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骂了史书上的圣人顾长渊三年。
我的毕业论文,就是为了把他从神坛上拽下来,证明他是个伪君子。
结果,我被书架砸进了他的少年时代。
一朝穿越,我成了他身边快死的侍女。
他并非圣人,只是个被虐待的偏执少年。
我动了恻隐之心,拼死救他。
我以为我能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每一次,结局都是我为他赴死,他为我黑化成暴君。
在第九十九次循环里,我崩溃了。
我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他却擦去我的眼泪,轻声说：
阿晴,再试一次。
这一次,我们一起死。
1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缩在一间破旧道观的柴房里。
感觉身体虚弱得像风一吹就倒,成了个名叫阿晴的哑巴小侍女。
我坐在床上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明明前一秒我还在论文答辩的台上,对着评委们疯狂抨击顾长渊这个所谓的第一圣人。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我当时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
结果话音刚落,身后的书架就像有生命一般砸了下来。
眼前一黑,再睁眼就这样了。
这特么的,老天爷是想让我亲自验证我的论文观点吗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清隽绝伦的少年端着药碗走进来。
他轻声细语,眉眼温柔,五官精致得不能再精致。
正是史书画像上的顾长渊。
活的。
还是个少年版本。
我差点被他的圣人光环晃瞎了眼。
但立刻警惕起来——这家伙在我的论文里可是个十足的反派。
现在装什么温柔圣人
演给谁看呢
阿晚,该喝药了。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仿佛春风化雨。
我瞪着他,心里冷笑：装,继续装。
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我,动作很温柔。
但我分明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审视,就像在观察什么有趣的标本。
果然,圣人都是演出来的。
药很苦,我皱着眉头喝完。
他体贴地递过蜜饯：含一颗,能去苦味。
我接过蜜饯,心里却在打算盘。
既然来了,就先摸清楚这个时空的情况。
找到他伪善的铁证,然后想办法回家。
反正我已经研究他三年了,还怕看不穿他的把戏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他温声说道,转身要走。
我装作虚弱地点点头,心里却暗暗冷笑。
走吧走吧,等你一走,我就开始搜证据。
当晚,我假装熟睡,实际上却竖着耳朵听动静。
果然,大概子时左右,我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透过门缝,我看到顾长渊悄然起身。
月光洒在他身上,那张温和的脸瞬间变了。
温润如玉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冰的冷酷。
他的眼神变得狠戾,仿佛在与全世界为敌。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他从破碎的茶碗里捡起一块尖锐的瓷片。
在月光下,那块瓷片闪着诡异的光。
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划下一道血痕。
一道,两道,三道……
每一刀都很深,血珠瞬间渗出。
但他的表情却像在享受痛苦,笑得越来越诡异。
我吓得浑身冰冷,差点叫出声来。
这哪里是什么圣人
这分明是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我的圣人滤镜,彻底碎了。
哈哈哈,这回终于可以证明我的毕业论文是对的了！得赶紧回去告诉他们！
只是……
我该怎么回去呢
2
我想起自己是被书架砸晕然后穿越过来的,所以只要再昏倒一次是不是就行了
于是我趁着顾长渊不在,偷偷爬上了道观的破旧屋顶。
这屋顶年久失修,瓦片都松动了,我小心翼翼地挪到边缘。
心想着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应该能重现当时的死亡现场。
正当我闭着眼准备往下跳时,身后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阿晚,上面风大,当心着凉。
我猛地睁开眼,回头一看,顾长渊正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件素色披风,笑得人畜无害。
那副关切的模样,简直像个贴心的小棉袄。
但我心里清楚,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会在这里。他笑着,是那种很恶心的带着玩味的笑,道观就这么大,阿晚的脚步声我听得很清楚呢,赶紧下来吧,别着凉了。
计划失败。
我灰溜溜地爬了下来,心里憋着一股火。
第二天,我又想了个新办法——投井。
古代的井都挺深的,掉下去说不定就能触发穿越机制。
我悄悄摸到后院的古井边,探了探头。
井水黑漆漆的,看不到底,正合我意。
刚要翻身跳下去,身后又传来那个该死的温润声音：这井啊,前几天刚捞上来一只淹死的野猫。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真的掉下去。
回头一看,顾长渊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现在井水还有些……不太干净,阿晚要是渴了,我去给你烧水。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那语气分明在暗示：你要是跳下去,就跟那只野猫一个下场。
我咬着牙,又败下阵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尝试了各种作死方式。
撞墙,他说墙刚刷了石灰,对皮肤不好。
上吊,他说绳子年久失修,容易断。
服毒,他说道观里的草药都是治病的,没有毒药。
每一次,他都能不动声色地破坏我的计划,还一副为我好的模样。
我所有的作死计划都被他轻松化解。
到最后,我终于明白了。
他早就看穿了我在演戏,而我们两个人,都在这个破道观里上演着一出荒诞的独角戏。
我装作无害的小侍女,他装作温润的谦谦君子。
可笑的是,明明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演戏,却还要继续这场闹剧。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诡异的平静逼疯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3
那天夜里,月黑风高。
我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细微的动静。
不是顾长渊的脚步声,而是陌生人的。
而且不止一个。
我心头一紧,悄悄掀开窗帘往外看。
黑影在院子里快速移动,手中寒光闪闪。
是杀手！
敬王派来的杀手！
我想起史书上记载的这一段：顾长渊少年时曾在道观中遭遇刺杀,险些丧命。
难道这就是那次
我的心砰砰直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理说,这是个好机会。
如果顾长渊死了,我说不定就能回到现代了。
可是……
正当我犹豫时,一个黑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顾长渊的房门外。
利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顾长渊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他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危险,但没有躲避,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打斗瞬间爆发。
顾长渊的身手远比我想象的要好,但杀手太多了。
在混乱中,我看到一个杀手从侧面偷袭。
那一刀,直冲顾长渊的后心。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比理智更快地行动了。
不好！
我心里一紧,冲出房间,不顾一切地扑向顾长渊。
哟不怕死的估计是同党,杀了！
说完,那个杀手举刀就刺。
利刃划过,顾长渊为了护住我,后背硬生生挨了一刀。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闷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
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他,那一刻,所有的恐惧、算计、防备,全都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一种刻骨的心疼。
我用颤抖的手死死按住他的伤口,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现代急救知识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我冲着还在逼近的杀手嘶吼出穿越后的第一句话：不许动他！
声音撕心裂肺,连我自己都被这种绝望的愤怒吓到了。
4
我和重伤的顾长渊被那个忠心的老仆人拖进了地窖。
地窖里潮湿阴暗,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摇摇欲坠。
顾长渊脸色苍白如纸,高烧不退,整个人陷入昏迷。
我用湿布给他降温,手忙脚乱得像个没头苍蝇。
现代医学知识在这种要啥没啥的条件下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烧得浑身发烫,心里急得要命。
昏迷中的顾长渊不再伪装了。
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紧紧攥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
别走……别走……他一遍遍地呢喃着,声音虚弱得让人心疼。
我这才意识到,他早就知道我不是哑巴。
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就在互相演戏。
只是现在,他的面具终于掉了。
皇叔说我是灾星……说我克死了父皇母后……
他们都恨我……都想我死……
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角渗出泪水。
那些被放逐的孤独,对皇叔的恨意,全都从他嘴里倾泻而出。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他不是什么圣人,但也绝不是我论文里写的那样坏。
那些所谓的偏执和冷酷,不过是绝境中的自我保护罢了。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整个世界抛弃,还要怎么善良
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
坐在象牙塔里指点江山,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处境。
第三天,我做了个决定。
我要帮他。
利用我掌握的历史知识,我可以预知敬王下一步的计划。
我在他枕边轻声说道：敬王会在月圆之夜再派人来,这次是两队,分头行动。
我们可以将计就计,以身为饵,把他们一网打尽。
顾长渊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听到了我的话。
当他终于醒来时,眼神完全变了。
不再有试探,不再有防备。
他直直地看着我,像是在看唯一的同谋。
阿晴。他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你说的那个计划,说详细点。
我心头一紧,这家伙恢复得真快。
刚才还像个无助的孩子,现在又变回了那个深不可测的少年。
我们需要联络老将军。我说。
林啟之他眉头微皱,他被贬到边关,怎么可能帮我们
我神秘一笑：如果我告诉你他失散多年的独子现在何处呢
顾长渊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再次怀疑我的身份。
最后,他缓缓点头：你还真是……让人意外。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我写下老将军独子的具体下落,连他身上的胎记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顾长渊看完信件,震惊不已,感慨这也太详细了。
但是他没有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只是默默将信交给了老仆人。
去边关,务必亲手交给林将军。
数日后,老将军的回信到了。
信很短,只有四个字：何时行动
顾长渊展开信纸,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意。
阿晴,你赌对了。
按照我的计划,顾长渊故意暴露了行踪。
他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镇上的茶馆,仿佛完全不知道危险将至。
我躲在暗处,紧张得手心冒汗。
果然,敬王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踪迹。
就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他们分成两队,准备前后夹击。
可惜,这次等着他们的是林将军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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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结束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当最后一个杀手倒下时,顾长渊站在尸山血海中,缓缓转身看向我。
月光洒在他身上,那双眼中第一次有了属于少年人的光彩。
明亮,干净,充满希望。
阿晴。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们赢了。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命运的转折点。
也许我真的改变了什么。
至少,眼前这个少年,不再是那个孤独绝望的顾长渊了。
5
顾长渊携勤王之功重返京城,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我跟在他身边,看着满城百姓夹道欢迎,心里美滋滋的。
瞧瞧,这就是我调教出来的圣人。
比原版的好多了。
敬王被关进了大牢,朝堂上那些平时跟他沆瀣一气的官员们,现在一个个都想跟顾长渊套近乎。
殿下真是天纵英才啊！
殿下为国除害,功德无量！
这些人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顾长渊处理朝政的时候,我就坐在一旁观察。
他不再需要在夜里用瓷片割伤自己来保持清醒了。
眼神也不再那么阴郁,多了几分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看起来我这个治疗师当得还挺成功。
最重要的是,他的圣人形象因为这次勤王之功更加深入人心。
老百姓们都说他是天降福星,专门来拯救大胤的。
如果他们知道这位福星曾经喜欢拿瓷片自残,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更让人意外的是,顾长渊竟然主动跟我表白了。
阿晴,等我登基,就封你为后。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了。
啧啧,还会害羞呢。
我忍着笑意摇摇头：我可不想当什么皇后,太累了。
心里却在盘算着：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我该想办法回家了。
顾长渊有些失望,但没有勉强我。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自由。
这话倒是真心的。
被困在这个时空这么久,我想回到我的现代化生活。
想念外卖、想念空调、想念WiFi。
古代的生活虽然有趣,但终究不是我的归宿。
然而,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我的个人意愿而停止。
双王之乱的前夜,如期而至。
敬王的余孽联合另一位藩王发动宫变,整个京城火光冲天。
我站在宫殿里,看着远处的火光,心情复杂。
按照历史记载,顾长渊应该死在今晚。
但我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也许这次也能……
殿下！不好了！
侍卫慌张地跑进来。
敬王不知怎么逃出了大牢,正带人往这边杀来！
顾长渊脸色一沉,立刻吩咐调兵。
可惜,叛军来得太快,我们的人马被拖在了外围。
很快,敬王就带着一群死士冲进了大殿。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疯狂,头发散乱,眼中满是仇恨的火焰。
好侄儿,没想到吧
敬王狞笑着,身上绑满了黑色的东西。
是火药。
这疯子竟然想跟我们同归于尽。
要么你自刎,要么我们一起死！
他指着顾长渊,手里握着引线。
选择吧,我的好侄儿。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这是历史的修正力。
不管我怎么努力,顾长渊的死期还是到了。
我看着顾长渊,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叔叔,你赢了。
他缓缓拔出了剑。
不！
我不能让他死！
好不容易把他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给了他光明的未来,怎么能让他在这里结束
就在顾长渊要走向敬王的瞬间,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阿晴！
来不及解释了。
我抢过他手中的剑,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冲向敬王。
你这个疯子！老娘今天就替天行道！
霎那间,说时迟那时快,我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引爆了他身上的火药。
爆炸声震耳欲聋。
我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最后听到的,是顾长渊撕心裂肺的呼喊。
其他的我都记不住了,我只记得我最后的念头是：
渊,活下去,当一个真正的圣人。
6
剧烈的白光吞噬了我。
再睁眼,是熟悉的大学阶梯教室,我的导师正愤怒地敲着桌子：沈晚晴！这就是你的论文态度吗
我回来了
我摸了摸脸,眼泪滚烫。
我成功了,我用我的命,换了他的命。
我道了歉,匆匆完成了论文答辞,冲出教室,发疯似的跑向图书馆。
我要查大胤王朝的历史,我要看顾长渊开创的盛世。
我颤抖地翻开史书,关于双王之乱的记载赫然在目：
乱中,摄政王敬王于宫中引爆火药,欲与宗室嫡子顾长渊同归于尽。危急时刻,顾长渊之侍女‘阿晚’挺身而出,刺死敬王,与敌偕亡。顾长渊悲痛欲绝……
等等……不对！
我继续往下翻,手指都在颤抖。
顾长渊在我死后,性情大变,他用雷霆手段肃清朝野,登基为帝。
他没有成为圣人,反而成了一个冷酷的暴君。
因为权力过度集中,大胤王朝进入了一个长达千年的黑暗集权时代。
我……我亲手创造了一个怪物,一个比历史更糟糕的未来。
史书上新增的记载让我心寒：
帝每逢阿晚忌日,必夜不能寐,常于深夜审阅死刑犯名册,亲自勾决。
帝设‘冥府司’,专司刑罚,凡有异心者,株连九族。
帝在位六十载,诛杀官员三万余人,民不聊生。
我的头剧痛欲裂,眼前的世界开始剥离、倒带。
书页在我面前飞散,文字如蚂蚁般扭动。
现实像玻璃一样破碎,每一片碎片都倒映着顾长渊血红的眼睛。
轰——！
巨大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被顾长渊紧紧护在怀里,他后背插着一把刀,鲜血浸湿了我的肩膀。
是道观,是敬王的杀手来袭的那一晚。
一模一样的夜晚,一模一样的伤口,一模一样的鲜血。
他虚弱地对我笑：阿晴,别怕。
我如坠冰窟。
我没能回家。
篡改历史的代价,不是死亡,而是永恒的循环。
我被困在了他死前的这段时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拯救他,然后看着他走向我亲手铺就的、更黑暗的命运。
而最绝望的是,每一次循环开始,他都不再记得我。
不记得我的眼泪,不记得我的牺牲,不记得我们曾经的并肩作战。
我必须再一次,让这个偏执的圣人,爱上我这个注定要献祭的信徒。
我看着他纯净的眼睛,心里涌起巨大的讽刺感。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伪君子。
明明知道救他就是害了天下,却还要一次次地重复这场救赎的闹剧。
因为我舍不得看他死。
7
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犹豫。
刺客来的时候,我直接从柴房里冲出来,一脚踹翻了第一个黑衣人。
顾长渊！左边！
我的嗓子都喊哑了,但管用。
他反应很快,一个侧身躲过了致命一击。
这次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排练过一样的默契。
不对,确实排练过,只是他不知道。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所有刺客都倒在血泊中。
顾长渊转过身,眼中满是震惊。
阿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这么能打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天生的。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你不是普通人。
废话,我能是普通人吗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的记忆,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甚至知道他明天早上会咳嗽几声。
但我不能告诉他。
我就是个哑巴侍女。我固执地重复着。
顾长渊笑了,那笑容有些苦涩。
哑巴阿晴,你刚才喊得比谁都响。
完了,露馅了。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心里却涌起一阵酸楚。
他还是这么聪明,一下就抓住了我的破绽。
反正我救了你,你该感谢我。
这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想起了第一次循环结束后,史书上的记载。
我救了他,他确实感谢我。
然后为了报答我,他杀了全天下。
8
第二次拯救之后,我发了疯地想要改变一切细节。
既然大方向改不了,那就从小事做起。
我偷偷把他夜里自残用的瓷片都收走了。
结果他改用树枝。
我把树枝也清理干净。
他开始咬自己的手指。
我简直要被逼疯了。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我终于忍不住问。
顾长渊正在处理一份奏折,听到我的话,手里的毛笔顿了一下。
你在监视我
我关心你。
这句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我真的关心起这个未来的暴君了
明明在现代的时候,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现在却为了他的一点小伤而心疼。
顾长渊放下毛笔,缓缓转身看着我。
阿晴,你知道什么叫做习惯性疼痛吗
我摇头。
就是当痛苦成为日常,你就需要更大的痛苦来提醒自己还活着。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从小就被人当作灾星,恨不得我早点死。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所以我需要这些小小的疼痛,来对抗更大的绝望。
我的眼眶忽然就湿了。
妈的,我果然不适合当反派。
看到他受苦,我比谁都心疼。
那现在呢我问,你还觉得活着是折磨吗
顾长渊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不知道。
至少现在有个人愿意关心我疼不疼。
这种感觉……很新奇。
我的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
完了,我又给他希望了。
而一旦我死了,这份希望就会变成最毒的绝望。
到时候他不黑化才怪。
从第三次循环开始,我就在想各种破局的办法。
……
第十五次循环,我试着带他私奔。
我们走吧,远离这些是非。
顾长渊同意了,我们一起逃到了江南小镇。
过了几年安静的生活,直到双王之乱的消息传来。
我必须回去。他说。
为什么那些人配得上你拯救吗
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你。
只要朝廷不稳,我们永远不会安全。
然后他还是死在了那场叛乱中。
我也跟着死了。
时间重置。
第三十次循环,我干脆选择先下手为强。
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我拿着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
只要杀了他,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一切
但我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下不去。
最后还是被他醒来时的眼神击败了。
阿晴,你想杀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如果这样能让你解脱,那就杀吧。
我哭着扔掉了匕首。
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么信任我
第五十次循环,我试着自杀。
既然每次都是我的死亡触发了他的黑化,那我提前死掉总行了吧
我选择在双王之乱前一天上吊。
结果时间照样重置。
看来死亡的时间点是固定的,必须是在那场宫变中。
第八十次循环,我已经彻底麻木了。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重复着每一个动作。
救他,爱他,死去。
救他,爱他,死去。
……
无穷无尽的循环。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到底是惩罚还是诅咒
9
第九十九次循环。
双王之乱的前夜,我正在收拾行李。
这次我决定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等死。
反正结果都一样,我何必再自欺欺人
阿晴。
顾长渊推门进来,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我想和你谈谈。
我头也不抬。
谈什么谈你明天要怎么死还是谈我要怎么为你殉情
还是谈你会如何黑化成千古暴君
顾长渊的身体猛地一震。
你……你都知道
我终于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无知无觉的纯净。
而是和我一样的,绝望和疲惫。
阿晴,我记起来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记起所有的循环,所有的死亡,所有的……
所有因为失去你而犯下的罪孽。
我的手里的衣服掉在地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的
第五十次。
他走过来,颤抖着握住我的手。
从第五十次开始,我就在清醒地看着你一次次为我赴死。
看着自己一次次变成怪物。
但我改变不了。
我试过在你死前就自杀,试过提前招供让敌人杀死我。
但时间总会重置到你救我的那一刻。
他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如岩浆。
阿晴,这是什么样的地狱
我们被困在这里互相折磨。
你因为愧疚而拯救我,我因为爱你而毁掉世界。
我看着他痛苦的脸,心里涌起巨大的悲哀。
原来我们都是这场诅咒的囚徒。
我以为只有我在承受痛苦,却不知道他也在地狱里挣扎。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问。
顾长渊缓缓跪在我面前,额头抵着我的膝盖。
阿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一次,我们一起死。
不要再有一个人被留下来承受失去对方的痛苦。
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10
我们还有十二个时辰。
顾长渊起身,牵起我的手。
那就过十二个时辰的普通人吧。
我们像普通的小情侣一样,手牵手走过道观的每一个角落。
这破道观我已经看了九十九遍,但这次感觉不一样。
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瓦片,都像在为我们做最后的告别。
顾长渊第一次这么笑,眼角都皱起了细纹。
阿晴,如果我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会嫁给我吗
我想了想：看你有没有钱。
他被我逗笑了：我很穷。
那我养你。
你养得起吗我很能吃的。
能吃多少
比敬王还能吃。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家伙居然拿那个疯子比喻,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损人。
我们在院子里搭了个小火堆,烤着从厨房偷来的红薯。
顾长渊笨手笨脚的,把红薯烤糊了。
看着这位未来的圣人被烤红薯难倒,我忍不住想笑。
圣人连个红薯都烤不好,传出去多丢人。
那就别传出去。他一本正经地说。
万一我嘴巴不严实呢
那我就只好‘杀人’灭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无辜,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午后的阳光很暖,我们就这样坐在火堆边。
顾长渊把烤糊的红薯给我剥皮,那认真的样子像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
他的手指很修长,但剥起红薯皮来格外笨拙。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做过这些事。
现在知道了,挺麻烦的。
我接过红薯,甜得发腻。
其实烤糊的红薯一点都不好吃。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这是他亲手给我剥的吧。
阿晴,你说如果我们真的是普通人,会不会吵架
肯定会。
吵什么
你太笨,连红薯都烤不好。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那我努力学。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酸又甜。
黄昏时分,我们爬到了道观的屋顶。
你还记得第一次我想从这里跳下去吗
顾长渊点头：记得。
那时候我想回家,现在反而觉得这里也不错。
为什么
因为有你啊。
这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肉麻了
夜色降临,我们依偎在破旧的屋檐下。
顾长渊的手很温暖,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的掌心有薄茧,大概是练剑留下的。
阿晴,我爱你。
我知道。
那你呢
我看着满天繁星：我也爱你。
爱到愿意和你一起死。
话音刚落,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顾长渊握紧我的手：许个愿吧。
许什么
许来生还能遇见你。
我闭上眼睛,心里默默许愿。
来生,我们一定要做普通人。
不要什么圣人,不要什么拯救。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我和顾长渊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远处。
一道道流星雨接连飞过,像是天空在为我们送行。
我真想时间能定格在那一刻,该多好。
阿晴,你会后悔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十二个时辰,比我活过的所有日子都值得。
11
砰——
熟悉的爆炸声响起。
我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答辩台上。
台下的评委们面面相觑,我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一愣,看了看手里的论文封面。
《长渊圣人之我见——论牺牲与成全》。
不是《第一圣人顾长渊的虚伪面具》。
我愣了好几秒钟。
这什么情况
我明明准备的是批判他的论文,怎么变成歌颂他了
难道连学术界都被他的圣人人设洗脑了
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有毒。
对不起,我刚才……
你刚才一直在哭。导师皱着眉头,论文答辩不是煽情大会。
你懂个屁！
我在为一个死去的人哭泣！
但我不能这么说。
我慌忙擦掉眼泪,开始阐述我的论文观点。
奇怪的是,我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和之前完全不同。
顾长渊不是伪君子,他是真正的圣人。
他的牺牲成全了天下太平。
他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了百姓的安宁。
台下的评委们频频点头。
沈同学的论证很有说服力！
确实,顾长渊的人格魅力值得我们学习！
这才是正确的学术态度！
我听着这些马屁话,心里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们知道那个圣人曾经拿瓷片自残,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崇拜他。
答辩结束后,我冲向图书馆。
我必须知道历史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翻开史书,双王之乱的结局已经完全改变。
乱中,摄政王敬王引爆火药,宗室嫡子顾长渊与之同归于尽。
长渊临死前,于道观墙上刻字一行。
我的手颤抖着翻到下一页。
野史记载的那行字,模糊得几乎看不清。
但我还是认出了那几个字：
愿以此身,换阿清,岁岁平安。
眼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这个混蛋,到死还在为我许愿。
还写错了我的名字。
明明是阿晴,他偏写成阿清。
就跟他第一次叫我时一样,总是记不住我的名字。
顾长渊死了,天下太平。
我活着,他的愿望成真。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会有人在月夜里为我熬药。
不会有人陪我烤糊的红薯。
不会有人笨手笨脚地帮我剥红薯皮。
不会有人说阿晴,我爱你。
不会有人在我想跳楼的时候阻止我。
不会有人在我面前装作温润君子,背地里却拿瓷片自残。
我恨死这种感觉了。
明明应该高兴历史终于走向正轨,心里却空得像被掏空了一样。
我合上史书,走出图书馆。
阳光很好,正如那个午后。
我们一起烤红薯的午后。
我想起他最后说的话：
阿晴,如果有来生,我们做普通人吧。
好啊,顾长渊。
来生我们做普通人。
你不用当圣人,我也不用当什么拯救者。
我们就做两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相爱,结婚,生子,变老。
平平淡淡过一生。
最好你还是那么笨,连红薯都烤不好。
这样我就有理由嫌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