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战神的白月光是假货 > 第一章

我死在傅砚临凯旋那日。
死前听见他抱着我的尸体,喊的却是别人的名字。
晚辞……别睡,求你睁眼看看我。
哦,原来他心尖上那抹死了十年的白月光,叫顾晚辞。
而我这个顶着傅太太头衔三年的活人,沈惊瓷,从头到尾,只是他寻不到正主时,勉强带回家摆着看的赝品。
傅砚临是北境统帅,他们口中的战神。
我是他三年前从边陲小镇带回来的孤女。
初见那天,漫天黄沙。
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玄甲染血,像一尊煞神。
却在看到我的瞬间,失了神。
他翻身下马,踉跄着走到我面前,冰凉带血的手指颤抖着抬起我的下巴,眼神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
是你吗…你回来了
我吓得说不出话,只会摇头。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终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但他的手没松开。
跟我走。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以后,就叫‘阿瓷’。
阿瓷。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心上那抹白月光的小名。
顾晚辞,小字阿瓷。
沈惊瓷的瓷。
他把我带回了那座象征无上权柄的统帅府。
用最名贵的云锦绸缎裹住我,用最珍稀的珠玉首饰装点我。
府里的下人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种隐秘的怜悯和鄙夷。
她们窃窃私语:
又一个赝品……
啧,长得是挺像,尤其是侧脸……
可惜了,赝品就是赝品,哪能跟正主比听说那位顾小姐,是真正的名门闺秀,书画双绝,性子温柔似水……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被统帅听见……
她们以为我听不见。
其实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装作不懂。
傅砚临对我,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他极少回府。
偶尔回来,必定是在深夜。
带着一身风尘仆冽,还有浓得化不开的酒气。
他从不碰我。
只是沉默地坐在窗边,借着昏暗的月光,长久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我的侧脸。
眼神穿透我,落在某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上。
冰冷的手指偶尔会拂过我的眼角眉梢,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温柔。
每当这时,我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
我知道,他看的不是我。
他在透过我这张脸,抚摸他心底那个早已化为枯骨的女人。
一次,他醉得格外厉害。
滚烫的唇胡乱地印在我的颈侧,气息灼热。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推拒。
别动!他低吼,带着浓重的鼻音,手臂铁钳般箍紧我,晚辞……别离开我……
那晚的月光惨白。
映着他猩红的眼,也映着我惨白的脸。
心口像被钝刀子割。
原来被当成另一个人抱着,比直接捅一刀还疼。
第二天他清醒后,看到缩在床角、衣衫凌乱、瑟瑟发抖的我,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没有丝毫愧疚,只有被冒犯的冰冷厌弃。
滚出去。他声音淬了冰。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出了那间充满他气息的屋子。
后来,他再没在深夜踏入我的房门。
只是府里的下人,看我的眼神,怜悯和鄙夷更重了。
她们大概觉得,我连当个暖床的赝品,都不够格。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三年。
直到他再次出征。
这次是大捷。
消息传回统帅府,整个府邸都沸腾了,张灯结彩,准备迎接他们的战神凯旋。
我站在回廊下,看着满院的喧嚣,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心里没什么波澜。
他回不回来,与我无关。
反正,他眼里从来没有沈惊瓷这个人。
然而,就在他归来的前一日,我在打扫他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书房时,失手打翻了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
锁摔坏了。
里面滚落出一幅卷轴。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
画上是一个少女。
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裙衫,坐在庭院的海棠树下,低头抚琴。
侧脸线条柔和,眉眼温婉,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阳光透过花枝落在她身上,美好得不似凡尘中人。
最刺眼的,是她左眼尾下方,一颗小小的、殷红的泪痣。
点得恰到好处,平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画中人的脸……和我至少有七分相似。
尤其那侧脸的弧度,那低头的神态。
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那颗我脸上没有的泪痣。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他当年在漫天黄沙里,一眼锁住我的原因。
不是沈惊瓷这个人。
仅仅是这张像极了顾晚辞的侧脸!
三年。
整整三年。
我像个笑话一样,顶着这张脸,活在这座冰冷的府邸里。
供他缅怀,供他凭吊。
连名字,都是别人的影子!
你在干什么!
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在门口炸响。
傅砚临不知何时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玄甲未卸,带着一身战场归来的肃杀血腥气。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画,眼神像是要活剐了我。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如此……恐惧。
仿佛我碰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他心尖上活生生的肉。
他几步冲过来,一把夺过画卷,动作粗暴得几乎撕碎。
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护在怀里,看向我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暴戾和厌恶。
谁准你进来的!谁准你动她的东西!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
滚!他根本不想听我解释,指着门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沈惊瓷,收起你那点不该有的心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碰她的画像
你不过是我带回来,放在这里的一个摆件!
摆件就该有摆件的自觉!再敢踏进这里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疼得我几乎窒息。
原来。
我在他心里,真的只是一个摆件。
一个用来睹物思人、聊以慰藉的赝品摆件。
连碰一下正主遗物的资格都没有。
我看着他像护着稀世珍宝一样护着那幅画,看着他眼中对顾晚辞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再看看他对我,那仿佛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
心口那片早就被割得千疮百孔的地方,彻底死了。
也好。
死心了,就不会再痛了。
我低着头,没再看那个男人一眼,一步一步,走出了那间充满他珍视气息的书房。
脚步很轻。
仿佛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也抽走了这三年卑微的、可笑的、自欺欺人的最后一点念想。
傅砚临凯旋归来的庆功宴,空前盛大。
统帅府灯火通明,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北境有头有脸的权贵都来了。
我作为名义上的傅太太,被迫盛装出席。
穿着一身他让人送来的、价值连城的绯色云锦宫装。
很华丽,很耀眼。
衬得我脸色愈发苍白。
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傅砚临被众人簇拥着,一身玄色常服也掩不住通身的凛冽气势。他谈笑风生,接受着所有人的恭维和敬酒。
眼神偶尔扫过我这边,冰冷淡漠,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我安静地坐在角落,只想这场荒唐的宴会快点结束。
直到——
一个穿着素白纱裙的女子,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袅袅婷婷地走进了宴会厅。
她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那张脸!
那张和我至少有七分相似的脸!
尤其是她微微侧首,露出左眼尾下方那颗小小的、殷红的泪痣时……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在我和她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定格在主位上的傅砚临身上。
傅砚临手里还端着酒杯。
在看清那女子面容的刹那,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琥珀色的酒液溅湿了他华贵的袍角。
他却浑然未觉。
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僵在原地。
那张向来冷硬如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崩溃的狂喜,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个女子。
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幻梦。
那女子在众人瞩目下,走到大厅中央,对着主位盈盈一拜。
声音如黄莺出谷,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和激动:
晚辞……拜见统帅大人。一别十年,统帅……可还安好
顾晚辞!
这个名字像魔咒,瞬间点燃了死寂的宴会厅。
天!顾晚辞!
她不是十年前就死在乱军之中了吗
那颗泪痣!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真的是她!
那……那位傅太太……
无数道目光,瞬间从顾晚辞身上,聚焦到我这里。
充满了震惊、怜悯、嘲讽和看好戏的意味。
我坐在角落,浑身冰冷。
看着那个自称顾晚辞的女子。
看着她那张和我酷似的脸,看着她眼尾那颗刺目的泪痣。
看着主位上,那个瞬间失魂落魄、眼中再无他物的男人。
傅砚临几乎是踉跄着冲下主位。
几步奔到顾晚辞面前。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不敢,生怕一碰就碎了。
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难以置信:
晚辞……真的是你你还活着我不是在做梦
顾晚辞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哽咽道:是我……砚临哥哥,是我……当年我侥幸被商队所救,流落异乡,几经生死才……
她话未说完,傅砚临已经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抱得那么紧。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高大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傅砚临。
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和坚硬,只剩下如获至宝般的脆弱和狂喜。
整个宴会厅,只剩下他们相拥的画面。
所有人都成了背景板。
包括我。
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看着我的丈夫,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另一个女人。
一个顶着和我相似的脸,却拥有他全部爱恋的女人。
心口那片死寂的荒原,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只剩下麻木的冰冷。
原来。
赝品在正主面前,连呼吸都是错的。
顾晚辞依偎在傅砚临怀里,怯生生地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挑衅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声音柔柔弱弱:
砚临哥哥……那位是
傅砚临身体一僵。
他像是才意识到我的存在,缓缓转过头。
看向我的眼神,从刚才对顾晚辞的极致温柔,瞬间切换成冰冷、不耐,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厌弃。
仿佛我的存在,玷污了他和心上人重逢的圣洁时刻。
他搂紧了怀里的顾晚辞,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带着急于撇清的意味: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无关紧要。
四个字。
轻飘飘。
却像四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心脏。
搅得血肉模糊。
原来,我连摆件都不是了。
只是无关紧要。
宴会厅里死寂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怜悯,嘲讽,幸灾乐祸。
我慢慢站起身。
身上的绯色宫装,此刻鲜艳得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挺直脊背,迎着那些目光,也迎向傅砚临冰冷不耐的眼神。
没有哭。
没有闹。
甚至扯出了一个极其平静的笑容。
统帅大人说得对。我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大厅里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确实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打扰统帅与故人重逢,实在抱歉。
惊瓷告退。
说完,我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转身。
一步一步。
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这片属于他们的喧嚣和欢庆。
身后,似乎传来顾晚辞娇柔的声音:砚临哥哥,她好像生气了……晚辞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以及傅砚临冰冷中带着安抚的回应:不用管她。一个赝品,也配生气
脚步微微一顿。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
心彻底死透的时候,是真的不会再疼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解脱。
顾晚辞理所当然地住进了统帅府。
住进了离傅砚临主院最近、景致最好的望月轩。
而我,被遗忘在更偏僻的角落。
府里的风向瞬间变了。
下人们趋炎附势,争先恐后地去巴结那位死而复生的正主。
我这个曾经的赝品傅太太,彻底成了笑话。
连份例用度都被克扣怠慢。
送来的饭菜是冷的、馊的。
冬日里的炭火是劣质的,烟大呛人。
我不在意。
只是安静地待在我的小院子里。
看书,写字,或者只是看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发呆。
傅砚临再没踏足过这里。
他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失而复得的顾晚辞身上。
他要补偿她失去的十年。
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流水一样送入望月轩。
他为她搜罗天下名琴,只因听说她当年琴艺超绝。
他推掉一切军务,只为陪她在府中赏雪煮茶。
他甚至亲自下厨,只为给她做一碗她随口提过的家乡甜羹。
这些,都是我从未得到过的。
连想都不敢想的。
统帅府的下人们都在传:
统帅对顾小姐,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才是真爱啊!当年顾小姐‘死’的时候,统帅差点跟着去了……
那位赝品呵,提鞋都不配!如今正主回来了,她也该识相点,自己滚蛋了!
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些话,断断续续飘进我耳朵里。
心湖一片死寂,激不起半点涟漪。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胃部会传来一阵阵熟悉的、尖锐的绞痛。
是老毛病了。
在边陲小镇饥一顿饱一顿落下的病根。
以前疼起来,我会自己熬点热粥暖着。
现在,厨房送来的都是冷食。
我也不想再去求任何人。
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咬着牙,熬过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冷汗浸湿了单薄的寝衣。
意识都有些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影悄悄溜了进来。
是厨房打杂的小丫头,叫小桃。
以前我帮过她一次。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熬得软烂的白粥,还有一小碟酱菜,小心翼翼地放在我床头。
夫人……您快趁热喝点粥吧,暖暖胃……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担忧,您脸色好白……
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谢谢。嗓子干涩得厉害。
您快别这么说……小桃眼圈有点红,她们……她们太过分了!顾小姐的燕窝炖老了点都要倒掉重做,给您的却是……连我们下人都不吃的馊饭……
她替我委屈。
我摇摇头,没说话。
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那碗暖到心里的粥。
胃里的绞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
夫人……小桃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您……您要小心那位顾小姐。
我抬眼。
我今早去望月轩送东西,无意中听见……顾小姐和她带来的那个嬷嬷在说话……
小桃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恐惧。
顾小姐说……说您这张脸,看着实在碍眼……说您霸占了傅太太的位置三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统帅心里最爱的始终是她,您不过是个替身……如今正主回来了,您就该识相点自己消失……否则……
小桃没敢说下去。
否则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
否则,就让我这个赝品,彻底消失吗
意料之中。
顾晚辞看我的眼神,从第一次见面,就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轻蔑。
一个占据了她位置三年的赝品。
一个顶着和她相似的脸、却玷污了她心上人身边位置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容得下
只是没想到,她的杀心,来得这么快。
没过几日。
傅砚临突然派人来传我。
说是顾晚辞想学做一种江南点心,让我去望月轩的小厨房指点一下。
呵。
指点
我去了。
望月轩的小厨房精致宽敞,一应俱全。
顾晚辞穿着名贵的苏绣裙衫,外面却罩着一件格格不入的粗布围裙,正装模作样地揉着面团。
傅砚临就坐在一旁。
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专注地看着她。
仿佛她不是在揉面,而是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看到我进来,傅砚临脸上的温柔瞬间收敛,换上了惯常的冰冷和一丝不耐。
来了就快点教,别磨蹭。晚辞想学,你好好教便是。
语气像是在吩咐一个下人。
顾晚辞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容:
沈姐姐来了快请坐。是我太笨手笨脚了,总是做不好,才劳烦姐姐跑一趟。砚临哥哥也是,非要请你来……
她说着,带着面粉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左眼尾那颗殷红的泪痣。
动作充满了暗示和炫耀。
我垂下眼:顾小姐想学什么
喏,就是这个,梅花酥。她指着旁边一本摊开的食谱,我看着挺好看的,就是这油酥总也揉不好,姐姐教教我吧
我走过去,没看傅砚临,也没看顾晚辞。
拿起一块油酥面团,开始示范。
油酥要冷水和面,揉的时候力道要均匀……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
顾晚辞凑过来,挨得很近,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是这样吗姐姐她伸出手,也去揉案板上的面团。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我的手的瞬间。
她脚下突然一个趔趄!
啊——!
一声尖锐惊恐的尖叫划破小厨房的宁静。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
顾晚辞整个人,重重地朝旁边烧着滚烫热油的炉灶摔去!
晚辞!!
傅砚临的嘶吼如同野兽。
他快如闪电般扑过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
顾晚辞的手臂,擦过了滚烫的炉壁!
滋啦——
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好痛!砚临哥哥!我的手!!顾晚辞倒在傅砚临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露出的半截小臂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迅速起了燎泡。
傅砚临的眼睛瞬间赤红!
他猛地抬头,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射向我!
那眼神,充满了暴戾、愤怒和……刻骨的恨意!
仿佛我是害死他全家的仇人!
沈惊瓷!你竟敢推她!
他的咆哮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沾着油酥。
看着眼前这出拙劣又狠毒的戏码。
看着顾晚辞在傅砚临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看着他对我毫不掩饰的滔天恨意。
胃里那股熟悉的绞痛,又开始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
我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
不是因为害怕。
是疼的。
我没有推她。我开口,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
你还敢狡辩!傅砚临抱着顾晚辞,像护着稀世珍宝,对我怒吼,我亲眼所见!晚辞就站在你旁边!不是你推的,难道是她自己往火炉上撞!
就是她!统帅大人!就是她推的顾小姐!旁边,顾晚辞带来的那个一脸刻薄相的嬷嬷,立刻尖声指证,老奴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位‘傅太太’,见不得我们小姐得统帅宠爱,故意伸脚绊了小姐!
对!就是她推的!望月轩的几个丫鬟也纷纷附和,指着我,义愤填膺。
众口一词。
铁证如山。
我百口莫辩。
傅砚临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愤怒,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哭得几乎昏厥的顾晚辞交给嬷嬷,一步步朝我走来。
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和血腥气。
沈惊瓷。他停在我面前,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我原以为,你只是赝品,只是摆件,至少还懂得安分守己。
没想到,你的心肠竟如此歹毒!
晚辞与你无冤无仇,你竟敢下此毒手!
是不是觉得,她回来了,碍着你的眼了嗯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
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胃部的绞痛一阵猛过一阵。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我说了……我没有……声音虚弱,却带着最后的坚持。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我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
半边脸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
嘴里满是铁锈般的腥甜。
耳朵里嗡嗡作响。
眼前一阵发黑。
我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气。
抬起头。
看到傅砚临收回去的手,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仿佛碰我一下,都脏了他的手。
这一巴掌,是替晚辞打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残酷。
沈惊瓷,收起你那点龌龊心思。
再敢碰晚辞一根手指头……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冰。
我就把你丢进北境的苦寒冰窟里,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苦寒冰窟。
北境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据说进去的人,都会被活活冻成冰雕。
他为了顾晚辞,竟要如此对我。
心口那片荒原,最后一点余烬也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死寂。
我趴在地上,脸颊肿胀刺痛,胃里翻江倒海。
看着他转身,小心翼翼地抱起顾晚辞,像抱着易碎的珍宝,大步流星地离开。
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望月轩的下人们围上来,对着地上的我指指点点,眼神鄙夷。
活该!
心肠歹毒!敢害顾小姐!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赝品还想翻天
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模糊不清。
我撑着冰冷的地面,想站起来。
眼前却猛地一黑。
胃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噗——
一口暗红的血,毫无征兆地喷溅在冰冷的地砖上。
开出一朵刺目绝望的花。
周围瞬间安静了。
指指点点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些鄙夷的眼神,变成了错愕和惊恐。
我眼前发黑,意识迅速模糊。
最后看到的,是地砖上那摊刺目的红。
还有……匆匆赶回来的傅砚临,那瞬间变得无比惊愕和……复杂的眼神。
他似乎去而复返。
正好看到了我吐血的一幕。
他的脚步僵在门口。
脸上的暴怒和冰冷似乎凝固了,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剧烈的疼痛和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我失去了所有知觉。
醒来时,是在我自己那间冰冷偏僻的屋子里。
窗外天色昏暗。
床边坐着府里的老大夫,正在收拾药箱。
见我醒来,他叹了口气。
夫人,您醒了。
您这是……郁结于心,加上长期饮食不调,寒气侵体,伤了脾胃根本……
老大夫摇着头,语气沉重。
这病……得静心调养,万不能再受刺激,也不能再食生冷之物了。否则……恐伤寿元啊。
恐伤寿元
我扯了扯嘴角。
无所谓了。
多谢大夫。声音嘶哑干涩。
老大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统帅……之前来看过您一次。
傅砚临
我闭上眼。
他来做什么
看我死了没有吗
还是觉得那一巴掌还不够解气
老大夫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脸依旧肿痛。
胃里依旧隐隐作痛。
但更疼的,是心口那片早已死透的地方。
仿佛被剜空了。
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黑洞。
傍晚。
小桃偷偷溜进来。
眼睛红红的。
夫人……您感觉好点了吗她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还有一碗熬得软烂的肉糜粥。
好多了。我勉强坐起身。
您不知道……您吐血昏过去,可吓死人了……小桃声音带着哭腔,统帅……统帅当时脸色好可怕……
他让人把您送回来,又叫了大夫……
后来……后来……
小桃犹豫着,压低声音。
后来顾小姐那边又闹起来了,说是伤口疼得厉害,还发了热……统帅他……他就被叫走了……
小桃的声音里充满了为我抱不平的委屈。
您还吐着血呢……他就……
好了,小桃。我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别说了。
没什么好说的。
意料之中。
在他心里,顾晚辞的一根手指头,都比我这条命重要。
我端起那碗温热的肉糜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暖流滑过冰冷的胃。
却暖不了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夫人……小桃看着我平静得近乎麻木的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您……您别这样……您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我摇摇头。
眼泪,早在三年前,就流干了。
为那个在漫天黄沙里,对着我这张脸失神的男人。
为这三年卑微的、可笑的、自欺欺人的幻梦。
不值得。
我的病,并没有换来片刻安宁。
顾晚辞手臂上的烫伤成了她最大的武器。
傅砚临对她更是呵护备至,寸步不离。
而我,则成了整个统帅府最恶毒的存在。
下人们避我如蛇蝎。
仿佛我是什么沾之即死的瘟疫。
连小桃来给我送饭送药,都只能偷偷摸摸。
顾晚辞似乎觉得上次的苦肉计效果显著。
她的试探和挑衅,变本加厉。
傅砚临在时,她是温婉柔弱、需要保护的小白花。
傅砚临不在时,她看我的眼神,便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恶毒。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
穿着傅砚临送她的、价值连城的衣裙首饰。
故意在我面前,抚摸着那颗与我酷似的脸上唯一的区别——那颗殷红的泪痣。
沈姐姐,你看这匹浮光锦,是砚临哥哥特意从南边给我寻来的,说是衬我的肤色……
沈姐姐,砚临哥哥说我这颗痣生得好看,像画里点睛之笔……
沈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住不惯这里要不……我去跟砚临哥哥说说,给你换个更好的院子
她每一次出现,都像一把淬毒的软刀子。
不致命。
却一点点凌迟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我沉默以对。
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任由她表演。
直到那天。
她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再次踏入我的小院。
这次,她手里没拿任何东西。
只是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
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彩,混合着得意、炫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毒。
沈姐姐。她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却带着藏不住的锋芒,我今日来,是有一个好消息,想亲自告诉你。
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枝桠,没有回头。
我有了砚临哥哥的骨肉。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屋里。
我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骨节泛白。
大夫说,已经快两个月了。她走近几步,语气带着刻意的甜蜜和炫耀,砚临哥哥知道后,高兴坏了,抱着我转了好几圈呢!他说……这是他盼了十年的孩子……
快两个月了
傅砚临出征归来,带回顾晚辞,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
也就是说……
他们重逢的第一晚,就……
胃里那股熟悉的绞痛,又开始翻腾。
比以往更甚。
带着一股恶心感。
沈姐姐,你说……这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好呢她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幸福里,砚临哥哥说,若是男孩,就叫‘承嗣’,承继家业的意思……若是女孩……
够了!我猛地打断她。
声音因为压抑的疼痛和恶心而有些尖锐。
我转过头,第一次,用冰冷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她。
顾晚辞,你的戏,演够了吗
顾晚辞被我突如其来的冰冷眼神看得一愣。
随即,她脸上的柔弱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怨毒刻薄的面孔。
演她嗤笑一声,抚着小腹,眼神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沈惊瓷,你嫉妒了心痛了呵……
你以为你霸占着‘傅太太’的位置三年,就真是这里的主人了
我告诉你!我顾晚辞回来了!你和你这张让我恶心的脸,都该滚蛋了!
砚临哥哥爱的是我!是我!十年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
你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赝品!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
她还想继续恶毒地咒骂。
我却不想再听了。
胃里翻江倒海。
那股恶心感再也压不住。
我猛地推开她,冲到角落的铜盆边。
呕——
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烧灼着喉咙。
顾晚辞被我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先是一惊,随即看着我痛苦干呕的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最后转为狂喜和恶毒算计的表情!
你……你吐了!
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尖锐。
沈惊瓷!你……你是不是也……
她没说完。
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怀疑我怀孕了!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陷入了疯狂!
她不能容忍!
绝对不能容忍!
一个赝品,一个替身,怎么能怀上砚临哥哥的孩子!
那她的孩子算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定格为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不……不行……绝对不行……她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疯狂。
她猛地朝我扑过来!
不是攻击我。
而是……狠狠地去撞旁边的桌角!
动作又快又狠!
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啊——!我的肚子!好痛!!
她凄厉地尖叫起来!
整个人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小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鲜血,迅速从她素白的裙裾下洇出。
刺目的红。
晚辞!!!
门口,传来傅砚临肝胆俱裂的嘶吼!
他像一阵狂风般冲了进来!
正好看到蜷缩在地、下身染血的顾晚辞。
以及,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刚刚止住干呕的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傅砚临的目光,从顾晚辞身下那摊刺目的鲜血,缓缓移到我苍白的脸上。
那双曾经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怎样滔天的怒火和……毁天灭地的恨意!
那恨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足以将我焚烧殆尽!
沈、惊、瓷——!!
他的咆哮,如同地狱恶鬼的嘶吼,带着要将我碎尸万段的疯狂!
你杀了我的孩子!!!
接下来的事情,混乱得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顾晚辞被傅砚临疯了般抱走。
府里最好的大夫、产婆被连夜召进望月轩。
整个统帅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慌之中。
而我,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卫,粗暴地拖回了我的屋子。
像拖一条死狗。
门被从外面死死锁住。
傅砚临临走前那淬毒般的眼神,和那句疯狂的嘶吼,在我脑海里反复回荡。
你杀了我的孩子!
沈惊瓷!我要你偿命!
胃部的绞痛和翻涌的恶心感再次袭来。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浑身发冷。
这一次,顾晚辞对自己真狠。
为了彻底除掉我这个碍眼的赝品,她不惜拿自己刚刚怀上的孩子做赌注。
而我,百口莫辩。
傅砚临不会信我。
他只会相信他失而复得、柔弱可怜的晚辞。
我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死。
或者生不如死。
望月轩那边的动静闹了大半夜。
孩子的死讯传来时,整个统帅府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
下人们噤若寒蝉。
听说傅砚临砸了半个望月轩。
听说他守在昏迷的顾晚辞床边,一夜未合眼,形容枯槁。
听说他亲口许诺,会严惩凶手,为他们的孩子报仇。
凶手。
自然是我。
第二天一早。
锁着的门被粗暴地踹开。
傅砚临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和凛冽的杀意,走了进来。
他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下巴上是青黑的胡茬。
整个人像一头濒临疯狂的困兽。
他走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我面前。
阴影笼罩下来。
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蹲下身。
冰冷的、带着薄茧的手指,狠狠捏住我的下巴。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强迫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暴戾和毁灭欲的眼睛。
说。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为什么
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
就因为晚辞有了我的骨肉,而你……什么都没有嗯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脸。
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沈惊瓷,我以前只觉得你是个赝品,是个摆件。
现在我才发现,你就是一条毒蛇!
一条养不熟、喂不饱、只会反咬一口的毒蛇!
下巴的剧痛让我说不出话。
胃里的绞痛也一阵猛过一阵。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看着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恨意。
看着他那张因为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俊脸。
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光,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荒谬。
我没有……我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声音虚弱,却带着最后的坚持。
没有傅砚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捏着我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
剧痛让我闷哼出声。
人证物证俱在!晚辞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的孩子没了!!
他低吼着,眼中是嗜血的疯狂。
你还敢狡辩!
沈惊瓷,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他猛地松开手,像甩开什么脏东西。
我无力地跌回冰冷的地面。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如同在宣判一个罪人的死刑。
声音冰冷残酷,不带一丝感情。
北境苦寒之地,最缺的就是挖矿的奴隶。
沈惊瓷,下半辈子,你就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为我死去的孩儿赎罪吧!
苦寒矿洞。
那是比冰窟更可怕的地方。
进去的人,要么累死,要么冻死,要么被塌方的矿石砸死。
绝无生还可能。
他是真的恨毒了我。
要将我打入地狱的最底层,受尽折磨而死。
我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砖。
听着他冷酷的宣判。
胃里翻江倒海。
那股恶心感再也压不住。
呕——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这一次,吐出来的不再是酸水。
而是……带着血丝的秽物!
傅砚临正准备离开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回头。
看到地上那摊带着血丝的呕吐物。
看到我蜷缩在地上,痛苦干呕、脸色灰败的样子。
他眼底翻涌的暴怒和杀意,似乎凝滞了一瞬。
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
像是……一丝微不可见的动摇
但很快。
这点微弱的动摇,就被望月轩那边传来的消息彻底击碎。
统帅!统帅!顾小姐醒了!她说……她说想见您!她哭得厉害……
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
傅砚临脸上的最后一丝复杂瞬间消失。
重新被对顾晚辞的心疼和焦急取代。
他看都没再看地上痛苦蜷缩的我一眼。
毫不犹豫地转身。
大步流星地朝望月轩走去。
背影决绝。
只留下冰冷的一句命令,给门口的亲卫:
看好她!明日一早,押送北境矿场!
门,再次被重重关上。
锁死。
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线。
也隔绝了我对这个男人……最后一点可笑的、早已死透的念想。
我蜷缩在冰冷黑暗的地板上。
胃部的绞痛和翻涌的恶心感如同潮水,一阵猛过一阵。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意识在剧痛和冰冷中渐渐模糊。
也好。
就这样结束吧。
死在去矿场的路上。
或者死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
都好过……继续活在这个没有一丝光亮和温暖的人间地狱。
只是……
我下意识地,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似乎也正孕育着一个微弱的、不被期待的生命。
一个……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天日的孩子。
眼泪,终于毫无征兆地滑落。
冰凉。
绝望。
为我自己。
也为这个……来得太不是时候的小生命。
对不起……
妈妈……保护不了你……
押送我去北境矿场的囚车,天不亮就停在了统帅府的后门。
两个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亲卫,像拖死狗一样,将几乎虚脱的我从冰冷的地板上拖起来。
我的胃依旧绞痛得厉害,浑身发冷,冷汗不停地冒。
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任由他们粗鲁地拖拽。
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住,勒进皮肉里。
很疼。
但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就在我被拖到门口,即将塞进那辆散发着霉味和铁锈味的囚车时。
一个尖锐凄厉的女声,带着无尽的悲痛和控诉,从回廊那头传来:
沈惊瓷——!你还我孩儿的命来——!
是顾晚辞。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如鬼,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傅砚临紧跟在她身后,一脸焦灼和心疼。
晚辞!你身子还没好!快回去!
不!砚临哥哥!我要问问她!我要亲口问问这个毒妇!顾晚辞哭得肝肠寸断,挣脱开丫鬟的搀扶,猛地扑到囚车前。
她隔着木栅栏,用那双哭肿的、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瞪着我。
沈惊瓷!你好狠的心!我的孩子……他才那么小……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
你为什么要推我!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
就因为你也怀了砚临哥哥的孩子,所以就要害死我的吗!
她的话,如同平地惊雷!
炸得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傅砚临!
他猛地看向顾晚辞,眼神震惊:晚辞你说什么她……她也……
顾晚辞像是才发现自己失言,立刻捂住嘴,眼神慌乱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她哭得更凶了,指着我的小腹,声音尖利:
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她说她也怀了砚临哥哥的骨肉!她说……她绝不允许我的孩子挡在她孩子前面!所以她……她才狠心推我!
砚临哥哥!你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啊!不能放过她!不能放过她肚子里的孽种!
恶毒!
太恶毒了!
她不仅要我死!
还要我肚子里这个可能存在的孩子,一起陪葬!
我蜷缩在冰冷的囚车里,看着顾晚辞那张因为怨恨和疯狂而扭曲的脸。
看着傅砚临瞬间变得无比复杂、震惊、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眼神。
胃里的绞痛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眼前阵阵发黑。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
想嘶吼。
想戳穿这个恶毒女人的谎言。
可喉咙像是被堵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死死地盯着顾晚辞。
盯着她左眼尾那颗殷红的泪痣。
那颗……傅砚临曾经视若珍宝、象征着他白月光独一无二的泪痣!
一个极其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我混沌的脑海!
不对!
那颗痣……
位置不对!
顾晚辞画像上的那颗泪痣,是在左眼尾偏下的位置,靠近颧骨。
而眼前这个顾晚辞……
她激动哭喊时,那颗痣的位置……似乎偏上了一些
更靠近眼尾!
这个细微的差别,如果不是对着画像仔细研究过无数次,如果不是此刻她情绪激动,脸部肌肉牵动,根本不可能发现!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攫住了我!
难道……
她不是顾晚辞!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
傅砚临似乎被顾晚辞的哭诉激起了滔天怒火和杀意。
他一步上前,眼神猩红地盯着我,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晚辞说的……是真的你也……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射向我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被欺骗的暴怒,还有……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
沈惊瓷!回答我!他厉声质问。
囚车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顾晚辞在哭喊。
傅砚临在逼问。
胃里的绞痛和恶心感达到了顶点。
眼前猛地一黑。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秒。
我似乎听到傅砚临变了调的、带着一丝惊惶的吼声:
沈惊瓷——!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不再是冰冷的地板。
而是柔软温暖的床榻。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的药味。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素雅的帐顶。
不是我的屋子。
也不是囚车。
夫人!您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是小桃。
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此刻却满是惊喜。
小桃这是……哪里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是统帅……统帅让人把您安置在‘静心苑’的偏房了。小桃连忙端来温水,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吓死奴婢了!
统帅
傅砚临
他怎么会把我安置在这里
他不是要把我送去矿场吗
还有顾晚辞……
孩子……我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孩子没事!小桃连忙道,大夫来看过了,说……说您确实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只是您身子太虚,又受了惊吓刺激,胎像有些不稳,需要好好静养……
真的……有了
我抚着小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孩子……
来得太不是时候。
统帅他……知道了吗我低声问。
小桃脸上的喜色淡了些,低声道:统帅知道了……大夫诊脉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他……什么反应
小桃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统帅……他当时脸色很难看……什么都没说……只吩咐大夫务必保住……保住孩子,然后……然后就走了。
走了。
去看他的晚辞了吧。
我闭上眼。
心里一片冰凉。
夫人……小桃看着我灰败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统帅他……他好像让人去查……查顾小姐落胎的事了……

我猛地睁开眼。
他……不信顾晚辞了
还是……因为知道我有了孩子,所以动摇了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夹杂着女人尖锐的哭喊和男人冰冷的呵斥。
是顾晚辞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敢拦我!我要见砚临哥哥!我要见那个毒妇!
顾小姐,统帅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夫人静养!是亲卫冰冷的声音。
静养!她也配!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
够了!
一声冰冷低沉、压抑着怒火的呵斥传来。
是傅砚临!
喧哗声瞬间静止。
顾晚辞的哭喊也变成了委屈的抽泣。
砚临哥哥……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见你……沈惊瓷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把她安置在这里为什么不把她送去矿场难道……难道你真的信了她肚子里的……
闭嘴!
傅砚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戾气。
晚辞,回你的望月轩去!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一步!
砚临哥哥!你……你为了她……你凶我顾晚辞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委屈和震惊。
来人!送顾小姐回去!傅砚临的声音不容置疑。
一阵拉扯和哭闹声渐渐远去。
门外恢复了安静。
脚步声靠近。
房门被推开。
傅砚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逆着光。
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沉冷得可怕。
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一步一步走进来。
停在床前。
阴影笼罩着我。
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他沉默着。
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
又缓缓下移,落在我盖着锦被的小腹上。
眼神极其复杂。
有审视,有怀疑,有挣扎,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东西。
孩子……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是我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竟然问出这种话
在他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堪
我闭上眼,不想看他。
声音冰冷而疲惫:
统帅若觉得不是,一碗落胎药,随时可以送来。
傅砚临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空气凝固了。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和深沉。
带着一种探究和……莫名的焦躁。
沈惊瓷。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那天在厨房……还有在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推她
他还是不信我。
或者说,他在顾晚辞和我之间,本能地选择了相信顾晚辞。
心口那片早已冰封的荒原,似乎连最后一丝寒意都感觉不到了。
只剩下麻木。
我睁开眼,迎上他深邃复杂的目光。
扯出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容。
我说我没有,统帅信吗
我说是她自己撞上去的,是她自己摔倒的,统帅信吗
我说她根本就不是……
夫人!药熬好了!小桃突然端着药碗进来,打断了我的话。
傅砚临的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锐利地盯着我:不是什么
我看着小桃担忧的眼神。
看着傅砚临那依旧充满怀疑的目光。
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
没用的。
在他心里,顾晚辞永远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的救赎。
而我,永远只是一个心怀叵测、心肠歹毒的赝品。
说了,不过是自取其辱。
甚至可能招来更疯狂的报复。
我疲惫地闭上眼。
没什么。
我累了,统帅请回吧。
傅砚临站在床前,久久没有动。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审视、挣扎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最终。
他什么也没说。
转身。
大步离开了房间。
脚步声沉重而凌乱。
像是在逃离什么让他心烦意乱的东西。
我被软禁在了静心苑的偏房里。
名义上是静养安胎。
实际上,和囚禁无异。
门口有亲卫把守。
除了小桃和定期来诊脉的大夫,任何人不得进出。
包括傅砚临。
他再没来过。
听小桃说,他这几日似乎很忙。
忙着处理积压的军务。
忙着……安抚痛失爱子、情绪崩溃的顾晚辞。
小桃还偷偷告诉我,傅砚临似乎真的派了心腹,在暗中调查顾晚辞落胎的事。
夫人,这是好事!统帅心里肯定也是有您的!等查清楚了,您和肚子里的小主子就……小桃试图安慰我。
我摇摇头。
心里一片死寂。

查得清吗
顾晚辞既然敢做,就必然安排好了后路。
她身边那个嬷嬷,那些丫鬟,都是她的人。
众口一词。
铁证如山。
傅砚临就算查,又能查出什么
不过是徒劳无功。
而且,他心底深处,真的愿意相信,他失而复得的白月光,是这样一个心肠歹毒、不惜自残栽赃的女人吗
他不会信的。
他只会选择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和顾晚辞伟大爱情的一种亵渎。
尤其……我还怀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这个孩子,就像一根刺。
扎在他心里。
也扎在顾晚辞心里。
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我因为孕吐反应剧烈,辗转难眠。
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
忽然。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甜腻异香的烟雾,从门缝和窗隙里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
迷烟!
我瞬间警觉!
挣扎着想爬起来呼救。
可那香气吸入肺腑,四肢百骸立刻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
意识也开始迅速模糊!
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
手里,寒光一闪!
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直直地朝着床上我的小腹刺来!
目标明确!
要杀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顾晚辞!
是她!
她终于按捺不住,要亲自动手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我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想躲,身体却麻痹得动弹不得!
只能绝望地看着那点寒芒,带着死亡的气息,离我的小腹越来越近!
不!
不要!
我的孩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
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找死!
一声暴喝!
如同惊雷炸响!
是傅砚临!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快如闪电!
后发先至!
在那匕首即将刺中我的瞬间!
一记凌厉的掌风狠狠劈在黑影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匕首脱手飞出!
紧接着!
傅砚临的铁拳,带着毁天灭地的怒火,狠狠砸在黑影的胸口!
噗——!
黑影如同断线的风筝,喷着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软软地滑落在地。
昏死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傅砚临解决掉刺客,立刻扑到床边。
沈惊瓷!他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一把将我抱起来,你怎么样!
我靠在他怀里。
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还有……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似乎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迷烟的效果还在。
我浑身无力,意识模糊。
只能虚弱地靠着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别怕!没事了!他紧紧抱着我,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后怕。
他的心跳得很快。
咚咚咚。
擂鼓一样。
震得我耳膜发麻。
大夫!快传大夫!他朝着门外怒吼。
很快。
大夫被拎了过来。
一番诊视后,松了口气。
统帅,夫人只是吸入了少量迷烟,受了些惊吓,腹中胎儿暂时无碍,静养即可。
傅砚临紧绷的身体,似乎这才松懈了一些。
他挥退大夫和下人们。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依旧紧紧抱着我。
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粗重的呼吸喷洒在我耳边。
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气息。
幸好……幸好我回来了……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力气推开他。
也不想推。
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胃里依旧难受。
心口依旧冰冷。
他今晚的及时出现,救了我。
也救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改变不了我是赝品的事实。
改变不了他心底对顾晚辞的深信不疑。
改变不了……我们之间那道早已深不见底的鸿沟。
那个刺客……我虚弱地问。
傅砚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松开我,将我小心地放回床上。
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充满了暴戾的杀意。
是望月轩的人。他声音淬了冰,顾晚辞身边那个贴身嬷嬷的儿子!一个赌鬼!
我已经命人将他关进水牢,严加审讯!
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狗胆!敢动我傅砚临的孩子!
他的孩子……
他承认了
我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怒火。
心里却没有半分波澜。
他愤怒的,是有人动了他的血脉。
而不是……沈惊瓷这个人。
顾晚辞呢我问。
傅砚临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眼神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
愤怒,失望,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欺骗的痛楚
她……被禁足了。他声音低沉,带着疲惫,在她院子里,等着受审。
受审
他终于……开始怀疑他的白月光了
是因为今晚这场拙劣的刺杀
还是因为……他派去调查的人,查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我太累了。
身心俱疲。
我累了。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
傅砚临站在床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好好休息。
外面,我会加派人手。
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承诺的意味。
然后。
脚步声响起。
他离开了。
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我睁开眼。
看着帐顶。
心底一片荒芜。
迟来的保护。
比草都贱。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平静了许多。
我被严密地保护在静心苑里。
傅砚临加派了双倍的亲卫。
顾晚辞被彻底禁足在望月轩。
听说傅砚临派了最得力的心腹去审讯那个赌鬼刺客。
也派人重新彻查顾晚辞落胎一事。
府里的风向,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下人们噤若寒蝉。
小桃偶尔会带来一些零碎的消息。
听说……那个赌鬼在水牢里熬不住刑,招了……说……说是顾小姐指使的……
统帅发了好大的火……把望月轩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顾小姐一直哭,喊冤……说有人陷害她……
统帅好像……没怎么信……
还有……统帅派去查顾小姐当年‘死因’的人,好像也回来了……
具体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查当年的事
傅砚临这次,是真的对顾晚辞的身份起了疑心
我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心情复杂。
如果……她真的是假的……
那傅砚临这三年,还有这一个多月的深情和付出……
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而我这个赝品……
又算什么
一个笑话中的笑话
这天下午。
我正在窗边看书。
小腹传来一阵轻微的胎动。
像小鱼吐了个泡泡。
很奇妙的感觉。
我下意识地抚上肚子。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就在这时。
房门被猛地推开!
傅砚临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色铁青!
眼神猩红!
周身翻涌着骇人的戾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狂怒!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卷陈旧的、边缘都磨损了的羊皮卷!
像是找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证据!
他几步冲到床边。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狂怒!有难以置信!有被欺骗的巨大痛苦!还有……一种极其浓烈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悔恨
沈惊瓷……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告诉我……你……你左肩上……是不是……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我猛地一震!
抬头看向他!
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左肩……
月牙形胎记……
那是……只有我死去的娘亲才知道的秘密!
连我自己都很少注意!
他怎么会知道!
看着我瞬间剧变的脸色。
傅砚临眼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毁灭性的绝望和……悔恨!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攥着羊皮卷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咯咯作响。
是她……真的是你……
他喃喃自语。
眼神空洞。
像是灵魂都被抽离了。
十年前……在北境风沙口……那个在流寇刀下……把我拖进山洞藏起来……用草药给我止血……守了我三天三夜的女孩……
不是你顾晚辞……
是……沈惊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带着一种支离破碎的痛楚。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也砸碎了这三年多来,所有荒唐的、可悲的幻象!
原来……
那个他心心念念了十年、寻找了十年、视若救赎的白月光……
那个叫阿瓷的女孩……
从头到尾……
都是我!!
那顾晚辞……
她是谁
她怎么知道这些细节
她怎么知道那颗泪痣!
傅砚临猛地抬起头!
眼中是毁天灭地的暴怒和杀意!
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雄狮,转身就朝外冲去!
顾晚辞——!!!
望月轩。
一片狼藉。
名贵的瓷器碎片铺了满地。
绫罗绸缎被撕扯得到处都是。
顾晚辞披头散发,跌坐在一片狼藉中。
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
左眼尾那颗殷红的泪痣,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看到如同煞神般冲进来的傅砚临,吓得浑身一哆嗦。
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喊着扑过来:
砚临哥哥!你听我解释!我是晚辞!我真的是晚辞啊!是沈惊瓷!是她陷害我!是她……
闭嘴!
傅砚临一声暴喝!
带着雷霆之怒!
他猛地甩开顾晚辞扑过来的手!
力道之大,让她直接摔倒在地!
顾晚辞傅砚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冰冷残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或者……我该叫你……王翠花
王翠花!
这个名字,让地上的顾晚辞如遭雷击!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不……不是……我是顾晚辞……我是……
十年前,北境风沙口附近王家村的孤女,王翠花。傅砚临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
你有个姑母,早年嫁入顾家为妾,后来顾家获罪被抄,你姑母带着年幼的顾家小姐顾晚辞逃回王家村避难。
可惜,你姑母在路上就病死了。
只剩下真正的顾晚辞,一个五岁的女娃,被你父母收养。
傅砚临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卷陈旧的羊皮卷,狠狠摔在顾晚辞脸上!
这是当年顾家被抄时,混乱中丢失的顾氏族谱副本!上面清楚记载了顾晚辞的生辰八字和体貌特征!
她左肩上,有一块月牙形的红色胎记!
而不是什么狗屁的泪痣!
他指着顾晚辞,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而你!王翠花!你父母贪图顾晚辞身上仅剩的一点财物,在她七岁那年冬天,把她推进了冰河里!
然后,你冒用了她的身份!
你无意中得知了她曾经救过一个少年将军的往事!知道了那个将军在寻找一个叫‘阿瓷’、肩有月牙胎记的女孩!
所以,当三年前,我的人拿着画像在北境寻找时,你就动了心思!
你知道真正的顾晚辞(阿瓷)眼角并没有痣!所以,你狠心用烧红的针,在自己眼角点了一颗假痣!
你处心积虑,模仿她的神态!打听她的一切!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冒充她,飞上枝头变凤凰!
傅砚临的指控,如同惊雷,一句句炸响!
揭开了这个冒牌货所有的画皮!
顾晚辞……不,王翠花,瘫软在地。
面如死灰。
所有的狡辩和伪装,在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不……不是这样的……砚临哥哥你听我说……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闭嘴!傅砚临的耐心彻底耗尽。
他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你害死了真正的顾晚辞。
你冒充她的身份,欺骗了我三年!
你还处心积虑,栽赃陷害,差点害死我真正的救命恩人!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子!
王翠花,你说……
傅砚临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
我该让你怎么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嗯
王翠花彻底崩溃了。
她瘫在地上,如同烂泥。
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
傅砚临不再看她一眼。
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睛。
他转身。
目光穿过混乱的厅堂。
落在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抚着小腹的我身上。
那眼神……
复杂到了极点。
有翻江倒海的悔恨。
有失而复得的狂喜。
有深入骨髓的痛楚。
还有……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的……小心翼翼的爱意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脚步沉重。
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
阿瓷……他开口,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卑微的祈求。
他伸出手。
想要触碰我的脸。
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停在半空。
微微颤抖。
对不起……
我……我认错了人……
我……
他语无伦次。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此刻,在我面前。
像个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孩子。
眼神里,是铺天盖地的痛悔和……害怕。
害怕我的拒绝。
害怕我的恨意。
我看着他。
看着这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疲惫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迟来的、汹涌的爱意和悔恨。
胃里没有翻腾。
心口也没有疼痛。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太迟了。
傅砚临。
你的爱和悔恨。
都来得太迟了。
迟到的深情。
比草都贱。
我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后退一步。
动作不大。
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统帅大人。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赝品也好,正主也罢。
都过去了。
沈惊瓷累了。
我抚着隆起的小腹。
那里,有一个新的生命在孕育。
那才是我未来全部的希望和寄托。
请统帅,放我们母子离开。
从此以后。
一别两宽。
各生欢喜。
傅砚临怎么可能放我走。
他疯了。
在确认我才是他寻找了十年的阿瓷之后。
在他亲手揭开王翠花(顾晚辞)那恶毒的画皮之后。
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癫狂的补偿和占有状态。
王翠花和她那一家子帮凶,被他以最残酷的手段处置了。
据说下场极其凄惨。
但这并不能平息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悔恨。
他撤走了静心苑所有的守卫。
换上了最和善的嬷嬷和丫鬟。
每日流水一样的珍稀补品和安胎药材送进来。
他甚至推掉了所有军务。
像个最普通的丈夫一样。
每日守在我的院子里。
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试图靠近我。
阿瓷……今天感觉怎么样孩子闹你了吗
阿瓷……这是南边刚送来的血燕,你尝尝……
阿瓷……我……我给孩子想了几个名字,你听听看……
他放低了所有的姿态。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讨好和卑微。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忐忑。
仿佛我是什么易碎的琉璃。
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失去。
府里的下人们战战兢兢。
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呢
我这个曾经的赝品、弃妇、毒妇。
一夜之间。
成了统帅心尖尖上失而复得的珍宝。
成了他苦苦追寻了十年的白月光本尊。
多么讽刺。
多么荒唐。
我始终沉默。
对他所有的示好和弥补,视而不见。
不拒绝。
不接受。
只是安静地养胎。
像一尊没有情绪的木偶。
他送来的东西,我吃。
他取的名字,我不置可否。
他试图靠近,我就后退。
他眼底的痛色和悔恨越来越深。
人也日渐憔悴。
曾经意气风发、冷硬如铁的战神,如今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郁和疲惫。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小心翼翼。
像一个守着稀世珍宝、却随时会失去的可怜人。
阿瓷……他无数次在深夜,守在我的门外。
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祈求。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
只求你别这样……
别不理我……
别……不要我……
他的声音哽咽。
带着一种支离破碎的绝望。
我躺在床上。
听着门外他压抑痛苦的呼吸。
抚着肚子里活泼好动的小家伙。
心如止水。
原谅
怎么原谅
那三年被当成替身的屈辱和冰冷
那一次次被他厌弃鄙夷的眼神
那一记响彻统帅府的耳光
那将我打入矿场地狱的冷酷宣判
还有……那个因为我赝品身份,而从未被期待过、甚至差点被亲生父亲杀死的孩子
桩桩件件。
都是刻在骨血里的伤。
不是一句认错了人,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抹平的。
太晚了。
傅砚临。
在你选择相信王翠花,一次次为了她伤害我、践踏我的时候。
在你把怀着身孕的我打入地狱的时候。
我们之间。
就已经彻底完了。
孩子七个月的时候。
北境起了战事。
一支强大的游牧部落突然犯边。
傅砚临不得不披挂上阵。
临行前。
他一身戎装,来到我的院子。
站在门口。
久久没有进来。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阿瓷。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我要去打仗了。
我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萧瑟的落叶,没有回头。
等我回来。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祈求。
你……和孩子……一定要好好的。
等我回来……我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
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承诺。
或许是怕听到更冰冷的拒绝。
最终。
他深深地看了我的背影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痛苦,悔恨,爱恋,不舍,还有……一丝绝望的祈求。
然后。
他转身。
大步离去。
脚步声沉重。
消失在暮色里。
我依旧看着窗外。
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
像极了我们之间。
早已凋零的过往。
他走了。
统帅府似乎一下子空了许多。
也安静了许多。
我安心养胎。
日子平淡如水。
偶尔会听到前线传来的消息。
战事胶着。
傅砚临用兵如神,但敌人异常凶悍。
他受了伤。
又打了一场胜仗。
捷报频传。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心很小。
只装得下肚子里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
我发作了。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
产婆和丫鬟们手忙脚乱。
热水一盆盆端进来。
血腥味弥漫。
我疼得死去活来。
意识模糊。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地板。
回到了被他宣判打入矿场的绝望时刻。
用力!夫人!用力啊!看到头了!
产婆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我咬紧牙关。
用尽全身的力气!
为了我的孩子!
我一定要把他(她)平平安安地带到这个世界上!
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雪夜的宁静!
生了!生了!是个漂亮的小公子!
产婆惊喜的声音传来。
我浑身脱力。
汗水浸透了衣衫。
看着产婆手里那个皱巴巴、却充满生命力的小家伙。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我的孩子……
娘终于……把你平安带来了……
就在这时!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喧哗!
夹杂着兵刃交击的铿锵声!和侍卫们惊怒的呼喝!
有刺客!保护夫人和小公子!
拦住他们!
是冲着夫人来的!
刺客!
我心头猛地一沉!
是王翠花的余孽!
还是傅砚临在边关的敌人!
产房的门被猛地撞开!
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般冲了进来!
手中钢刀,寒光闪闪!
直直地朝着床上虚弱的我和襁褓中的孩子劈来!
夫人小心!
产婆和丫鬟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躲避!
我目眦欲裂!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护住身边的孩子!
可是太迟了!
刀光已至!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熟悉的、染血的玄色身影,如同天神般撞破窗棂,冲了进来!
阿瓷——!!
是傅砚临!
他竟在这个时刻赶了回来!
他浑身是血!
甲胄破碎!
脸上带着深可见骨的刀伤!
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他双目赤红!
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手中长剑如同游龙!
噗!噗!噗!
剑光闪过!
血花飞溅!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刺客,瞬间被割断了喉咙!
倒毙在地!
保护夫人和小公子!杀无赦!
他如同浴血的战神,挡在床前!
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挡住了后续冲进来的刺客!
刀剑碰撞!
火花四溅!
鲜血染红了产房的地面!
他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死死地护在我和孩子身前。
用身体,挡住了所有致命的攻击!
噗嗤!
一柄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他的后肩!
他闷哼一声!
身体晃了晃!
却依旧没有后退半步!
反手一剑!
将偷袭者劈成两半!
傅砚临!我失声惊呼。
看着他浴血奋战、摇摇欲坠的背影。
看着他身上不断增添的新伤。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回来……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这样……
战斗惨烈而短暂。
傅砚临带来的亲卫终于冲破了外面的拦截,杀了进来。
刺客被尽数歼灭。
产房里。
一片血腥狼藉。
傅砚临拄着剑。
单膝跪在血泊中。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鲜血,顺着他破碎的甲胄不断滴落。
他艰难地转过头。
染血的脸,看向床上抱着孩子的我。
眼神里,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阿瓷……孩子……没事吧
他的声音虚弱沙哑。
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我抱着襁褓中安然无恙的孩子。
看着血泊中,那个为了护住我们母子,几乎流尽了鲜血的男人。
泪水。
汹涌而下。
不是恨。
不是怨。
而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为这荒唐的命运。
为我们之间。
这迟来的、染血的……守护。
傅砚临伤得很重。
毒入肺腑。
加上失血过多。
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统帅府最好的大夫和从宫中请来的御医轮番诊治。
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醒来时。
我正抱着孩子,坐在离他床榻不远的窗边。
冬日难得的暖阳,透过窗棂洒进来。
落在孩子熟睡的小脸上。
也落在我身上。
阿瓷……
他虚弱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种生怕是梦境的忐忑。
我转过头。
看着他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俊朗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悔恨、爱恋和……小心翼翼的希冀。
孩子……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神却紧紧盯着我怀里的襁褓。
孩子很好。我把襁褓抱近了些,让他能看清。
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傅砚临看着孩子。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带着初为人父的笨拙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
像你……他声音哽咽,眼睛……鼻子……都像你……
他伸出手。
颤抖着。
想要触碰孩子的小脸。
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停住了。
像是怕自己染血的手,玷污了这份纯净的美好。
他收回手。
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
带着无尽的痛悔和卑微。
阿瓷……
对不起……
我……我知道……我犯下的错……万死难赎……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我只求你……让我留在你和孩子身边……
让我……赎罪……
用我的余生……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
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
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卑微到尘埃里的男人。
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
良久。
我轻轻开口。
声音平静。
傅砚临。
雪停了。
他微微一怔。
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不明白我为何突然说起天气。
我抱着孩子。
站起身。
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
一股凛冽却清新的寒气涌了进来。
外面。
雪后初霁。
阳光洒在厚厚的积雪上。
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世界一片纯净的洁白。
仿佛所有的污秽和伤痕,都被这场大雪深深掩埋。
我回头。
看着床上那个眼中只剩下我和孩子的男人。
缓缓说道:
下雪的时候,很冷。
但雪停了……
天总会晴的。
傅砚临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巨大的希冀,点亮了他灰败的脸!
阿瓷!你……你愿意……
我不恨你了。我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
但……
我看着窗外那片纯净的雪地。
有些东西。
就像雪化了之后,留下的泥泞。
永远都在。
我们之间……
隔着太多。
隔着那三年。
隔着那些伤。
隔着……两条人命。(王翠花和她害死的真顾晚辞)
回不去了。
我抱着孩子。
转身。
离开了他的房间。
留下那句平静却残酷的宣判。
好好养伤。
傅砚临。
我们……
就这样吧。
房门轻轻关上。
隔绝了屋内男人瞬间变得死寂绝望的眼神。
也隔绝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我抱着孩子。
走在回廊下。
阳光正好。
积雪初融。
晶莹的水珠,从屋檐滴落。
滴答。
滴答。
像眼泪。
也像……
新生的序曲。
那晚的雪。
终究是落在了我们中间。
化不开。
也……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