冷静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叙白喜欢反问,因为他要完全弄明白对方的意图才能作出最准确的判断,这也是一个成功操盘手应有的行为规范。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昨晚你不是根本不想转让的吗说话时,何子墨又想起了叙白那轻蔑的眼神和决然转身的背影。
我是一名投机的商人,喜欢把一切物品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丹尼斯.迈克尔的3D模型对于我来说只是摆设,并没有实现利益最大化。而如果在你手上,边际效应就会无限延伸。所以经过考虑,我决定把模型转赠于你,这样或许它的效用就能发挥到最大。
叙白的话虽然带了很多经济术语,但撇开收藏角度,他的话不无道理。
那先谢谢叙总。我会兑现昨晚的承诺,支付你双倍的价格。何子墨说道。
你觉得我像缺钱的人吗提到钱,叙白表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
。
但我总不能白要你如此珍贵的东西吧。何子墨也是一个很执着之人,她认为跟叙白只是萍水相逢,不可能平白无故接受人家的馈赠。
吃过中午饭了吗叙白突然改变了话题,避开了与何子墨继续在报酬上纠缠。
虽然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何子墨还是礼貌性地摇了摇头。
那就这样吧,你请我吃一顿中午饭,当是模型的费用。叙白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地做出决定。
模型的单价已经超过五千,因为数量稀少,市面至少被炒至八千,远一点的内陆城市,甚至有人开价一万收购。现在叙白仅以一顿饭的价格转让,虽然对方是富家公子,金钱对于他来说仅仅只是数字而已,但何子墨依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样,不好吧
叙白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不会求你要,如果你认为模型不值得跟我吃一顿中午饭,大可放弃。
何子墨哪舍得放弃模型,马上也站起来说道:楼下有家西餐厅可以吃到正宗和牛牛排,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那里。
这是超一线城市的CBD,想吃好东西自然是方便的,何子墨心里快速搜索了一遍,决定选择这家超贵、平时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西餐厅。她是这样打算的,尽量把饭资贴近一万元,不欠叙白的人情。
叙白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点头接受了何子墨的提议。
何子墨这时发现,叙公子笑起来还挺随和的,没有一般富二代的张扬跋扈。
西餐厅就在大厦的三楼,环境高档优雅,吃饭的客人只是低声私语,不像其它餐厅那般热闹喧哗。但饶是如此,何子墨还是咬咬牙要了一个包间,她不想碰到同事,看到自己跟叙白共进午餐,招致不必要的误会。
两人在包间落座不久,门便被打开,长得非常标致的服务员拿着一瓶红酒进来。何子墨虽然对红酒认知不多,但拉斐的法文还是看得懂的。看着服务员郑重其事地用一块绒布捧着进来,便知此酒价值不菲了。
果然,服务员只是向何子墨简单点了点头,却柔声跟叙白说道:叙总,十年的拉斐,请过目。
看到叙白轻轻地点了下头,服务员继续说道:那我拿到外面把酒醒好后再拿进来。
何子墨此时的心在滴血,估计这瓶红酒要花去自己好几个月的薪水了。但为了不在叙白面前丢脸,她只好咬牙忍住,尽量装出没事的样子,却心里暗暗地安慰自己:为了得到丹尼斯.迈克尔的模型,花这点钱,值得!
等酒醒好,他们点的和牛牛排也端上来了。和牛肉贵是有道理的,大理石花纹的牛肉,煎至五分熟,还带着些许血丝,入口即化。鲜嫩的肉质仿佛带着淡淡的奶香味道,配合着醇厚的红酒就成了味蕾的盛宴。
叙白轻尝了一口红酒,满意地点着头评价:十年的拉斐,不错。
可惜何子墨不懂欣赏,她觉得酒无分贵贱,一律难喝,越贵越呛喉。
十年前,正是葡萄最好的年份,那年酿出来的红酒,单宁跟果香都恰到好处,成了近年来难得的上好红酒。贵,也是值得的!叙白完全陶醉在红酒的世界里,自顾自说着赞美的话,根本没注意到何子墨略带惶恐的表情。
她是孤儿,从小就知道钱的重要性,出来工作后更是节衣缩食,除了衣服和模型,基本不会乱花钱。但现在就这一瓶红酒,极大可能让她接下来的一年时间要更加节俭,才能补上今天这个洞!
丹尼斯.迈克尔的模型,对于你们这些设计师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叙白看着水晶杯中的红酒,有意无意地问道。
此时何子墨已经从刚才的惶恐中平静下来,反正这顿饭还不至于让自己破产,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所以她重新收拾好心情,听了叙白提出的疑问,便很认真地回答说:当然,他的环保理念设计,能让我得到很多专业上的灵感,这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何子墨的话有点针锋相对,她也故意盯着自己没怎么喝过的水晶杯说。
叙白优雅一笑,没再去刺激何子墨,而是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可。
环保的理念一定是大势所趋,你的眼光和执行力我很欣赏。
对于叙白的赞扬何子墨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她师父曾经说过,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赞扬,可能而且大概率只是逢迎,并没有实质意义,完全可以不用理会。
叙总对环保的理念也有兴趣何子墨只是礼貌性地问道。
当然,我最近准备领投一个项目,也是关于大型生态环境方面的投资。
所以你才会去买丹尼斯.迈克尔的模型
何子墨在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因为如此专业的模型,不是行内人一般很少购买。叙白是因为要领投这方面的项目,才会去把最后一套模型买走。不得不说,好运气总会站在有钱人身旁,他比何子墨早去了几分钟,就能令她钱包大出血了。
是的,如果盲目投资不熟悉的项目,会亏得很惨,无法向董事会交待!
那我岂不夺人所爱
叙白却笑了笑说道:昨晚我对着模型坐了一整个晚上,却发现根本摸不着门路。所以,这次来找你,除了把模型送给你之外,还想请你从专业的角度给我解读一下。
这个忙我可以帮,但不是今天。因为大师的作品不可能短时间内可以领悟。为免误导,要等我参详透了,才能说出自己的看法。对于设计上的事情,何子墨充满了浓郁的兴趣,所以并没有拒绝叙白提出的要求。
可以,这个项目时间跨度长,并不急在一时半刻。叙白也马上一口答应下来。
整顿饭,两人的话题都围绕在建筑设计这方面,主要是叙白在问,而由何子墨回答。谈话中何子墨发现,可能叙白的足迹已经踏遍世界各地,见识非常渊博,看待事物的发展格局比普通人高出好几个层次,某些见解非常独到而且实用。通过这次交谈,还启发了何子墨自己不少的创作灵感。
此时此刻,何子墨不得不承认,有上进心的富人不但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而且还一路领跑,像她这种普通人注定只能跟风吃尘了。
除了羡慕,对于喜欢钻研的人,何子墨一向都比较欣赏,此时她觉得叙白跟一般的富家公子确实有点不同。表面上看,他的成功,除了有家庭背景外,还与他做事认真有着莫大的关系。
两人谈得很投机,这顿饭整整花了三个小时,要不是何子墨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甲方会议要参加,他们可能还会一直聊下去。
就在何子墨从深度聊天中回到现实,要把这张昂贵的账单结了之时,那位标致的服务员却浅笑一下说:账单老板已经结了。
你们老板结了他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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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何子墨震惊的表情,服务员没有说话,眼睛只是朝叙白看了看。
何子墨能从孤儿院一路学到985学校毕业,脑袋自然是聪明伶俐反应迅捷,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向了叙白。
因为我喜欢品尝红酒,所以就开了这家西餐厅。叙白云淡风轻地说道。那坦然的表情,仿佛只要喜欢喝红酒,就必定会开一家高档餐厅一般。殊不知,他的理所当然,却可能是别人一辈子追求的目标。
可我们已经说好,这一顿是我请客的。何子墨急着说道。
你刚才的话我很认同,知识不是用金钱去衡量的。这顿饭让我学到了很多有关设计上的知识,这点钱,我觉得花得很值。
可是……,
何子墨还想争辩,叙白却伸出右手的食指左右摇摆了几下霸道地打断了她的话语:可以了,如果把我当朋友的话,钱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跟叙白做朋友,何子墨倒是从没想过,因为他们分属两个阶层,理论上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朋友!何子墨忍不住低声地重复了一句。
没错,朋友。叙白很肯定地说道:除非你瞧不起我这种投机取巧的商人,不屑与我交往!况且,接下来的时间我还会有很多专业问题要向你请教,希望你不要介意就是了。
一个样貌英俊,行为举止斯文还有涵养的人,确实不会让人难以接受,包括像何子墨有点高冷之人,对叙白的要求也并不抗拒。所以她也就不再矫情,不再一味纠结于谁结账的事情,自然也避免了自己接下来的一年太过节省了。
叙白仿佛是一个非常好学的人,第二天上班没多久,他就打电话问何子墨,经过一晚的研究,对模型有没有进一步的了解。也亏得何子墨是一个勤奋的女孩子,她昨晚在办公室研究了大半个晚上,对于丹尼斯.迈克尔的设计理念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丹尼斯.迈克尔的设计理念主要是在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尽量融入到环境之中,不突兀不冲突……,
停,停。子墨,中午有空吗要不我们一起吃个午饭,我想当面详细地听一下你的分析。
叙白打断了何子墨的话语,邀请她一起共进午餐。而何子墨表面高冷,但性格直率,毫无机心。再加上设计还是她最钟情的事业,她也很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在这方面的见解,便欣然答应了叙白的邀请。
因为前两天刚完成了一份设计,何子墨手头暂时没有新的工作,所以整个下午都跟叙白在西餐厅的包间内,研究丹尼斯.迈克尔的模型。通过交谈,何子墨发现叙白虽然是门外汉,但脑子非常好使,有很多技术上的事情,只要自己讲解两次,他就能够完全理解,并不需要大费周章的进行解释。
跟聪明人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五点多了。叙白意犹未尽,本想再次邀请何子墨一起吃晚饭,无奈何子墨接到福利院何妈妈打来的电话后,便急匆匆地告辞了。
有事儿吗
看着何子墨心急火燎,叙白关心地问她。
三
有事,刚才何妈妈告诉何子墨,发展商突然来了几个人,以商量为由,挤进她的办公室在语言上进行轮番轰炸,意图用洗脑的方式速战速决,让她签署拆迁同意书。
何妈妈是一个善良单纯的人,充满了爱心,不然也不会自筹资金办起这家非盈利的福利院。她想法很简单,就是要让那些可怜的孩子有一个温暖的家,不用四处流浪,忍受饥一顿饱一顿的折磨。可她在与人交往方面非常差,面对几名大汉的围攻,根本无法应付。幸好在就要崩毁前想到了何子墨,便打电话让福利院近年来最杰出的女儿回来帮忙。
这些事何子墨当然不会跟叙白提起,虽然现在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但她始终认为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应该去麻烦别人。
没事,一点小事而已。何子墨摆了摆手说道。
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要独自硬扛,有些事由我出面解决,可能会相对轻松一点。叙白关心地说道。话里的意思也相当明显,在这个城市,有些事情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能是大事儿,但像叙白这些实力商人,分分钟就是举手之劳。
只是何子墨从小养成的独立性格决定了她不会轻易假手于人,所以她只是笑了笑回答:没事儿,我能解决。
看着电梯关上门,叙白的脸色有点凝重。何子墨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特别了,除了在她自己擅长的领域学问渊博外,跟其他女孩子也完全不同。她不拜金,不依附,跟自己做朋友就完全当朋友看待,而不是希望从自己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当下真的还有如此纯粹的人吗叙白忍不住低声地问自己。
围着何妈妈的几名壮汉,在面对何子墨时却毫无办法。因为这名看上去娇弱的女孩子非常勇敢,一点都不惧怕他们。本来神鬼怕恶人,他们觉得只要在气势上碾压对方,让对方产生恐惧心理,就能手拿把掐,最后扛不住只能乖乖签下同意书。
可惜这种方法对于何子墨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的立场异常坚定,无论壮汉们好言相劝还是恶语恐吓都不为所动。而且开出的条件只有一个:福利院可以减少甚至放弃补偿,但一定要原地回迁,除此外一切免谈,实在谈不拢就法庭见。
几人知道这女孩子一点都不好对付,现在又不能像以前,可以上点手段强拆。如果现在敢硬来的话,一旦惹起民愤,他们只能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他们也知道,现在普通百姓怨气特别厉害,一点就爆,一爆就无法收拾,连后台老板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都不敢出面干预,所以硬来这一招已经不敢用了。
看着开发商的人离开,何妈妈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何子墨却发现,她两边脸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
妈妈,你没事吧
何子墨非常担心,何妈妈的脸色看起来有点恐怖。
那些人太凶了,我怕!
何妈妈如是说,表情带着惊恐。何子墨看着她憔悴的脸,心中一阵刺痛,一直以来扛着他们前行的妈妈终于还是老了,面对恶人,她就像一个孩子般无助!
妈妈,这件事情以后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不要再管了。
好,子墨,福利院以后就靠你了。何妈妈欣慰地说道。
这句话分量极重,何子墨知道,只要自己一旦答应下来,往后就要肩负起照顾福利院的重担。但何妈妈一个没文化的弱女子都坚持了几十年照顾他们这些孤儿,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逃避呢所以几乎没怎么考虑,她就重重地点了下头。
为了不再让何妈妈受到惊吓,何子墨当晚便召集了已经长大成人离开了福利院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回来商议,如何共同应对发展商下一步的对策。
这些被何妈妈一手拉扯大的孤儿,从小失去了家庭,对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格外珍惜。为了不让何妈妈再受伤害,除了几个离开本市的兄弟姐妹外,其他人都非常团结,在何子墨的召唤下,义无反顾地回来轮流值班,守护着他们曾经的家园和共同的妈妈。
他们的这一份团结与坚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令发展商束手无策。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与他们打官司啊!
与何子墨分开的当晚,叙白坐在父亲宽敞明亮豪华的办公室里面说道。
叙总睿智优雅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他跟叙白说道:打官司,没有两三年下不来。就算最后我们赢了,申请强制执行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么一拖再拖,最后可能要浪费五年往上的时间,你不会认为耗是最佳方法吧
叙白知道自己父亲说的是实话,五年的时间,如此大的一笔投资,就算再大的企业也耗不起。
他们谈论的正是安康福利院所在的城西地块,而方圆集团才是这个项目的真正投资方,盛世房产只是他们手上的一只卒子。
让你接近何子墨,只是一步后手,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让你牺牲自己的。
叙总眯着眼睛看着叙白,关注着儿子脸上的表情变化。
父亲眯着眼睛的表情叙白十分熟悉,知道这是老头子的习惯。一旦眯起眼睛就是在努力读懂对手的心理,好为下一步对策作准备。
我明白,父亲。叙白只好垂下眼皮不去看叙总,他害怕父亲的眼神,感觉就像在热闹的街道裸奔。
你是我三个儿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就是心肠不够硬。商场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不能练就铁石心肠、心狠手辣,如何守好我辛苦打回来的江山
叙总对外有两房太太,至于真正有多少没人知道。对于一个成功人士,有几房太太外界并不会过分质疑。好像男人有钱了,多娶几个女人,多生几个儿女是天公地道一般。
不过想想也对,如果只像普通男人一样只有一个老婆,那辛苦赚钱的目的又是什么
叙白的母亲是二房,并不住在叙家大宅里,而是在市区另一处豪宅。虽然没有受到大房的欺压,但他知道,大房的两个儿子,也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已经在集团公司独当一面,开始形成自己的势力。如果自己想出人头地,除了必须加倍努力外,还要讨得父亲的欢心,一旦惹怒了老头子,他就永无可能在集团内部立足。
是的父亲,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向您学习。我已经跟何子墨成为了朋友,有必要的话成为男女朋友绝非难事,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她同意出让地皮。从父亲的话语中好像有把自己立为接班人的打算,叙白心中一阵狂喜,马上向父亲作出了承诺。
叙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心地笑着说:把福利院的事谈下来,整个项目我就交由你处理。这可是我们集团接下来最重要的项目,好好干。
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干的,请父亲放心。叙白带着兴奋的语气回答说。
四
接下来的几个月,何子墨和她的兄弟姐妹与盛世地产有过多次接触,开出了诱人的条件,甚至还意图贿赂他们中的一些人,进行内部分化。可惜一切都毫无用处,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团结得像一块钢板,无法动摇。何子墨更是绝不松口,不能原址回迁就免谈。
而这段时间她与叙白的交往却愈发密集,叙白总会有事没事往何子墨办公室跑。两人开始的时候是围绕着丹尼斯.迈克尔的模型开始的,而为了跟叙白讲解,做事认真的何子墨自己就必须啃透作者的意图,这无形中也让她吸收到越来越多的知识。
叙白是带着目的来的,但随着交往的加深,在何子墨细心的讲解下,仿佛打开了一扇有趣的大门,他也开始慢慢对模型着迷,继而开始研究起建筑设计方面的知识。
在某些方面,上帝并不公平。叙白本已出生在一个巨富家庭了,一百米的起跑线被安排在了九十九米。但恼人的是他还拥有一个聪明的脑袋,学习新事物的速度远比普通人快得多。三个月后,他有时候提出的一些有关建筑设计上的想法,已经可以冲击何子墨的认知,甚至激发出她不少的灵感。
慢慢地,随着交往的加深,他们不再需要通过模型作为借口见面了,话题也不仅仅只是围绕着设计方面展开,而是到了想见就见,无所不谈的地步。
闲时,他们会相约运动、逛街、吃饭。在人多的地方,叙白还会很绅士地轻轻挽着何子墨的手,好像担心她会走失一般。
此时此刻,两人的关系已经仅仅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油纸,只要轻轻一捅,就会破裂,水到渠成地成为恋人。这种情况,但凡叙白主动向前一步,他们的关系就会确立了。但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始终谨小慎微地维持着现状。
而何子墨也很超然,她不急,反倒很享受两人这种若有若无的朦胧感觉。被一个优秀的人关心着,此刻,无疑是幸福的。
虽然从安康福利院出来的兄弟姐妹与何子墨一起跟发展商的人周旋,但何妈妈毕竟老了,老人家但凡有点心事无法释怀,情绪波动不可避免。在这种煎熬下,何妈妈的身体终于垮了,一天晚上突然倒地昏迷不醒。
接到消息的何子墨心急如焚,从不求人的她第一次请求叙白帮忙,为妈妈安排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会诊。
叙白也不含糊,首先把何妈妈送到市内最好的心脑血管医院,又连夜派私人飞机从首都请来了两位这方面的权威专家进行手术。
手术室外,被何妈妈一手带大的所有孩子无论身处何方,全都赶来了,双眼含泪焦急地在门外等待。
看着一向坚强的何子墨此时哭得梨花带雨,叙白的心突然间变得很疼很疼。他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何子墨已经悄然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甚至她的一颦一笑都影响着叙白自己的心情!
当他怜惜地把何子墨搂进怀里,听着她低声地抽泣,感受着她颤动的双肩时,更是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其实也是脆弱的,之前表现出来的坚强,只是没到伤心处!一旦绷着的弦断裂,就更需要别人的关怀与照顾。
没事,有我呢。
叙白在何子墨耳边低声安慰。虽然他不是医生,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很想为怀中的女孩扛起一切苦难,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想她伤心!
靠在叙白坚实的胸膛里,何子墨终于获得了从没有过的安全感。小时候虽然有何妈妈的照顾爱护,但她的爱是分给所有孩子的,她只能占有其中一份!只有这一刻,何子墨才感受到只属于自己的独一份依托。
答应我,一定要把妈妈救回来。何子墨抽泣着喃喃低语,恳求着叙白。仿佛搂着自己的男人就是上帝,只要他点头,何妈妈就能活过来。
放心吧子墨,你妈妈一定会没事的。叙白坚定地说道。
听了叙白的承诺,何子墨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找到了安放的地方,她轻轻推开了搂着自己那双有力的臂弯,拿出纸巾擦干脸上的泪水。
不好意思,弄湿了你的衣服。
一想到刚才自己倒在叙白的胸膛哭泣,何子墨是既幸福又有点不好意思。为免双方尴尬,她低声向叙白道歉。
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有事我们一起扛。叙白突然说道,声音很大,让同样在等待的兄弟姐妹都听到了。一时间原本悲伤的气氛出现了裂缝,他们向何子墨投来了欣喜的目光,都为自己的好姐妹得到幸福而高兴。
何子墨完全被叙白的爱融化了,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只好红着脸再次倒进叙白的怀里。
可惜何妈妈再没机会看到何子墨找到了爱他的人,她做完手术始终没能醒过来,昏迷了四天后最终还是撒手人寰,带着各种不舍离开了深爱着的孩子们。
这个辛勤了一辈子的女人在出事前可能已预感自己大限将至,提前几天立下了遗嘱,安康福利院的事情交由何子墨全权作主。
何子墨就这样成了福利院的新一任院长,负责照顾还在院里的三四十个弟弟妹妹。
何妈妈这么一死,拆迁的接洽人变成了何子墨,盛世地产可能知道凭他们根本对付不了这个原则性极强的女强人,便偃旗息鼓,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找安康福利院的麻烦。
叙白在何子墨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站了出来,在他的细心呵护下,何子墨得以能够很快走出悲伤的阴霾,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两人的恋爱生活也是甜美而幸福。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喜欢看世界各地著名的建筑,在叙白钞能力的加持下,巴黎圣母院、德国新天鹅堡、土耳其的索菲亚大教堂、悉尼歌剧院等等都留下了二人的足迹。
而事实上经过大量的观摩学习,不但何子墨的眼界大大拓宽,出来的作品格局比以前大气了很多。就连本来只是作为三陪的叙白也上道了,对建筑设计慢慢沉迷。他本来人就聪明,学习能力很强,属于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半年多的时间就小有成效,甚至可以独立做一些简单的设计了。
这天下午,何子墨正在公司里忙着,叙白带着一台手提电脑敲门进来了。
叙先生,今天我们好像没有约会吧何子墨从电脑屏幕上抽身而出,脑袋靠在椅背上看着叙白半开玩笑问道。
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要见你的欲望了。叙白也装出一副饥渴难耐的表情回应。
经过大半年的接触,何子墨已经非常了解叙白了,她知道男朋友自控力极强,而且工作非常繁忙,此时突然来找自己,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
别嘴里含糖了,说吧,有事
叙白就是喜欢何子墨不娇柔做作的性格,他觉得两人这样交往非常nice,有事说事,避免在心里各种猜度,甚是舒坦。
叙白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道:我花了几个月,设计了一个社区模型,终于在昨晚通宵完成。睡了几个小时,睁开眼睛便第一时间拿来给你过目。
看着双眼略显肿胀的叙白,何子墨忍不住心疼地提醒:工作是重要,但也要注意身体。身体垮了,以后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叙白设计的社区模型规模宏大,涵盖了住宅、休闲、森林和游乐四大部分。社区设计是中等密度,有三十多栋高层住宅,被森林湖泊包围。诸多大小不一的休闲娱乐区域更是星星点点分布在绿草如茵的空地上,显得无比和谐。
何子墨认真地看完总图和各个细节分图,得出的结论是:能生活在这个社区的人,幸福指数一定爆表!
这个设计实在是太合理了,从居民的生活空间、活动空间、空气指标、废物回收都考虑周全。能看到丹尼斯.迈克尔很多的设计元素,不错,很不错!
听了何子墨的赞扬,叙白显得非常兴奋,这也是这段时间辛苦工作最好的奖励。他搓着手问: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何子墨笑了笑,指着手提电脑的屏幕说道:有两点。
听了何子墨的话,叙白脸色顿时紧张,连忙问:哪儿哪儿需要改进
第一点严格来说不属于你的问题,何子墨说道:主要是你设计这个社区实在是太大型了,在国内,尤其是一线城市实在很难找到如此巨大的地方。另外森林湖泊几乎占了整个面积的一半,这样的成本会被无限提高,项目前期投入巨大,没有发展商敢干。所以你的这个设计只能是一个理想国度,要实现恐怕很难!
听了何子墨的评价,叙白轻轻舒了一口气,笑着说:能从发展商的角度考虑,足以证明我的女朋友是一个专业的设计师。但要是地我们已经找到了,项目我们也不急于一时的利润,而是一个十到二十年的长期发展规划。这样,你觉得可行吗
你们方圆集团作为甲方投资何子墨瞪着杏眼惊讶地问道。
叙白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我必须提醒你,这个项目就算发展成功,二十年内别指望能收回成本。
没事,先人种树后人乘凉。到时候我们的孩子就可以吃这个红利了。叙白看着何子墨贼兮兮地笑着耍嘴皮子。
没羞没臊!何子墨两颊绯红轻骂了一句。
好了,不开玩笑了。这个项目是方圆集团的一个中长期投资规划,资金会分批投入,如果一切不变,不会影响到集团的资金链。所以资金方面不用考虑,不会有问题的。叙白收起笑容正式说道。
方圆集团的实力何子墨当然了解,如果项目资金可以摊分十几年,对于方圆来说,倒真不是负担。也就是说,叙白以环保理念设计的大型社区,已经解决了建筑方面最大的资金问题。
这么大的项目,由你负责看着叙白春风得意的面容,何子墨突然醒悟,忍不住惊喜地问道。
叙白微笑着没有正面回答何子墨的问题,而是反问:设计图还有其它的问题吗
事关到叙白的事业,何子墨马上当然不能掉以轻心,马上收拾好心情,再次认真地对着手提电脑研究起来。图纸很多,别说动手设计了,何子墨就算现在看起来也非常费神。她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彻底把所有设计图看完,有点迷茫地看着叙白。
怎么啦叙白问道。
设计不可能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
我们有专门的设计团队,但设计理念是我提出的,而且全程也参与了。叙白害怕女朋友说他撒谎,特别着重说道。
问题就在这儿了!按道理如此专业的设计团队,不可能出现重大的纰漏的呀!何子墨双眼更加迷茫了。
叙白这才知道误会了何子墨话里的意思,原来人家并没有质疑他在设计图上的贡献,毕竟谁都知道单凭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如此复杂的设计图的。何子墨经验丰富,早就知道这是团队出品,而把重点放在了别的方面了。
纰漏哪里叙白随即紧张地问道。
何子墨调出总图,指着湖边的一所两层楼的楼房说:这里本来是一个漂亮的人工湖,供人们茶余饭后休闲放松。可这所毫无特色的房子出现其中,把整个和谐的格局打破了,让原本怡人的景色一下失色不少!
看着叙白的脸色红了红,何子墨继续不客气地问道:严格来说这是败笔,专业团队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低级失误。这房子是不是你任性地加上去的
看着何子墨认真的表情,叙白叹了一口气后轻轻地点了下头。
对待工作绝对不可任性,不能因为自己有特权就为所欲为。你硬加上去的这所房子,就像在一锅美味的粥里面放了一只蟑螂般恶心!
何子墨对待工作非常严谨,她批评叙白的语气严厉,并不因为房子出自男朋友之手而有任何徇私。
没等叙白解释,何子墨又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把这所房子去掉吧,不要让一只蟑螂毁了一锅粥!
不能去掉!叙白摇了摇头。
哦什么原因何子墨交叉着双手靠在椅背上,看着叙白。她知道叙白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不然他的风投公司不可能做得如此有声有色,这样做肯定有他自己充分的理由。所以何子墨没再发火,而是静静地等着叙白的解释。
叙白也不急,他还是笑了笑,继续反问:考一下你的眼力,作为一名资深设计师,你有没有发现这块发展用地是不是很熟悉
经过白的提醒,何子墨这才再次认真研究起设计图。刚才关心则乱,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设计上面,没有注意到地形的分布,现在回过神来细看,便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是......,城西区的地块何子墨抬眼看着叙白脱口问道。
叙白打心底里佩服何子墨的眼力,能这么快从设计图中找出相似的地形,果然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
叙白点了点头。
这房子是我们安康孤儿院的回迁房。何子墨指着效果图上的二层楼房恍然大悟。
对,原址回迁。叙白像一位打胜仗的大将军,大手一挥,慷慨激昂地说道。
何子墨呆住了,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看着叙白。
你们才是城西这块地的发展商
何子墨此时忽然很担心,叙白这段时间刻意地接近自己,是有目的而为之。
这是我们最近盘下来的,原来的盛世地产斗不过你们,无意再发展下去,所以整块地卖给了我们。叙白若无其事地说道。
真的
真的。
看着叙白坦然的表情,何子墨轻轻地说道:但愿你没有骗我。
叙白没再跟何子墨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指着效果图中的房子说道:你看,何妈妈的愿望不是实现了吗我跟设计师们商量过,你们无需搬家,只不过会有点吵而已。
何子墨默默地看着途中的房子不作声,她是一名专业的设计师,也是唯美主义者,不得不承认,福利院的存在确实让整个设计出现了极不和谐的污点,而且无法掩盖。
仿佛担心何子墨怀疑自己,叙白突然说道:子墨,我们结婚吧!
什么何子墨突然从沉思中惊醒,惊讶地瞪着叙白问。
我们结婚吧。叙白重复了一遍,语气非常肯定:成家、立业。以后我们两人好好经营这个项目!
深爱着的男友求婚,无疑是幸福的。何况何子墨还是个孤儿,家庭对于她来说就是天堂,一直渴望却不敢奢望的理想之地。此时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何子墨一时间不知所措。
叙白早有准备,他从西服的内袋拿出一个红色绒布盒子,轻轻而隆重地打开,一颗三克拉的钻戒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呈现在了何子墨的面前。
这是一条钥匙,一条打开何子墨无比向往的家庭港湾的大门钥匙。看着八心八箭切割的天然钻石,还有指环内侧刻着‘H&X’两人名字首字母的英文,这一刻,何子墨再也无法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晶莹的泪水填满了整个眼窝。
是不是太快了。何子墨喃喃自语。
彼此相爱不能用时间来衡量,何况我们已经相恋一年多了,够长了。答应我吧,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守护着你。叙白动情地说道。
这是女人最幸福的时刻,何子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叙白的求婚,当钻戒戴在无名指的一刻,幸福的泪水终于在面颊上流淌。
因为何子墨晚上还有一个会议要开,求婚成功的叙白只好依依不舍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并相约晚点来接她下班。可当他刚离开大厦,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被召回了集团总部。
怎么你来真的要跟那个何子墨结婚听了叙白兴奋的报喜,叙总瞪大眼睛盯着儿子问。
叙白坚定地点了下头。
我让你接近何子墨,只是想可以借机让她同意异地搬迁。你倒好,一年多了,孤儿院的事不但毫无进展,现在还要把一个普通女子娶回家!叙总声色俱厉地责备叙白。
父亲,这是两回事儿。我和何子墨是真爱,结婚跟搬迁不能混为一谈。叙白替自己辩解。
你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这个我不管。但是如果孤儿院在你们结婚之前不搬走,这个项目你就别管了,我会把它交给你两个哥哥接手。
叙白明白这是最后通牒,如果自己不能完成孤儿院的搬迁工作,失去的不单止是这个项目的话语权,还有在父亲心目中的位置,以后恐怕再难染指集团公司的所有事情了。
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从此亦与他无关,他会被父亲绝情地排除在外面,别想可以进核心决策圈。
叙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父亲的办公室的,他茫然地走在熙攘的大街上,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自己童年时母亲的教诲。
母亲是二房,无法像大房一般跟随叙总出席正规场合。每当这时,母亲就会在叙白耳边叮咛,让他长大后一定要争气,做任何事都是朝着接管方圆集团的方向奔去,好让自己老了也可以吐气扬眉。
所以叙白早早就把集团掌舵人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读书工作都比别人努力,加上自身的聪明,经过差不多十年的奋斗,才可以凭借二房儿子的身份,跻身接班人的竞争行列。
但父亲的话却一下把叙白所有希望都浇灭了。
叙总果然是商场上的老狐狸,表面上他并不大张旗鼓地反对叙白跟何子墨结婚,只是条件是孤儿院必须搬迁。叙白明白父亲的用意,这其实是二选一的题,孤儿院搬迁了,他就不可能跟何子墨结婚;反之,如果他一意要跟何子墨结婚,那就必须放弃集团的继承权!
脑海里思考着事情,叙白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直到何子墨打来电话,说已经散会了,如果有事忙,她自己回家就可以了,也不是非要叙白过去接她。
叙白无时无刻都想见着何子墨,所以他让何子墨稍微等一下,自己现在就过去。
在开车去接何子墨的途中,叙白终于决定把这件事坦白,让何子墨替自己做决定。前提是他们俩必须结婚,如果何子墨始终不同意搬迁,叙白就放弃继承权,和她一起从此无忧无虑(没羞没臊)地生活。反正自己风投公司的收入,足以令他们过上富足的日子。
心里有了决定,叙白的心顿时踏实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心情愉快地开着车奔向何子墨的公司。
五
就当叙白立定主意,今晚要跟何子墨坦白时,事情却出现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我刚才跟所有福利院的兄弟姐妹商量过,大家都一致同意接受你们的条件,异地搬迁。但前提是,新地方要经过我们实地考察同意,才会签合同。坐在副驾驶的何子墨淡淡地说出了他们的新决定。
叙白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马上说道:子墨,你要考虑清楚,千万别因为我们的关系而影响了你的判断。
留在原地只是妈妈的执念,是老人家恋老地儿的思想。现在她已经走了,我们继续坚持留在原地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意义。所以当我提出搬走的想法后,兄弟姐妹们几乎全部赞成。他们认为搬到新的房子,还有一笔补偿金,对于改善弟弟妹妹们的居住环境更有帮助。
听着何子墨慢慢的说出搬走的原因,叙白却知道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更深层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子墨要助自己一臂之力。她为了支持自己的事业,能独立负责开发建设如此大型的社区,才毅然决定跟兄弟姐妹们提出新的意见,促成搬迁的决定。
要知道,这已经违背了何子墨最敬爱的母亲的遗愿,对于原则性极强的她来说牺牲无疑是巨大的。
叙白忍不住伸出自己宽大的手掌,握着何子墨的手,爱怜地捏了两下。
叙白,好好干。何子墨此时双眼饱含泪水,看着叙白低声地说道。
叙白虽然在专心开车,但眼里的余光却看到了一切,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暗暗发誓,要用余生善待这个一心为了自己的姑娘。
送了何子墨回家,叙白又赶回了叙总的大宅。大房的女人自然对他不会有好脸色的,叙白自然也不会跟她周旋,而是按照父亲之前的安排,直接去了书房。
叙总在书房的沙发上抽着雪茄,整个房间弥漫着古巴烟叶的香甜味道。据说这雪茄价格昂贵,一根就是牛马一个月的薪资,而在叙总这里,却只是饭后放松的消耗品。
有好消息叙总虽然上了年纪,但脑子依然好用,看着儿子兴冲冲走进来,便能猜出一二。
对,我要结婚了。
听了叙白的话,叙总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问:何子墨同意搬迁了
对,明天我就会挑搬迁的新址。叙白只能回答。今晚原本只是想跟父亲分享自己要成家立室的喜悦,而不想谈工作,但父亲谈论的重点永远是工作。或许,这就是他成功的原因吧。
嗯,很好,只要他们答应搬迁,新地方比原来大两三倍都不是问题,还可以追加适当的补偿。叙总豪爽地说道。
好的,我明天亲自安排。
叙总这才满意地重新坐回宽大的沙发里面,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后问道:何子墨同意搬迁的条件是跟你结婚。
我求的婚。
叙白只好跟父亲解释,他不想父亲误会了何子墨。
叙总嘴角露出一丝嘲笑的笑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管你同不同意,在我们国家,阶层已经形成,而且分级明显,很难逾越。你和何子墨之间分属不同阶层,何子墨只是白领阶层,再努力一下,退休前或许能混到金领。而你,接受外国高等名校的教育,富裕的家庭背景,良好的社会地位,绝对的精英阶层。你的出道,已经是别人的巅峰。你不会认为,你们的结合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吧
父亲的意思,我们这个阶层,应该找怎样的人结合叙白不置可否地问道。
哈哈哈。叙总大笑,他还以为老三终于清醒了,便继续说:像你两个哥哥那样,要么高官,要么巨贾。强强联合,才能把家族地位进一步提升。
这不是婚姻,是交易吧叙白习惯性地反问。
叙总今晚高兴,一直都极度聪明的他居然没有听出老三的话是讽刺,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是利己的,婚姻也好,交易也罢,只要自己能获得提升,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你可以先跟何子墨结婚,等孤儿院搬迁了便可以离婚,我再帮你觅一门婚事,门当户对,助你继续往前。
叙白本来一直以父亲为榜样,也是他努力想超越的目标。可经过这番对话,父亲光辉的形象轰然坍塌。他不憎恨父亲,这种过桥抽板的做法除了出于一个成功商人的基操之外,也确实是为他的将来铺路。为人父,本无可口非!
但不憎恨并不代表认同,不过此时叙白也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当场反驳叙总的话。这并不是他怕自己被剥夺了继承权的竞争机会
,事实上,此时他已经彻底失望,无意再回集团效力。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他要等孤儿院的新址确定,等和何子墨的婚礼办完,才彻底脱离父亲的控制,自己独立闯荡。
如果此时选择硬刚,叙白不敢保证父亲会动用什么手段来拆散他和何子墨。不过他相信,但凡自己想到和没想到的,父亲都能下得了手。在一个成功商人眼里,为了利益是不会有底线的。
这一晚,为了何子墨,叙白终于学会了如何用最佳的方法跟父亲周旋。
搬迁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叙白带着何子墨亲自在城东区找了一处比福利院大了整整两倍的地方,由何子墨亲自设计,并用了半年时间盖起了一栋三层还带电梯的楼房。
每个孩子在新福利院都有自己独自的房间,内部全是无障碍通道,电梯直通天台,在天气好的时候,每个孩子都能上去晒太阳,跟正常人一样,公平地接受大自然的馈赠。
落成的当天,两人还特意把福利院的所有人都叫了回来,办了一场隆重的落成典礼。大家对新福利院都十分满意,更是感激何子墨和叙白对此作出的一切。
庆典持续到晚上,气氛非常热烈,福利院是所有孤儿的家,虽然何妈妈已经不在了,但只要家还在,他们的根就在,不会有无依无靠的彷徨。
我一直想请教,福利院为什么设计
成‘凹’字形
典礼后期,何子墨和叙白走到天台,倚靠在栏杆上吹着清凉的夜风。叙白指着被两边楼房包在中间的院子问何子墨。
何子墨用手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缓缓地说道:楼房正面的主体代表妈妈,东西两边是她的双手。
明白了,这是何妈妈始终用双手保护着她的儿女。叙白恍然大悟。
何子墨轻轻点了下头。
这就是何子墨设计的风格,喜欢把个人的感受巧妙地融入到作品中去。如果不是对她有深入的了解,很难从建筑中体会到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福利院落成并投入使用,何子墨的心终于放下,接下来就开始筹备他们自己的婚礼。何子墨向叙白提出,结婚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幸福就可以了,没必要像演戏一样累死累活举行盛大的婚宴。
叙白知道何子墨不爱出风头,这也是自己欣赏她的其中一个优点。他当然听从太太的意见,不过为了有仪式感,今后余生回忆中不至于没有曾经,他提议用两个月的时间环游世界,借此机会看尽蓝星上的著名建筑。
何子墨高兴地同意了叙白的提议,不过顾全大局的她还是让叙白回去跟叙总说一下,避免老人家小气不高兴。
叙总对此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淡淡地跟老三说: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可以了。
放心吧父亲,我人虽然在外面,但有关城西项目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手下的人开始工作了,遇到疑难无法解决,我随时可以飞回来,处理好再飞回去。叙白向父亲保证说。
叙总看着叙白,过了一会儿才不置可否地说道: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
通过了父亲这一关,叙白以为他们的婚事儿再没阻碍,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全身心扑在开发城西社区的工作中。他想在旅行前尽量把工作安排妥当,减少旅途中对他们的滋扰。
时间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这天叙白收到了何子墨的微信,她的申根签证已经通过,环球之旅随时可以开启。
太好了老婆,我已经迫不及待等着这天的到来。今晚我要加班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别早睡,等我回来一起好好规划一下,争取下周出发。
叙白开心地回复了何子墨的信息,却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微信沟通。
天色阴沉了一个上午,到了下午便开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等叙白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开车回家时,暴雨已经是倾盘而下,纵然是黑夜,也能看到天地间扯起了一道泛着白光的雨幕。
虽然雨夜开车非常危险,但也阻挡不了叙白归心似箭。他想尽快回到家,换上最舒服的衣服,与何子墨相拥着,一起研究属于他们俩的行程。
可是,何子墨不在家,叙白找遍了大平层的每个角落,依然没有她的影子。叙白的心变得急躁起来,他知道老婆是一个稳重之人,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下绝不会冒然外出,就算临时有事需要暂时离开一下,也一定会跟自己说的。
此时不在家只能说明一种情况,何子墨出现了突发事情,让她来不及通知叙白就顶着连天的暴雨离家。
叙白急了,开始手忙脚乱拨打何子墨的电话,可惜对面传来的是‘已关机’的提示。他又一连发了几条信息,却都如泥牛入海毫无音信。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叙白彻底慌了神,发了疯般打电话给他认识的何子墨的几位兄弟姐妹,希望何子墨与他们一起。结果依然令他失望,这些人都没有见过或者收到过她的任何消息!
很快,在福利院长大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何子墨深夜离家不知所踪的消息。他们自发地发动身边所有人寻找,希望能发现哪怕是一点点有用的信息。
到了凌晨两点钟左右,依然没有关于何子墨的半点音信,有人建议叙白报警。叙白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多年,自然认识很多这方面的人,但为了不影响家族声誉,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悄悄找到了一位人品尚可,交情较深的市局负责刑侦的副处长,让他给出出主意。
此时大雨稍歇,还没睡醒的副处长接到叙白的电话,二话不说就赶到了他家。
副处长的工作证效果明显,小区的保安一点都不敢怠慢来自市局的高官,乖乖遵照他的指令,调取了今晚整个小区的监控录像。
这里几乎是全市最高档的住宅区,单位价格动辄十万每平米,自然用于安保方面的设备也是最顶级的。摄像头是超高清的,纵然当时大雨滂沱,他们也在晚上十点快三十分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匆匆走出了小区门口。
是子墨,我太太。叙白指着屏幕紧张地跟身旁的副处长说。
这,小叙总,没看清脸啊!副处长对着屏幕反复观看,始终无法看到女子的正面。老刑侦讲究的是事实,因为看不到女子的面貌,他不会妄下定论。
行李箱,红色的行李箱,子墨最喜欢的红色。这个行李箱是我特意从意大利为她订购回来的,全市就只有一个。我肯定她就是子墨!叙白非常肯定地说道。
副处长只好摇头感叹有钱人的生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懂,买个破行李箱都要去意大利订购!他略作分析,然后判断说:那么小叙太太是安全的,最起码现在是安全的。
听了老刑侦的话,叙白总算松了口气,马上又忍不住问他:处长,真的么
小叙太太有时间收拾行李,证明不是受到胁迫才离家。放心吧小叙总,两夫妇吵吵架耍耍花枪分开几天,小别胜新婚嘛,也是增进感情的方法。副处长笑着拍了拍叙白的肩膀笑着说道,一副你懂的表情。
您的意思是就算我报案也没用
是的,接警的同志也是来这里翻看录像,因为没有劫持的证据,而且还是小叙太太自己自行离开小区,一般短时间内不会立案。
叙白知道警方的办案流程,副处长说得都是事实,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没准小叙太太明早就回来了。又或者好好反思一下,在哪方面惹怒了太太,导致她冒雨也要离家吧。副处长微笑着安慰叙白。
叙白回到家也无法入睡,但凡听到门外走廊有响声就以为是何子墨回来,马上高兴地跑去开门。可惜外面空荡荡,根本没有半点人影,让叙白怀疑自己开始幻听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都已经来到早上八点多了,何子墨依然没有回家。期间叙白给她打过不下二十次电话和大量的留言信息,都没有得到半点回复。
叙白在空旷的客厅来回地走动,脑子里不断思考着何子墨为什么会突然不辞而别,而且电把话也关了,好像在刻意回避自己。走着走着,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便马上拿起车钥匙匆匆离开了家。
叙总习惯早起,叙白走进他的书房时,他已经在看昨天的各种工作报表了。看到气冲冲走进来的老三,老头只是抬了抬头,又继续专注手头上的工作了。
子墨昨晚离家出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叙白盯着老父,要看清楚他听到自己的话后的反应。
叙总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没听到一般,继续看着电脑的屏幕。但从老头镇定自若的表情,叙白确信,自己的猜想是对了。
副处长的话言犹在耳,他说肯定有人惹怒了子墨,说了一些让她不高兴的话,才导致原本好好的她突然离家出走。跟子墨通完微信后,叙白就没再跟子墨联络了,而在此之前,她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叙白十分确定,惹怒她的人,显然不是自己!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有人在此后找过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才导致子墨彻底愤怒,最终爆发离家出走。
这人,最大可能就是面前忙于工作的父亲,因为他并不赞成自己儿子跟一个不同阶层的人结婚。叙白深信,一个商场上的老狐狸,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
父亲一直都没说话,叙白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了,于是黯然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去哪儿叙总终于开口了,原来他并不是真的在专心工作。
找子墨,我的太太。停下脚步,叙白语气平缓,就像说着一件他本来就应该做,天经地义的事一般。
她不会回来了。叙总淡然地告诉叙白:我昨天找过她,把你跟她结婚的真正目的,是要把福利院迁走的事告诉她了。
这个结果叙白已经猜到,不然也不会大清早来找父亲。所以当父亲口中说出来时,他显得出奇的冷静,因为此时最在意的已经不是这些了!
所以叙白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今晚有个晚宴,赵伯伯和他的女儿也会出席,你们俩可以认识一下。小姑娘人不错,常青藤学校毕业,跟你很般配。叙总说话的语气依然平缓,就像说着一件叙白应该做,而且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一般。
叙白认识赵伯伯,是即将高升到本市的市长,也是老头多年的朋友。叙白心里非常明白,今晚所谓的晚宴,就是专门为他和市长女儿而设,有人想官商联姻,强强联手了。
很抱歉,没空!因为我要去找子墨,我的太太。叙白杵在原地,头也不回决绝地说道。
为那些唾手可得的女人,你甘愿放弃原本属于自己的大好前途
这是最后的通牒,显然叙总要叙白自己选,爱江山还是爱美人去找子墨,方圆集团从此再与他无关;要想保持在家族的竞争优势,今晚就要去相亲,跟市长的女儿搭上关系!
叙白没再说话,而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他重新迈步走出了书房的大门,脚步是如此坚定,没有半分留恋。
叙白,我劝你考虑清楚这么做值不值得,踏出这个门口,你就自动放弃了百亿财富。叙总朝着书房门口厉声大喊,希望借着金钱的威力来留住自己最看重的儿子。
可是脚步声没有停下来,而是义无反顾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
经过两年的接触,叙白除了心爱着自己的太太外,心里十分清楚何子墨这个外表娇弱的女孩子内心却无比强大,信念之坚定不是常人能比拟的。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接下来寻妻的过程将会十分漫长。
但是漫长并不能改变叙白要找回妻子的决心,他不但辞去了方圆集团的一切职务,还把风投公司的所有股份变卖,全身心投入到寻妻的旅途中。
六
叙白的第一站飞往巴黎,全世界的著名建筑,百分之九十都在欧洲,何子墨的申根签又在离家出走的前一天通过了,所以叙白把第一站定在了巴黎,就算不在法国,也希望在欧洲能遇上何子墨。
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巴黎圣母院、凡赛尔宫、圣心大教堂等等伟大的建筑,叙白都长时间流连,希望能在穿梭的人流中遇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叙白每天就在一处著名建筑的门口蹲着,从早到晚。他还把行程拍成视频记录下来,在小某书上制作VLOG,希望何子墨能看到,来与自己相见。
一个月了,何子墨并没有出现,叙白只好离开法国,动身去往英国,接着是意大利、德国、西班牙等等国家。而他的VLOG拍着拍着就成了游记,已经有几十集,在小某书上都变得小有名气了。
这也是叙白想要的效果,他知道何子墨也有看小某书的习惯,希望她能看到自己的VLOG。所以他总在日记的结尾加上‘下一站我将会在某某等你’一段话,期待在下一站能遇上心爱的太太。
可惜何子墨没有在下一站出现,叙白始终没能看到他渴望的身影。
一年过去了,整个欧洲,包括世界的尽头冰岛叙白都去了。当他站在哈尔格林姆教堂门里面,看着外面白雪皑皑的世界,是多么希望这一刻何子墨能陪伴于身边,一起欣赏寂静的美。
十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叙白已经从一个鲜衣怒马的美少年,变成了长发披肩,满脸花白胡子的油腻大叔。他周游世界的步伐从没停过,寻妻的意志坚定得可怕。这就包括了五年前叙总最终心软,亲自打电话来道歉,并要他回去掌管集团帅印,叙白都没有半点动摇,一口拒绝了老父的盛情。
如果这辈子都找不到何子墨,你就打算一辈子在外面流浪叙总苍老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愠怒,他不明白自己最聪明能干的儿子,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了一切,包括几乎让所有人都羡慕的财富与地位。
对,或许某天我会死在某一个角落,但我的灵魂却一直在路上。
叙白回答得非常坦然,但正是这种坦然让叙总明白,儿子是铁了心不回来了!
今天是何子墨离家出走的第十年,叙白的足迹来到了非洲的埃塞俄比亚,一个被中国深度援建的国家。这个国家与邻国完全不同,它已经摆脱贫困,表现出来一片欣欣向荣。看着宽阔的马路和高楼林立,要不是路人大部分是黑色的皮肤,很容易就让人混淆,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身处非洲。
叙白正漫无目的地走在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街道上,突然,他瘦弱的身躯猛地一振,整个当场人呆住了。叙白看到离自己几百米的路旁,有一栋五层高的红砖建筑,左右两边的副楼向前突出,与主楼一起形成了‘凹’型结构。
子墨,这是子墨的设计。叙白突然发了疯般跑向大楼,魔怔地嘴里还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这是亚的斯亚贝巴市最大的孤儿院,院长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黑人妇女。她接待了叙白,并告诉他,这里确实是一个中国女孩子援建并设计的,不过那个中国女孩去年已经离开,据说到了别的地方,继续援建孤儿院,只是院长也不知道女孩具体到了哪儿!
听完院长的叙述,叙白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流下了两行热泪。十年来第一次有了关于何子墨的消息,虽然还见不到其人,但总算知道她还安全。只要她还活着,叙白相信他们就会有相见的一天。
叙白请求院长,希望自己能留下来,在孤儿院当义工。院长开始对胡子拉碴的流浪汉有点抗拒,但当看到叙白递过来保存的簇新的结婚证,知道他正是中国女孩的丈夫,并且为了找到妻子,已经在外漂泊了整整十年,被感动的院长当即决定收留叙白。
当天,叙白在VLOG第一次露面。为此,他专门理了个发,把乱草一般的头发和早已花白的胡子都剪掉,满布沧桑的面庞对着镜头说道:子墨,今天是你离开我的第十年了。我来到了亚的斯亚贝巴孤儿院,你亲手设计的建筑。这里将会是我旅程的最后一站,十年间,我的积蓄全部花完,已无力前行。我将会一直在这里当义工,直到你出现。就算你不再出现,我也愿在你设计的怀抱中逐渐老去。
就这样,叙白真的就留在了孤儿院当起了义工,一待便又是一年。他虽然少言寡语,却是这里最勤劳的工人,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而且从不会有任何怨言。工作之余,叙白半步都不会离开孤儿院,生怕自己前脚刚走,何子墨后脚就会出现,从而错过见面的机会。
这天傍晚,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点一阵紧过一阵。叙白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走廊的角落,就着白开水啃面包。这就是他的晚餐,已经完全没有物欲的叙白对此毫不在意,只要能吃饱就可以多活一天,不死,就还有机会。
我们回去吧。
一道略显沧桑却又魂牵梦绕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水瓶和面包几乎同时落地,叙白没有回头,却再也控制不住,弓起背无声地抽泣。
我最近才重新用回智能手机,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看完你所有VLOG。现在我相信了,设计图上湖边的那所两层房子是你真心加上去的,并不是为了骗我!我很后悔当初没有选择相信你,浪费了整整十一年。回去吧,从今起我们好好生活,不再浪费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何子墨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