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火
意识像是被泡在浑浊的泥水里,忽上忽下。
秦师兄,这事儿真能成把顾千帆那小子当替罪羊,万一被师父查出来……一个油腻的身影,是黑心商人王董。
王董放心,师父老了,眼睛花了,心也花了。这批高仿做旧的手段,天衣无缝。等拿到刘文博那老家伙的投资,这间工作室就是我的了。
这是……师兄秦明的声音!但完全不同于他那平日里那温文尔雅的声线。
那小子怎么办
一把火烧了,连带着那些失败的修复品,就当他畏罪自焚,死无对证。
轰——!
记忆的闸门瞬间被冲开。
刺鼻的浓烟,被反锁的库房门。
我拼命地砸门,换来的却是秦明在门外冰冷的嘲讽:千帆,安心去吧,师门会‘记住’你的。
原来,前世我不是意外死于火灾,而是被我最敬重的师兄亲手谋杀!
我猛地扑向工作台,想抄起什么东西做最后的反抗,却只撞翻了一堆待处理的文物碎片。
烟雾中,一块青瓷碎片在火光下闪过一道诡异的青芒。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
等等……我不是在火里吗
这熟悉的床铺,墙上的海报,还有窗外那棵歪脖子树……这不是我的宿舍吗
我愕然地看向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日期2024年6月15日。
我,顾千帆,竟然重生了。
回到了被秦明和王董陷害的一年前。
老天爷,你这是给了我一个多大的惊喜啊!
我捏紧拳头。这一世,我不仅要活着,还要让那两个杂碎,付出血的代价!
顾千帆!你给我滚出来!
师父的咆哮声从楼下传来,中气十足。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前世的今天,就是因为一片号称元代青花的瓷片在我手上清理时碎裂,师父大发雷霆,罚我禁足一个月,而秦明则好心地帮我收拾残局,趁机完成了嫁祸我的关键一步。
我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连滚带爬地跑下楼。
工作室大堂里,师父指着地上一堆碎瓷片,气得浑身发抖。
秦明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混账东西!你知道这块瓷片值多少钱吗这可是我准备用来给工作室续命的宝贝!师父的拐杖狠狠的敲在地上。
师父,我……我不是故意的,它……它自己就碎了。我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颤抖,完美复刻了前世那个百口莫辩的自己。
还敢狡辩!
师父您消消气,秦明假惺惺地上前劝道,千帆师弟也不是有意的,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手不稳。这里我来收拾吧,您别气坏了身子。
看,多标准的一副白莲嘴脸。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仔细的盯着地上的碎片看。
前世的我,被吓傻了,根本没敢细看。
但现仔细看来,我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碎片的断面太整齐了,根本不像是自然碎裂,倒像是被处理过的。
我蹲下身,假装要去捡,指尖刚一触碰到一块碎片。
一股冰凉的电感顺着我的指尖猛地窜入脑海!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低语。
卧槽,什么情况我幻听了
一幕模糊的画面闪现。
画面中,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正拿着这块青花瓷片,在工作台灯下仔细端详。
那只手的主人,就是秦明!
他用一把极细的刻刀,在瓷片背面一道早已存在的冲线上,轻轻加深、破坏。
只要再加点压,轻轻一碰,它就会‘自然’地碎掉。顾千帆,我的好师弟,这个黑锅,你背定了。
这是秦明当时的内心独白!但此刻清晰得就像在我耳边响起。
画面消失,低语声退去。
我蹲在地上,浑身僵硬。
原来,这就是真相。
秦明早就动了手脚,设好了局,就等我这个傻子往里跳!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秦明。
依然是那关切的深情,甚至还对我投来一个师弟别怕,有我的眼神。
我呸!影帝都没你能演!
前世的死,今生的局,都源自这个我曾无比信赖的师兄。
恨意瞬间上头,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爆发的时候。
不过,这就是我重生带来的金手指吗
能够读取到文物上残留的接触者印记和强烈的主观情绪
我强压下内心的狂喜与恨意,对着师父,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师父,我错了。我甘愿受罚。
认错,是为了更好地反击。
秦明,王董,你们的戏,该我来当导演了。
就从你最看不起的那些垃圾开始。
2
青铜器之谜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工作室里的过街老鼠。
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生怕沾上我的晦气。
我对此毫不在意,每天就是扫地、擦桌子、整理资料,把一个悔过自新的形象扮演得入木三分。
秦明来看过我几次,名为安慰,实则炫耀。
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他即将谈成一笔大生意,让工作室起死回生,而我,只能在这里扫地。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时机差不多了。
这天,我主动找到了正在库房里唉声叹气的师父。
师父。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还在气头上。
我扑通一声跪下了: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不求您原谅,只求您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机会你能干什么师父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我抬起头,看向库房角落里那尊蒙尘的青铜器:我想……修复那件战国鸟足尊。
此话一出,不仅是师父,连路过门口的几个师弟都停下了脚步,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那尊鸟足铜尊,是师父年轻时收来的,器身残破,纹饰断裂,修复难度极高。
工作室成立十年来,无数高手尝试过,全都以失败告终。
它早就成了工作室失败和不自量力的象征。
胡闹!师父怒斥道,那东西是你能碰的吗还嫌自己错得不够大
师父,反正它已经是个废品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就让我试试吧,成功了,是师门荣誉。失败了,我……我立刻卷铺盖走人!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它难修,但我也知道,这尊铜器,是我反击秦明的第一张,也是最关键的一张牌。
师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良久,他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随你吧。
成了!我心中狂喜,恭敬地磕了个头。
秦明,你的好戏开场了,我也该登台了。
工作室的经济状况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师父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三天后由本市著名企业家、收藏家刘文博举办的文博慈善拍卖会上。
秦明最近春风得意,天天往外跑,每次回来都红光满面。
不用猜都知道,他正和王董狼狈为奸,计划着在那场拍卖会上,用一件顶级赝品骗取刘文博的信任和巨额投资,然后一步步架空师父,最终夺走师门的镇馆之宝——那件从未对外展示过的琉璃舍利函。
前世,他们成功了。
师门声誉扫地,师父气得一病不起,而我,则成了那场阴谋最后的牺牲品。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我将自己关在修复室里,开始了对那尊战国鸟足尊的修复工作。
这尊铜器破损极其严重,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我的手指抚过每一道裂痕,每一次触摸,鉴古知心的异能便会发动。
无数古代工匠的记忆碎片、情绪印记涌入我的脑海。
他们的喜悦、遗憾、独特的铸造和修复技巧,此刻都成了我的养分。
这简直是开卷考试!
融合了古法传承的技艺和前世学到的现代材料科学知识。
铜锈的转化、残缺的补全、纹饰的重塑……每一个步骤,我都做得比前世的任何一次修复都更加得心应手。
秦明,你想用赝品在拍卖会上大放异彩
那我就用一件真正的国宝,给你好好上一课。
时间只剩下三天。
我不仅要让这尊沉睡了两千多年的青铜器重焕新生,还要凭它,拿到进入那场鸿门宴的入场券。
王董正在打通关系,秦明正在准备他的杀招。
而我,就将是那个搅动风云的变数。
拍卖会,等我!
三天两夜,不眠不休。
一缕晨光照进修复室,我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战国鸟足尊,静静地矗立在工作台上。
原本残破的器身已经恢复完整,断裂的鸟足重新稳稳地支撑着尊体,器身上繁复而威严的蟠螭纹流畅自然,浑然天成。
经过我的特殊处理,修复的部分与原物完美地融为一体,包浆厚重,古韵盎然,甚至连那抹青绿的铜锈都带着历史的呼吸感。
它活了过来。
我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推开了修复室的门。
师父正坐在大堂里,他老人家也是一夜未眠。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鸟足尊上时,整个人瞬间定住了。
快步走上前,戴上老花镜,双手颤抖着,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器身,嘴里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这纹理……这神韵……
工作室里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件重获新生的国宝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些曾经的讥讽和嘲笑,此刻都变成了写在脸上的震撼与崇拜。
师父,幸不辱命。我轻声说道。
师父眼眶一红,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小子……好!好啊!
他转身回到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张证件,直接塞到我手里:明天的拍卖会,你跟我一起去!
我瞥了一眼角落里,刚从外面回来的秦明,脸色铁青,眼神里的嫉妒和怨恨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什么也说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入场券。
我对他微微一笑,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等着。
3
拍卖风云
文博慈善拍卖会的预展,冠盖云集。
我跟在师父身后,像个不起眼的小跟班,目光却在全场飞速寻找。
很快,我便锁定了目标——一位身穿唐装、手持手杖、精神矍铄的老者。
他就是刘文博,这次拍卖会的主办人,也是秦明和王董眼中的头号肥羊。
前世,刘文博就是被那件赝品骗过,虽然事后追回了部分损失,但名誉大损,引为毕生之耻。
他为人刚正,最恨的就是制假贩假的文化国贼。
他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可以借用的,最锋利的一把刀。
我端起一杯红酒,计算好角度和时机,朝着刘文博的方向不经意地一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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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哗啦一声,半杯红酒不偏不倚,全都洒在了刘文博的唐装上。
对不起对不起!刘总,我不是故意的!我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去擦。
小伙子,毛手毛脚的!刘文博的助理立刻上前,将我隔开。
刘文博摆了摆手,倒没怎么生气,只是低头看着衣服上的酒渍,微微皱眉。
机会来了!
我趁着给他递纸巾的瞬间,右手看似无意地扶了一下他的手杖。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愤怒与厌恶的情绪涌入我的脑海。
画面闪过,是刘文博在书房里,愤怒地将一件高仿瓷器摔在地上,口中怒骂:一群骗子!竟敢拿这种垃圾来糊弄我!
成了!
我心中大定。
这股情绪印记,显然是近期留下的,说明他最近刚被赝品坑过,正处于对假货的过敏期。
他不是待宰的肥羊,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需要做的,就是把秦明和王董,亲手推到火山口。
刘总,您这件清乾隆的粉彩描金盖碗,画工精细,可惜了。
展厅的一个角落,我看着刘文博正在欣赏的一件瓷器,状似无意地开口了。
刘文博身边的几个专家闻言,都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个山羊胡更是直接出声呵斥我:年轻人,不懂不要乱说!这件盖碗是公认的精品!
刘文博倒是饶有兴致地问:哦怎么个可惜法
我指着盖碗上的一处山水纹理说道:乾隆时期的粉彩,用的是‘玻璃白’打底,彩料堆垛,有明显的立体感和层次感。但这件,您仔细看这处山石的皴法,它的裂纹走向太过均匀,像是为了追求效果而刻意为之,少了一分浑然天成的气韵。匠气太重,失了神采。
我这番话,半真半假。
真,是基于我两世积累的知识。
假,则是我通过触摸展柜,感知到的那股来自现代电动工具高速打磨的、微弱的焦躁情绪。
山羊胡还想反驳,刘文博却摆了摆手,他拿起放大镜,对着我指出的地方仔細端详了半天,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他放下放大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小伙子,眼力不错。你是哪家的
晚辈顾千帆,是‘三代堂’的修复师。我恭敬地回答。
三代堂哦,我想起来了,修复了那尊战国鸟足尊的,就是你刘文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不远处,秦明正陪着王董和几个所谓的专家谈笑风生,他的目光扫过我这边,看到我与刘文博相谈甚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和阴狠。
他开始警惕了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拍卖会正式拉开帷幕。
悠扬的古典音乐中,主持人走上台。
在正式拍卖开始前,我们非常荣幸地,为大家展示一件刚刚重获新生的国宝!
聚光灯猛地打向舞台一侧,覆盖着红布的展台被推上中央。
主持人揭开红布,修复一新的战国鸟足尊,在灯光下绽放出沉稳而威严的青铜光泽,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全场响起一片惊呼和赞叹声。
这尊历经两千多年风霜的战国鸟足尊,曾一度残破不堪,被断言为‘不可修复’。但今天,它却奇迹般地站在这里!
而创造这个奇迹的,就是我们本土的青年文物修复师——顾千帆先生!
聚光灯唰地一下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站起身,对着全场微微鞠躬。
一瞬间,我成了整个会场的焦点。
无数道目光,惊讶的、赞许的、怀疑的、嫉妒的——全都汇集在我身上。
顾先生,能否与我们分享一下,您是如何让这件国宝起死回生的。
我接过话筒,从容不迫地开口:我不敢说创造了奇迹。我只是一个聆听者,聆听它在两千年的时光里,想对我们说的话。我做的,仅仅是读懂了它的语言,然后,用我们这个时代的技艺,为它补上了残缺的句子。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专业,又带着几分人文情怀的逼格。
台下,刘文博带头鼓起了掌,眼中满是欣赏。
师父也欣慰地看着我,与有荣焉。
而另一边,秦明和王董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精心策划的舞台,却被我这个扫地工抢先占了高光。
别急,师兄。
你的杀招,也该亮出来了吧我等着呢。
4
赝品对决
鸟足尊展示环节结束后,拍卖会的气氛被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紧接着,主持人用更加神秘的语气宣布:接下来,将由我们本次拍卖会的特邀嘉宾——王董,为我们展示一件足以震撼全场的绝世珍品!
来了!
王董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满面红光地走上台,他身边,跟着的正是我的好师兄,秦明。
秦明作为学术顾问,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各位!王董声音洪亮,今天,我王某人要让大家开开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国之瑰宝!
他猛地打开锦盒,一件釉色温润、造型典雅的青釉笔洗,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抹天青色,在灯光下流淌着梦幻般的光泽。
北宋官窑青釉笔洗!
台下一位老专家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天哪!这釉色,这开片……绝对是真品!
神物!真是神物啊!
一时间,场内的专家和收藏家们全都沸腾了,纷纷上前围观,赞叹声不绝于耳。
秦明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矜持而自得的微笑,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仿佛他才是这件国宝的主人。
王董更是得意洋洋,他看向刘文博,大声道:刘总,这件宝贝,算是我给这次慈善拍卖会的一点心意!
所有人都被这件北宋官窑给震住了,场面几乎已经尘埃落定。
我安稳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台上那件光芒四射的赝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文博,淡淡地开口了。
王董,这件笔洗确实不凡。不过,我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他的目光没有投向那群围着王董吹捧的老专家,而是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了我的身上。
顾千帆小友,刘文博微笑着说,刚才你一番高论,让老夫印象深刻。不如,也请你来为我们点评一下这件笔洗如何
唰!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从舞台中央,齐刷刷地转到了我这个角落。
王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秦明的脸色更是唰地一下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怎么也没想到,刘文博会来这么一出!
但他俩又无法拒绝。
在这样的场合,拒绝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点名,就等于心虚。
他只能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然,能得到千帆师弟的指点,是这件笔洗的荣幸。
师弟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现在知道叫我师弟了晚了!
我放下茶杯,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走向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
师父在身后,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紧张,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你们亲手搭好的戏台,现在,轮到我来唱主角了。
走到展台前,我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着去断定真伪,而是先对着台上的王董和秦明微微躬身,摆足了晚辈的姿态。
王董,秦师兄,各位前辈。晚辈才疏学浅,点评不敢当,只能说是向各位请教学习。
我这番话说得极为谦逊,秦明紧绷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或许以为我被这阵仗吓住了,不敢造次。
我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件笔洗,入手温润,分量也对。
我并没有急着去看胎、看釉,而是将它翻了过来,看着底足。
这件笔洗,釉色浑然天成,宝光内敛,确实有宋代官窑的神韵。我先是夸了一句,让秦明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随即,话锋一转:但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想请教师兄。为何这釉面的‘蟹爪纹’开片,纹理的转折处,似乎……太过流畅圆滑,少了一点历经千年自然形成的顿挫感
问题一出,场内几个真正懂行的专家,都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凑得更近了。
秦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就在我拿起笔洗的那一刻,我的鉴古知心技能早就给出了答案。
一股属于现代化学试剂的刺鼻感,和高速机器打磨时留下的那种急躁的能量印记,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脑海里。
这件笔洗,确实是老胎,但外面的釉面和开片,却是用现代技术人工催化做旧的!
师弟或许看错了,秦明立刻辩解道,官窑瓷器,本就是巅峰之作,工艺精湛,自然流畅。
是吗我笑了笑,没有再争辩,而是将笔洗轻轻放回了原处。
但我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整场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师兄说得有理,可能是我眼拙了。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真的被说服了。
秦明暗暗松了口气,他以为我不过是虚张声势,已经被他的气势压了下去。
我慢悠悠地摘下手套,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有第二个问题。我们都知道,宋代官窑多用垫饼或支钉支烧,底足露胎处,常呈现铁黑色的胎骨,也就是所谓的‘紫口铁足’。但这件笔洗的底足,虽然也做了色,但色泽似乎过于鲜艳,缺少那种从胎骨里自然‘沁’出来的层次感。我之前在一些现代仿品的资料上看过,用煤气窑烧制,再涂抹含铁量高的泥釉,就能做出类似的效果。
我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
你胡说八道!秦明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声音陡然拔高,这是典型的窑红,是胎土中的铁元素在高温下氧化形成的自然现象!
哦,原来是这样。我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看来真的是我学艺不精了。
我的态度越是谦卑,就越显得秦明的反应过激。
台下,那些之前还随声附和的专家们,此刻都闭上了嘴,一个个皱着眉头,重新审视起那件笔洗。
刘文博的脸上已经没了笑意,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狠狠地盯着台上的王董。
王董的额头开始冒汗了,他狠狠地瞪了秦明一眼,似乎在怪他沉不住气。
我看着他们俩这副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别急啊,这才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呢。
5
真相揭露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秦明和王董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我指着笔洗内壁一道极其细微的纹路,问道:秦师兄,您看这道纹理,在放大镜下看,边缘似乎有极其规律的、平行的微小划痕。我很好奇,宋代的工匠,是用什么工具,才能做到如此‘现代化’的精细打磨呢我之前在修复室帮老师傅清理铜器的时候,用过一种德国产的‘狼牌’抛光剂,用软布擦拭后,留下的痕迹,跟这个……简直一模一样。
德国狼牌抛光剂
这个极具现代工业感的词汇,与这件古色古香的北宋官窑放在一起,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的对比。
全场,一片愕然。
所有人都傻了。
谁能想到,鉴宝鉴到最后,竟然蹦出来一个现代抛光剂的品牌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
你……你血口喷人!秦明彻底失态了,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污蔑!凭空捏造!
我没有捏造啊,我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只是好奇,所以才请教嘛。如果师兄能解释一下这个现象,也算为我们这些晚辈解惑了。
请教两个字,我说得格外真诚。
台下,刘文博的眼中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不是傻子,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要是再看不出问题,那他这大半辈子的收藏就白玩了。
王董的脸色,像个调色盘一样精彩。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当场把我生吞活剥。
狗急了,要跳墙了吗
我等着你跳。
够了!
王董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
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咆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毛头小子,在这里妖言惑众!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我们能拿出这样的国宝!
他转向刘文博,声色俱厉地说:刘总!这小子分明就是来捣乱的!我要求立刻把他赶出去!并且报警,告他诽谤!
好家伙,恶人先告状,玩得挺溜啊。
面对王董的暴怒,我却只是淡淡地一笑。
我转过身,面向全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
各位前辈,我人微言轻,说的话或许不足为信。但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我将U盘递给工作人员:这里面,是我前段时间整理的,关于近年来市场上出现的高仿瓷器,其胎土、釉料以及做旧手法的化学成分分析报告。其中,就包括了用煤气窑烧制、涂抹铁红泥釉,以及使用‘狼牌’抛光剂做旧的详细数据。大家可以对比一下,看看我刚才的‘请教’,到底是不是凭空捏造。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谁也没想到,我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准备!
秦明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那群之前还围着王董吹捧的专家,此刻都像躲瘟疫一样,悄悄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舆论,在这一刻,彻底反转。
你……你……王董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文博的怒火已经积蓄到了顶点,他缓缓站起身:
王董,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给在场的所有人,一个解释
面对刘文博的质问和全场的目光,王董和秦明已经彻底陷入了绝境。
我看着他们俩那狼狈的模样。
我重新走上台,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拿起那件笔洗,高高举起,让底足对准宴会厅明亮的水晶灯。
各位,刚才我们讨论了釉,讨论了做旧手法。但我们都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土。
众所周知,宋代官窑的胎土,取自杭州凤凰山,胎色灰黑,质地疏松,富含铁质。而我,在前不久,有幸接触过一块明代景德镇的麻仓土。
我顿了顿。
而这件所谓的‘北宋官窑’,它用的胎土,却带着非常明显的,明代景德镇麻仓土的特征:在强光下,你们可以看到,胎土中含有许多未完全风化的长石和石英颗粒,会呈现出闪亮的‘石英斑’!
我话音刚落,台下几个视力好的,已经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天哪!真的有亮斑!
我看到了!
用明代的土,烧宋代的官窑这……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全场,彻底炸了!
这个证据,比任何化学分析、任何做旧手法的推测都更加致命!
这是跨越朝代的关公战秦琼,是任何谎言都无法掩盖的硬伤!
秦明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我举着那件滑稽的赝品,仿佛举着他们的墓志铭。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刘文博的怒吼声,如同平地惊雷,在会场中炸响。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手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把我的场子当什么了垃圾回收站吗!他指着王董,怒不可遏地咆哮道:你不是商人,你就是个国贼!一个彻头彻尾的文化国贼!
他猛地一挥手,对身边的保镖下达了命令:来人!把所有出口给我封锁!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马上报警!
封锁现场!报警!
这四个字一出,整个会场的气氛瞬间到了另一个高潮。
宾客们疯狂地议论着,记者们则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动着快门,将王董和秦明那副魂飞魄散的表情永远地记录了下来。
王董彻底傻了,他没想到刘文博竟然会玩得这么绝,当场当场报警,这等于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秦明下意识地就想往后台溜,却被两个眼疾手快的保镖像拎小鸡一样,一左一右地给架住了。
刘总,有话好说,这是个误会,误会啊!王董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误会刘文博冷笑一声,指着我说道,幸好今天有顾千帆小友在,否则,我刘文博一世的英名,就要毁在你们这两个骗子手里!等警察来了,你跟他们去解释误会吧!
看着眼前这如同闹剧般的一幕,我心中那口积攒了两世的恶气,终于畅快淋漓地吐了出来。
6
终新生的顾帆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在这场由我导演的戏里,它绝不会缺席。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王董和秦明被当场控制,但王董依旧在狡辩,声称这只是一场商业纠纷,他自己也是被供货商骗了。
就在警方都感到有些棘手的时候,我走上前,将那个U盘,连同另一份我凭着前世记忆默写出来的清单,一同交给了带队的警官。
警官,这里面除了刚才那件笔洗的成分分析对比,还有一份清单。我平静地说道,上面记录了王董近年来经手过的,我怀疑是赝品的文物列表,一共十七件。它们的特征、可能的做旧手法,以及它们现在可能在哪些收藏家手里,我都写明了。
这些东西,或许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只要您按图索骥,找到这些物主,让他们把藏品拿出来做个鉴定,真相自然就会大白。
我这番话一出,王董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魔鬼。
他想不通,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简直就像亲眼见过一样!
而一旁的秦明,在听到十七件这个数字时,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条由他亲手构建起来的黑色产业链,被我这个不起眼的师弟,一锅端了!
刘文博走到我身边,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许和感激:千帆,这次,你不仅是救了我,更是为整个收藏界,清理了门户啊!
我看着被警察押走的秦明,他回头,给了我一个怨恨至极的眼神。
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师兄,别急,我们的账,还没算完呢。
面对警察的初步讯问,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王董身上。
不是我!都是他逼我的!是他用工作室的存亡威胁我,我才不得不帮他做事的!他指着门外,状若疯癫。
他说,只要事成,就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当工作室的主人。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是主谋!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问道:你刚才说,事成之后如果今晚的骗局没有被揭穿,你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秦明心里最阴暗的那个角落。
他浑身一抖,眼神变得空洞而恐惧,嘴里开始胡言乱语:烧掉……对,烧掉……王董说,为了做得干净点,过几天就找个机会,把工作室那间旧库房给烧了……
他的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商业诈骗,到蓄意谋杀。
性质,完全变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前世的烈火焚身之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它罪恶的源头。
秦明,你这个蠢货。
你以为你在招供,其实,你只是在为我前世的死,补上了一份迟到的证词。
王董和秦明被警方正式刑事拘留,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惩。
青年修复师慧眼识破天价骗局,揭开文物造假黑色产业链!
第二天,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昨晚那场拍卖会的新闻。
我,一夜之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复师,变成了整个收藏界炙手可热的英雄人物。
工作室的电话被打爆了,有来慰问的,有来求鉴定的,更多的是想高薪挖我走的。
师父遣散了所有人,一个人在工作室里坐了很久。
夕阳西下,他把我叫到身边,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千帆,你赢了。
这简单的四个字,比任何赞美都更有分量。
我知道,他指的不仅仅是昨晚那场博弈,更是我与命运的抗争。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欣慰,有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知道,如果不是他对我的疏忽,和对秦明的错信,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师父,都过去了。我轻声说。
过不去了。师父摇了摇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我手里,从今天起,工作室的镇馆之宝——那件‘琉璃舍利函’的修复工程,由你全权负责。
我握着那把沉甸甸的钥匙,知道这代表的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种传承。
前世,我到死都没能触碰到的国宝,这一世,它堂堂正正地,归于我的名下。
那个曾经的死局,被我亲手,逆转了。
我成为琉璃舍利函修复工程总负责人的消息,很快就在工作室内部传开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质疑,再也没有人嘲讽。
那些曾经对我冷眼相待的师兄弟们,如今看到我,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帆哥,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工作室也因为这场打假风波而名声大噪,不仅洗刷了之前的经济危机,还接到了好几个国家级博物馆的修复项目邀请,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专门开辟出来的特级修复室里,与那件琉璃舍利函朝夕相对。
我没有急着动手,也没有使用鉴古之心去读取它的过往。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它,研究它的结构,分析它的病害,查阅堆积如山的资料。
对我而言,这不仅仅是一项工作,更像是一场与千年前的顶级工匠,跨越时空的对话。
复仇的火焰已经熄灭,剩下的,是沉淀下来的,对这份事业最纯粹的热爱。
这天,师父走进修复室,看到我正在绘制修复图,他欣慰地点了点头:千帆,你长大了。比我想象中,走得更远。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接手舍利函,是事业的高光,但我的内心,是否真正放下了那段仇恨
还有一个结,需要我去亲手系上。
我去了一趟看守所。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见到了秦明。
他穿着囚服,剃了头,短短几天,再也没有了往日那份翩翩君子的风采。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静得可怕。
他似乎在等我开口,等我的嘲讽,等我的炫耀,等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来对他进行最后的审判。
但我没有。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后,我拿起了电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师兄,你不是恨我,你恨的,是你自己那个永远无法被满足的野心,和配不上那份野心的能力。
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身后,传来秦明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悔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击溃的绝望。
我没有回头。
杀人,从来不是我的目的。
诛心,才是。
让他永远活在对自己的憎恨和鄙夷之中,比任何惩罚都更加残酷。
走出看守所,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从这一刻起,我与前世的仇恨,彻底和解。
顾千帆,欢迎新生。
我没有去特级修复室,而是走进了最普通的那间工坊。
这里堆满了从各地收来的、不起眼的民窑残片。
它们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惊人的价值,有的只是普通百姓在漫长岁月里留下的生活印记。
我随手拿起一片青白釉的瓷碗碎片,它的边缘还带着磕碰的痕迹。
我坐下来,打开工作灯,熟练地调配着补土,拿起刻刀,开始了我一天的工作。
没有了惊心动魄的博弈,没有了万众瞩目的高光,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原始、最平静的状态。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手中这块小小的碎片。
我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富足。
鉴古知心的异能,是我的一部分,但不再是我的全部。
异能,是上天赐予我的武器,是让我逆转死局的利刃。
但如果我沉溺于此,便会永远被困在读取和窥探之中,失去了作为一个创造者的本心。
真正的修复,不是为了炫技,不是为了复仇,更不是为了名利。
它是敬畏,是守护,是传承。
我走出了修复室,将所有的喧嚣都关在了身后。
我未来的路在何方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归宿,永远在指尖,在那一寸一寸被历史触摸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