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礼那天,母皇让我在江汀言和魏徵间择婿。
在我即将挥笔落名时,空中忽然出现了一排弹幕。
【长公主,求你,可千万不要选魏徵啊,他是鸿鹄,选了他只会让他无法施展抱负,也不能光明正大和所爱之人相守。】
【拜托,也别选江汀言。星际第一战将被冠上皇家名分,跟折断翅膀的雄鹰有何区别】
【我现在当真有些烦长公主了,就不能专心朝堂吗,整天情情爱爱的。】
我愣在原地,墨滴透纸张。
这时,又出现一排话。
【不要瞎给江汀言做选择行吗他始终如一日的锻炼就是为了给长公主服务的,不想让他被选中,他怕是得肝肠寸断。】
我的目光落在石阶下方的江汀言身上。
他锻炼,是为了给我服务
01
母皇让我选夫。
跪在阶下的两人皆是青年才俊。
空气中的弹幕吵得火热。
【要是魏徵被选中,他以后就得被诟病,什么宏图志向都成了泡沫,而且他跟沈月语才是命中注定。】
【没错,不然他最后也不会郁郁而终。】
【江汀言继续做他的第一战将有什么不好,非得趟这趟浑水。】
【江汀言不乐意,怎么会他除了杀敌,剩下的日子都是在思念长公主。看看他吧,服务意识一流。】
【不管黑的白的,总能说成黄的。】
【支持江汀言的,消停会儿,江汀言对她而言除了小时候有过短暂交集,就是个陌生人。】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魏徵不喜欢她,她的喜欢于魏徵而言只是负担。】
这句话就如冷风灌进喉咙,干涩至极。
我倾慕的人是魏徵,可我的喜欢却是他的负担。
我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
两个人虽跪着,脊背挺直,各自有一股气节。
母皇她很疼爱我,从世家里挑出出类拔萃的人来配我,无所谓被挑中的愿不愿意。
我也没有思索过。
在我看来,跟魏徵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是自然的事。
可是还在滑动的弹幕让我犹豫了。
隋儿,想好了吗
我望向母皇,目光慈爱而威严,无论我做什么都有她兜底,想选谁就选谁。
我铺上另一张纸,准备落笔。
02
余光一瞥,魏徵虽然跪在这里,却没了魂儿,面容也冷漠至极,跟我记忆里的魏徵全然不一样。
是我从未见过的魏徵。
刚写出的字再次被墨晕染。
我看向江汀言,他似乎未料到我会望向他,面上沮丧的表情来不及收住,神情空白了一瞬,随即凝视我的目光越来越亮。
我收起笔,深深呼吸一口气,提裙跑到母皇身边,对她附耳说。
母皇露出几分诧异,挑眉,她对我点头,对他们说:你们先下去。
这几个字令魏徵眼眸微颤,他抬眸朝我望来,似乎有些不解。
江汀言低沉出声:陛下,长公主的选择呢
母皇淡淡瞥了两人:圣旨到时自会有人送到府邸。
【咦怎么没有宣布,长公主究竟选了谁】
【还没宣布,也就是谁都有可能,江汀言要是有尾巴,都得翘上天。】
【奇怪,魏徵明明都得偿所愿了,怎么还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毕竟还没个最终结果,他也还是在担心长公主选他吧。】
【哎,魏徵现在都已经跟沈月语互生好感了,忽然被长公主横插一脚,可不得难受。】
我横插一脚
我与魏徵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怎么还称我的错了
我托着腮,望向宫门。
脑海里只有魏徵,练剑的魏徵,习字的魏徵。
他是我的伴读,少年玉树临风。但凡每次不开心,他都会寻来有趣的东西让我开心。
就连母皇都打趣,说他只惦记我。
我翻开被子,脚步生风地跑向母皇的寝殿,央求她让我出宫赏灯宴。
你的心思不仅赏灯宴吧。母皇一眼看出我的心思,叹了口气,出宫可以,但暗卫必须得带上。
我止不住地高兴,说:谢谢母皇。
话落,我就朝外跑。
【长公主这是要去找魏徵吧,可惜现在人家根本不在府邸。】
【他刚到家门口就遇见了沈月月,两个人赏花灯去了,这会儿正情意绵绵,难舍难分。】
03
【长公主是不是瞧出魏徵不想做她夫婿,所以才没直接选】
看不看得到出来重要吗她愿不愿意放过人家才是症结所在。像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娇生惯养,怎么会受得了喜欢的人不要她】
【明知道对方都有所爱的人了,还上赶着倒贴,可真是不要脸,活该后半生被魏徵冷暴力。】
那些恶毒的话疯狂涌入我的脑海,窒息无比。
如果我想与魏徵在一起,我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我堵着一口气,让暗卫找到他们。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魏徵不想做我的夫婿,他有了心爱之人。
这些话我要听他亲自说。
只要他说他不想与我成婚,我就决不纠缠。
询问他的勇气在看到他温柔地替另一个姑娘整理鬓发时消散。
那个姑娘牵起他的手,魏徵顿时羞涩得脸红。
有些话不问,即知道答案。
【哇,好甜蜜呀。】
【魏徵跟沈月语在一起可比跟长公主在一块肆意多了,还要顾及尊卑,两个人压根不平等。】
【魏徵也是可怜人,虽是世家公子,但家族也不过维持表面荣华,还被家里压着娶长公主,不怨恨长公主才怪。】
魏徵怨恨我
正值盛夏,我的心手与脚都在发凉。
街上的人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目光。
魏徵回眸的瞬间,笑意顿时敛住,朝我走来。
轻风吹起起,他向我拱手:长公主好。
她是谁
魏徵眉拧成条直线,似乎顾忌着什么,微不可见地挡住了我的视线。
只是路人而已。
维护她的意图十分明显。
他把我当成了洪水猛兽,生怕我对那位姑娘不利。
我竟不知道在他眼中,我竟是这般蛮横刻毒的形象。
心口好似被钻了一刀,生疼。我紧紧攥着手,维持着仪态,尽可能不露情绪:是吗,那你能陪我看看灯宴吗
我的灯。
有辆车失控,直朝那位姑娘撞来。
魏徵的脸色顿时发白,他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飞奔拉回那姑娘。
在我的印象中,从没见过他有哪次像今天这般失控。
我望着他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姑娘娇侬软语,环住他的腰。
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容不下第三个人。
这就像空中弹幕所说的一样,情意绵绵。
企图挣扎的最后一点心意在看到这一幕荡然散去。
我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长公主。
魏徵唤了我一声,我没再回头,再也没有第二声响起。
我知道了他的抉择,我也知道了我的抉择。
空中弹幕说得确实不错,我自小万千宠爱,要什么有什么。
这世间的好男儿又不止魏徵一人,何必在自取其辱。
只是,喉咙发苦,心中酸涩至极。
我一直以为的两厢情愿,原来却只是我一人的一厢情愿。
04
居客坊,是每次被母皇罚,魏徵都会带我来的地方。
我说他听,但这次只剩我自己了。
都说酒能解万古愁,为何我把自己灌醉,还是会难过。
【长公主都喝了6坛酒了,再喝下去胃会出血的。哎,人家那叫命中注定,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不会再选魏徵了吧,看看我们江汀言啊,他出宫见了谁都笑脸,还以为长公主瞧上他了呢。】
【不一定,就她的性子说不准要霸王硬上弓。】
他们凭何这般臆测我
我没有忍住,直接吼了出来。
我才不会喜欢魏徵了。
【呃,她能看见弹幕】
【估计是喝醉了,说梦话。】
【暗卫只负责保护安全,对于主子的决定也只能服从,莫不成长公主要在这喝得不省人事】
【江汀言被他的副官拉去聚餐了,怎么才能让他看见长公主啊,急急急。】
弹幕实在是烦躁,我干脆低头,一杯一杯地喝着。
门忽然被人有节奏地敲着,起初我并未理会。
但来人锲而不舍,我砰地砸了一个酒樽过去:敲什么
酒樽哐当落地,门被推开,江汀言身量颀长,把门口堵得个严实,偏头赶走后边满脸八卦的副官他们。
怎么,长公主这是喝醉了他关上门,走过来蹲在我身边。
我垂着眼睑:没,这就太差。
天也很晚了,我送长公主回宫。
我感受到额头的温度,抬眸,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下一秒他就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我。
手帕洁白,干干净净。
我没有伸手,眼眸透着水汽,打量着他。
北疆风吹日晒,他没有像魏徵那般白,身板比魏徵强健。
魏徵身上总带着沉木香,江汀言没有,充斥着一股阳光烘晒阳青草的余味。
并不难闻,他大抵沐浴过,发梢微湿。
我勾起他发尾,他整个人犹如被定住,不敢置信地望着我的动作。
我忽然想起时不时出现的弹幕,那些有关江汀言的评论,很多我都没懂。
他始终如一日锻炼,精力旺盛,与我有何关系呢
我前倾身体,逼近他眼眸,不错过他任何的神色变化:你想做我的夫婿吗
江汀言眸光倏地亮如繁星,喉头滚动:想。
我笑了笑:那你便送我回宫吧。
05
我其实对江汀言记忆不深,官员之子太多,出类拔萃的也多到数不过来,更不要提江汀言九岁时就随沈伯爵去了北疆。
再仔细想,一个大高个突兀地闯进我脑海。
他就像一堵墙,撞得我哭了。
我还以为他动作粗鲁,当帕子轻柔抚上我的脸,我愣住了。
就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
这个大高个真的是江汀言
他取来车,一路护送我到宫门。
嬷嬷早已在此等候,我下了车,心中一紧。
江汀言瞥了我一眼,不动声色移了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嬷嬷。
嬷嬷颔首,长公主呢
我扯了扯他衣摆,不可让嬷嬷知道我喝醉了,不然母皇又得念叨了。
他确实聪明,瞬间明白我的意思,四平八稳地对嬷嬷说:街上偶遇长公主,害怕有人对她不利,所以本将军才送长公主回宫。
我这才从他身后走出,对上嬷嬷慈爱的目光。
公主啊,放心,老奴不会向陛下告状的。
我点点头,跟着嬷嬷往里走,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
江汀言还站在原地,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回头,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我折返到他身前,把帕子还给他。
满脸酒泪地走出居客坊委实不符一国公主形象,最终还是不得不再用他的帕子。
样式虽普通,面料却是极好极舒适的。
江汀言拿回帕子,直勾勾地望着我:长公主,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06
他的目光实在炙热,我被他望得不自在,正欲回答之际。
一声鸣笛打破夜的静,魏徵打开车门疾步而来:长公主。
他站定,瞥见一旁的江汀言,脸上焦急的神情顿时消失,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淡疏离:长公主安全回宫了就好。
我在居客坊等了那么久,他却直到现在才来找我。
我说不清心底是何滋味,对他的态度也不像从前那般热切。
他好似感觉到什么,有那么刹那露出慌张,但很快神态如常,对江汀言道:多谢江将军抽空送长公主回宫。
我顿了顿,瞥向魏徵。
江汀言似笑非笑:魏公子当真客气,我送长公主回宫何须你来说谢
他直接怼,魏徵佯装没有听懂这嘲讽,低头对我说:我记得应当还剩下点安神香,不够的话,我叫人送来。
我没有开口,而是在思索着偏殿里的摆件如何处置。
弹幕再次出现。
【我咋觉着不对劲耶,魏徵看见是江汀言送长公主回来的,他不应该感到高兴吗,咋还出现占有欲了呢。】
【别呀,这既要又要的,干么子。】
【也不算既要又要吧,毕竟长公主从小和魏徵一起长大,情谊总归还是有的。】
魏徵的话落,江汀言眼眸锐利,好似一把出鞘的剑,刚要开口,我打断了他,转头对魏徵说:
你能进趟宫吗
魏徵一愣,而后紧抿的唇角弯起点弧度:好。
他看向江汀言,语气藏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冷意:夜色不早了,江将军还得回去操训吧。
江汀言看向我,眼神期待。
我避开他的眼神,说:江将军,先回吧,日后再见。
江汀言顿了半晌,颔首:是。
月光铺洒宫路,魏徵的心情似乎不错,跟我说着最近宫外的趣事。
而我一路沉默地走到偏殿,里面的大多东西都是他送的,承载了我整个美好的青春。
然而越是强留,越是自欺欺人。
索性等下就把这些东西统统还给魏徵。
07
我先让魏徵去到正殿,而后叫来嬷嬷。
嬷嬷是母皇身边的掌事,有她作证,也省得节外生枝。
晴儿你们去把魏公子送来的东西清点出来,拿到正殿。
嬷嬷惊讶不已,魏徵不解地看向我:长公主
我背对着他,生怕一对上他眼眸,自己就会犹豫不决。
我今日出宫就是为了去找你。
我恋慕魏徵这事人尽皆知,没必要藏着掖着。
如今却发现,确实是我碍着你和那姑娘了,等晴儿她们清点好,你就把这些东西拿走,丢还是烧,都随你。
寝殿静默得清晰可闻蝉鸣。
我转过身,没有错过他脸上阴沉的表情。
你不会成为我夫婿的,大可放心。
魏徵盯着我,反倒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如释重负,手握成拳紧紧攥着:长公主,你误会了,我与她就只是朋友,你不必介怀她的存在……
我冷冷打断他的话:你先前还说她不过一路人。
只有心里摇摆不定的人才会下意识辩解。
【哇塞,长公主什么时候这么果断了那以后魏徵跟沈月语的虐恋剧情该怎么发展,有情人难成眷属啊。】
【这么多年的情谊,长公主非得搞这一出,恋人做不成,做朋友也是可以的啊。】
【都有所爱的人了,亲密的异性朋友非要有吗】
【长公主这么明爽,我都有点心疼她了。】
这些话晃得我眼眶胀胀的,我忍住掉下的眼泪,一字一顿道:魏徵,你放心,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了。
魏徵身形似乎踉跄了下,素来能说会道他的此刻哑了言,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长公主,你现在还在气头上,等你气消了我再与你解释。
他匆忙离开,好似在躲着什么。
魏徵离去后,嬷嬷递来一杯温茶:长公主,你真的决定好了
跟魏徵的过往不断在我脑海里闪过,我缓缓抬起头,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告诉母皇,狩猎我会去的。
08
狩猎……
我早就想好了,那会是我和魏徵定亲后第一次公开出席的场合,光明正大向世人宣布我跟他的关系。
现在没必要了。
我要吃好睡好,在狩猎场上相他十个八个面首。
宫殿里有关于魏徵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宫人从库房里拿出新的用具添上。
我刻意不去想魏徵,一天下来我处理了很多的事,不去喜欢他的日子也没那么难挨。
连休几日,我都没有出未央宫,也没召见魏徵,倒是江汀言一拨又一拨地往宫里送东西。
各种稀奇玩意儿,对了,还有一只波斯猫。
不是特意想要送我喜欢的,像是觉得什么有趣好看就一股脑得送。
我坐在母皇的对面,斯文地吃着点心。
母皇看似随意说道:江汀言这几日送的很频繁。
我点了点头。
隋儿觉得他如何
我想了想,短短几面,不足以让我了解江汀言,忽然又想起那些弹幕,脱口而出:
他……有劲。
空气都静止了几秒,母皇咳咳两声,笑道:隋儿都是从哪听说的。
民间故事。我胡掐道。
母皇望向我,眼里藏着太多愁思:江家这些年一直镇守北疆,防止虫族入侵,威望极高。
我:所以……母皇也希望我选江汀言
皇室联姻,一向注重平衡牵制,但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母皇都支持。
我垂下眼睑,盯着地面,宫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母皇想让我的婚约牵扯住江家也震慑平王一党。
所以,魏徵和江汀言都被扯了进来。
我轻声道:母皇放心,我会去多接触江汀言的。
对象是江汀言的话,我也不讨厌他,而且还能替母皇分忧,何乐而不为。
母皇,狩猎,江汀言也会去吧
母皇的眼神很复杂,既有疼惜也有无奈,她让宫人给我送来一套骑马装束。
好看也不失大气。
这时空中的弹幕又吵了起来。
【长公主也是局中人啊,她没有强逼魏徵,爱而不得还要去接近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讲实在的,也挺可怜。】
【可怜她当长公主这么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嫁给江汀言还给她委屈上了。】
【江汀言作为备胎,才可怜。】
【江汀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好吧,他都把柜子里的衣服换了个遍,就等着孔雀开屏。】
【沈月语明日也会参加,按长公主目前的态度来说,应当是不会为难她了,这下小情侣终于能和和美美了。】
09
依他们所言,江汀言很在意我。
在皇家林场现身时,众多目光都看向我。
我给母皇行礼回到座位,仍有几道视线没有收回。
江汀言穿了套极为修身的军服,他对上我的眼神,唇角弯弯。
而我的注意则被空中的弹幕吸引。
【哇,制服诱惑。】
【好大,想埋。】
【长公主是不是也盯着那看了一会儿】
【没白费江汀言精挑细选出的衣服。】
我的视线闪了闪,从江汀言胸膛移走,微微垂眉,脸还有点发热。
盯着人看,也太失礼了。
对席忽然响起一道惊呼。
魏徵桌面的酒洒了,他的仆从正忙着擦拭,以免酒水沾湿主子的衣服。
他好似没有察觉,定睛地瞧着我。
【长公主今日确实美得天香国色。】
【就算再好看,魏徵也不该这般没礼貌地盯着,沈月语都要难受死了,今日好不容易得以见面,他却还一直盯着别人。】
【那也不管长公主的事,是他定力不够。咦,沈月语怎么那般恨恨地瞧着长公主】
那日跟魏徵在街头赏灯的姑娘,原来叫沈月语。
我顺着目光看了过去,她赶紧别开视线,低垂着头。
说起来,她的身世还是不错的,父亲是军部校尉,只可惜跟平王走得近。
而她也是半年前才被接回京的,短短时间里,便在京都展露才名,风头一时无两。
我默默多瞧了眼,这就是魏徵喜欢的女子。
仅一秒,我收回目光,捏着茶杯的手用力到发白,魏徵喜欢谁都与我没丝毫关系。
狩猎,最重要的不是狩猎,而是给管家氏族的子女提供一个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
母皇宣布狩猎开始,就离场了,免得众人放不开。
而我因着身份,没人敢与我结队。
皇家林场我熟悉无比,每次来到这都会跑到景宁宫。蓦地想起母皇的话,于是让暗卫叫江汀言过来。
我正拴马时,不知从哪冒出个被迷晕且袒胸的男人。
我正疑惑间,忽然有一大群乌泱泱的人朝我走来。
就见魏徵脸色一变,连忙解下衣袍盖在男人身上,压低声音,似有无可奈何的怒火:
长公主,你就这么饥不择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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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诧异他的情绪:他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的。
沈月语惊呼,立马捂嘴,吞吞吐吐地说:身为长公主,就该以身作则,在这里苟且,岂不是……
我冷下脸:本宫秽乱宫廷,难不成沈小姐就在现场观摩
男人被下药显然是出不了声,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就一起上来训我。
【长公主难道敢做不敢当吗,刚刚这里就只有您和这男子。】
沈月语被我说得来了气性,猛然揭起魏徵的衣袍:您的手帕都藏在这男人的胸膛里了。
我瞧着她的动作,似笑非笑:可我最讨厌的就是紫色,沈小姐不知道吗
沈月语脸色有瞬间的慌张,下意识就瞥向魏徵。
空中的弹幕变得密集:
【回得好,见招拆招。】
【长公主之前确实非常喜欢紫色,不过是因为魏徵喜欢。】
【显而易见,这都是魏徵告诉沈月语的。】
魏徵身形晃了晃,手在看不见的地方紧攥,说:可这帕子的质料是蜀锦,寻常人用不起。】
这话一出,众人都在窃窃私语。
沈月语偏头看向魏徵的目光满是喜悦。
而我则愣在原地。
好个一唱一和。
本就不是我做的,非要扣个莫须有的罪名。
我冷冷盯着魏徵,在此刻发觉,我从来都不了解他,自以为的信任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堵在心中最后的丁点酸涩不忍,在认清这一点后,我无比冷静。
这手帕绝不可能是长公主的。
人群中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他们自发为来人让出一条路来。
江汀言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来,他站定我身旁,挑眉。
这人是星际海盗,我们布网才没多久,竟在这见到了,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沈月语脸色惨白,争辩道:星际海盗不是都是凶神恶煞的吗,怎么可能长得这般文弱。
哦。江汀言嗤笑一声,眉眼锐利,谁告诉沈小姐,星际海盗凶神恶煞了。
11
沈月语紧咬着唇:我……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江汀言望向魏徵,似笑非笑:这就是魏公子的红颜知己,真是有才。也难怪魏公子偏帮偏信。
旋即他吩咐副官警戒。
在场都是身份高贵,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听见他的话,纷纷不满。
江将军这是把我等当作海盗审了
我可不是你的兵,你似乎没资格审我。
这可不是北疆,将军的威风还是收起为好。
场面一度紧绷。
我还没得及开口,就听见江汀言说:我是奉陛下之命到此彻查。
文书从他手里展开。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是敲山震虎。
我一一扫过众人,淡定地坐在石凳上:既然是母皇的命令,那便一一审吧。
有人烦躁,有人无所谓,还有人慌了神。
沈小姐觉得呢
我询问沈月语,她蠕动着嘴唇:是臣女之过,但也不应该涉及到这么多人。
那沈小姐的意思,本宫的清誉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沈月语紧咬着唇。
我等着江汀言的审问。
天气逐渐燥热,等得人心浮动,就在日头走到正中午时,审讯终于结束了。
副官洪亮的嗓音响在每个人耳边:这星际海盗原是沈小姐的家仆,跟她感情非同寻常,这一封封书信都是她在倾诉长公主如何如何欺负她,此次的设计陷害就算不是她一手策划,但也脱不了干系。
众人哗然,沈月语脸色早已煞白,拼命吼道:我没有,我没有,远台你要相信我。
远台是魏徵的字,两人关系果然亲近。
这时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弹幕。
【沈月语干的】
【证据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怀疑的。】
【哎,也许是魏徵的摇摆不定,才让她找上了海盗吧。】
【都是嫉妒惹的祸。】
江汀言走到了我旁边,一边给我剥葡萄一边说:你的父亲可是亲口承认了勾结海盗。
弹幕里江汀言的名字变得很多。
【江言汀,不愧是星际第一战将,这速度绝了。】
【江言汀:情敌要是站错位,也就是个骨灰盒。】
【江言汀:魏徵out。】
众人纷纷后退,生怕沾惹上,目光在魏徵和沈月语之间来回打转。
早就听到风声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沈校尉糊涂啊,竟敢与海盗勾结,难怪教出的女儿也是个……
先前还以为魏徵眼光不错,没想到是眼盲心瞎。
在场的都是人精,纷纷开始抨击沈月语和魏徵。
沈月语已经彻底瘫软在地,痛哭流涕。
魏徵似乎心有不忍,走上前一步道:长公主,或许她只是被人骗了,你可否高抬贵手
他做我的伴读好几年,不是没有脑子的笨蛋。
只是他坚信着他所喜欢的人是美好的。
我嗤笑一声:魏徵你太可笑了,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的喜欢而已,我不喜欢你了,你什么也不是。
魏徵脸色刷地惨白,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为时已晚。
既然大家都在,本宫正好宣布一件事。
12
江将军,你还想不想做我的夫婿
我向江汀言伸出手,他微微一怔,旋即握住我的手:愿意,我仰慕长公主许久,初心不改。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我的心头一跳,错开他的视线,看向其余人:江汀言,本宫亲自选的夫婿。
赐婚圣旨下到江府。
整个沈家因勾结、叛变等罪被流放蛮荒之地,至于平王也被夺去封号。
听闻魏徵冒雨在宫外站了一晚上,只为见我。
我冷呵一声,向下发话,但凡是魏徵的求见一律拒绝。
江汀言接到圣旨后,往未央宫送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
大到几十公斤的铁锤,小到精致的精致的金丝软甲。
北疆的水果,还有各种香料。
他送的东西堆满库房,他人也时不时来未央宫。
念及今后要与他作伴一生,他也有可取之处,我与他出去游玩几次。
他带我去了军营,策马奔腾,英姿飒爽。
这样的一个人成了我的夫婿,他不觉得遗憾吗
从军营出来,我与他去了临江阁,等酒时,我试探他:
江将军你与我成亲后,再难有上阵杀敌的机会,整日只能与我相对,你不觉得可惜吗
没想到他笑得越来越灿烂:确实美事一桩。
【能跟长公主朝夕相处,可不得美翻。】
【不是,我还是替江汀言觉得可惜。】
【长公主这怕是被魏徵搞怕了吧,担心江汀言也嫌弃她。】
【其实不然,我认为长公主只是在试探江汀言的心思,真心有真心的应对方式,假意有假意的应对方式。】
弹幕有些令人头疼,我按了按太阳穴,听到江汀言说:长公主千万不要把我跟魏徵混作一谈,我不是他,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你。
我看向他,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旧手帕,已经被洗得发白。
江汀言无比珍惜地摩挲几下,声音柔和起来:长公主或许不记得了,当初有个玩雪的小男孩摔倒了,在他爬起来的时候,一个糯米团子给他递来了一张帕子。
我瞧着他思考了半晌,这怎么跟我记忆中的很有出入呢。
我会给他帕子,是因为我不小心打滑撞了上去,可他的身板太硬了,撞得我疼哭了。
13
见他沉浸在回忆里,打碎他的梦未免太过残忍,算了,还是不告诉他了。
我解下腰间的玉佩,将他手中的那条白帕换过来。
江汀言握着玉佩,眼里盛满喜悦:长公主……不必忧虑我会留恋权势,我随父亲上阵杀敌,一来是为保家卫国,二来是为入公主的眼,三来是为成为您的夫婿。我跟那魏徵可不同,他要鸿鹄和红颜知己,而我只要您。
他一番话完全不顾我死活,令我面红耳赤。
我给他倒了杯酒:喝点,润润喉咙。
魏徵是个内敛含蓄的人,而江汀言却是个不知含蓄为何物的人。
面对这般热情打直球的人,我属实有些无法招架,现在空中的话更令我脸发烧。
【欸,这是什么魏徵,踩一下。】
【拉踩魏徵,对江汀言来说易如反掌。】
我忍不住扶额,在江汀言喝了酒后,又给他加满。
原本是想灌醉他,岂料他越喝越精神。
我又让小二端来三坛酒,兀地听到哐当一声。
江汀言趴在桌山,醉了过去。
我打量着他,尚未判断清楚他是否装醉,便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小二,就叫人进来。
在看到那依旧的紫色后,我意识到来人不是小二,而是魏徵。
他周身散发着极致的沉郁气息,对着我低诉:
长公主,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们就真的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了吗
14
我并未阻挡他的青云路,而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
我眉心紧蹙:你来,想对我说什么
魏徵瞥了一眼沉睡的江汀言,走到我对面,大有一副与我长谈的架势:隋宁,你并不喜欢江汀言,不是吗
我看了眼江汀言,他的心意赤诚,现在虽谈不上喜欢,但来日方长。
我勾起嘴角答道:他很好。
魏徵满脸的苦涩,如果当初我坚定地选择你,会不会我们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没有如果。当初母皇让我在你和他之间选择的时候,你想的无非就是与我成亲,会阻断了你的仕途。
不,不是这样的。魏徵痛苦地摇头,我曾以为我是厌恶皇权的逼迫,才怨恨于你,默认沈月语的接近,冷淡你的一切,以此来让我心底好受些,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错得离谱。早在江汀言送你回宫时,我就该承认我喜欢你。
我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听他袒露心声,只觉得无比厌烦。
我干脆偏开头去瞧江汀言。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他苦笑。
你找我就是说这些废话,说完就立刻滚蛋。
魏徵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
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答,知道你现在喜欢我,我哀婉两人相爱却错过,因而冷落江汀言,或者再任性一回,求母皇重新订立婚约
魏徵,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为了你一句话就飞蛾扑火的蠢人,还是会为了你而针对其他人的仗势欺人的恶人
我眼眸带上厌恶:你以为你说这些,就能回到过去。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我一直都知道人心经不起细敲,但也没料到,看穿一个人后,他的内里和外在竟然差距这么大。
魏徵不敢置信,踉跄了好几步。
我冷冷开口: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来赶你出去。
15
弹幕纷纷划过:
【不仅要离开他,还认真地否认对他的喜欢,最后更是一绝,直接赶人,魏徵都要碎掉了。】
【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等谁。】
魏徵的眼眶通红,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是臣不自量力了,祝福你跟江将军白头偕老。
我冷冷点头。
就算是没有江汀言,他也并非良人。
自那之后,我很久没有见过魏徵。
长公主府建成后,我与江汀言大婚。
新婚之夜,就在最后关头时,江汀言察觉我的不安,没有再继续,而是去了厕所许久。
我松了口气,至少现在我还是难以过心里那关。
直到某天看见江汀言在祈求佛祖,离得远,我没听清。
【这傻小子,佛祖可不管这事。】
【江汀言也真是能忍,明明软语在怀,可就是吃不得。】
【长公主这是还没放下魏徵吗】
【也不是,可能是她感到害怕吧。】
【想看灯戏。】
望着他搞笑的模样,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江汀言。
江汀言回头:长公主,怎么了
他情绪低迷,我主动上他的手回卧室,私下里,叫我隋宁就好。
江汀言笑得很是灿烂,隋宁,隋宁,一遍又一遍地叫着。
我捏了捏他掌心:关灯吧,我去床上等你。
【我要看灯戏,不是真的关灯。】
可惜天黑,看不见了。
16
怪不得弹幕里都说他有劲,精力旺盛,不过我喜欢。
契合的两人在长公主府过了一段逍遥快活的时光。
将近年关的时候,我与江汀言一同赴宴,在宴席上,总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弹幕刷得飞起,我已经习惯他们的言论,还挺有意思的。
【魏徵不是去蛮荒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父亲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回来参加宴会也正常。】
【我还以为他是去救沈月语的呢,原来是去折磨她的。】
【看他那憔悴的模样,似乎还没放下长公主,不过已经晚了,长公主现在对江汀言可是满意得不行。】
我有些好奇魏徵憔悴成什么样子了,眼神刚分一点过去,就被挡住了视线。
江汀言捉住我的手:阿宁,难不成看我看腻了
我失笑,这么好看的脸,怎么样都看不腻。
江汀言得意得勾起嘴角,瞥了眼旁边:啧啧,酒鬼就是容易丑态百出。
【不像你喝醉了就睡,乖得很。】
江汀言自豪地点了点头。
宴席过后,我们十指紧扣出了宫。
有人却站在我们必经的路上。
江汀言摇下车窗,语气悠悠:阿宁,大约是有人还想见你。
我娇软地靠在他怀里,随口道:没空。
江汀言语气轻快,春风得意地对外说:魏公子听见了,没空。
我睁开眼瞥了一下,魏徵失神地站在路旁。
车不断往前,而还执着于过去的人被囚在痛苦可悲的底色里。
幸好,我是那个向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