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旧城残响
我曾以为,世界末日是爆炸、是浓烟,是枪声四起和城市一夜陷落。
但真实的末日,是沉默。
是一栋栋空楼里,每一间窗户都像一双死寂的眼睛盯着你,看你独自穿行在瓦砾与风之间,喘气也要小心掩住声音。
——我是陆野。今天是我独自在这座城市生存的第1123天。
这栋写字楼的24层曾是我弟弟工作的地方,现在成了我藏身的据点。半年前楼下传来过狗叫,我就搬到了最上层,这里离天最近,离活物最远。
我蹲在落地窗旁,眯眼望着远处的城区。阳光透过破碎玻璃照进来,像一柄柄无声的匕首。
【任务目标:城区东侧地下储物层。目标:饮用水、乙酰氨基酚、任意罐头】
我在笔记本角落画下今天的目标。墨水快没了,字体有点淡,像这个城市的空气,混浊、快要凝固。
我不是那种整天幻想末日重启、文明新生的人。生存,就是今天不死,明天继续。
我系紧靴带,把手电、弹簧刀、止血绷带和一枚防身用的煤气罐都塞进背包。
下楼时,我尽量让每一步落在钢筋边缘。楼梯断了,我用拖把柄搭了一道桥,踩上去时木板发出一声轻响,我心跳也跟着一滞。
末世让你知道,自己的呼吸声有多吵。
我花了三十分钟穿越两条街,在不惊动任何一只皮骨型游尸的前提下,来到了商海广场的负一层。那地方是灾难前某家公司修建的员工储备仓库,封闭、深、通风系统独立——也就是说,一旦出事,就是密闭棺材。
我用撬棍打开铁门,没有触发警报。我知道门没电。但我不知道的是——地下的感应门还残存着备用电力。
我从通风口滑下去的时候,手电撞到了墙,一声轻响。
一秒,三秒,十秒。
没有动静。
我才刚舒一口气,身后的铁门咔哒一声自动落锁。
我愣在原地。
紧接着,从储藏间深处传来一阵不自然的摩擦声,像是潮湿的脚底拖着黏液行走。
我知道那是什么。
感知型丧尸。感染第二阶段的产物,耳膜和嗅觉退化迟缓,却进化出了精细的压力感知,像蛇。
我立即屏住呼吸,后退一步,鞋底贴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的打火石只剩一撮火星,我从包里摸出三枚硬币。
第一个抛向左边,啪一声击中塑料货架。动静小,但够了。
咕噜噜——
那东西动了,甚至不是跑,而是匍匐的滑动。
第二枚,我朝反方向抛去。
两秒后,一声低吼震得空气颤了颤。
我趁它转向的刹那,迅速蹿到货架后,把自己塞进罐头堆里,手里紧紧攥着最后一枚硬币和弹簧刀。
黑暗中,我听到它的呼吸。
沉,粗,鼻腔像烧开的水壶。
它就在我三米外。
我全身肌肉僵硬,不敢咽口水。心跳太快,耳膜像被人用手掐住。
忽然,另一个声音响起。是第二只
不是,是第三只。
空气变得稀薄,像每一口呼吸都要缴税。
我轻轻一动,把一罐金枪鱼罐头滚出两米远,然后,用最后那枚硬币狠狠朝远处掷出。
叮——
三只丧尸几乎同时转头,飞快地扑过去。
我起身,动作快得不像人,抓起几瓶水、两瓶药,夺门而出。
但那门,不是开着的。
我拿起弹簧刀,毫不犹豫割开自己手臂,血洒在感应器上。
——新鲜血液,有机分子触发开关。
滴——
门开。
我扑出去那刻,后背几乎被那东西抓破。
回到街上,我整个人虚脱。太阳把沥青烤得发烫,我跪在地上,满脸是血汗。
可我还活着。
我赢了。
我拎着包,像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动物,一步一步往那栋楼走。
但就在我仰头看见我的藏身之所时,我的背脊骤然一凉。
楼体正中,有一行血红的大字——
陆野,停下。
我站在街头,仰头看着那一行字。
陆野,停下。
字体歪斜、笔触疯狂,是用涂料刷出来的,却混着干涸的血。能在我离开的短短两个小时里爬上二十几层的外墙,写下这行字,并且不被游尸发现,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
这一刻,我第一次产生了错觉——有人,在监视我。
不是那种街头偶遇的幸存者,而是清晰地、明确地、有目标地,在盯着我。
我后退一步。
四周一片安静。破碎广告牌在风中咯吱作响,车顶上晒干的尸体被掀起一角,露出灰白的牙龈。
我知道不能回去了。
藏身点暴露,在末世等于判死刑。
可我还没转身,便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人踩到了碎玻璃。
我猛地扭头,举起刀。
但只有一只流浪猫,从废弃的巴士下窜出。
我的手仍在发抖。
这种高度紧张不正常。我不是第一次被追踪,不是第一次在尸群里死里逃生,但这次……更像是猎物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标记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分析。
第一,只有我和几个邻街的流浪汉知道我的藏身点。后者不是被我救,就是已经死。
第二,字迹新鲜,说明刚写不久,那人还在附近。
第三,写停下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威胁还是请求
脑子里一团乱。
但我不能原地发呆。城南的日落风会带动尸潮,从郊区席卷进来,风越大,尸越躁。
我只做了一件事。
把身上的背包甩进下水井,盖上。
那是我唯一的希望。
然后,我朝反方向跑去。
一路狂奔,脚步轻盈如猫。我的靴底贴着地面,手贴在腰间,每过一个拐角我都迅速观察地形、标记路径。
五分钟后,我藏进一家老年活动中心。
这地方之前被我扫过一次,三楼是舞蹈室,有条逃生索。关键是——没有尸体。
我钻进活动室,把门反锁,再在门缝塞了旧杂志做隔音。
然后,我躲在钢琴后,拿出望远镜,看向我原来的那栋楼。
楼下,有三个人影。
穿着普通,像送外卖的,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可他们的动作过于利索,始终没有一点声音,仿佛在排雷。
其中一个抬头。
我迅速收回望远镜。
那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直直看向这边。
我蹲下,把脸贴在钢琴后,手指握紧弹簧刀,掌心满是汗。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人类,但我知道,他们不是路人。
陆野,停下。
我想起那行字,忽然有些明白了。
那不是警告。
是命令。
像上级对下属。
像主人对狗。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
夜色降临得比想象中快。
或者说,在这座死城里,天从未真正亮过。
我蜷缩在舞蹈室后墙,身体靠着一面破裂镜子。裂痕像蛛网,一道道伸向我的倒影,把它撕碎成数十块。
饿意袭来,我舔了舔嘴唇,喉咙干得发紧。藏在下水井的背包里还有两瓶水、一盒止痛药、几罐头——如果它没被捡走的话。
我得回去。
可现在还不行。
我用听诊器贴着地板,一点点捕捉那三个人的动静。他们没有直接追过来,却也没走远。
其中一个踩进这幢大楼了。
他的鞋踩在碎玻璃上,节奏像打拍子。一步,两步,停顿,折返。不是尸群惯有的游荡,而是带有判断和巡查的节奏。
我闭上眼,在脑海里重构声音。
……南侧窗户。目标曾藏身高处,偏好建筑制高点……
是无线耳麦的干扰杂音。
我确认了,他们是有组织的,不是路过拾荒者。他们在找我。
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我明白一件事:
这不是谈判,是猎杀。
我贴着地板,悄悄爬向窗边。风把一张发黄的舞蹈日程表吹落在地,吓得我几乎抖了一下。
我按下呼吸,手指贴着地板爬行,像一条蛇。
下方街道隐约传来嘈杂。
不是人声——是尸群在躁动。
城南的风来了。
尸群的感知像某种生物天线,一旦风中携带血腥或动静,它们就会像潮水一样奔涌。
我看见那三个男人中,有一个正在用手指蘸着液体,在地上画圈。
那液体是——
血。
我心头一跳。
他们在引尸!
我不再犹豫,抄起钢琴后的绳索,从后窗直接跃下二楼平台,然后滚落到阳台水槽,手肘生疼,但我咬紧牙没出声。
后颈汗湿透衣服,冷得像冰水泼下。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要引尸,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被尸群反噬。
我贴着楼体滑行,翻进街角一家电器店。这里曾是我一个顺手牵羊基地,藏着几个诱饵装置。
我拎出一台旧电视,撬开后盖,接上备用蓄电池,再插进录音模块。
测试信号,东南街头已发现移动感染体,坐标……
我用曾截取的无线频道模仿警报语调。
十秒后,我按下播放键,把电视放进购物车,拉起缆绳,朝南面楼梯一甩——
砰!
电视掉在街头,广播响起。
嘀——感染体靠近,请所有单位警戒!
尸群沸了。
巷子尽头,密密麻麻的低吼响起。皮骨型、肌肉型、残肢拖行的、站立不稳的,全都涌来。
我藏在暗处,看着那三人闪电般后撤。
但他们不是普通人。
为首那人抬起胳膊,弹出一支信号管,朝天一射——
轰!
整条街瞬间红光一片,那是一种高频电焰弹,对尸群无害,却能让整条街如白昼般亮起。
我被照得睁不开眼。
再睁眼时,那人已经锁定我。
陆野。
他没用喊的,是低声的,像是久别重逢。
我后背一冷。
他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会藏在哪里。
我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转身就跑,甩出一颗汽油诱导瓶,借着烟雾跳下街边下水道井口。
脚落地那一刻,整个人被弹得几乎骨头散架。
但我活着。
我听见背后尸群咆哮,那三人被迫退入另一条街。
我喘着粗气,在漆黑潮湿的下水道里慢慢挪动。手掌被磨破,膝盖沾满粘液,空气像粘稠的沥青。
头顶的井盖再次传来脚步。
然后,一切安静。
下水道的味道,比尸体还难闻。
混着铁锈、腐肉、霉菌,还有某种未命名的化学反应,就像一具死去三年的城市胃部还在慢慢消化过去。
我爬过一根破裂的污水管,掌心落在某种软滑物上,弹开时,带下一层淡绿色粘液。
呕吐感瞬间涌上喉咙。
但我咽了下去。
不能吐,不能出声音。
在这条封闭管道里,一切响动都能被无限放大。而如果哪处堵塞点藏着尸体——声波就会把它唤醒。
我得活着出去。
这一点,早已刻进骨头。
我闭上嘴,像蛇一样贴着弯曲通道缓缓爬行。墙上管线脱落,地面布满水蚯蚓、破布、玻璃渣,有一块铁皮割开了我膝盖,伤口里灌满脏水,火辣辣地疼。
我却没有停。
黑暗中,没有痛觉,是唯一的尊严。
十分钟后,我终于找到一个通气井口。
但被封死了。
上面焊了钢筋,应该是政府封锁时留下的痕迹。他们曾经以为只要封住地道,病毒就不会传播。
可他们忘了,病毒不是从地底来,是从人心里发芽的。
我靠在墙边休息,掏出怀里的干粮——仅剩一片压缩饼干。我把它分成两半,一半吃,另一半塞进胸口。
人不能吃光最后一口饭。我曾听父亲说过,那是给希望留下的位置。
我曾以为他是个傻子,现在才明白,那是对绝望的抵抗。
我咬着饼干,想起这几天的事。
我被人盯上了。
有人知道我是谁,想让我停下。
而我现在像一条老鼠,窝在城市的肠道里,等待猎犬撤走。
我需要恢复体力。
我靠在壁上,闭眼。
一秒、两秒……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我听到——水声。
不是水滴声,是脚步声踩在水面上的哗哗声。
我睁开眼,瞬间从地上弹起,贴墙贴紧,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两只。
不同频率。一个轻,一个重。说明其中一只步伐不稳,拖着脚,可能是——
尸。
我慢慢拔出弹簧刀,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漆黑通道。
几秒后,它出现了。
一只腐烂至腰部以下、半爬半拖的丧尸,嘴里发出咕咕的低吟,鼻梁处被啃断,面孔只剩空洞眼眶。
但它不是最大的威胁。
另一只更远——没有声音。
我眯起眼,在红外镜片的微光下,看到一个异常的身影。
它蹲在尸体后,手里拿着一块——肉,正在投喂。
我一阵寒意爬上后脊。
不是人。
那是感染者变异后的一种牧尸型,能控制低级丧尸行动,以共鸣低频指令诱导集群。
但更可怕的是——它在等。
等猎物出声。
它想引我开口。
我不动。
汗顺着鬓角滴入嘴角,咸得像血。
牧尸者举起头,仿佛听到什么动静。
它的眼睛,是一片全白的膜,没有瞳孔,却准确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知道,再不动,它就会确定位置。
我必须先动手。
我抓起一块石头,瞄准背后十米远的废水桶,猛地一扔!
砰!
桶翻,水花飞溅。
牧尸者瞬间转向。
我不等它发声,飞扑出去!
弹簧刀在空中划出弧线,扎进它喉咙!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吱——
丧尸暴动!
我一脚踹飞它的尸体,转身往反方向狂奔!
通道里回音炸裂,丧尸被惊动,四五只从侧巷涌出!
我跑得几乎踉跄,膝盖的伤口裂开,鲜血沿着裤管滴落。
跑!不能停!
前方,是那条裂缝——我曾经用木板搭过一个临时逃生口!
我奋力冲刺,跳!
一把抓住钢管,脚踢上墙面!
下一秒,我翻出下水口,滚到地面,狼狈着趴在泥地上。
身后,尸群嘶吼如雷!
我立刻用砖头把井口封住,然后,拼命把自己往一辆翻倒的吉普后躲。
喘息如破风箱。
我抬头,看见天色破晓。
乌云下的第一道晨光,照在我血污模糊的脸上。
我笑了。
又活过一天。
我靠在吉普车残骸后,撕开裤腿布料,检查伤口。
伤口不深,但脏。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碘伏,只剩底部一指。
我咬着牙倒上去。
灼烧感瞬间席卷神经,像是有人拿锈刀在刮骨头。
我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街角,那里是我藏包的下水井。
没有人。
没有尸。
我握紧刀,匍匐前进,靠近井口。
铁盖还在,只是略微偏移。
我小心撬起。
包,还在里面。
我立刻抽出,抱在怀里,像抱着一颗炸药。
四下张望,无异常。
我钻进一栋倒塌的文具店,躲在破碎的货架后,小心打开背包。
瓶装水,两瓶,完好。
压缩饼干一袋、止痛药三板、打火石、火柴、生锈水果刀、一个折叠小镜、一枚我几年前随手捡的公交卡。
我一一确认,一样不少。
但,在最底层,我看到了一个本不属于这包的东西:
一只用黑布包着的小玻璃瓶。
我皱起眉,小心地拎起。
拇指大小,瓶身贴有褪色标签。
上面两个字,毛笔写的,歪斜但清晰:
免疫
我呼吸一滞。
手,开始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记忆。
我曾在感染初期的政府通报里看到过这标签——传说中某批候选人体内分泌出的体液样本,代号免疫。
那时候我以为是谣言。
可现在,它出现在我的包里。
我没往里放。
那么是谁
他们什么时候碰过我的包为什么没拿走其它东西
又为什么,只放了这个进去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诱饵标记传递试探讽刺
我看着瓶子,许久没动。
然后,我抬起手,把它收回包底,用胶带缠好,封死。
管它是什么。
我只知道,有人盯上我了,而且——
他们就在城里。
我必须转移。
现在就走。
我重新收好包,拄着撬棍起身。
夜色已尽,天边露出鱼肚白。
城市仍旧死寂,尸群渐退,猎人尚未现身。
第二章:血路同行
我离开第九区那天,天特别闷。
云层压得像要塌下来,风也变了方向,吹得城市更像座巨大的坟场。
我翻出一张旧地图,在第十二页夹缝里找到一条空中步道——那是城北工业区通往旧城区的一座封闭天桥,五年前用于通勤,疫情爆发初期曾作为紧急撤离通道。
现在它成了尸群交错区的分界线。
我从巷子里钻出,躲在一辆翻倒的环卫车后,朝那座桥望过去。
两百米。
桥身锈迹斑斑,栏杆断裂,地面有破口。桥下是密密麻麻的废车和积水坑,偶尔能看见烂泥里伸出的残肢。
风一吹,就像一群死去的人在水底窃窃私语。
我咬咬牙,起身冲刺。
这段距离必须在五十秒内完成,不然一旦惊动下方尸群,生还概率为零。
我没数秒,只数呼吸。
呼——踩点、提速。
呼——跳过裂缝。
呼——别看脚下。
三十秒后,我冲上桥身中央,喘息一声——
然后我听见了细微的声音。
不是风。
是人声。
呜……
我蹲下,靠着栏杆滑行,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是一具人形蜷缩的轮廓,躺在桥边一个塌陷的钢筋洞口中,脸埋在胳膊下面,一条腿被斜插的钢筋钉住,动弹不得。
我第一反应是尸体。
但他忽然抖了一下。
我顿住。
是个孩子。
我听到他咬着牙的声音,像动物一样压着痛苦不发出完整哀嚎。
他身旁两米外,一具游尸正在缓慢靠近。
皮肤全烂,牙齿外露,嘴里嗬嗬作响,鼻子嗅到血气,速度明显加快。
我有两种选择。
转身离开,把那孩子当空气。
或者,出手。
我犹豫了三秒。
然后,我扔出了一个硬币。
叮!
尸体转头。
我蹿过去,抄起撬棍,从背后狠狠砸下!
砰!!
尸体颈骨折断,口腔发出一声古怪的吼叫,像没电的收音机。
我不等它彻底断气,补了一棍。
它瘫软下去。
那孩子仍咬着牙,一声没吭。
我蹲下看他,一张泥水和血糊在一起的脸,鼻梁塌陷,眼神却透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疼吗我问。
他摇头。
腿伤了多久
三小时。
尸咬了你
没有。它来的时候我躲开了,但卡住出不来。
我眯眼看他。
他没哭,也没求救,像只快死的猫,只是盯着我,等我决定。
你叫什么
……小褚。
你为什么在这
找人。
找谁
他不说了。
我叹口气,从包里取出小刀、布条和一瓶盐水。
疼就骂人,不许咬牙。
他点头。
我用刀挑开他腿上的烂布,露出钢筋插入位置,伤口发红,周围没有紫黑腐痕,说明确实没被咬。
我咬牙,用布条固定他大腿肌肉位置,然后一脚踹断钢筋另一端。
他一声闷哼。
我掏出绷带缠住伤口,把他背起来。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说。
为什么帮我他问。
我想了想。
因为你很像我弟弟。
他没再说话,把头靠在我背上。
我背着他,踩着步道往前走。
风吹过,尸体开始躁动。
远处,已有尸群被吸引过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
天桥之下,灰色的尸群像海潮涌来。
我加快脚步。
我们得走快点了,小褚。
去哪
……能活着的地方。
风在变热。
当我背着小褚穿过天桥尽头时,脚下传来一阵阵咚、咚、咚的低频震动。
我不用看也知道——尸群动了。
你怕高么我低声问。
怕。
那闭上眼。
我背着他,跳过最后一个断口,落在一辆倾倒的邮政车车顶。铁皮一凹,我差点摔倒,小褚哼了一声,却一言不发。
我们落地的同时,天桥下传来撕裂般的吼叫。
第一批尸已经追上来了。
我迅速判断方位,最近的掩体是五百米外的加油站废仓。我调转方向,踩着杂草和碎砖狂奔。
它们追过来了小褚声音发颤。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他怕听到是。
我脚步越来越快,路边的残躯开始躁动。
这些不是新鲜的尸体,而是死眠者——一种高度腐烂、极度节能的尸体,外表几乎无动静,但只要你靠近它三米以内,它就会瞬间暴起。
我强忍住冲动,不去惊动那些泥里的尸躯。
可就在我们快接近第一个转角时,风向变了。
一股腥臭混着汗味的热风,正好将小褚腿上的伤口血味,吹到了我左后方。
然后——我听到了那熟悉的咔哒声。
像骨头拧紧,又像咬牙切齿。
我猛地转头。
它站在路灯后。
那不是普通的游尸。
而是追猎型——第二代变异体,行动速度远超常规,肌肉组织塌陷后自行重构,脊柱突出,双臂比人类长三十厘米,指尖生有钩爪。
它没有发出嘶吼。
它在等我们回头。
等我们露出破绽。
我压低身体,慢慢后退。
别看它。我低声说。
是变异的小褚声音轻得像蚊子。
不是——是杀手。
下一秒,它动了。
唰!
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我猛地转身,朝废仓狂奔,小褚在背上几乎被颠飞。
它追上来了!他尖叫。
我知道!
我一边跑一边翻出打火石,手指飞快点燃布条引燃一枚废汽油瓶。
身后脚步越来越近,那种啪嗒啪嗒的手脚并用的爬行声,像利爪刮心。
我回身,一把甩出火瓶!
火光炸开的一瞬间,我看清它的脸——
不是脸。
是一个已经没了眼睛和鼻子的骨架头,只有一张如马蹄蟹般裂开的下颌,滴着唾液。
火瓶在它身前爆开,它扑进去,却没躲。
它不怕火。
我靠……
我抱起小褚,直接从废墙口跃入加油站主仓库。
后背落地,肩膀一阵剧痛,仓库内灰尘四起。
我不敢停,一滚身,踢上铁门,用钢钉封死缝隙。
三秒后,那东西砰!一声撞上门。
铁门凹陷,它没放弃。
连续五下冲撞,门几乎破裂。
小褚!我喊,地上有绳索,把它绕过门口拉紧!
好!
他爬过去,用麻绳把门内侧和支撑梁栓住。
我点燃第二枚火瓶,对准门缝泼出燃油。
烈火将门边灼成红色,那怪物退后几步,发出低吼。
我趁机拉起货架堵住门,靠着墙,喘着粗气。
火光照亮整个仓库。
我看向小褚。
他靠在一堆油桶边,脸色煞白,额头冒汗。
你发烧了。
我没事。
不,你有事。我走过去,掀开他衣角。
他的腹部,正中央,有一片隐隐发紫的淤青。
不规则,不成形。
我伸手摸上去。
他轻哼一声,却咬牙不说话。
你是不是被咬了
不是……
那是什么
他抬头看我,眼神开始发散。
……我不知道。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一时间,空气像凝固。
火烧了一个小时。
铁门被烧得变了形,门缝缩窄,浓烟把空气烘成了蒸锅。
小褚脸颊发红,额头贴着一块布巾,身体靠在一堆机油桶后,像个烧坏的电池,安静地喘着气。
我用折叠镜检查他的瞳孔。
略微放大,光照反应迟缓。
不妙。
我把手按在他额头上,又在自己额头上一比——他烧得比我全身都烫。
你在发烧。我重复道。
他像没听见似的,盯着仓库顶棚某根钢梁发呆。
伤口的事你还不打算说
我没被咬。他答得很快。
那紫斑是
……不是丧尸病毒。
那你发烧、出汗、瞳孔迟钝,是吃坏肚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叹口气,从背包里掏出止痛药。
吃了它,能撑过今晚。
他点头,接过药,小口咽下。
我坐回火堆前,背靠着铁桶,看着火苗在空油罐表面跳跃。
整个仓库像一只钢制棺材,把我们锁在里面。
但出奇地——安静。
像暴风雨来前的海面。
你今年多大我问。
十四。
家里人呢
死了。
什么时候
刚开始那年。我妈在药厂工作,被封闭在里面了。我爸……是第一个冲进厂区救人的,却再没出来。
我没说话。
这种事,我听过太多了。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失去一个人开始,走进了末日。
他继续说道:
后来我被‘他们’接走了,说是要做检测,说我可能有抗体。
我猛地看向他。
抗体
嗯。
他把袖子卷起,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针孔密集的疤痕。
你在哪儿做的测试
一个白色实验车。他们穿着黄色防护服,说我‘反应阳性’,然后把我送到一栋楼,每天打针、验血、不让看窗外。
你跑出来的
不是。
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是他们放我走的。
我眼神一凝。
为什么
小褚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出那句话——
他们在找你。
什么
他缓缓看着我,一字一句:
他们……找的是你,不是我。
火光照亮他的脸。
他眼里没有恨、没有慌张,只有一种很熟悉的眼神——
我在镜子里见过。
一个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的人,对这个世界最后一次说实话。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空气像被冻住了。
小褚靠回去,闭上眼。
我握着匕首的手,不知何时握出血痕。
谁是‘他们’
我也不知道……他们不说话。
你见过我在那些地方
没有。但我见过你的照片。
他眼睛还是闭着,像是在说梦话。
他们在墙上贴了一面板子,上面有好多张脸,每天换……有一天,我看到你在最上面。
我彻底沉默了。
仓库陷入长久的安静。
只有铁皮被火焰烘得叮叮作响。
我靠着墙,看着火苗倒映在油桶上的光晃动,一下下,像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却永远不露真身。
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不是惊讶,也不是害怕。
是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情绪:
不确定。
在这个活着都靠拳头和撬棍的世界里,不确定是最危险的东西。
我不能让它留下。
我得想清楚——如果小褚撑不过今晚,我要不要动手毁掉他的身体。
因为我见过太多尸化失控的孩子。
他们比大人跑得快,叫得尖,死的时候眼睛还是睁着。
我看着小褚。
他睡着了。
脸色比刚才更差,呼吸越来越浅,唇边出现一层黑色的血丝。
我知道那是什么。
不是丧尸病毒——但绝对不干净。
我坐在原地,手握刀柄,一夜没睡。
天微亮时,他停止了呼吸。
我没有哭。
我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然后,我给他盖上一张油布。
封好口鼻,在仓库外点了火。
他没尸变。
直到完全烧尽,也没有动弹。
我松了口气。
却在清理现场时,发现了他裤袋里半块断裂的身份识别牌。
灰黑,已经烧焦。
但勉强能看出上面的一串编号:
实验体-C18
我站在火堆前,风把我的衣角吹得啪啪作响。
灰烬飘起,像漫天的雪。
我低声对自己说:
该走了。
然后,我拎起包,朝北走去。
第三章:废土交易
尸市,藏在城市地铁废墟以下二十七米处。
不是一个市场。
更像是一个交易与屠宰混合的地下胃袋。
它没有门,只有一截坍塌的扶梯,直通一个贴满标语和干血的水泥洞。
献一个死人,换一个明天。
未感染体,高价收购。
带毒标本者,请主动上报,死得干净些。
我盯着这些话,仿佛能听到背后写下它们的人咬牙的声音。
空气中混杂着柴油、尸臭和劣质酒精的味道,熏得人眼睛发涩。
我把一张发霉的老兵证挂在胸前,是从一个死在坑里的逃兵身上摸来的。上面照片早被水泡得模糊,只剩名字刘乾三个字还能认出。
我走进尸市时,没有人拦我。
这说明我看起来已经够糟了。
尸市主厅是个改装的列车仓库。两侧挂着半人高的灯管,照得人脸发白。中间是交易台,分物资、信息、活人、尸体四区。
我走向物资区,把手里的一袋混合罐头和火柴拍在桌上。
换什么柜台后是个独眼女,脖子上挂着解剖刀。
净水片、锂电池、小刀、绷带。我说。
她扫了一眼,不屑地啧了一声。
这点破玩意儿,给你电池和小刀。绷带去后边拿卫生纸缠着吧。
我没吭声,点头,拿走东西。
这里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嘴硬的尸体,早就堆在交易区后面那个燃烧通道里。
我拎着物资,准备离开,却被一个声音喊住。
朋友——等等。
我转头,是个穿旧西装、脚上还擦着皮鞋的男人。他身上居然有点香水味。
在尸市,这是最不寻常的味道。
有事我警惕地扫他一眼,手落在刀柄上。
别紧张。他微笑,你是来换通行证的吧北郊白墙区
我没答话。
他继续道:你这张脸,有人出十万粮票买。
我眯起眼。
我是说笑。他轻笑一声,不过你想拿到通行证,得走后门,跟我来。
我没有立刻跟他走。
我四下扫了一圈——尸市里的人都看起来跟往常一样:有人咒骂交易员,有人拖着刚杀完的感染尸扔进冷柜,有人躺在墙角抽劣质烟,但他们都没看我。
太正常了。
反而说明不正常。
我点头:好。
西装男笑着朝一个仓库指了指:在那边,交易专间。
我走在他前面。
他走得不快,却始终与我保持一步之遥。
像个熟练的猎人。
仓库门吱呀一声打开,我走进去的同时,手指已经悄悄拨开背后撬棍上的弹簧卡扣。
仓库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发出金属咬合的哐啷声。
我没回头。
手指已经扣在刀柄上,脚步轻得像影子。
室内只有一盏顶灯,照亮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四周全是旧木箱和遮布,像极了给死人装棺材的货场。
朋友。西装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不要误会,我们是真想谈一笔生意。
我停住脚步。
你不是来卖通行证的。
你太聪明了。
我听到几道脚步声从木箱后缓缓绕出。
三个男人,穿工装服,脖子上戴着防腐布罩,一人手持棍棒,一人握着折刃,还有一人手上缠着带血绷带,像个疯狗。
这么贵的‘脸’,我们怎么可能真卖票呢。疯狗咧嘴一笑,老板说了,活着抓,三倍价。
我缓缓转身,看向那位西装男。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他耸肩,也不想知道。
那你为什么抓我
他笑了笑,回答得极轻:
因为你很值钱。
那一瞬,我笑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跑
他眉头一挑。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的通风口。
轻声说了一句:
因为你们养的那只怪物,听我说话比听你们的还多。
他们脸色一变。
我右脚一踩,木地板破开一截。
一只裹满铁链的感染者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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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变异喉管型丧尸,口腔结构撕裂,发声腔高度扩张,叫声可破鼓膜,属于震音型,极不稳定。
它原本被当作私养活体,用于制作毒液和肌肉标本。
现在,它是我的合作者。
我趁他们震惊的一刻,手起刀落,直接将最左边那人喉咙划开!
嗬!!丧尸嘶吼,尖叫声瞬间震碎灯管!
仓库陷入昏暗,火花溅落。
疯狗挥棍扑来,我侧身闪过,反手一肘砸在他下颌,接着用刀柄敲击他太阳穴,咚!一声,他直挺挺倒下。
另一个拿刀的男人反应极快,挥刃朝我劈来!
我格挡,刀与刀撞出火星!
力道沉,我退半步,借势蹬墙翻身,踢中他腹部!
就在这时,西装男突然拔出一支袖中短针筒,试图靠近我。
我心里冷笑。
你以为你是医生
我抄起地上一把撬棍,砸向地板旁另一木箱!
砰!
第二只半尸体从木箱中滚出,尸液四溅,那东西吼了一声,本能地朝人类靠近——正好扑向西装男!
啊——!
他没来得及注射,被尸体扑倒,尖叫着滚成一团!
我趁乱抄起另一只麻袋,把正在试图挣脱链子的变异丧尸往地上一摔,卡死它的下颌,不让它尖啸。
最后一个手持短刃的家伙想逃,被我直接一脚踹进火堆!
他在火中嚎叫,疯狂翻滚,衣服迅速被烧穿,露出一身斑斑伤痕。
我不动声色,拖着那只变异尸往角落塞回去,再用铁链锁死它。
这只怪物,我暂时还用得着。
整个仓库血迹斑斑,气味恶臭。
我站在废墟中央,缓缓擦干刀锋,眼神冷得像尸体。
西装男挣扎着往后退,嘴角涌出血沫。
你……到底是……
我蹲下看着他,语气平淡:
一个不想死的人。
他说不出话了,只是张嘴吐出半截断针。
我翻了翻他口袋,找出一枚通行证。
假的,里面夹着微型发射器。
我捏碎它,站起身。
仓库门我没关,尸市外一片安静,没人察觉这里的动静。
或者说——没人敢管。
我走出仓库,消失在人群背后。
无人阻拦。
我的命——已经被写在某份交易清单的最顶行。
我走出尸市,天快黑了。
城市像块被啃烂的肉,残阳洒下来的光,不是金黄,是铁锈红。
风从地铁通道深处吹来,卷着尸市的腐臭味,也卷着一种熟悉的、属于活人的寒意。
那是一种气味——被猎杀的气味。
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不仅是个幸存者,我也是个目标。
离开尸市三公里后,我在一处废弃加油站里歇脚。
这是昨天火化小褚的地方几公里外。没人会在这种地方设伏,因为这里太开阔,跑不掉。
我把破油桶倒扣在门口,放上绳铃。然后钻进便利店残骸,在货架后找了块还算完整的塑料布,铺地,把背包当枕头,躺下。
手上的血早干了,指关节发紧,刀柄握得太久,手指都合不上。
我抬起右臂,皮肤上满是青紫。那是仓库里反击时被钝击棍扫中的地方,没骨折,但肿得像火烤。
我往嘴里塞了半片止痛药,靠着墙缝坐下。
夜色彻底降临。
我没睡。
这几年,我学会了一个生存技巧:真正危险的时候,不是尸群围上来的那一刻,而是你刚刚侥幸活下来之后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你的神经会松弛,你会觉得安全了,就会犯错。
就会死。
我摸出小褚留下的那块烧焦身份牌。
C18。
我用打火石轻轻烘烤它边缘,想看清上面有没有更多信息。
没有。
那是一种特制合金,只在官方研究机构使用。我以前在救援队的时候曾见过。
小褚,不是乱跑的流民。
他是实验体。
不是病人,不是志愿者,是实验体。
这意味着有人在用感染者做试验,也在用孩子做试验。
而我,很可能是那份试验报告里最值得回收的样本。
我低头,看着手心那道几年前留下的旧伤。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在救人,现在才知道,也许那只是他们养鱼撒网的第一步。
我不想深想。
因为一旦我开始往回看,就会发现我这几年逃的,不只是尸——还有人。
我靠着冰冷的墙坐着,闭眼假寐。
耳边只有风的声音,吹得空罐头罐滚动,咚,咚,咚,像某种节奏。
像心跳。
像某个我还没死透的部分,在提醒我:你不是只为自己活着了。
天快亮时,我醒了。
绳铃没有响,一切安静。
我打开地图,在两条红笔圈出的线路之间犹豫。
左边,是东南林区,几年前还有一支流亡武装驻守,听说那里人少,但水源清澈,丧尸密度低。
右边,是北郊白墙区——官方残余势力的旧据点,流传说那里有医院、有药、有解药。
我看着那张旧地图,纸面上已经被我划得像伤疤一样凌乱。
我知道每走一步,就离答案近一步,也离人性更远一步。
我知道去白墙,就意味着可能面对他们。
而去林区,只是苟活,慢死。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冰冷。
我把地图一折,塞进口袋。
然后站起身,扛上背包,抬脚朝北边走去。
第四章:喉咙在燃烧
我最后悔的事,不是杀了谁,也不是信了谁。
是打开那盒罐头之前,没有多闻一下味道。
那是一盒预制豚肉罐,来源是我在尸市路上捡到的旧物资袋。包装完好,外观没有鼓起,颜色正常。
我当时太饿,根本没多想,撬开就吃。
前两口没味,第三口舌尖发麻,第四口吞咽时喉咙开始刺痛。
我停下了。
但已经太晚。
现在,我趴在一辆废弃小货车后,全身开始发抖。
胃里一阵阵翻滚,汗像开了闸的水,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我不是怕。
是毒素已经进了血。
呼吸开始急促,喉咙像被一把钝刀在里头缓慢搅动。
呃——
我扶着车门干呕,却吐不出什么。
视线开始模糊,太阳穴像被针扎一样跳动。我的身体在告诉我:
你可能撑不过今天了。
我强撑着站起,朝街口那栋废弃医药站走去。
那地方我之前标记过,是末日前的诊所附属仓库,位置偏僻,结构破败,但可能还留有一些药品。
我必须赌一把。
每走一步,脚都像踩在玻璃渣上。
街道仿佛在塌陷,地面浮动,耳鸣震得我分不清远处是不是有丧尸在动,还是心跳的回声。
我咬紧牙,冲进药站大厅,翻过断墙,跌进货架后。
这里早已被洗劫一空,药品柜只有一堆碎瓶和几支空针筒。
我翻找了三分钟,终于在一只木箱底下,摸到一瓶半干的氟西汀和两颗封口的抗过敏药。
……狗命……
我嘴角发苦,连咬都咬不动,用手指抠开瓶盖,把药倒进嘴里,干吞下去。
刚把药咽下,脚下地板咔哒一声。
我一怔,低头。
木地板凹陷。
没来得及闪躲,下一秒,整块地板轰然塌陷!
我直接坠下去——
砰!!
我落在一层湿滑的斜坡上,滑行十几米,撞进一潭黑水里!
呛水的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
可死亡没有来,只有彻骨寒意和喉咙再次被撕开的痛。
我挣扎着爬起,浑身湿透,衣服黏着皮肤,像裹着尸布。
这不是地窖。
是下水道。
我不知道是城市原本的排污管,还是战时挖掘的疏散通道。这里弥漫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臭味,像尸体泡水七天再加一层柴油腐蚀液。
我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脚踩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差点吐出来。
一具泡烂的女尸,长满蛆虫,眼球早已脱落,嘴巴却张得老大,像是在笑。
我强忍呕吐,把自己扯开,继续往前。
通道越来越窄,水深淹到大腿,墙上爬满了像海藻一样的菌体,一碰就冒出黄液。
我开始听见动静。
扑通……扑通……
不止我一个。
我拔出刀,靠着墙站立,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发抖。
前方水面破开,一个东西浮起,像是浮尸——但我知道,那不是死的。
它在等我靠近。
我后退一步,贴在墙上,用左手扯下腰带,绑在一块砖头上,朝它掷去。
哗啦!
水花炸开,那东西瞬间暴起!
感染者——水伏型。
长时间水中腐败,四肢脱落,仅靠肌肉牵引爬行,但神经活跃,攻击范围短,但反应极快。
我扑向它,一刀扎进它口腔!
它嘴里发出一声咕哝的呜咽,嘴角吐出黑水,抽搐着沉入水中。
我抽出刀,继续往前。
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水,汗还是泪。
我必须出去。
不然今天——我真的会死在这片恶臭的黑里。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下水道的通道在震动,耳朵里全是心跳声,像有人用手在脑壳里敲鼓。
药效没有起作用,或者说,根本不是对症药。
我能感觉到毒素在上行。
从胃开始,烧穿食道,顺着脖子涌上头顶。
我的眼睛开始失焦,耳边的水声开始变调。
咕……咕……陆野……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小褚的声音。
别走啊……别往前走了……
我回头。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长满青苔的水泥墙,墙上浮动着影子,像某种水底倒映的鬼魂。
我咬着舌头,强行把意识拉回来。
不能信这些。
毒在脑里翻搅,但我还活着。
我沿着墙壁往前摸,膝盖早已破皮,掌心全是血泡。
头顶滴水,脚下踩着滑肉和烂泥,整条管道像一个在吞人的肠胃。
有一瞬间,我真的想停下了。
就停在原地,坐下,闭眼,听着水流声一点点淹没。
反正外面也是死。
可就在我跪下去的那一刻,我的手碰到了一块东西。
一块干的地砖。
我愣住。
下水道的地,从未干过。
只有出口附近,才会有这类水线终点。
我像疯了一样地爬过去,用刀撬开浮泥,露出一块金属盖板。
盖板上写着模糊的老字体:
电缆井
7

我看到了希望。
我咬紧牙,用最后一点力气将盖板推开。
一股冷风从上方扑下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
手脚并用,开始攀爬那条满是油泥的竖井。
双臂几乎断裂般疼,眼前冒金星,但我还是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爬到一半时,我的手滑了一下,整个人差点坠下。
就在那一瞬,我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弟弟死前抓着我手说的那句你别像他们。
想起小褚在火光中低语他们找的不是我。
也想起第一天感染爆发时,我和上百个自以为逃出生天的人,在广场上等待救援,最后看到直升机飞走时那种——彻底被抛弃的目光。
我不想再做那种人了。
我撑着身体,爬出井口,跌进一片废土里。
日光刺眼,天空灰黄。
我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嘴里都是血和水,皮肤像被剥了一层。
风吹过我身体时,我甚至听到了滋滋的声音,那是酸液泡烂皮肤在蒸发。
我躺在那里,睁着眼,看着天空。
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笑了一声,声音微弱到像蚊子哼哼。
活着。
我又活过来了。
在我昏过去前,我听到了人声。
有人在靠近,有脚步踏在碎玻璃上。
然后,是一句压低的男声:
找到了,活的。
我来不及睁眼,只感觉有人蹲下来,翻了翻我的眼皮,贴了一张什么东西在我脖子上。
体温四十点七,有毒反应,但呼吸还在。
带走。
有人把我抬起来,甩上一个硬物的表面——像担架,又像冷藏板。
我想动,但动不了。
最后一秒,我听到一声低语。
别让他醒来。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还在老家那座破旧的房子里,厨房亮着昏黄的灯。
灶台上有一锅汤,汤里是脊骨和土豆,香得让我鼻子发酸。
弟弟坐在木凳上,晃着腿,脸蛋红扑扑的。
他回头看我,笑得像小时候那样:
哥,吃饭了。
我张口想回应,可嗓子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嘶哑的嗯声。
我走过去,却发现他身上穿着那天离开家时的那件破羽绒服,右肩上还沾着一块干涸的血迹。
他对我说:别怕,他们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活下来。

他没回答。
只是用筷子指了指锅里的汤。
我低头一看,汤里浮着一只熟悉的东西——
是我的军队识别牌。
我猛地抬头,发现弟弟的笑容开始扭曲,脸上的肉开始往下滑,露出苍白的骨头,眼睛变得灰白,嘴里咕哝一句:
你是免疫的,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还活得这么怕
你不是为了救我活下来的
那现在,你还在救谁
还是……只是为了不后悔
我张口要喊,但整个世界崩塌,梦境碎成黑水,瞬间把我吞没。
我醒来的时候,喉咙还是疼得像刀割,嘴唇干裂,全身像刚从泥潭里挖出来。
我没睁开眼,但我能感觉到我不在下水道了。
我躺在某种金属台子上,四周传来滴水和通风机运转的低频嗡鸣,空气里有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左手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应该是点滴线管。
还有仪器在响——嘟,嘟,嘟——
每一下都像在问我:
还活着吗
我想睁眼,但眼皮像被铅灌了。
体温下降到三十八点五,呼吸基本稳定。
但他清醒的时候可能不会合作。
那就别让他醒。
我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
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处理病人的那种技术语气。
但我听得出,他们不是在抢救我。
他们在观察我。
时间过去多久我不知道,但我意识浮浮沉沉,脑子里像堆满了碎玻璃。
我想起自己从军中调到城市应急部那一年,第一次接触感染者的夜晚。
那时我还不懂那些档案上所谓轻度感染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有个孩子跪在我面前,眼睛通红,牙齿发黑,但他还会哭、还会喊妈妈。
我不敢开枪。
所以我抱起了他,把他带出封锁线。
后来我被勒令停职三个月,归为心理判断失误。
但孩子没死。
他活着。
而我,从那天起,第一次开始怀疑——感染,是绝对的吗
现在,我想起那孩子的脸,跟小褚有些像。
眼睛太亮,嘴唇太淡,说话像是在听你心里怎么想。
他们,都很像——不像感染者,更像被人塞进某个标签里,然后……扔进实验室的耗材。
我在那个梦里哭过一回。
可在现实里,我一滴眼泪也没掉过。
某个瞬间,我的眼皮轻轻抖动了一下。
他们好像没发现。
但我听到一个新声音,声音低沉、年长,像是压在墙角发霉的皮鞋:
别急,醒了反而难办。
等他身体数据稳定,再推进下一组对照样本。
现在——先标记,编号预设:‘C01’。
我心里一震。
C01。
这个代号我在尸市听到过。
在小褚留下的身份片上也刻着类似编号。
C18。
现在他们叫我C01。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是救我。
他们是在——回收我。
我不敢再动,只能继续装昏。
不久后,我感觉有人轻轻拉起我的手腕,像在做血样采集。
针扎进皮肤。
我咬着牙,默默记下力道和方向。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我知道,我该醒了。
但不是现在。
我还没搞清楚,这次,是谁把我捡了回来。
第五章:尸潮边缘
我睁开眼的时候,嗓子干得像吞了一把玻璃碴。
我躺在一张铺着灰毯的行军床上,脚边是一桶未拧紧的消毒液,酒精味呛得发晕。
不是安全区。
这是个搭建在废弃公交站里的临时庇护点,外墙用防火布围着,吊灯悬挂在钢筋架上,昏黄而不稳定。
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我坐起身,他正蹲在一旁,修着一把折叠短刀,刀刃已经换过两次。他把刀锋往自己指甲上蹭了蹭,像是熟练修脚的师傅那样娴熟。
你还能自己走他问。
我没回答。
他笑了笑,把刀收好,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着了,但没抽,而是随手插在嘴角晃着。
刚从感染区拖你回来那会儿,你抽搐得厉害。我以为你撑不过来。他顿了顿,不过清洗组那帮人还是舍得花药的,毕竟你是‘清点编号’。
我盯着他。
他个子不高,穿着一件掉皮的棕色夹克,袖口处补丁打得粗糙,嘴边胡茬剃得一半——懒散、不修边幅、话多,是我第一眼的印象。
他眯着眼,看我不说话,偏头笑了笑。
我叫郑戈,算是这边的‘运输协力人员’。他吐出协力两个字时,尾音有些轻飘,像是故意不让人听清。
简单点说,就是给人跑腿、搬货、接送人——收钱的那种。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不过这年头,有手有脚的都不容易活,咱们也别讲什么谁干净,谁脏。
你呢他看我,你叫什么
我没理他。
我站起身,意识有点迟钝。左臂包扎过,伤口在跳,肚子像被人踹了两脚。
行吧,不想说就不说,郑戈耸肩,不过如果你打算离开这地方,最好别一个人。
现在往北两公里那块,尸潮已经压过来了。
我刚走出棚子,迎面碰上了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正整理一袋备用子弹,黑色风衣收得笔挺,枪背在身后,动作简洁冷静。
她抬头,跟我对视。
他醒了,她对郑戈说,再晚两个小时就不用送路了。
咱这儿哪轮得到你军方来下最后通牒啊。郑戈咧嘴。
她没理会,低头继续装弹。
她戴着手套,每颗弹头检查得都极为仔细,像习惯了执行精确命中的人。
但她手背上有一道很浅的烧伤疤痕,看起来不像新伤,像是……被某种实验液溅过。
叫她‘烟子’就行。郑戈走过来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道,脾气不太好,但打得准。
也别惹她,枪走火可没人赔。
我看她一眼,她正好扣上弹匣,抬头看我。
清点编号的代号是陆野,对吧
我皱眉。
我刚刚听守夜人说的。她平静地说。
她眼神太冷静,像能一眼看穿人有没有在说谎。
我点头,不再说话。
还有个小家伙还没来,等他一下。
郑戈话音刚落,一辆破旧电动滑板车冲进了巷口。
车停得不算稳,一头撞在油桶上,哐当响了一声。
骑车的少年摘下头盔,头发炸成一窝草,脸上还挂着灿烂笑容。
喂,喂,我带来了一点好东西!
他抱着一个旧军用背包,一边跑一边喊,我把炸雷调成可切换引信了!时间、声控、远程触发,随你们选!
他蹲下,把背包啪地摊开,从里面拿出几个金属圆盘和一根被电焊烤焦的电缆。
我说过的,我能搞出更强的模块,这个连尸体都能识别震源了!而且——
闭嘴。烟子冷冷打断。
哦……对不起。
少年收了收表情,偷偷看了我一眼,似乎还在琢磨我是做什么的。
他叫李百泉,郑戈揉了揉太阳穴,技术是不错,就是嘴多。
我不是嘴多,少年小声嘟囔,我只是……比较兴奋。
没人接话。
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外围的风,把废铁挂件吹得叮当响。
我发现李百泉带来的物资中,不只有炸雷,还有一台被简易焊接的监控探头和半副拆卸中的义肢装甲。
这孩子不像是捡破烂的。
更像是在制造什么。
好了,烟子站起身,甩开披风,尸潮在移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目的地我问。
白墙区。她答。
我盯着她:你们要我做什么
活着。她说。
郑戈笑了笑:你走哪儿,粮票就批哪儿。我们只是顺便捎你一程。
我咬了咬后槽牙,背起那只还湿着血的包。
我的水壶、刀、还有那本笔记本,全在里面。
风再一次吹过来,这次带着不正常的湿气。
远方隐约传来一道哗啦巨响,像是尸潮卷翻街道时推开的破旧广告牌。
准备上路吧,烟子扣住枪套,如果今天能回来,就算你运气不错。
如果不能——她看向我,也别扯我们后腿。
我没有说话。
只是盯着远方的那片灰雾。
——我感觉到了。
他们还在后面。
那群不死的东西。
风在走廊之间盘旋,吹得棚布呼啦啦响。
我们四人穿过残破的主街,沿着安全通道的标识前进,脚下是废弃的水泥板和被风刮干的血渍。
他们快了。烟子突然说。
谁我问。
不是谁,是它们。她瞥我一眼,丧尸有迹可循。某种意义上,它们比人更守规律。
那是群智能低的野兽,不是我皱眉。
你太低估它们了。她淡淡回了一句。
郑戈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你见过‘预判型’没
我没听过这个词。
有些丧尸能感知热源路径,主动埋伏。上次白线区清点员一个班全没了,就是因为他们以为走的是旧路径。
我们现在不是也走旧路径
所以这次换了。烟子答。
我没再问。
一路上李百泉偶尔丢下几个探针,他腰上挂着自制的监控器,滴滴作响。
我改装了声音识别模块,它们的声带其实能形成特定频率。他说,每只变异体的嘶吼都有差异,我可以据此判断群体移动的方向和密度。
你在研究它们
只是……有点好奇。他耸肩。
我们停在一个十字路口。
街道尽头,有一只尸体正背对我们站着。
它不动。
全身血肉模糊,但双腿纹丝不动地撑着,好像冻在地上。
别动。烟子低声说。
它死了郑戈问。
不。她抬起枪,它在等。
我全身紧绷。
它缓缓地转过头。
眼眶是空的,但头部依旧朝我们方向一点点转动。
没有五官,只有被撕裂的面部肌肉。
我说过了,它们能感知。烟子说。
怎么办我问。
她没有回答,直接开枪。
——爆头。
尸体倒下那一刻,远处同时响起了回音般的嘶吼。
四面八方。
李百泉迅速从背包里拽出一枚圆盘,准备迎战。
动静太大了,郑戈咬牙,你确定这是唯一的路
没有所谓‘唯一’,烟子冷声道,只有死得晚一点。
我抽出刀,站在他们身后。
脚步声开始从两边逼近。
他们,来了。
他们是从风中出现的。
第一具尸体翻过街角时,动作快得不正常,几乎是扭断了脖子地狂奔。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如浪潮般涌来,扑向废墟间那块临时驻地。风被撕裂的声音像刀片,夹杂着尸体摩擦地面的咯吱声。
是快行种!烟子当即开枪。
她的第一发子弹精准爆头,但那怪物的身体仍冲前了四五步才重重倒地,嘴巴张开到脱臼,死状恐怖。
李百泉!启动防线!
明白!
李百泉的反应极快,几乎是翻滚着扑到电磁钉阵前。他的双手灵巧得像在弹钢琴,接线、校准、通电,一气呵成。但就在他按下最后一个电流启动按钮的刹那,一只隐藏在垃圾堆下的丧尸猛地扑起,带着腐肉的腥臭和撕裂声。
李百泉,小心!我大吼。
我拔刀冲刺,脚下的砖石都被踩裂。刀锋破风而出,劈开丧尸的下颌,切断了它半边脸颊。可那东西死死咬住了李百泉的手臂。
操!我低吼着踢开它,把李百泉往后一拽。
血从他袖口涌出,他的眼神茫然又恐惧。
咬到了我低声问。
我……我不知道……他声音发抖,整条手臂在颤抖。
别让他思考!快接通电网!烟子的喊声从枪火后传来,语调第一次失控。
我护着李百泉后撤,试图给烟子掩护。就在此时,我余光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挪动。
是郑戈。
他没去支援任何人,而是趁乱快速把压缩水袋、急救喷剂和氧气瓶塞进背包,接着弯腰,从一个被掀开的下水井盖边翻了出去。
郑戈!我吼了他一声。
他回头,脸色阴鸷,喊道:你们自己玩命吧,我不陪了!
你他妈给我回来!
去你妈的英雄主义!他说完,转身跑进侧巷。
尸群的压迫感愈发清晰,快行种如潮水般从街口涌出,踩着同类的尸体翻滚前行。它们的吼叫已经不是声音,而是将空气都撕碎的利刃。
电网快接完了,再撑十秒!我吼道。
我掩护你!烟子跪在断墙后,举枪扫射。但下一秒,她脚边的石块炸裂,一枚玻璃弹片精准嵌入她小腿内侧。
她闷哼一声,身体剧震,疼得几乎晕厥。血迅速染红裤腿。
烟子!
我没事……快……快完成电网……她咬牙切齿,冷汗沿着额角滴下。
李百泉也在剧烈颤抖,但他强撑着完成了最后一条电路。
接通!他大叫。
我一手按下开关,电弧轰鸣,金属刺阵开始发出电流击打声。十几只丧尸首当其冲撞上去,被电弧击中,发出宛如动物哀嚎的惨叫。
我扑上去,扛起烟子就往防线上撤。
背后火光炸起,一颗我提前布置的手雷在尸群中炸开,焦味、血味和腐臭混作一体。
另一侧,郑戈本以为自己绕出了包围圈,却没想到小巷出口早已被尸群切断。他仓皇闯入一间废弃药店,疯了一样将货架堵在门后。
别过来……我有货!我能交易!
他翻出一沓褪色的钞票,甚至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随身的血袋样本。
我这里是血源!你们听得懂吗!我能活!我……还没……
窗户破裂声截断了他的话语,一只丧尸的爪子穿窗而入,钩住他脖子。
接着是更多的身影——
快行种、红眼种,还有一只脊骨弯曲、带有双唇撕裂伤痕的异化体,它们像饿狼一样扑进。
他被拖倒,尖叫、哭喊、祈求全都无效。玻璃碎片割破他的脸,货架压住他的腿。他挥舞小刀却根本伤不到丧尸分毫。
他试图往嘴里塞血袋,却在最后一刻被啃断了喉咙。
从我们这头的破墙望过去,只看到他一只脚还在痉挛地踢动,鞋子掉了一只,袜子上印着一个褪色的笑脸。
我不再看,转身查看烟子的伤势。
她脸色惨白,嘴唇发紫。血已经止不住地从伤口渗出,染透了布料,滴在地上。她咬着牙不出声,但呼吸急促,每一次都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
我撕开她裤腿检查伤口,发现弹片嵌入极深,几乎靠近骨头,已经开始发炎。
必须尽快处理,不然你会败血。我低声说。
烟子强撑着点头。
我转头看李百泉,他坐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捂着伤口,脸色比烟子还差。他的嘴唇干裂,额头冷汗直冒。
感觉怎么样我问。
他摇头,但没说话。
我蹲下检查他的伤口,那丧尸的牙印深可见骨,伤口边缘泛青。
我心里一沉。
我们必须走。我沉声说。
白墙区。烟子艰难吐出两个字,像是说出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风像刀子一样从破碎的窗缝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与血痕。我们撤入一栋废弃的办公楼,门一关,锁链咔哒一声收紧,像一口钉上的棺材。
上楼,快!我吼了一声。
李百泉几乎是被我架着往上拖,烟子则靠在我另一侧,咬紧牙关,每走一步,鲜血都顺着她小腿滴落。
我们冲上三楼,把最后一块残砖堵在楼梯口时,楼下的门已传来尸群撞击的声音。
快检查他们的伤口。我一边喘气一边命令自己。
烟子的伤最重,我先替她处理。伤口已经发黑,玻璃碎片嵌在肌肉深处,血止不住地涌出来。我拿出消毒棉和止血包,手都有些发抖。
你行不行她虚弱地开口。
闭嘴。我咬牙。
我用镊子夹住玻璃片,缓慢地拉出。她脸色发白,却一声不吭,只有冷汗滴在地板上。
这要缝合。我说。
现在没有时间。她咬住袖子。
我缝。我掏出缝合针和缝线包,手指冷得像铁。
我用酒精灌了一圈,手抖着开始缝第一针。
她在颤抖,却始终没叫一声。
缝完最后一针,我才意识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转头看李百泉,他靠在墙角,脸色蜡黄,嘴唇发紫,手还在压着伤口。
烧起来了。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烫得惊人。
你们……我会不会变……他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不敢回答。
他的伤口边缘已发黑,明显有感染的迹象。
还没出现红眼,先撑过这晚。烟子声音虚弱。
我点头,给李百泉打了一针镇定剂。
尸群的敲击声还在继续,楼下的门快撑不住了。
我走到窗边,望向远处的白墙区,那是城市废墟深处唯一的净土——如果那还是净土。
我们得换个路。我说。
烟子睁开眼睛:下水道
我点头。
你疯了。她低声笑,那是尸群的巢。
但我们没有选择。我说。
楼下传来木门裂开的咔哒声。
我转头看他们两个,一个重伤濒死,一个可能变异,而我,背负着两个脆弱的生命。
郑戈的身影划过我脑海,那一脚踢飞我们求生希望的背影。
我不会像他。我低声说。
烟子闭上眼:我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从背包中取出地图与下水道入口的钥匙卡。
今晚我们赌命。我说。
门下第一块木板断裂,丧尸的爪子探了进来。
赌注,是我们全部的命。
下水道的入口位于废楼后的一个隐蔽井盖下,井盖外表锈迹斑斑,但指纹识别灯仍闪着微光。
这玩意儿还能用烟子靠在墙上,声音含着血腥味。
我把右手拇指按上去。它必须能。
灯闪了两下,咔哒一声,铁盖缓慢打开,一股潮湿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快。我背起烟子,另一只手扶着李百泉,将他推下井口的铁梯。
我们一个接一个地钻进黑暗中。
井道潮湿滑腻,脚踩在铁梯上总觉得要被什么东西拉下去。李百泉一声不吭,烟子在我背上微微颤抖。
到达底部时,是一条狭窄的水泥通道,两边残留着浓稠的血迹和碎布,脚下积水泛着油光,空气里是陈年腐烂与生物分解的恶臭。
别开灯。烟子低声说。
为什么李百泉声音干涩。
丧尸能感光。我替她回答,某些异化种专门在暗处靠视觉捕猎。
我们靠着手电微光和手环微弱的荧光前进,尽可能压低呼吸。
走了二十分钟,远处忽然传来滴水声,随后是一阵规律却诡异的拖拽声——像是有东西拖着什么湿重的物体从另一条支路逼近。
停。我压低声音挥手。
所有人瞬间贴墙。
拖拽声越来越近,回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扭曲放大,像是有什么正在嗅探、寻找,步伐迟缓但坚定。
我拉开背包,握紧左轮,缓缓打开安全盖。
一只丧尸探出身影,皮肤糜烂,肩膀以下拖着一串肠子,它的嘴巴里还叼着一根人类的手指,正在滴血。
它停下脚步,头缓缓地侧向我们这边。
别动。我用气音说。
它突然发出一声高频的咯咯声,像金属摩擦。
然后,它扑了过来。
我第一枪打中它的脸,血肉飞溅,它却没倒。
异化种!我吼出声。
烟子抽出短刃,撑着墙壁站起来,抬手就一刀插进丧尸脖子。
李百泉扑向侧墙的电箱,打开临时照明,瞬间,整个通道亮了——五只丧尸潜伏在黑暗角落中,全都瞳孔收缩,朝我们奔来。
撤退!我挡在最前方,一边射击一边往回撤。
烟子被撞翻,血从伤口涌出,她一手撑地,一手甩出爆燃弹,将前方瞬间点燃。
我扑过去将她拖开,爆炸热浪裹着尸体残片扑面而来。
李百泉,快动!我嘶吼。
他咬着牙跑过来,脸上沾满血和黑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狠意。
我们冲进下一条分岔通道,身后火光熊熊,尸群的尖啸与嘶吼仍在耳边。
我气喘吁吁地关上防火门,拉下铁栅,整个通道陷入死寂。
伤口。我看着烟子,伤口再次崩裂,血染红了我背上的军服。
李百泉蹲下来,哆哆嗦嗦地为她止血,嘴里念着:我不怕,我不怕……
我靠在墙边,望着满地的血水和残肢,心跳仍未恢复。
这还只是通往白墙区的第一段路。
时间已经无法计算。下水道中的空气开始变得沉闷,铁锈味与血腥味混杂,令人作呕。我们三人蹲在一处铁门背后的空间里,光线几乎为零,只能靠微弱手环余光维持视线。
烟子的伤口已经不再只是渗血,而是泛着隐约的紫色淤痕,沿着腹侧蔓延。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呼吸浅短。
伤口恶化了。李百泉拿着从急救包里翻出的针线,手都在抖。
能缝就缝,别让她流干。我咬牙说。
我……我没缝过人。他低声颤抖着。
你不是会修机械吗就把她当作要爆炸的电池。我将刀子递给他,先把腐坏组织削掉。
李百泉看着泛紫的皮肤,干呕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紧牙关。
缝合的过程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烟子始终咬着一块破布,硬是一声不吭地撑过去。
缝完后她整个人几乎瘫软,但依旧撑着说:继续走……别因为我耽误。
闭嘴。我替她盖好外套,不走了。我们需要找新的出口。
我们已经进入了白墙区外围。李百泉靠着管壁,声音低沉,再往前,就是旧城区的分水口,那里的管道被军方封死了。
我沉默片刻,拿出地图终端,屏幕上呈现出模糊的网络拓扑图。
我们从这里走。我指着一处老旧排水隧道。不在主干线,风险更高,但可能避开尸潮。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金属管道震动的声响,低沉且频率稳定,像是重物滑行。
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异化体。烟子低声说。
它在巡逻。我收起终端,一旦我们离开遮蔽,就暴露了。
怎么办李百泉看向我。
我轻声说:等它过去,三十秒内冲出,进入这条管线。
烟子闭上眼:你们两个走,我留下拖延。
少来这一套。我瞪她,你死了我们一样活不了。
她笑了笑,睫毛颤动。
管道的震动越来越近,一道模糊的影子缓缓出现在弯口,像是一堵墙移动着,模糊不清。
准备。我从背包里摸出剩下的烟雾弹和三颗闪光。
三。
二。
冲!
烟雾弥漫开来,我们三人穿过裂缝般的出口,顺着狭长的支道滑行而下。管道尽头是垂直下降的梯井,下面黑得像地狱。
我们一个个滑下,刚落地,头顶传来尖啸和金属撞击声,异化体撞开封门,追进来。
跑!我一把拉起烟子,李百泉拽着医疗包,跌跌撞撞往黑暗更深处逃去。
而这黑暗尽头,究竟是出路,还是另一场深渊,我们谁也不知道。
黑暗没有终点,脚下的积水早已没过小腿,每一步都像踏入沼泽。
我背着烟子,她的体温低得像死人,伤口处不断渗出粘稠的液体,包扎物已经彻底湿透。我不敢看她的脸,只能咬紧牙关向前。
李百泉走在最前,手电光柱微弱,不断晃动。管壁上爬满了藓类与不知名的黑斑,空气粘稠,像是要将人窒息。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身后的异化体一直在逼近。它没有脚步声,只有金属拖拽声,每一次回响都如死神扼住脖颈。
前面!李百泉忽然低喊。
我抬头看去,一道生锈的钢栅栏横在隧道尽头,后面似乎是一个升井平台,白光从平台上方倾泻而下——是地面。
快。我几乎是扑了上去,用力踹开栅栏。
门没锁,只是锈死了。我踢了两脚没动,干脆拔出匕首插进缝隙,撬动的同时猛撞。
李百泉也上来帮忙,两人合力,钢门终于发出尖锐的响声后歪斜开来。
你先上!我对李百泉喊。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踩着管壁的突起爬上梯子。
我将烟子绑在背上,费力地往上攀爬。
背后的管道深处,传来低低的咀嚼声和骨骼断裂的脆响——异化体吃到了什么,或者说,它已经开始清理通道障碍。
上来!李百泉在上面拉我一把。
最后一米时,我几乎靠意志硬撑,终于翻身跃入井口。
我们三人倒在地面上,大口喘息。
阳光照进来,是久违的金色。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人无法放松——这片白墙区外围宛如废墟,遍地焦黑,残垣断壁,像是经历过火灾或爆破。
这里是……白墙区李百泉环顾四周。
我点点头。
不是说这里是安全区他低声说。
那是几个月前。我声音沙哑,现在,没人知道这里变成了什么样。
烟子勉强撑起身体,靠在破碎水泥块上,半眯着眼。
我们得找个能藏的地方……让我……喘口气。她勉强笑了一下,随即剧烈咳嗽,血丝顺着唇角滑落。
不能再拖了。我扶住她,望向远处灰雾中若隐若现的建筑群,那边可能还有结构完整的高层。
李百泉迟疑地问:还要往里走
回去的路被封死了。我看他一眼,现在只能往前。
我们躲进一栋半塌的写字楼,一楼大堂坍塌,只剩下斜撑在中间的几根钢筋混凝土柱。
我让李百泉守在楼梯口,把烟子安置在一个靠墙的角落里。
她的嘴唇发紫,身上不住发抖。我解开她腹部的纱布,暗红色的渗液已经染透包扎层,伤口边缘浮出青黑,显然已开始坏死。
再拖下去,她撑不住的。我咬着牙,对李百泉说。
他沉默不语,从背包里取出剩下的酒精棉和针线。
你缝吗我问。
他吸了口气:我试试。
我不确定他能不能行,但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守在门边,手握着短刃。
楼外不时传来几声尸体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在废墟间拖拽——但直到天色暗下,也没有真正靠近。
她睡着了。李百泉低声说,收起针线,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过去看了一眼,烟子脸色仍然苍白,但呼吸略微平稳些。
我们轮流值守。
到了后半夜,雨下起来了。
雨水敲打在残破的玻璃和水泥面上,像无数密密麻麻的手指。
我醒得早些,天还未亮,楼下却隐约传来脚步声,不是丧尸的那种拖拽,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类脚步。
我拍醒李百泉,俩人迅速撤到二楼,藏在倒塌的天花板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规律与节奏。
两个穿着迷彩外套的男人走进大堂,一人手持自制的猎枪,另一人肩背弩箭包。
……确认他们进了这栋楼。其中一个人低声说。
我们要活的。那女人……组织要带走。
我与李百泉对视一眼。
这些人不是幸存者,是另一批追踪者。
烟子还在楼上。
我握紧了刀柄,心跳逐渐加速。
我们……被盯上了。
第六章:白墙之内
天微亮时,那两名追踪者开始沿楼梯向上搜索。
我和李百泉藏在通往三楼的过道里,手电已关,整个空间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跳。
楼板下传来他们的对话声,一人说:女人应该在楼上,别惊动她,抓活的。
我屏住呼吸。
他们的脚步越过我们藏身处,继续往上。
我们没再犹豫,立刻回撤。
烟子靠墙躺着,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烟子!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她睁开眼睛,神志仍算清醒。
那两个追踪者就在楼下。我低声说。
动不了了。她的声音细微,却带着清晰的痛意,你们……走。
不可能。我从背包里摸出剩下的止痛针剂。
她抓住我的手。
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们不是为你们来的,是为了我。
我盯着她。
组织……不会放过知情者。她勉强一笑,你们走吧……我拖着他们。
放屁!我咬着牙,怒吼被压成一股气音。
李百泉却握紧了我的手臂:哥……她说得对。
烟子吃力地拔出一支备用的震爆弹,交给我。
等他们到这里,我动手。她的眼神突然恢复几分军人本色,别让我的血白流。
我看着她,心里像被钝器锤了一记。
她突然伸手从衣领下扯出一枚金属芯片,递到我手中:这是我卧底时复制的核心数据……白墙区的‘治疗中心’,其实是个人体实验室,他们用丧尸血清做强化测试,失败者就丢进城外当诱饵。
我愣住。
我原是军方驻‘净源计划’的内线,但计划早被那些人背离,军部……也变了。她轻轻咳出一口血,如果你有机会,毁了它。
烟子……我哑声。
她却只是摇头:别浪费我这点命,带着它活下去。
我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
她朝我笑了笑:再见。
那笑意里藏着不甘、坦然,也藏着命运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尊严。
我和李百泉迅速撤离,顺着另一侧楼道绕至外墙。
刚翻出断壁,就听见上方传来剧烈爆炸声和短暂的枪响。
李百泉停下脚步,浑身发抖。
我低声道:别回头。
他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
我们穿过晨雾弥漫的街巷,消失在废墟的另一头。
白墙区——在末世地图上,这是一块被红线圈出的禁区。
传言中这里曾是最早建立的庇护点之一,后因净源计划失败全面封锁。
我们从一条被泥水淹没的地道爬进去,头顶是塌陷的钢板,周围是腐烂的土壤和潮湿的菌丝。
金属芯片被我藏在贴身口袋,每一步都像背着炸药包。
李百泉没再说话,只是一手抱着工具包,一手握着从郑戈身上搜出的那把左轮。
我们穿过一段废弃走廊,那里的墙上满是发霉的海报和褪色的欢迎回家标语,像极了一场早已结束的骗局。
终于,我们抵达了一座残破的行政楼。
我小心打开门,霉味、灰尘,还有淡淡的药水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像个诊所。李百泉喃喃道。
或者实验室。我低声回应。
墙角有冷藏柜,锁已锈死,玻璃内的储液瓶隐约可见灰色沉淀物。
我们在二楼找到一间被反锁的档案室。
我踹开门,尘埃扑面而来。
地上全是散乱的文件和撕碎的病历。
李百泉靠在门边发呆,我从一堆废纸里捡出一份还算完整的记录。
【实验编号:E-42】
【个体状态:初次注射后2小时内体温异常升高,神经反射增强。4小时后表现出强烈攻击性,无法沟通。处理建议:放逐。】
他们不是治疗,是制造武器。我咬着牙。
我们翻出一台残损的终端设备,花了半小时才勉强恢复供电。
屏幕蓝光一闪,跳出密码框。
我拿出烟子给的芯片,小心插入。
咔哒一声,终端解锁。
一个简易界面弹出。
【净源计划:主控节点离线】
【当前数据备份:93%】
【调取备份数据
/
上传指令】
我正要点开,一阵异响从窗外传来。
别动。我低声说。
楼下传来嘶吼。
不是人类的声音。
我立刻断电,将芯片拔下,藏入鞋垫。
李百泉靠近窗边,只看了一眼,脸就白了。
来了。他说。
我们已经暴露了。
外面,是一波新的尸群。
但这次,它们身上,裹着白色试验服。
那是失败的净源产物。
我们冲下楼梯的时候,那些穿着白色试验服的丧尸已经撞开了前门。
不是普通的冲撞,而是有节奏、有频率地撞击,像是某种信号在驱动它们。
快跑!我拉着李百泉钻进楼侧的安全通道。
其中一只丧尸猛地一跃,撞碎了铁门,它的手指已经异化成骨质尖刺,像螳螂一样挥舞着。
我抬手一枪,将它打退几步,但子弹只是削去了表皮,那层试验服下的组织竟然像是融合了某种生物碳纤维,极难穿透。
它们的皮肤……有硬化。我低声咒骂。
楼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
我拉开安全门,冲进后巷,一把将地上的垃圾桶掀翻挡路。
后头一声尖啸,那是一只变异丧尸的怒吼,它身上原本应有五根手指的手掌,现在变成了三根融合在一起的关节刀。
我抄起一根钢管,与它短兵相接。
它扑上来时速度极快,几乎已经接近人的奔跑极限,我被迫后退两步,在铁皮墙边借力弹起,将钢管狠狠敲在它后颈。
咔的一声,它的脑袋并未被击碎,却剧烈抽搐,像是某种电流短路。
神经系统有人工电导我脑中一闪。
就在这时,李百泉大喊:哥!后面!
我侧身闪避,另一只丧尸已扑至。
它的面孔上依稀还有人类的五官,但双眼已变成灰白色的无光晶体。
它没有咬我,而是抬手抓向我的胸口。
我就势翻滚,用钢管撑起它的脖颈,用力掀开。
胸腔内部露出的,不是腐烂的肌肉,而是整齐的管线和嵌入式注射器——
它们是……半人工构造。我低声说。
我们不是在对抗生物,而是某种失败的‘产品’。
身后传来一声爆炸,是李百泉点燃的简易汽油弹,火光照亮整条巷道。
我一把拉住他,跌跌撞撞冲入对面的仓库。
门关上那一刻,我回头,看见有只丧尸,低头看了我一眼。
它的眼睛闪了一下。
不是生物的闪烁,是识别镜头在反射。
我背脊一寒。
它们,正在学习。
仓库里黑得像是密封的棺材。
我拉着李百泉靠近墙边,点亮一只微弱的指环灯。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药剂的气味,地板上有拖动血迹的痕迹。
我们……暂时安全了吗李百泉声音发颤。
我摇头,耳朵紧贴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些丧尸没有立刻追进来,像是在等待某种信号,或是评估下一步。
我越发确定,它们不是本能驱动,而是具备了某种程序性行为。
这不是偶然。我低声说,它们的行动方式像是训练后的协作。
李百泉坐下,抱着膝盖,额头冒汗。
我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被抓到了我问。
他愣了一下,猛地摇头,没有……只是摔了一跤。
我没再追问,但心里已经记下了。
仓库角落有几箱未拆封的医疗补给。
我撬开一箱,里面是防毒面具、压缩绷带和几支注射用的抗病毒药。
我拎起一支,标签已模糊,但瓶身上还有一行钢印:试用级——E系列。
是净源项目的早期制品。
我皱起眉,正欲检查剂量比例,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金属刮擦。
我猛地起身,灯光下,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窗边。
是它们——在搜寻。
我立刻熄灯,拉着李百泉蹲进掩体。
屏息之间,一道低沉的电子音掠过耳边,不像人类发声,更像是一种系统提示音。
那声音轻微,却在耳膜里震颤。
在标记……我低声说。
那些丧尸,在标记我们的位置。
我们必须马上走。
去哪里李百泉的声音已经在发抖。
我看着仓库西侧那扇半掩的铁门。
地下。我说。
他们把失败的东西藏在哪儿,我们就往哪儿走。
第七章:失败之井
我们从铁门钻进去,脚下踩中积水时,我才发现地面已倾斜下沉。
地下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灌满铁锈。
李百泉紧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移动,仓库上方那道金属门已经闭合,一种厚重的沉闷将我们完全隔离。
我们已经彻底与地面断开联系。
下方是螺旋式的钢梯,锈迹斑斑,踏上去会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响声。
越往下,温度越低。
像是坠入一口永远看不到底的井。
终于抵达底部,一个半塌的研究所展现在我们眼前。
这里墙面斑驳,走廊里残留着急救灯的频闪光,一间间玻璃实验仓四散破碎,内里腐烂物与液体混合成一滩滩不明粘液。
这……就是净源实验的终点李百泉颤声问。
我没回答。
地上的脚印告诉我,我们不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
有一道特别深的拖痕从走廊尽头一直延伸进主控室。
我举起枪,靠近时才发现,那不是尸体拖行的痕迹,而是某种大型生物拖拽自身残肢留下的痕迹。
进入主控室,空气中漂浮着奇怪的白色孢子。
我戴上面罩,开始清点室内的设备。
控制台上的终端屏幕亮着,一个系统提示仍在循环播放:
【净源产物-最终体
未归笼】
【定位中……】
【错误:标识芯片读取失败】
我一把将李百泉拉到控制台前。
这说明什么我问。
他迅速看了一眼:说明那个实验体……已经逃出控制,芯片也被毁了。
我目光扫过地面,那些孢子越来越密集,空气开始变得沉重,像某种无形压力压在胸口。
它可能就在这下面。我说。
下一秒,天花板传来轻微震动。
不是脚步声。
而像是——有东西在‘趴着’移动。
我们抬头,灯光晃动中,那一幕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一张人脸,贴着透明的天窗,看着我们,一动不动。
我举枪指向天窗,那张脸消失了,仿佛只是我们的幻觉。
跑了李百泉吞了口唾沫。
不是跑,是在绕。我声音低到近乎咬牙。
我们退回通道,却猛地听到身后玻璃炸裂声,主控室的侧门被什么撞开,一个巨大的影子从黑暗中冲了进来。
我只来得及瞄准那团影子的一瞬——那不是普通丧尸。
那是进化体。
它的身体不再腐烂,而是被层层角质化的皮肤包裹,四肢像是野兽与机械融合后的残骸,肩膀上嵌着未拆除的注射接口,还有红外传感器残片依附其颅骨。
它的眼睛不发绿光,而是一种深红,像激光那样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我开了两枪,它速度奇快,一跃贴地扑近。
我反应本能地滚开,但背部还是被擦出一长道火辣辣的伤痕。
李百泉惊慌地举枪,却被我一把按下。
别用那枪,它只会激怒它。
那怎么办!
灯。我看向墙角的电控箱。
你要干什么
制造反光干扰,它眼睛有感应器残留!
李百泉会意,冲向电控箱启动了疏散灯,整条走廊瞬间变成红白交错的频闪地狱。
那东西发出一声刺耳的低鸣,像是对神经刺激作出的本能反应。
我趁它停滞的一瞬间冲上去,用匕首刺进它胸口——那里有一块不规则突起。
是芯片接口残留。
它剧烈挣扎,但因为受干扰反应迟钝,我成功拔出那一块金属。
随之它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倒地抽搐。
你杀了它李百泉站在我后方喘着粗气。
我看着手里的芯片残渣,低声说:没有,它只是失去了远程同步。
那它会醒吗
我摇头:不知道。但我们得在它醒来之前搞清楚它到底是谁。
我们蹲下仔细检查它的身体。
在胸腔骨板下,我发现一块金属铭牌:
【代号:K-0】
【身份来源:第一阶段志愿者——康志铭】
我喃喃念出来:志愿者……
李百泉愣住,那不就是……自愿参与实验的第一批人
是的。不是感染者,是人。
我盯着那具尚未完全停止抽搐的‘人’,第一次感到某种复杂得无法言说的情绪攫住了喉咙。
我们拖着还残留体温的K-0尸体进入主控室深处,靠墙堆放着一批发霉的文件柜和两座锁闭的样本冷藏柜。空气中弥漫的孢子味开始引发轻微呕吐感,李百泉戴着面罩却还是咳嗽不止。
我把芯片残渣插入控制台侧面的应急插槽。
【识别中……权限验证……已恢复部分记录。】
控制台主屏缓缓点亮,一段模糊的影像开始播放。
画面中,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镜头前,神情疲惫,声音却平稳:
这是‘净源计划’第零代测试。受试者康志铭,自愿放弃正常身份,注射第一代丧尸抵抗因子。目标是构建稳定、免疫感染的‘净源个体’。
她顿了一顿,眼神黯淡。
……但他失控了。
我们失败了。
画面突然跳转,K-0被困在一间玻璃舱内,疯狂撞击。身后数名白衣人神情漠然地注射镇静剂——他不是怪物,是工具。
控制台终止播放。
李百泉站在我旁边,喃喃道:他们不是在研究疫苗……他们是在制造兵器。
我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他说对了。
走廊尽头,一道开启的气压门轻轻敞开。里面是一条直通地面的秘密升降通道,而控制面板上的终端,留下了一行字:
【下一批净源个体,已运往白墙主塔。】
我盯着那行字,思维却被更远的记忆牵住了尾巴——烟子临终时交给我的芯片,还未插入。
我从胸口掏出那枚黑色小芯片,小心地嵌入主控台另一侧。
系统沉默了五秒,然后弹出一段被隐藏的视频资料。
画面漆黑,只有一个声音低声说话:
他们不会告诉你的,‘净源计划’最初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人类生存。
它只是个筛子——挑出能控制的,淘汰剩下的。
我脊背发凉,李百泉脸色惨白:我们是不是……连样本都不如
我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拔出芯片,转身离开。
身后K-0的尸体,在频闪的灯光下缓缓抽动了一下,仿佛还没死透。
但我们不能停了。
我们必须——去白墙主塔。
第八章:白墙下的代谢
离开地底实验室前,我们从储备仓库中搜出了几套旧军方特勤服。
我挑了最完整的一套,套在战斗服外,李百泉动作迟缓,额头渗出汗,我问他是不是还没缓过来,他摇头,却迟疑地扶着墙:只是有点发热,可能是之前吸入了孢子。
我没多想,毕竟谁都无法在那种环境下全身而退。
白墙主塔距离地表升降通道约两公里,穿过一片荒废城区与高墙围禁区。在昔日的指挥中心外围,还有残存的自动感应巡逻装置。
我们换装后伪装成巡查维修员,混入了外围指令岗哨。
保持右边低头,别直视岗哨摄像机。我提醒他。
李百泉的动作略显迟钝,双眼在强光下略显发红,但还是按我说的做了。
高墙之后,整个白墙塔楼如一座冰冷墓碑般耸立在废墟之中,塔身由数千块纳米陶瓷板拼接构成,天光倒映其上,仿佛死者的瞳仁。
我们在楼体侧翼接入了备用通道,用军服上的权限卡刷开了一扇后门。
进入内部的瞬间,凉气扑面而来,灯光洁白如雪,空气却无任何气味,甚至连尘埃都不存在。
我低声说:这里的通风系统是活体式自净循环的,说明有人维护。
李百泉没应声,我回头看他,只见他额角布满细密汗珠,脸色苍白却强撑着跟上。
你真的没事我压低声音。
他嘴唇微颤,挤出一丝笑:真的,只是累。
我没有再追问。但从他手背上一道极细的黑纹开始,我的心里埋下了不安。
这不是普通的疲惫。
这可能是——潜伏期变异的开始。
但我还需要他,至少还没到揭牌摊牌的时候。
沿着通道深入,前方的通行闸门突然自动开启,一个冷冰冰的合成女声响起:
【欢迎回来,观察者117号。】
我愣住。
我们已经被系统识别了。李百泉声音低哑。
我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回答:那就说明我们不是第一批冒名进来的人。
通道尽头是一扇半开启的金属门,门后是一间干净得过分的白色大厅。
地面打蜡反光,墙体嵌入式的灯带像无声的眼睛,一直延伸到尽头的主核心梯井。
我们小心靠近,但系统毫无警告,也没有安保反应。
这太安静了。
一块显示屏忽然亮起,出现了一段冷却中的录像回放。
画面中,一位戴面罩的科研人员正在调取核心资料,身后突然冲出一道模糊身影。
——下一秒,镜头炸裂。
有人入侵过这里。我低声说。
而且成功了。李百泉接道,却猛地扶住墙壁,剧烈咳嗽。
他蹲下去,手指紧扣地面,我注意到他的指节泛黑,血管像墨线一样扭曲。
李百泉!
他努力摇头,呼吸粗重:我……没事……咱们继续。
我没再强行拉他,但心中警铃已然大作。
我们走进主梯井,电梯面板上显示的最后一层是:-49。
我按下按钮。
电梯缓缓下降。就在那一刻,李百泉的影子,在电梯灯光中出现了轻微抖动——影子边缘,不规则地蠕动了一瞬。
我瞳孔微缩,没说话。
——那不是灯光问题。
那是变异的前兆。
当我们抵达-49层,电梯门打开时,扑面而来的是腐烂组织和生化药剂混合的刺激气味。
我拔出枪,半蹲前行。
走廊两侧布满破裂的实验舱,舱门大多敞开,残留着破碎的拘束锁和实验编号。
就在我们穿过一个半崩塌的操作间时,身后传来一声极短促、低沉的喘息。
我回头。
李百泉正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背对着我,双肩微微抖动。
我缓慢靠近,声音低下去:李百泉
他缓缓转过头。
那不是人的眼睛。
他眼白尽褪,瞳孔呈灰蓝,血管扩张如裂网,嘴角渗出未凝结的黑色液体。
他低吼一声,猛地扑向我。
我侧身闪避,翻滚落地,第一枪打在他左肩——却像打进了坚硬橡胶中,子弹弹开。
他的体质已发生异变。
我咬牙抽出近战刀,一边躲避他的扑击,一边观察他身体变化。
他速度奇快,但动作缺乏协调性,每次冲刺都像本能驱使。
这是失衡型变异,介于智能型和本能型之间。
我退入操作间死角,借助金属支架将他绊倒,趁其倒地反扑前,一刀插入他锁骨与颈动脉之间的缝隙——
血液喷溅,带着浓烈酸臭味。
他挣扎几秒,躯体抽搐,最终不动了。
我喘着粗气,站在原地。
望着他面部残留的人类轮廓,我喃喃道:对不起。
——但你已经不是李百泉了。
第九章:塔底的回声
我将李百泉的尸体拖入一旁的废弃储藏室,确认周围无异常,才缓缓松开手。
他的眼睛依然睁着,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有什么话还没说完。
我低头看向自己右臂,那一爪虽然只擦破皮,却渗出丝丝发黑的血。
别让这成为你的终点。我自语道,撕下战斗服下摆包住伤口。
我继续沿主通道向前推进,穿过一段残破光廊时,发现一扇仍然通电的安防门。
我刷了权限卡,门应声开启,一间庞大的地下控制室呈现在眼前。
墙壁上布满了实验数据投影,中央一个巨大的玻璃管立着,一个仿若胎儿般的黑影漂浮其中,周身萦绕着不规则气泡和脉冲。
这是……源体我自语。
控制面板边缘,有一份自动打印的任务记录:
【净源计划——阶段四:筛选感染免疫体。任务代号:白舱。观察者117号与118号已完成数据上传,等待筛选反馈。】
我目光凝住。
117号是我们。
118号……是谁
下一秒,系统播报声在耳边响起:
【观察者117号:筛选失败。异常反应,建议清除。】
我猛然拔枪,转身对准门口。
身后走廊深处,回荡着一道极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还活着。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停顿了一瞬,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中。
我提着枪靠近,尽量控制呼吸,鞋底踏在消毒瓷砖地板上,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人心上。
走廊尽头是一扇半开的观测室大门。
我用枪口挑开门缝,进入后,眼前的景象令我微微一震。
这是一个圆形房间,周围环绕着数据终端和玻璃观察窗,而正中央的操作椅上,躺着一具几乎风干的尸体。
尸体穿着与我同样款式的军方观察员战斗服,胸口铭牌上印着118号。
我走近,借助手电光源细细检查——他似乎死前经历过长时间的禁闭,双眼睁大,口中干裂,指甲深深抠进椅子扶手。
在他手中,紧握着一枚晶片。
我抽出晶片,插入最近的数据终端。
一个男性的影像跃然屏幕之上,面部模糊,仅有编码语音。
观察日志第49条:117号状态异常,不受感染,疑似免疫者。计划已进入筛选收尾阶段,源体苏醒前必须完成淘汰程序。若我失败,销毁记录。
我看向一旁终端上的数据汇总栏:
——感染抗性数据匹配中……筛选结果:117号拒绝融合。
——处理方式:锁定并清除。
我终于明白:
所谓净源计划,根本不是寻找疫苗,而是在寻找一个与源体完全兼容的宿主。
而我,是失败品。
118号失败了。
我将晶片拔出,正要转身离开,一阵风从背后无声拂过。
我反手持枪,却看到一道模糊身影迅速掠过门外。
不是人类。
而是实验丧尸——那种带有残存智能、无法预测行动模式的终极产物。
它在等我。
我贴着墙缓慢前行,黑暗中每一秒都像是拉长的审判。
忽然,前方的警报灯亮起一道暗红,洒在地面,映出一只跪伏着的身影。
那不是普通丧尸。
它的四肢呈反关节分布,皮肤带有大面积银灰色角质层,像是退化后的铠甲;喉部不断发出低频震荡,似乎在主动探测声波。
我屏住呼吸,将步伐压低到极致,从墙边一个滑步钻入附近一间检疫室。
它的头猛地偏转。
几乎是一瞬,门板被撕裂,巨力将我掀翻出去,我在地上连续翻滚三圈才堪堪稳住。
这不是盲目猎杀,而是试探。
我端起枪,一轮点射精准命中它肩膀关节,但子弹只击碎了表皮,深处传出金属碰撞声。
它咆哮一声,身形消失。
下一秒,它已出现在我左后侧。
空爆位移我心中一惊。
它动作虽快,但仍有0.2秒延迟。
我赌它下一次袭击的落点。
咚!
它扑来的瞬间,我向后跃起半米,一发近距离霰弹击中其头部——炸裂的血肉飞溅,但那双眼睛仍牢牢盯着我。
它还没死。
我抽出旁腿的冷焰弹,一边翻滚避让,一边观察它的行动模式:近距离的瞬移扑击,中距离预判,远距离则开始潜伏……这不是战斗——是猎杀。
我终于找到了它的行为模组:战术级变异体。
人类军方最后阶段的失败实验品。
而它的目标,是我这种高抗性宿主候选者。
我打开背后封存的引爆器装置,强行启动观察室高压电网。
来啊。我低声咒骂,拉开引线。
它再次袭来。
现在。
轰鸣声中,整面走廊亮起密集的蓝电——那怪物身形扭曲,在空中短暂停顿,被死死困在电网中。
我迅速冲上去,连发三发高压钉枪弹,将其固定在电缆框架上。
电弧灼烧它的肌肉与神经,它发出某种近乎人类的嘶吼。
我靠近它,低声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它嘴唇微微翕动。
我……是……编号117。
我心头一震。
编号117——那是我被选中的代号。
那么它,是谁
或者说,我是不是也正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它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再狰狞,而是……如释重负。
电网最后一击将它彻底烧焦。
空气中弥漫着焦肉味,我沉默地站在尸体前。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型——
他们,不是想毁灭病毒。
他们,是在制造神。
第十章:终章
烧焦的焦味尚未散尽,我已经迈过117号的尸体,推开末端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门后是一片空旷却刺眼的白。
不像塔楼其余阴冷压抑的风格,这片空间被无菌灯照得通明,地面光可鉴人,四周嵌入式玻璃罩中悬浮着无数管道与营养仓,一具具样本静静漂浮。
我缓缓前行,感应装置沿途点亮一串串立体投影。
欢迎你,观察者118号。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合成语音的温度模拟,就像一位早已熟悉我的老朋友。
117号已被淘汰,你是目前唯一的合格样本。
净源计划,进入最终阶段。
我看着眼前不断闪现的生物信息:我的脉搏、脑电图、抗体水平、感染曲线,全都被系统实时捕捉分析。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我低声质问。
投影中浮现出一张面孔,模糊却带着熟悉感——是我自己,但更冷峻、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人性之后的我。
人类文明注定无法共存。系统说道,病毒不是敌人,是进化。
你已通过筛选,接下来,只需融合。
我心头一震。
这不是摧毁病毒,这是利用病毒,将个体重铸为——神性样本。
我扫视四周,营养舱内有孩童,有老人,有孕妇……全都在不同阶段被感染、解剖、重组。
你们早已开始大规模实验。我咬牙。
早于爆发。系统回应,白墙,是起点,也是归宿。
忽然,一道黑影自天花板垂下,落地无声。
我瞬间后撤三步,枪口抬起。
那是一具类似人形的实验体,但全身覆盖鳞片状银甲,眼中闪着幽蓝的光。
融合体。我冷静判断。
它比117号更稳定,更接近完全体。
它不吼叫,不扑击,仅仅静静站着。
系统继续:这是你的未来。
我沉默半秒,然后缓缓开口:
它长得太丑了,我不想。
说完,我扣下扳机。
火光闪过,铅弹擦过它的肩膀,对方微微一晃,然后……消失了。
下一秒,它已至眼前。
我勉强格挡,一拳被震得耳膜发响,整个人飞出十米远撞上营养舱。
破裂的液体洒了一地,里面那具干瘦的孩童尸体悄然滑落,睁着早已浑浊的眼睛。
我心中一阵恶寒。
这是净源这是进化
这是把人类一个个熬成标本的恶魔工厂。
融合者一跃而至,破空声如雷霆,我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过,却仍被余劲震得双耳嗡鸣。
它的每一次出击,都带着超越人类极限的控制与爆发。不是狂暴,而是精准。
这不像丧尸。我在心里判断,这是进化兵器。
我从战术背包中取出最后一支β级血源强化剂,那是烟子留下的,应急专用。
只要一次……一次就够。
针头刺入颈侧,血液仿佛瞬间沸腾,视野染上一层猩红。我的五感被放大,骨骼像烧红的钢铁,发出细微爆响。
融合者再次冲来。
我不再躲。
一记肘击迎上,它的手臂在我面前轻微弯折,我反手扣住其脖颈,将它重重砸进地面。
怎么了我声音低哑,喘息之间夹杂着一种陌生的冷笑,不继续了吗
它挣扎着爬起,却被我一脚踩住胸口。
这力量……简直不可思议。
我仿佛听见脑内传来一道微弱的低语,像是谁在耳边轻声劝诱:
看到了吗这才是你的极限……
我强行按下动摇的心念,抬枪连发,彻底结束了融合体的挣扎。
周围一片沉寂。
空气中飘荡着焦糊与血腥的混合气味,那种陌生的兴奋仍在体内游走。我感到自己的指尖发麻,心跳节律异常,却又有种从未有过的清明与掌控感。
我知道,这不是正常状态。
但它太强大了。
我拖着灼热的身体,走向那扇从未开启的中央舱门。
门内,是源体。
那是一块类晶体结构的活性组织,悬浮在无重力舱中,如同某种跳动的心脏。
这是……一切感染的起点
我靠近,它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存在,表面荡起细小涟漪,仿佛在向我共鸣。
我的指尖已经触到了操控台,只要轻轻一点,整个系统就会崩溃。
但我却停住了。
摧毁它之后呢
末世会结束,人类会回归秩序,可我们会放过自己吗
如果我……掌控这力量,是否能重新构建一个不腐烂的世界
我望向舱壁反射出的自己。
瞳孔微红,眼角血丝蔓延,脸上不再是旧日的疲惫,而是一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镇定。
那一瞬,我忽然觉得——镜中的那个人,不是我。
但又好像——从一开始,我就注定会成为这个人。
我按下了终止按钮,却不是破坏,而是下载源体控制权限。
那台系统在我面前展开全息视图,文字闪烁着:
主控权限已移交,宿主编号:118号
融合临界点:达成
共鸣指数:89%
感染状态:稳定同步
请选择:掌控
/
毁灭
我沉默着,指尖在两者之间徘徊。
——黑暗中,掌控一栏亮起幽光。
我站在主控平台上,俯瞰整座塔心核心。
警报灯熄灭,防御系统关闭,仿佛整座基地都在等待着我的命令。
我该走了。我低语。
远方,丧尸仍在咆哮,末日的风,像烧焦的火焰,一寸寸划过我已近麻木的皮肤。高层派来的清除部队正在接近,但他们不会知道,真正的源体已更换了宿主。
我走进外部传送梯,感应识别在我接近时自动启动。
身份验证:成功
欢迎回来——掌控者
电梯缓缓上升,玻璃外的世界一片废墟,断裂的城市骨架在灰雾中支离破碎。那些曾被我们称之为家的地方,如今不过是低阶感染体聚集的温床。
可我不再害怕。
我的血液已经与源体融合,脑中回荡着那低语不止的指令流,如同无数信号在我神经中穿梭,告诉我——
我可以控制它们。
我走进荒城废墟的广场,尸群闻到我气息蜂拥而至。
我站在中央,一动不动。
数十只丧尸将我围住,但它们没有扑咬,只是停在我身边,低头匍匐,像是朝圣。
我举起手。
它们同时仰头,露出咽喉,等待命令。
我听见自己说:归位。
它们缓缓退去,融入黑暗。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我早就不是那个一路逃亡、惧怕变异的人类了。
我是新的人类。
我,是控制丧尸的主脑,是从深渊里爬出的神明。
我闭上眼,聆听脑海中的数据洪流,每一道呼号、每一个感染体的坐标、每一次心跳频率,都清晰如掌中纹路。
我握紧拳头,那些曾想吞噬我的世界,如今在我掌控之下。
可就在这时,远处一道清晰的人类声音响起。
是你吗!
我猛然回头。
是……李百泉的妹妹。
她站在一辆破旧军车旁,衣衫褴褛、满脸风沙,却那样真实,那样……人类。
她朝我跑来,眼中燃着希望的火。
你是……哥哥的朋友,对吧你活着!太好了,我们……我们还有机会重建……
我看着她。
眼神沉静,波澜不惊。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身后的斗篷重新披上,转身走入废墟深处。
她在后面喊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
我早已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人类,太脆弱了。
而我,不再是人类。
风掠过空荡广场,映出一道孤独的身影,渐行渐远,渐入黑暗。
最后,一行系统提示在我视网膜投影上悄然弹出:
源体融合率已达
100%。
即将接入全球感染体神经链。
请确认:是否启动【新文明重构程序】
【是】
/
【否】
我静静望着那两个选项。
没有作答。
镜头缓缓拉远,定格在我掌心残留的血印中。
——那血,是人的。
但已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