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病重,大夫说冲喜能救我姐的命。
临近婚期,她却咳血不止,连床都下不来。
爹娘着急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儿啊,算爹娘求你了......
于是,我身着凤冠霞帔,替姐姐上了花轿,入了洞房。
我以为事情败露我会被赶出去,没想到姐夫居然留下我。
1
我,林家二少爷林温璟,此刻正穿着本该属于我姐姐林温娴的大红嫁衣,头顶着沉甸甸的凤冠,眼前一片模糊的红。
盖头下的我,手心全是汗,不是因为待嫁的娇羞,而是因为彻骨的荒唐。
姐姐病了,咳血不止,形销骨立。
大夫说,时日无多,冲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沈家是江宁首富,姐夫沈澜序更是年轻有为,温文尔雅。
这门亲事,本是姐姐的良缘。
可她如今,连下床都难,更别说拜堂成亲了。
爹娘愁白了头,最后,目光落在了与姐姐有七分相似,只是身形略高一些的我身上。
温璟,算爹娘求你了,你姐姐……她不能没有这个指望!母亲哭倒在我面前。
我闭上眼,再睁开,已是决绝。
于是,我成了林温娴,被扶着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红烛高烧,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下了。
我坐在床边,心像脱缰受惊的野马,在胸膛里止不住地横冲直撞。
沈澜序……他会发现吗
2
脚步声近了,带着一丝清冽的酒气。他挑开了我的盖头。
我垂着眼,不敢看他。
传闻中,沈澜序是个极俊美的男子,霞姿月韵。但此刻我只觉他的目光像两把利刃,要将我所有的伪装戳破。
他怔默片刻,温声道: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他竟没有丝毫怀疑还是他早已看穿,只是隐而不发
那一夜,他睡在地上,我合衣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日子,我以养病为由,深居简出。
每日他都会来看我,隔着珠帘,问候几句。
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大少奶奶身子弱得跟纸糊似的,大少爷至今没能圆房呢!
可不是嘛,娶了个药罐子回来,大少爷真是倒霉。
外面都传遍了,说沈家大少爷娶了个有名无实的妻子,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沈澜序依旧每日平静地处理家事,对那些流言蜚语置若罔闻。
3
姐姐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
她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温璟……对不起……让你……委屈了……替我……好好活下去……
我哭得肝肠寸断。
沈家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大少奶奶已经换了人。
白天我换回了男装,以妻弟的身份照顾着已去的姐姐,住在沈府。
晚上我便是林温娴,装做病弱的模样,躺在床榻。
这天我在厨房里假意为姐姐煎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澜序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他反手关上门,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下意识后退,直到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姐……姐夫……我有些慌乱。
他从未用这样冷厉的眼神看过我。
他伸出手,不是想象中的推搡或指责,而是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
他的眸底郁郁沉沉,神色莫辨。
4
当初和我拜堂成亲的人,是你吧他的声音清冽,还带着些许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刮在我的心上,酥麻麻的。
我心里一紧,慌忙地侧首避开。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现在,和我行周公之礼的,也应该是你。
姐夫,你……你胡说什么!我挣扎着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胡说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了然,林温璟,你当真以为,我连自己的妻子都分不清吗
我的后脑像被棉花包裹的鼓,沈阑序的话在鼓上轻轻敲打,模糊而沉重,把我定在原地。
他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在我脖颈间缓缓游走,身体轻颤了一下:你身上的味道,不是女儿家的脂粉香,而是一种……很清淡的草木气息,像雨后的青竹。
我的脸微愠,耳尖有些泛红。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却还是配合着演完了那场荒唐的婚礼。
为什么我艰涩地开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揭穿
揭穿他松开我的下巴,手指慢慢地滑过我的喉结,揭穿了,你姐姐怎么办林家的颜面何存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出了其中的无奈。
可……可我是男人,周公之礼......行不了!我羞愤地说。
男人又如何他凑得更近了。
你姐姐死了,林家和沈家的婚约,总要有个交代。他捏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生疼,当初是你替她嫁过来的,那这桩婚事未尽的责任,也该由你来承担。
不!荒唐!我奋力挣扎,奈何力量悬殊,我的手还是被他抓得死死的。
荒唐林温璟,从你穿上嫁衣的那一刻起,你就该有这个觉悟。是你,亲手把自己送到了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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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澜序闭起眼,面色酡红。
我的唇被他贴上的一瞬,万物凝固。
吞咽声,气息声包裹着我,睫毛不争气地轻颤出了潮意。
我终究没能逃脱。
我蜷缩在床角,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沈澜序点燃了灯,烛光下,他柔光潋滟地看着我。
恨我吗他问。
我咬着唇,不说话。
恨吗或许有吧,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叹了口气,起身为我掖了掖被角:睡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日子就这么荒诞地继续着。
白天,我是沈澜序的小舅子林温璟。夜晚,我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在他房中承欢。
他待我,渐渐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他会记得我喜欢清淡的菜色,会让人在我房里放上我喜欢的青竹。
6
我自小身子就比同龄人差些,又逢春寒料峭,我受了风寒,发起高烧。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用温热的布巾擦拭我的额头,又听见他带着怒意的声音斥责下人:怎么伺候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那几日,他竟是亲自喂我喝药。
汤药苦涩,我皱着眉想躲。
他含了匙汤药倾身渡来:良药苦口,喝了病才能好。
病好后,我依旧是那个沉默的林温璟。
下人们的议论从未停歇,反而因为我大病一场,沈澜序衣不解带的照顾,而愈生出更荒诞的说辞。
你们瞧见没大少爷对林二少爷,可真是……上心啊。一个婆子压低了声音,生怕传进主子的耳朵里。
比对自己亲弟弟还好呢,我听说啊,林二少爷病着那几天,大少爷连生意都撂下不少,日日守着。
嘘!小声点!这话要是被大少爷听见,非扒了你的皮。
这些话像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7
一日,管家老陈面色凝重地进了书房,呈上一封信:大少爷,是……是林家派人送来的。
沈澜序接过信,拆开,目光迅速扫过。
他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我心中一紧,难道是爹娘出事了吗
他将信纸猛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吓得我一哆嗦。
岂有此理!他低吼一声。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他总是从容不迫,喜怒不形于色。
姐夫……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我忍不住开口问,声音在喉间打颤。
他抬起眼,脸色漠然地看着我:你爹娘,真是好样的!他们竟然想接你回去!
我愣住了。
爹娘要接我回去这是好事啊!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摆脱这荒唐的关系。
一丝喜悦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起。
然而,沈澜序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接你回去他扬眉轻笑,一步步向我逼近,眼中厉色翻涌,让你回去,另娶佳人,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沈澜序娶的‘妻子’,不仅没圆房就死了,还是个男人假扮的
他用力抓着我的手腕,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林温璟,你以为你走了,这一切就能当没发生过
我……我痛得说不出话,眼中蓄满了泪水。
8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身上还背负着沈家大少奶奶这个名分,即便姐姐已经不在了。
你爹娘在信里说,念及你姐姐新丧,沈家子嗣单薄,他们愿意……愿意再为你寻一门亲事,让你娶妻生子,将来过继一个孩子给沈家,延续香火。沈澜序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他们倒是想得美,把我沈澜序当什么了可以随意糊弄的傻子吗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爹娘竟然……竟然想出这样的主意,这简直是错上加错。
不……不是的……姐夫,我不知道……我慌乱地解释。
你不知道他的眼神更冷了,林温璟,你和你那一家子,真是把我算计得好苦。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愤然道:你给我听清楚了,从你踏进沈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你就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想走除非我死。
是啊,除非他死了,或者我死了。
爹娘怎么会想出如此不堪的法子。
把我接回去,再给我娶一房妻室,生个孩子过继给沈家这不是将沈澜序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还要碾上几脚。
沈澜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吞噬。
良久,他似乎平复了一些。
我垂下头,羞愧难当。
姐夫……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我试图解释,声音却细若蚊蚋。
够了。他厉声打断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能撇清关系吗
他转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好,好得很!既然他们这么想看戏,我就陪他们好好演一出。
9
我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姐夫,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让他们彻底死了这条心。
从明日起,沈家大少奶奶林温娴,‘病体’开始好转。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瞪大了眼睛,满脸疑云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他俯身,与我四目相对,我的‘妻子’,在我的精心照料下,终于要好起来了。我们夫妻也该真正地‘琴瑟和鸣’,好让那些看笑话的人,都把嘴巴闭上。
不!不可以!我失声尖叫,浑身都在抗拒,沈澜序,你疯了!我……我……你要我怎么……怎么‘好转’你要我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简直比之前假扮新娘还要荒唐百倍。
之前只是拜堂入洞房,之后便以养病为由深居简出。
可现在,他竟然要我以林温娴的身份,公开露面
有何不可他挑了挑眉,你有你姐姐七分的容貌,只要稍加打扮,再学学女儿家的仪态,谁能轻易分辨至于声音……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压着嗓子说话吗我看就很好。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嘴唇哆嗦着:你……你无耻!
无耻他轻笑一声,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比起你林家先是骗婚,后又想用一个孩子来打发我,我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手指暧昧地在我脸颊上流连:林温璟,你没有选择。要么,你乖乖配合我,做回你的‘沈大少奶奶’,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夫妻恩爱,堵住那些流言蜚语,也让你父母彻底断了念想。要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要么,我就将你男扮女装替嫁的真相公之于众。到时候,林家是个什么下场,你自己掂量。
我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在逼我。
10
你……你卑鄙。我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恨意。
随你怎么说。他直起身子,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明日,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来为你‘诊治’,然后宣布你的病情大有好转。府里也会为你准备新的衣裳首饰,教你规矩的嬷嬷也会到位,你最好……学得快一些。
他说完,不再看我一眼,转身便离开。
沈澜序!我猛地叫住他,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沈家的颜面吗还是……还是为了报复林家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都有。他淡淡地回道,但最重要的是,林温璟,你是我的。从你踏进沈家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只能是我的。无论是生是死,是男是女。
我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扇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所有的光亮和希望。
房内,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完了。
我彻底完了。
从一个秘密的男妻,到一个即将被推到台前的假凤。
11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是沈澜序的贴身小厮,阿福。
林……林二少,他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我,顿了顿才改口道,大少爷让小的来请您过去,说是……有大夫来了。
这么快!
我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我换上了他早已为我准备好的衣服。
来到正厅,我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恭敬地站在厅中,旁边是面无表情的沈澜序。
大少爷,这位是城东最有名的张太医,一手金针绝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管家老陈在一旁介绍道。
沈澜序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温娴,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厅堂,这位是张太医,让他为你看看,你的身子,也该好起来了。
他刻意加重了温娴两个字,以及好起来了这几个字。
张太医闻言,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少奶奶,请恕老夫冒昧,可否让老夫为您诊脉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诊脉他要如何为一个男人诊出喜脉,不对,是诊出病愈的脉象
沈澜序凑身靠近,挡在了我和张太医之间,语气温和道:张太医,内子体弱,不便见风。我略通医理,她的情况,我与你细说便是。你只需根据我的描述,开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即可。
张太医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听大少爷的。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12
沈澜序开始描述我的病情。他说得头头是道,什么气血两虚,什么郁结于心,什么需要静养调理。
张太医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还插上几句专业术语,两人竟像是真的在探讨病情一般。
我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又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他们编织着关于林温娴的谎言。
很快,张太医便开好了方子,又叮嘱了几句少奶奶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告辞离去了。
他走后,沈澜序转向我,脸上那副温和的面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清冷和强势。
从现在起,你就是林温娴。府里已经备了人,会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沈大少奶奶’。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反抗吗拿什么反抗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别想着耍花样。你若不配合,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林家,在江宁城彻底抬不起头。
威胁。
很快,两个面容严肃的嬷嬷和几个捧着衣物首饰的丫鬟鱼贯而入。
为首的李嬷嬷,据说是沈老夫人当年的陪嫁,在府里极有体面,此刻我正上下打量着我。
给‘少奶奶’梳洗更衣。沈澜序淡淡吩咐了一句,便转身进了内室。
13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于我而言,是漫长而屈辱的酷刑。
我被按在梳妆台前,滑腻的脂粉层层叠叠地敷上我的脸,掩盖我的棱角和男性的粗砺。
眉毛被细细地描摹,唇上被点染了嫣红的口脂。
那些丫鬟的手法轻柔而熟练,她们为我换上繁复的襦裙,质地虽轻薄柔软,但裹在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
发髻高高盘起,插上了珠钗翠环,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头上,也如巨石压着在我的心口。
镜子里的人,嫣红的唇,顾盼生辉的眼,精致的发髻。眉眼依稀还是我,却又很陌生。
那张脸,带着病态的娇弱和刻意营造的柔媚,让我有点厌恶。
李嬷嬷在一旁冷眼看着,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刻薄的指点:腰挺不直,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眼神不要乱瞟,要垂眸,显得温顺!
走路步子太大了,要学着用小碎步,要有莲步轻移的感觉。
我任由她们摆布。
每一次的训斥,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打在我的脸上。
男儿的尊严,被碾碎成泥。
终于,当李嬷嬷退后一步,看着镜中那个完美的沈大少奶奶时,刻板的脸上才勉强挤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嗯,有几分样子了。她干巴巴地说道,只是这身段,到底还是……硬了些。日后走路,务必记得收敛,步子要小,腰要软。
沈澜序不知何时又走了出来,他负手站在我身后,透过镜子打量着我。
尚可。他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是褒是贬。
随即,他转向李嬷嬷:从今日起,你便负责教导‘少奶奶’规矩礼仪,务必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是,大少爷。李嬷嬷恭敬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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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我被禁锢在内院里。
李嬷嬷是个严苛到了极点的教习,她对我的一举一动都吹毛求疵。
我稍有不从,或者流露出半分不耐,李嬷嬷便会幽幽地说:‘少奶奶’若是不想学,老奴这就去回禀大少爷。只是,大少爷的手段,想必‘少奶奶’比老奴更清楚。
沈澜序他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偶尔会来看我学习的成果,拿起我绣得一塌糊涂的帕子,眉头微蹙:针脚太粗,花样也死板。温璟,你姐姐的绣工,可是江宁城数一数二的。
是啊,我怎么能比得上姐姐我不过是个拙劣的替代品,一个被强行扭曲的赝品。
夜里,我依旧要回到他的房间。
他对我,似乎比以前更加……粗暴。
他会在我身上留下更多暧昧的痕迹,然后在我耳边低语:做得很好,我的温璟。
那语气中的嘲讽和占有,让我感到恶心。
我恨他,恨这个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
我也恨我自己,恨我的软弱和无能。
无数次,我想过反抗,想过玉石俱焚。
但一想到爹娘,我又只能将所有不甘生生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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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约半月。
沈澜序突然对我说:明日,城南普济寺有庙会,你随我同去。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他:庙会人多眼杂……
正因为人多眼杂,才需要你去。你‘病愈’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总要让江宁城的人,亲眼看一看沈家大少奶奶的风采,不是吗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这也是……给你父母的一个暗示,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女儿’,在我沈家,过得很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要做给所有人看,尤其是做给我那对异想天开的父母看,让他们彻底死了那条荒唐的心。
我……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拒绝吗我有什么资格拒绝
明日,穿我为你准备的那件海棠红的锦裙。他收回手,别让我失望,温璟。
翼日日初,我被丫鬟们精心打扮起来。
那件海棠红的锦裙,颜色鲜亮夺目,衬得我肤色愈发苍白。
繁复的发髻上点缀着细碎的珠花,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摇曳。
如今镜中的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却唯独没有灵魂。
李嬷嬷在一旁满意地点头:这才有几分少奶奶的样子。记住,今日出门,万事小心,莫要失了分寸。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16
马车早已备好。
沈澜序一身月白锦袍,丰神俊朗,站在马车旁,见我出来,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伸出手,做出搀扶我的姿态。
我僵硬地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走吧,我的夫人。他微微一笑。
马车缓缓驶出沈府,我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普济寺香火鼎盛,今日又是庙会,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马车在寺门外停下,沈澜序先下了车,然后转身,依旧是那副体贴入微的模样,将我扶了下来。
周围立刻投来了无数道目光,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嫉妒。
那就是沈大少爷和沈大少奶奶吧听说沈大少奶奶前阵子病得厉害,如今看着,气色倒是不错。
可不是嘛,沈大少奶奶真是好福气,沈大少爷对她可真是体贴入微。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低垂着眼,努力维持着李嬷嬷教导的端庄仪态,手指却在袖中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沈澜序揽着我的腰,缓步向寺内走去。
别紧张。他低下头,在我耳边低语。
我们先去灵光宝殿上了香。
沈澜序跪在蒲团上,神色虔诚。
我学着他的样子跪下,心中却没有任何信仰,我不知道该向神佛祈求什么。
17
上完香,沈澜序又带着我在寺中闲逛。
他似乎兴致很高,不时指着路边的摊贩,或是寺中的景致,与我说话。
温娴,你看那边的糖人,捏得倒是栩栩如生。
这普济寺的素斋颇有名气,待会儿我们去尝尝。
我只是低眉顺眼地应着。
我们走到一处戏台前,台下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戏的百姓。
沈澜序想带我挤进去看看,人群中不知是谁猛地推搡了一下,我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沈澜序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我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没事吧他低头看着我,眼中带着关切,那神情,竟不似作伪。
我回过神来,慌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脸颊有些发烫:我……我没事。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沈大少爷真是疼爱夫人啊!
是啊是啊,英雄救美呢!
我羞窘得无地自容。
沈澜序重新牵起我的手,轻言浅笑道: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清静些的地方走走。
这一刻,我竟产生了一丝荒谬的错觉,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对令人艳羡的情深夫妻。
18
待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来往的人少了许多。我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须臾,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沈兄温娴表妹
我心中一凛,这个声音……
循声望去,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的年轻男子,正快步向我们走来。
他面如冠玉,眉目疏朗,嘴角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是他,周故,我姑母的儿子,我的表哥,也是……曾经与姐姐有过几分情愫的人。
姐姐病重冲喜之前,爹娘也曾考虑过周家,只是周家家世远不如沈家显赫,而且周故性子跳脱,不甚稳重,爹娘最终还是选择了沈家。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想躲,却发现沈澜序握住我的手腕。
原来是周表哥啊。沈澜序脸上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
周故走到我们面前,先是在沈澜序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我身上,眼中带有疑问。
温娴表妹,许久不见,你……你清减了不少。他迟疑地开口,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不过,气色倒是比传闻中好多了。前些日子听说你病重,我还担心不已。
我心弦一颤,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我与姐姐虽有七分相似,但熟悉的人,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不同的。
尤其是周故,他与姐姐青梅竹马,对姐姐的了解,恐怕比我还深。
我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学着李嬷嬷教导的样子,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多谢表哥挂念,温娴……已经好多了。
周故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姐姐的性子虽然温婉,却也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灵秀与活泼,绝不是我此刻这般刻意做作。
温娴表妹嗓子是不舒服吗听着比平日里还要粗上几分。周故狐疑道。
脸上虽有脂粉伪装,姿态也可刻意捏造,但是这声音如何能骗得了人。
我憋着气,捏紧了嗓子,学着女儿家的娇声,细声细气地道: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加上本就身子弱,影响了些......
周故侧头看向沈澜序,眉头紧蹙道:沈兄这照顾得不周啊。
表哥教训得是,是我让温娴受苦了。沈澜序颔首,眼睛微微弯起。
我摇摇头,目光对上周故:表哥不怪他,是......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
周故又简单地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姐夫......我轻拍胸口,还没缓过来,他会不会发现我不是姐姐。
沈澜序指尖抵唇,若有所思,......我也不知,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19
绿梅树下,飞雪纷扬。
比严冬更冷的地方,是沈府。
长廊里,下人们的讨论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不知道是什么事,正厅里站了好多人。
老夫人把大少爷骂了好久。
好像和大少奶奶有关。
我听着她们的议论,竟不自觉地走到了厅前。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我,脸色唰地一下子白了。
老夫人拍案而起,将佛珠重重地拍在桌上:好啊!我沈家竟被如此愚弄,娶进门的少夫人,竟然是个男儿身!林二少爷,你们林家好大的胆子。
听到男儿身三个字,我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我压下喉头的苦涩:老夫人,此事......确是我林家之过。当日姐姐病重垂危,恐误了婚期,又......又心系姐夫,才出此下策......
老夫人厉声打断:我序儿大好年华,竟与自己的小舅子同床共枕数月。林温娴既死,这婚约自然作废。
一旁的沈老爷子阴沉着脸,捋着胡子附和道:序儿这鳏夫之名了不能再背负下去,必须立刻续弦!不,是纳妾......要门当户对,贤良淑德,要尽快生下子嗣,堵住悠悠众口。
我看了一眼跪在人群中间的沈澜序,他抬起头,声音决绝:母亲,我不需要纳妾,林温璟他留下。
什么几声难以置信地抽气声同时响起,也包括我的。
他们面面相觑,老夫人身形晃了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序儿!你疯魔了不成留下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老爷子气得胡子直翘,捶胸顿足:荒谬!沈澜序,你留下他,是想让整个江宁看我们沈家的笑话吗
沈澜序转过身,抬起一双眼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声音斩钉截铁:因为,我心悦之人,是他!
我的身子猛然一震,怔怔地向后倒退两步。
怎么可能
当日洞房夜,儿子便知晓新娘子是林温璟,我没有说,是我想把他留在沈家。
你这个逆子!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直直地向后倒去,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嬷嬷死死扶住,掐着人中才勉强缓过来。
沈澜序起身,拉走愣在原地的我,离开令人窒息的正厅。
20
房门被沈澜序砰的一声关上,室内光线微暗,只有烛台上一盏长明灯幽幽燃着。
我被拽着踉跄站定,方才他在厅堂内说的那句话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回旋,震得心口发麻。
良久,我弱弱地问道:姐夫……你方才说的,可是气话我……后面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口。
过了几息,他才缓缓道:不是气话,洞房花烛夜,我第一眼见到你便……
我刚要继续问,他猝然向前一步,一把扣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吃痛。
我最初……是顾及沈家的面子,让你继续演下去。可是温璟,你演得太真了,真到……我都陷了进去。
什……什么意思
他松开钳制我肩膀的手,手指慢慢描摹我眉眼的轮廓,意思就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姐夫,这不合规矩!我忐忑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温璟,你当真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半分……
我……听到他这样问,我半垂下眼,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闷闷的,隔了好一会儿,我捏着他的衣角,若你不急,我可以试着……
急。我的话还未落,沈澜序的手就迫不及待地扯开我腰间的系带,温璟,现在该行周公之礼了。
我没有拒绝。
青帐之内,半解的衣衫在激烈的纠缠中变得凌乱不堪。
他潋眸不语,只是用手揽住我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接着薄唇张开,含住我的手指。我索性抹了抹,把指尖喂到他唇边。
他慢地抬臂,轻柔地搂住我,贴近我鼻间的一瞬,呼吸如惊弓之鸟一般无措,又如久逢甘霖一样流连。
衣衫彻底委顿在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