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作文《我的爸爸》获一等奖,内容却是:爸爸每天偷偷在校门口看妈妈接我,像做贼,但他哭了。
离婚五年,前夫靳楷人间蒸发,连抚养费都没给过一分。
1
校门外的鬼影
儿子作文《我的爸爸》拿了一等奖。可内容写的是:爸爸每天偷偷在校门口看妈妈接我,像做贼,但他哭了。
离婚五年,前夫靳峼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连抚养费都没给过一分钱。
班主任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弯腰给客人量腰围。客人挑剔得很,一直在旁边叨叨
这里再收一点。口袋里小树刚吐过的纸巾还是湿的,贴着腿难受。柜台的手机却疯了一样震动。
我扯开卷尺就冲过去:急电!
邬荼妈妈恭喜啊!小树作文拿了一等奖!
李老师的声音听着特别兴奋,写得太真了!‘爸爸每天偷偷在校门口看妈妈接我,像做贼,但他哭了。’
我脑子

一下就炸了。爸爸靳峼那个签完离婚协议就消失的男人小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吧我嗓子干得像砂纸:李老师,您确定……
题目没错
怎么会错!细节写得可生动了!
李老师压根没察觉不对,小树观察力太强了!
像做贼还哭了我脚底板直冒寒气。这五年,靳峼像个鬼影似的躲在我们生活边上他想干嘛报复还是装可怜口袋里的纸巾提醒我,小树没时间等答案了。骨髓库配型失败的通知单还在包里,跟张死亡判决书似的。
2
蜈蚣般的伤痕
我冲进办公室,邬小树攥着奖状低头站着。老师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羡慕里夹着点怜悯。
小树!
我声音都劈叉了,一把拉过他,作文里写的是真的看见你爸爸了
小树吓了一跳,大眼睛里全是水汽,使劲点头。
他现在什么样
我指甲掐进了掌心。五年了,他是赌鬼酒鬼还是更糟
小树眼泪掉在奖状上,伸出小食指,从自己眼角到嘴角划了道长线:爸爸脸上爬着好大的蜈蚣……
戴着帽子躲在树后面,我看见他哭了。妈妈,爸爸是不是很疼蜈蚣咬他了吗他是不是怕吓到你才躲起来
蜈蚣巨大的伤疤我的心像被冰手攥住了。脑子里全是儿子比划的那道狰狞的线。靳峼毁容了这五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意外还是惹上了要命的事小树化疗时的呕吐声又在我耳边响起来。
3
深藏的秘密
靳峼他活着就不错了,还偷看儿子邬荼,你是不是被小树的作文刺激傻了
童荼盘腿坐在我堆满布料的卧室地上,啃着苹果翻白眼。她是我大学死党,做房产中介的,路子野得很。
我跟她说了小树说的
大蜈蚣。
童荼啃苹果的动作停了,眉头皱成一团:毁容了听着就不是好事。五年没消息,突然冒出来还一身‘故事’,搞不好是惹上大麻烦了,怕连累你们才躲着。
麻烦
我神经质地绞着手里的布料,什么麻烦能让他连亲儿子都不要,连面都不敢露小树说他哭了!童荼,他哭了!那混蛋也会哭
愤怒和委屈在我胸腔里撞来撞去。童荼不知道,小树的病才是悬在我们头上的刀。
童荼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站起来一脸狠劲:行!是人是鬼,姐帮你揪出来!只要他还活着,掘地三尺也给你挖出来!看看这‘大蜈蚣’到底怎么回事!
她抓起包就走,等我消息,别轻举妄动!这种人沾上就甩不掉!
4
黑暗中的赌债
童荼效率真高,三天后电话就来了,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全是摔酒瓶和骂人的声音:荼子!定位发你了!快过来!西郊‘夜莺’后面的死胡同!靳峼在里面当打手!给地下赌场看场子的!
她声音抖得厉害,他欠了一屁股债!利滚利快上百万了!
打手靳峼那个当年杀鸡都不敢看的斯文男人我指尖冰凉。
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别冲动!千万别自己过来!等我出去再说……
电话那头

一声巨响,接着是铁皮门的撞击声和童荼的尖叫:操!哪来的娘们敢偷拍!
电话被挂断了,只有忙音在响。
童荼!童荼!
我对着手机喊。上百万赌债地下赌场打手童荼出事了靳峼,你不仅毁了自己,还要把我们拖进地狱吗要是童荼因为我出事……
我抓起包就往外冲。那条吃人的巷子,我必须闯!为了童荼,也为了小树最后一点希望!
5
死胡同的真相
夜莺
后巷里,尿臊味混合着劣质酒精和呕吐物的酸臭味,熏得人喘不过气。唯一的光源是尽头一盏滋滋响的昏黄灯泡。
我刚冲进巷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定在原地。几个穿黑背心的刺青壮汉,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男人打。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和咒骂声不断。地上那人抱着头,一声不吭,身体疼得直抽搐。
妈的!靳峼!豹哥的账你也敢拖活腻了
一个光头壮汉狠狠踹他的腰。
靳峼!这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上。
挨打男人抬头挡拳头,昏黄的灯光突然照亮了他的脸。我倒吸一口凉气。小树没夸张,一条狰狞的暗红疤痕像蜈蚣一样,从他左眼角一直撕到下颌角,半张脸都毁了。皮肉翻着,凸起的疤痕油亮骇人,以前清俊的样子一点都没了。
他血污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巷口,下一秒,瞳孔猛地一缩,满脸惊骇!他看到我了:邬……
邬荼你怎么……
快走!
他嘶吼着想爬起来,被光头一脚踩回地上。
6
骨髓的绝望
快走
两个字像烧红的针扎在我心上。可童荼失联的尖叫和眼前这张毁容的脸,让我彻底没了理智。恐惧、愤怒、五年的委屈,还有担心童荼的焦灼,一下子全爆发了。我像头被激怒的母兽冲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问清楚!这五年!童荼!你凭什么偷看小树!
靳峼!
我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盖过了打手的咒骂。冲到他几步远的地方,我无视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张被我捏得皱巴巴、汗湿透的纸
——
小树的急性髓系白血病诊断书,狠狠摔在他血迹斑斑的胸口上,白纸立刻染上了红印。
看!睁开眼看看!
我一边哭一边吼,你儿子邬小树!快死了!急性白血病!骨髓库配型失败!只有你,靳峼,只有你这个亲爹还有点希望!
我死死盯着他被疤痕拉扯变形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救他!看在你像可怜虫一样偷看他的份上,最后一次!捐骨髓!
时间好像凝固了,打手们都停了手。巷子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气声和灯泡的滋滋声。靳峼的身体僵住了,他沾着血和污泥的手慢慢抬起来,抖得厉害,抓住了胸口的纸。他的目光死死钉在
邬小树

急性髓系白血病
这几个字上。血珠从他额角的伤口滴下来,滴在
白血病
旁边,洇开一片刺目的红。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疤痕扭曲着,眼睛里全是震惊、剧痛和恐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瘫软下去。
7
生死线的挣扎
寂静了几秒,踩住靳峼的光头壮汉先反应过来。他眯着眼睛在我和靳峼之间看了看,嘴角咧开一个下流的笑:嗬债主没等来,等来个送上门的小娘们
他松开脚,在靳峼染血的背上碾了碾,走到我面前,汗臭味和烟味扑面而来。他粗糙的手指轻佻地勾向我散落的头发:跑这儿演苦情戏儿子要死了啧啧,真可怜。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恶毒,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臭娘们!他的债,你替还连本带利一百二十万!少一个子儿,你们娘俩加这废物,都别想好过!
钻心的疼痛传来,我恶心得汗毛都竖起来。放开她!
一声嘶哑的咆哮响起来,地上的靳峼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像头濒死的困兽一样扑过去,死死抱住光头纹着滴血狼头的小腿,张嘴就狠狠咬了下去!

——!
光头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抡起拳头就朝靳峼的头砸过去:操你妈的!找死!靳峼!
我失声尖叫。
8
蛇哥的阴影
住手!豹哥的人你也敢动!
一声暴喝从巷口传来。光头的拳头僵在半空,所有人都惊愕地扭头。巷口来了两个人,为首的是个穿黑绸衫的精瘦中年男人,眼神阴鸷得像毒蛇,身后跟着嘴角淤青、头发凌乱的童荼,她手里紧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
蛇……
蛇哥
光头看清来人,气焰顿时没了,捂着小腿上的血窟窿直咧嘴,这小子欠豹哥的钱……豹哥的钱是钱,蛇哥的脸就不是脸了
蛇哥慢悠悠地走进来,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我场子边上,动我请的客人还动女人
尾音拖得像毒蛇吐信。
光头和手下脸都白了,直冒冷汗:蛇哥,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不知道这位女士是您的人……滚。
蛇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光头如蒙大赦,带着手下连滚带爬地跑了。
巷子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靳峼压抑的喘息声。蛇哥先看了看童荼,童荼咬着下唇对我点点头,眼神很复杂。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审视货物一样冰冷。靳峼的债,
他慢条斯理地说,转给我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掉进了冰窟。蛇哥比光头更可怕,他为什么要

我们他想要什么
9
魔鬼的选择
条件。
我强迫自己站直,声音尽量平稳,可尾音还是在抖。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我护在意识模糊的靳峼身前,警惕地盯着蛇哥。蛇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更让人心底发寒。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我,又点了点地上的靳峼:爽快。两选一。
第一,
他竖起一根手指,靳峼留下,给我卖命,用拳头慢慢还。至于你,
他浑浊的眼睛转向我,带你儿子滚远点,永远别出现在他面前。骨髓做梦。
留下靳峼让他在这当打手,慢性自杀小树等不起!第二呢
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蛇哥竖起第二根手指,嘴角的弧度更冷了:第二,钱债肉偿。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你留下,替我‘做事’。靳峼现在跟你走,去医院救他儿子。债嘛,看你‘做’得怎么样,慢慢抵。
冰冷的绝望淹没了我。留下在这魔窟里
做事用我换靳峼的自由救小树两条都是死路!邬荼!不能答应!报警!
童荼在我身后大喊。报警看蛇哥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我心沉到了谷底。这种人会怕报警吗只怕警察没来,我们和小树就先
消失
了。
巷子里的腐烂气味钻进鼻子,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靳峼在地上呻吟,小树苍白的小脸在我眼前晃动。选哪条路童荼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我肉里,眼神决绝。
10
火坑的承诺
我……
留下。
这三个字像生锈的刀片刮过喉咙,带着血腥味。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像被剜掉一块。空气瞬间凝固了,童荼的哭喊停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蛇哥脸上的笑意扩散开来,一副掌控一切的得意样。
地上的靳峼身体猛地一颤,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裤脚,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指关节都白了:不……
邬荼……
不……
不能……
别信他……
走!带小树走啊!
他的嘶吼牵扯到伤口,咳嗽着,嘴角溢出了血沫。闭嘴!
蛇哥身后的打手上前,一脚踢在靳峼抓我裤脚的手腕上,咔嚓
一声,骨裂声清晰可闻!
呃啊
——!
靳峼惨叫一声,疼得蜷缩起来,手无力地垂落,扭曲着。靳峼!
我尖叫着想扑过去,却被蛇哥挡住了。他枯瘦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眼神阴寒:女人,说话算数。明天这时,我要在这儿看到你,干干净净的。
他松开手,嫌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碰过我下巴的手指。
至于他,
他瞥了一眼地上疼得抽搐的靳峼,像看垃圾一样,现在归你了,带他滚。记住,敢耍花样或报警,你儿子的病床明天就空了。
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我浑身冰冷,血液都快凝固了。看着蛇哥带人消失在巷口,巨大的恐惧和虚脱感包围了我,腿一软,跪倒在靳峼身边。他的手腕断了,人痛得晕了过去,还在抽搐。血腥和绝望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童荼冲过来抱住我冰冷的身体,眼泪滴在我脖子上:荼子,你疯了!答应他什么这是火坑,跳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看着靳峼那张被疤痕毁了的脸,想着医院里等救命的小树,还有蛇哥阴毒的眼神……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味:叫……
叫救护车……
先救他……
他得活着……
小树需要他的骨髓……
11
病房里的绝望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刺鼻。惨白的灯光下,靳峼躺在急诊床上,像个拼凑起来的破布娃娃。他脸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更狰狞了,额角缝了针,肿得老高,最触目的是他打着厚石膏的右手腕。麻药还没过去,他眉头紧锁,昏睡中显得很痛苦。
童荼坐在小凳子上,眼睛肿得像核桃,死死盯着靳峼,眼神里又是恨又是怒,还有点怜悯:荼子,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对他有念想为了这个烂赌鬼,把自己卖给蛇哥那个人渣值吗!小树的病我们再想办法,找骨髓库,找其他亲属,总有办法!
念想我扯了扯嘴角,觉得心里很苦。看着靳峼那张毁容的脸,看着他打着石膏的手,五年前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和刚才他嘶吼着让我走的画面在我脑子里打转。恨吗恨透了。可看着他现在毫无防备、脆弱得像张纸的样子,我心底某个角落还是忍不住疼。这疼不是为他,是为小树,为我们被毁掉的生活。
没有念想。
我声音沙哑,疲惫得像被抽干了力气,童荼,医生说了,骨髓库配型成功的概率有多低其他亲属他父母早就没了,我妈那身体怎么可能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消毒水呛得我肺疼,小树等不起。他是我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只要能救他,别说卖给蛇哥,就是卖给阎王殿,我也认。
眼泪掉下来,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童荼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着哭声。
病床上的靳峼轻轻哼了一声,睫毛颤抖着,艰难地睁开眼。他布满血丝、被疤痕拉扯变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慢慢转到我脸上。
12
签字的代价
我们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他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痛苦、迷茫和深深的绝望,像一片浑浊的泥潭。看清是我后,泥潭里猛地掀起了惊涛骇浪!恐惧!对骨髓捐献的恐惧攫住了他:邬……
邬荼你怎么还在走!快走啊!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扯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打着石膏的手,疼得他倒抽冷气,脸色惨白。
别动!
我条件反射地按住他完好的肩膀,动作僵硬又疏离。这一碰,像烫到了他一样,他身体猛地一僵,挣扎得更厉害了,完好的手胡乱地推我,眼神崩溃又抗拒,还带着自厌:别碰我!走开!我脏……
我脏……
别碰……
他语无伦次,声音破碎,打着石膏的手绝望地晃动着。
靳峼!你发什么疯!
童荼站起来怒视他,邬荼为了你,自己都……童荼!
我厉声打断她,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喘不过气。不能让他知道!现在不能!他现在濒临崩溃,知道了只会被压垮!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按住他挣扎的肩膀,声音冰冷又强硬:靳峼,听清楚!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混乱的空气。他挣扎的动作猛地停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翻涌的痛苦和恐惧中,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我不是为你留下的!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每个字都像砸在墙上一样清晰冰冷,我是为了小树!为了他的命!
我松开按他的手,像碰了脏东西一样,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张沾了他血迹、被我捏得更皱的骨髓配型同意书和笔,啪
地一声拍在他完好的左手上:签字!签了字,你爱去哪去哪,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但小树的命必须救!你欠他的!
13
骨髓的救赎
骨髓……
配型……
靳峼低头看着手里的纸笔,茫然地抬起头,他那张被疤痕撕裂的脸,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把
骨髓配型

救小树
联系起来:小树……
真的……
白血病
这三个字像千斤重担,砸得他晃了一下。
不然呢骗你这个欠债躲了五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烂赌鬼
童荼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童荼!
我又喝止了她,现在不是刺激他的时候。童荼恨恨地别过脸,胸口起伏着。
靳峼好像没听见她的怒骂,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他完好的左手抖得厉害,连笔都握不住。笔尖在纸面上颤抖着,迟迟落不下去。汗珠顺着他额角狰狞的疤痕滑落,滴在雪白的被单上。我……
我……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在他脸上交织扭曲,疤痕也跟着抽动,看起来更吓人了。他在经历一场惨烈的内心挣扎。
签啊!
童荼忍不住了,转头红着眼睛低吼,犹豫什么真想眼睁睁看儿子死吗靳峼,你还是不是人不……
不是……
靳峼猛地摇头,声音破碎,完好的手死死攥着笔,指节都白了,几乎要把笔捏断。他猛地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邬荼!
他嘶哑地喊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最后的祈求,别去!别答应蛇哥!不能去!他不是要你做事,是要把你推进火坑!会毁了你的!那地方……
进去就……
就……
他因为巨大的恐惧而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签!现在就签!骨髓给小树!命也给小树!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左手颤抖着在同意书下方用力签下了
靳峼
两个字。写完最后一笔,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样,颓然倒在病床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断手在石膏里无意识地抽搐着。
14
希望的曙光
签完字的靳峼像被抽走了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脸上的疤痕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道丑陋的封印。我攥着那张签了名的同意书,纸边都快被我捏烂了。指尖能感受到那歪斜字迹的凹陷,这薄薄的一张纸,是小树活命的门票,也是送我进蛇哥魔窟的通行证。我的心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希望的星火,一半是深渊的绝望。
荼子……
童荼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抓着我胳膊的力道大得惊人,指甲都嵌进我肉里了,再想想,肯定有别的路!不能去!蛇哥那个魔鬼吃人不吐骨头,去了就完了!
我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更厉害:童荼,小树等不了了。医生的话你也清楚,靳峼的骨髓是最后希望。拿到这个签字不容易。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蛇哥那边……
我会小心的。至少先稳住他,等靳峼做配型检查,等小树手术……
稳住他
童荼猛地甩开我的手,眼泪涌了出来,声音也拔高了,怎么稳用你自己去填那个无底洞吗荼子,你清醒一点!那是火坑,跳进去就尸骨无存了!你……那你要我怎么办
我压抑的情绪爆发了,打断了她,声音尖锐,眼泪也决堤了,眼睁睁看着小树死吗看他那么小,躺在病床上一天天虚弱,最后……
最后……
巨大的悲痛堵住了我的喉咙,我说不下去,崩溃地捂着脸,肩膀不停地颤抖。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冰冷的病房里回荡。童荼看着我崩溃的样子,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红着眼圈用力拍着我的背,陪我一起掉眼泪。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把我们淹没了。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15
配型的奇迹
手机震动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像催命符一样。我胡乱抹了把脸,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又瞬间冻结
——
小树的主治医生林医生!这个时候打来……
难道……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手指抖得握不住手机,滑了好几次才接通,颤抖着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林医生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带着如释重负的急切和兴奋:邬女士!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小树的
HLA
配型结果出来了!
配型结果这么快我脑子一片空白,心脏狂跳,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靳峼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电话。靳峼先生是小树的生物学父亲吧
林医生的声音兴奋得很高昂,初步结果显示
HLA
配型点数极高,非常理想!这是半相合移植的最好情况!立刻安排靳先生做全面的供者体检,顺利的话,最快下周就能采集骨髓!小树有救了!有希望了!
有救了……
有希望了……
这几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响,狂喜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我的堤坝。我腿一软,身体晃了一下,童荼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真的吗林医生真的配上了
我语无伦次,眼泪汹涌而出,这是希望的泪水!千真万确!初步报告非常乐观!
林医生斩钉截铁地说,快!让靳先生休养,准备体检!我们立刻安排,时间就是生命!好!好!谢谢您!
我泣不成声地说。
挂了电话,我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得有些眩晕。我看向病床上的靳峼,他也在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震惊和不敢置信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他脸上的疤痕似乎也柔和了一些。配上了……
医生说配上了!
我哽咽着告诉他。靳峼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音,像是想哭又想笑。他完好的左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指节都白了。
16
豹哥的威胁
希望的火苗穿透了绝望的阴云,投下了一道微光。靳峼转到了血液科病房,开始做密集的全面体检。抽血、骨穿、心肺检查……
每一项指标都关系到小树的手术。我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在医院、出租屋和缝纫机之间来回转,拼命接单赶工,想攒够救命钱。虽然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一想到小树苍白的笑脸和林医生说的
有希望,我就咬牙撑着。
童荼成了我们的后勤部长。她请了假,每天熬三锅汤,一锅给靳峼补营养,一锅给小树增强抵抗力,还有一锅盯着我喝完。她绝口不提蛇哥的事,但眼底的担忧浓得化不开:荼子,钱的事别硬扛,我有点积蓄,先挪出来用。靳峼那混蛋欠的是阎王债,但小树是你的命,自己孩子的命,砸锅卖铁也要救!
我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这份情太重了。
这天下午,我送鱼汤去血液科,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压抑的争执声,是靳峼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靳峼!你脑子被驴踢了!
陌生男人的声音压低了,带着焦躁和愤怒,豹哥是吃素的蛇哥能白填那个窟窿那女人的事豹哥知道了!你还敢签骨髓捐献豹哥放话了,你敢离开医院一步,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又冻结了!保温桶差点掉在地上。豹哥那个光头背后的老大蛇哥把债务转走了,豹哥还盯着他要动小树!滚!
靳峼嘶哑的声音像困兽一样,带着绝望和狠厉,告诉豹哥,钱我会还,一分不少!但他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靳峼就是变成厉鬼,也要拉他全家下地狱!
接着是重物砸在墙上的声音和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猛地推开门,病房里一片狼藉。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靳峼半坐在床上,胸口起伏着,完好的左手握成拳头,指缝里渗出血丝,眼神像濒死的狼一样凶狠。一个穿花衬衫的黄毛小子站在床边,被靳峼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看到我进来,靳峼眼中的凶狠褪去,只剩下巨大的恐慌,他狼狈地掩饰着。黄毛小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啐了一口:你等着!
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出了病房。
17
年前的真相
他是谁
我盯着靳峼,声音冰冷,把保温桶重重放在窗台上,发出

的一声响。一条毒蛇般的威胁缠绕在我心上。豹哥他要动小树蛇哥把债务转走了,怎么豹哥的人还会出现靳峼避开我的目光,受伤的手无意识地抓着被单,完好的手藏在身后,指关节还在流血。他脸上的疤痕在窗外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僵硬和灰败。
没……
没什么,
他声音干涩,想轻描淡写,以前的小混混,来看看……看看
我打断他,一步步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躲闪的眼睛,看看需要用豹哥来威胁我儿子收尸吗靳峼,你到底瞒了多少事蛇哥把债转了,豹哥还在追你签骨髓同意书,他们想阻止你到底惹了多大的祸
压抑的愤怒和恐惧爆发了,我吼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我的逼问像刀子一样戳破了靳峼最后一点体面。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藏在身后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鲜血滴在白床单上,晕开一个个刺目的红点。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在他眼里翻涌,挣扎着,脸上的疤痕扭曲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最终,他被彻底击垮了,抵抗和隐瞒的巨大压力以及恐惧瞬间土崩瓦解。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化不开的绝望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蛇哥……
根本没转走债!
他嘶哑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他骗你!邬荼!骗所有人!
什么!我像被雷击了一样,瞬间僵在原地!蛇哥没转走债务那他在巷子里

我们,是演戏为什么!靳峼看着我惨白的脸,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蛇哥……
真正想要的……
从来不是赌债……
他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巨大的恐惧,他要的……
是你!邬荼!他早就盯上你了!
盯上……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席卷了我,我几乎站不稳,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指甲深深抠进墙皮里,为什么我就是个单亲妈妈,开个小裁缝铺糊口,他盯我什么
靳峼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难以启齿的耻辱。他完好的手死死攥着床单,指节咯咯作响,手背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扭曲着。
因为……
五年前……
他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自己,我消失……
不是因为赌钱……
不是要抛弃你们……
他剧烈地喘息着,说出真相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五年前,在工地,脚手架塌了,砸下来……
他完好的手颤抖着指向脸上那条狰狞的
蜈蚣
疤痕,被钢筋穿了脸,毁了容,手也废了……
他打着石膏的右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包工头……
就是蛇哥!
靳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他为了省钱,全用的劣质材料!出事后他跑了,还瞒报!我偷偷留下了关键证据,有发票、劣质材料的进货单,还有他行贿安全员的录音……
18
蛇哥的阴谋
我震惊地看着他,五年的迷雾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他毁容是因为工伤,手里有证据……
不是因为赌博那他为什么消失为什么不回来他知道我有证据……
靳峼的眼神变得无比恐惧,像是回到了五年前的噩梦,他派人追杀我,像追杀狗一样!我东躲西藏,不敢露面,不敢联系你们……
怕……
怕他把你们也……
他因为巨大的恐惧而语无伦次。
那你去赌场当打手!
我嘶声质问,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的神经。债……
是假的!
靳峼猛地抬头,眼睛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是蛇哥设的局!他知道我毁了容,找不到正经工作,走投无路,就故意让人引我沾赌,借高利贷!他就是为了彻底把我攥在手里,逼我交证据,或者替他卖命干脏活!他就是个披人皮的魔鬼!
他喘着粗气,眼睛血红:巷子里那出戏,根本不是帮我们!是演给你看的!他早就查到了小树,知道可以用你们来彻底拿捏我,逼我或者逼你就范!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他要你邬荼,是看中了你的裁缝手艺,想通过‘特殊渠道’弄‘货’,要你替他洗钱!
洗钱!这两个字像子弹一样击穿了我的心脏!原来蛇哥处心积虑布下这么大的局,最终目标是我就因为我赖以为生的裁缝手艺一种巨大的阴谋感和冰冷的恐惧吞噬了我。
洗……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飘忽。一张巨大的、冰冷的铁网勒得我喘不过气。童荼的脸白得像纸,手冰凉。报警蛇哥在警队可能有人,消息要是泄露,小树和童荼就危险了!不报警我就要跳进洗钱的火坑,万劫不复,小树的手术也会成为他要挟我的筹码!这是一个绝望的死局,空气像水泥一样沉重,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老旧手机突然尖利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条吐着信子的眼镜蛇
——【蛇哥】。电话铃声像催命的丧钟,在死寂的病房里一下下敲打着我的心。接还是不接不接就等于撕破脸,蛇哥的怒火肯定会先发泄在小树身上。接我不知道这个魔鬼会说什么,是催我履约,还是知道了靳峼已经坦白铃声固执地响着,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消毒水味刺得我肺叶生疼。不能慌,为了小树那一线生机,我必须接!我猛地划开接听键,按下了免提,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喂。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带着一种陌生的麻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了蛇哥特有的、像毒蛇爬过枯叶一样的嘶哑笑声,听得我头皮发麻:呵呵……
邬老板,靳峼恢复得不错啊能跟你聊天了
他慢悠悠地说,最后三个字带着浓重的威胁。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知道了!他知道靳峼把事情告诉我了!病房里有监控吗那个黄毛小子是他的人巨大的寒意笼罩了我。蛇哥,
我强迫自己稳住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有事吗聪明人,
他的语调带着虚假的赞许,明晚八点,‘夜莺’后面老地方,我没什么耐心。
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上你吃饭的家伙事‘开工’,别耍花样,别想……
报警。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带着赤裸的杀意。
我儿子……
我立刻接口,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靳峼骨髓配型成功了,下周手术,我需要时间在医院……你的事,
他冷冷地打断我,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选。记住,
他阴恻恻地补充了一句,医院也不是绝对安全,小孩子的命……
脆得很。
说完,电话就被干脆地挂断了,只剩下忙音在寂静的病房里空洞地回响,像丧钟的余韵。
蛇哥最后的威胁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悬在了小树的头顶。童荼突然站了起来,眼睛血红:我去!我去拖住他!不行!
我厉声抓住她的胳膊,那是去送死!总比你跳火坑强!
童荼反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指甲嵌进我的皮肉里,蛇哥要的是你的手艺!我去周旋,你带靳峼和小树跑,跑得越远越好!跑不掉的!
靳峼嘶哑地插话,他手眼通天……那就拼了!
童荼的眼睛里迸发出决绝的狠光,我去水泥厂,假意投诚,套他洗钱的流程!只要拿到录音证据……太危险了!小树等不起!你输不起!
童荼打断我,抓起包就往外冲,定位发我,保持通话!


地一声关上了,我追到走廊,只看到她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的心。靳峼挣扎着下床,脸色惨白:快……
拦住她!蛇哥不会信的!
我追出医院,看到童荼已经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我打她电话,被她按断了,只收到一条定位共享信息
——
城北废弃水泥厂。
夜黑得像泼了墨,水泥厂巨大的轮廓像一头怪兽的残骸,蹲伏在黑暗中。四周死寂,只有风呜咽着,像鬼哭一样。我攥紧口袋里的手机和微型防狼喷雾,跟着共享定位摸进了厂区。在巨大的搅拌罐阴影里,我看到了童荼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蛇哥,邬荼的手艺我清楚,流程我替她走……
童荼的声音强装镇定地传来。你
蛇哥阴冷的笑声像毒蛇吐信,你不够格。她儿子病危走不开,但配方针法我全知道,这批‘货’很急,拖了豹哥那边……
沉默了一会儿,蛇哥似乎在权衡。行,
他嘶哑地开口,亮亮你的本事。
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和机器启动的低鸣声。突然,嘀呜
——
嘀呜
——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的爆闪灯光穿透破窗户,扫射进来!操!条子!
蛇哥惊怒地吼道。别动!警察!
吼声像炸雷一样响起。混乱瞬间爆发,人影晃动。荼子!趴下!
我尖叫着扑了出去。邬荼!
童荼惊骇地回头。一个黑影扑向她,手里的寒光刺眼!
小心
——!
我撕心裂肺地喊。童荼猛地把我往搅拌罐后面狠推,自己转身迎向了刀光:带小树……
活下去……
她最后的嘶吼被金属刺入肉体的闷响打断了。噗嗤!
温热的血喷了我一脸。时间仿佛凝固了,童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迅速蔓延开来。童荼!!!
我崩溃地嘶吼着。蛇哥狰狞的脸在爆闪的灯光下扭曲着:妈的!找死!
他抢过手下的铁棍,朝我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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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枪响震耳欲聋,蛇哥的膝盖炸开一个血洞,他惨嚎着倒在地上。控制现场!救人!
郑警官威严的吼声传来,警察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我连滚带爬地扑到童荼身边,手抖得按不住她喷血的伤口:童荼!撑住!叫救护车!!
她的嘴唇翕动着,眼神涣散,沾血的手微弱地推着我:……
走……
证据……
小树……
她的手垂落下去,眼睛闭上了。世界一片死寂,只有血在我指缝里流淌,带着温热,却一点点带走了她最后的温度。
19
童荼的牺牲
确认死亡,贯穿伤,心脏破裂。
法医冰冷的声音传来。白布盖上了童荼染血的脸,我瘫坐在血泊里,浑身抖得像筛糠。郑警官蹲下来,沉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邬女士,节哀。她手机里有全程录音,加上靳峼提交的证据,尚彪(蛇哥)团伙和他们的保护伞这次彻底完了。
完了童荼用命换来的
完了
医院里,小树在无菌舱里安静地睡着。靳峼坐在轮椅上,石膏手悬在胸前,脸上的疤痕像死灰一样。童荼她……
他的声音涩得像砂纸。死了。
我打断他,眼睛干涩得流不出泪,替我挡刀死的。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低下头,石膏手无意识地颤抖着,巨大的愧疚压弯了他的脊梁。
骨髓采集……
还做吗
护士小心翼翼地问。做。
我和靳峼同时开口。童荼用命护住的路,我们跪着也要走完。采集室里,靳峼躺在采集床上,针管插进手臂,血液分离机发出低沉的鸣响。他闭着眼睛,冷汗浸湿了鬓角,那条蜈蚣似的疤痕随着他痛苦的呼吸起伏着。疼就说。
我站在床边,声音沙哑。他摇摇头,睁开眼看看我,浑浊的眼睛里是赎罪般的决绝:我欠她的,欠你们的,这辈子……
还不清了……
鲜红的造血干细胞缓缓流入采集袋,这是小树生的希望,也是童荼血的代价。
20
新生的开始
三个月后,是小树出舱的日子,阳光很好。他牵着我和靳峼的手,在医院的小花园里蹦蹦跳跳,脸色红润。童荼阿姨变成星星了吗
他突然仰起头问。我的喉咙哽住了:嗯,是最亮的那颗。哦。
小树握紧了靳峼带疤的大手,爸爸别哭,阿姨说男子汉要保护妈妈。
靳峼蹲下来,用完好的左手笨拙地擦着眼泪,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似乎也柔和了一些:好,爸爸保护妈妈。
斜对面新开了一家五金店,名叫
新生。靳峼卸货的时候,小树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帮忙递螺丝刀。街坊邻居指着靳峼脸上的疤痕议论纷纷,小树就挺起胸脯:我爸爸是英雄!这疤是打坏蛋留下的!
靳峼挠了挠头,笑了,那条疤痕也跟着笑了。
我在童荼的墓前放了一束向日葵,她的照片上,笑容依旧灿烂。店名我起的,叫‘念荼裁缝铺’,我的手艺没给你丢人。
风吹过,像是她的叹息。生活没有重来的机会,疤痕不会消失,走了的人也回不来。但走错的路,绕回来也能到达终点。那些不漂亮的勋章,足够厚重,这算不算另一种圆满
后来,靳峼脸上的疤痕做了三次修复,淡了很多,但永远留在那里。新生
五金店和
念荼
裁缝铺就在斜对面开着。小树成了整条街最野的孩子王,放学的时候,总是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靳峼。夕阳下,我们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逢人就说,爸爸脸上的蜈蚣是打怪兽的勋章。靳峼就笑,那条疤痕也跟着笑。而童荼的向日葵,我每周都会换一次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