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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也喝了,饭也吃了,姐妹俩靠在一起,说些体己话。
“那户人家姓向,算不上啥大户人家,也不是当官的。”
“听牙婆说,他们祖上有产业,家里当家的认识的人多,门路广,在云州城也算过得去的,是本分人家。”
婉柔尽量把话说得轻松些,像是在安慰紫莲,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是本分人家就好。”
紫莲抓着婉柔的手,紧紧的,像是怕她跑了。
“四妹,你放心,等到了边关,我立马让人拿钱来赎你。”
“要不等你安顿好了,就给外祖父写信,让他老人家来安排,这样你也能早点出来。”
婉柔嘴唇动了动,有些犹豫。
“可……我好几年没见过外祖父了……”
“还有五妹,她十岁就走了,都三年了……”
“咱就这么写信去,人家见不着人,怕是不信。”
“也是……”
紫莲低着头,没了精神。
“咱这一路,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么大老远,让人家拿钱赎人,还以为咱是骗子呢。”
姐妹俩都不说话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过了一会儿,紫莲才抬起头。
她看着婉柔,语气很认真:
“四妹,这世道,人心眼多。就是当下人的,也分个三六九等。”
“你记住,去了向家,要多长个心眼。能哄得主子高兴自然最好,但要是实在为难,也别硬来,保全自己最重要。”
婉柔笑了,笑容里有点苦。
三姐总是希望在哪儿都是最出挑的,但她只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姐你放心,放心吧我能独当一面。咱都平平安安的,早点团聚才好。”紫莲的病虽退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她靠在软榻上,望着眼前的婉柔,眼底浮现出一抹心疼。
屋内檀香袅袅,窗外夕阳西斜,将姐妹俩的身影拉得很长。
“四妹向来最是聪慧,虽年纪小,却最让人放心。”紫莲伸手轻抚婉柔的发丝,声音轻柔中带着几分哽咽。
婉柔抿嘴一笑,眼角微弯:“三姐记错了,排行最末的应该是五妹。”
“啊,是了。”紫莲轻叹,手指微顿,“几年不见,竟把那丫头给忘了。”
提起五妹,婉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也活泼了几分:“要是让五妹知道三姐把她忘了,定要闹腾个天翻地覆。上次她还在信里说,要是再有人敢忘记她,就骑马冲进京城来讨说法呢。”
“可不是。”紫莲摇头苦笑,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活泼好动的身影,“那丫头从小就爱舞刀弄枪,一点闺秀样子都没有。记得小时候,她还偷偷溜去校场看将士们练武,把母亲气得不轻。”
“在京城这般规矩的地方都管不住,更别说边关了。”婉柔掩嘴轻笑,“估计已经嗨翻天了。听说她在边关跟着将军们学骑射,比男儿还要厉害几分。”
姐妹俩说笑间,屋内气氛难得轻松。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带来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
可惜好景不长,人牙子的催促声从外间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温馨。
“该走了。”人牙子粗声粗气地说,“向家的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紫莲强撑病体要起身,婉柔连忙扶住她:“三姐别起来了,你身子还没好。”
“不行,我要送你到向家。”紫莲固执地摇头,声音虽轻却坚定,“至少要看着你平安进门才放心。”
夜色渐深,向家府邸门前的灯笼映照着婉柔的身影。朱红色的大门庄严肃穆,门环上的狮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婉柔回首望了望紫莲,眼中满是不舍与温柔:“三姐放心,我会好好的。”
直到婉柔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紫莲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扶着马车,身子微微发抖。
想到自己这个庶出的都养尊处优,更何况嫡出的四妹,如今却要去做奴婢这般想着,心口就如刀绞般疼痛。
“三小姐,咱们该走了。”车夫在一旁轻声提醒,“早些到边关,四小姐也该早点脱离苦海。”
紫莲这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一路上,她心事重重,既担心婉柔的处境,又挂念着至今杳无音信的言悦。
马车在石板路上缓缓前行,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偶尔传来几声更夫打更的声音,更显得夜色的深沉。
与此同时,京城永昌坊一座高门大院内。
精致的闺房中,言悦躺在雕花床榻上,眉头紧锁。梦魇中,她被无数双粗糙的手拉扯,坠入无尽深渊。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叫骂声,鼻间是刺鼻的血腥味
“啊!”
言悦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她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额头上满是冷汗。
鼻间萦绕着沉水香,四周是精美的紫檀家具,墙上挂着名贵字画。窗外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试图起身,却牵动了浑身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掀开被子一看,手臂上青紫交加,腿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
这时,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裙的丫鬟轻步走来,手里端着一碗药:“姑娘醒了?大夫说您该用药了。”
“这是哪里?”言悦哑着嗓子问,喉咙火辣辣的疼。
“是我家大人救了姑娘,这里是京城。”丫鬟欢快地说完就跑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月光下,那人一身玄色官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从容。
言悦定睛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居然是霍辰!
那个京城最年轻的大理寺卿,那个传说中冷面无情的霍大人!
一年前那场不愉快的回忆涌上心头,言悦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被角。
那时在安国公府的赏菊宴上,她百无聊赖地站在菊花丛中,嘀咕着想去摘果子。满园的菊花争奇斗艳,可她对这些毫无兴趣。
谁知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回头一看,是个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他站在月洞门下,玉树临风,只是那双眼睛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
“你笑什么?”她不悦地问,觉得被人嘲笑很是难堪。
对方却直接无视她,从容走过。直到走出几步,才传来一句冰冷的话语。
“笑可笑之人。”那语气中的轻蔑与不屑至今记忆犹新。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是这个讨厌的人救了自己。
言悦看着眼前这张依旧清冷的俊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月光下,那张脸棱角分明,眉眼如画,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冷得让人心惊。
“你醒了。”霍辰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不带半分温度,“既然醒了,就该回答些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