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物瑟堪栏 > 第一章

1替嫁
大红的盖头像一块吸饱了血的厚布,沉沉地压下来,隔绝了所有光,只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暗红。
唉…
李明兰坐在悬空的花轿上,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那身繁复厚重的嫁衣,层层叠叠的金线刺绣摩擦着她从未被如此束缚过的肌肤。
老天爷…李明兰无声地呻吟,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内侧柔软的嫩肉,用那点细微的刺痛逼着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催婚催到这份上直接从现代片场给我空投到古代洞房了连个缓冲剧情都没有
脑子里像是刚被龙卷风扫荡过,七零八落,全是碎片,上一秒她还在自己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求职简历焦头烂额,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电话里那恨铁不成钢的、带着哭腔的唠叨:都多大了,隔壁张阿姨家的闺女,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找个差不多的嫁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
再睁眼,就是这顶摇摇晃晃、缀满流苏的大红花轿。
刚才从那个自称夏婵陪嫁丫鬟的絮叨里,勉强拼凑出一点真相的轮廓。
她叫李明兰,是李府二小姐,原本该嫁过来的,是她那胆大包天的三妹李明月,可昨夜李明月跟着她的情郎跑了,李府大小姐李明玉早已出嫁,偌大一个李府,竟只剩下她这个刚刚病愈苏醒的二小姐顶上。
而李明兰要嫁的,是那个刚刚从边关血战归来、被皇帝召回都城的祁府二公子。
祁砚。
一道圣旨,就这么不容分说地把两个素未谋面的人捆在了一起。
逼婚!逼婚!真是阴魂不散!
李明兰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透着一股冰凉,这都跨越时空了,怎么还躲不开这一套
一股混杂着荒诞、委屈和愤怒的情绪在胸腔里左冲右突。
要不…

这个念头在花轿里就冒出来过无数次,可透过轿帘缝隙瞥见外面那些铠甲鲜明、腰佩长刀的祁府亲兵,那森然的煞气隔着几步远都让她后颈发凉。
刚穿过来,人生地不熟,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能逃到哪里去只怕还没跑出两条街,就会被当成逃婚的疯子抓回来,下场只会更惨。
算了算了。
她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像要把肺里所有的憋闷都挤出去,再怎么说,好歹算是有个地方落脚吧。
一个现代的灵魂,孤零零地掉进这完全陌生的古代世界,这以后的路,可要怎么走呢
外面隐约传来喧嚣的劝酒声和丝竹管乐,忽远忽近。
李明兰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恐怖片里新婚夜的场景,心口像是揣了只受惊的兔子,砰砰地撞得肋骨生疼。
那个祁砚…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李明兰心想。
一个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将军,会不会凶神恶煞会不会…强迫她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怎么办装病说自己月事来了古代人是不是很忌讳这个或者干脆一头撞晕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要疯了!
2留宿
她烦躁地绞紧了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白痕。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在这片死寂的红雾里宛如一道惊雷。
李明兰浑身猛地一僵,所有杂乱的念头瞬间被炸得粉碎。
沉稳的脚步声踏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来的人停在了她面前,距离很近,即使隔着盖头,李明兰也能感受到那具身躯带着刚从战场带回来的硝烟与血气。
和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甚至可以说低沉,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冷硬,毫无温度的直接刺破扎进李明兰的耳膜:
李府二小姐。
他顿了顿,语气里没有半分对新婚妻子的温存,只有纯粹的陈述。
这门亲事,是陛下的旨意,祁某身为臣子,不得不从。
每一个字都砸得李明兰心头一沉。
果然,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嘿嘿。
但…
那声音里的冷意骤然加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我心中已有挚爱,今夜一同入府的柳氏,才是我心之所系,你我之间,仅止于此。
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狂喜袭上大脑。
嘻嘻嘻…李明兰盖头下的那张脸,笑成了一弯月亮。
柳氏那个柳氏妾室今晚也进门了!
太好了,真是天降救星,正愁找不到理由把这尴尬又危险的新婚夜混过去,这不就是现成的挡箭牌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他去找他的小妾,自己正好落个清净。这简直是穿越以来唯一的好消息!她紧绷的身体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松弛下来。
然而,这股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一个更现实、更冰冷的念头像一盆兜头的冰水,瞬间浇灭了那点侥幸的火苗——
他走了,自己怎么办
偌大的将军府,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个从现代穿越到古代,一个刚进门就不被夫君待见,新婚夜就被抛下的正妻…会是什么下场
李明兰几乎能立刻想象出那些画面:下人们轻蔑的眼神,背地里的指指点点,明里暗里的刁难…
她一个毫无根基,连李明兰这个身份都还没摸清的现代人,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将门里,无异于一只待宰的羔羊,没有丈夫的庇护,哪怕是名义上的,这样下去,她将寸步难行,活得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仅止于此将军好大的口气。
脚步声再次响起,是朝着门口的方向。
祁砚要走了。
3颜面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就在那脚步声即将擦过李明兰身侧的刹那,她猛地从床沿站了起来,厚重的嫁衣和沉重的头饰让她动作略显笨拙。
啪的一声,没错,李明兰摔了个狗吃屎。
貌似有点尴尬…
不管了,李明兰迅速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前一冲。
眼前是晃动的红影,脚下是碍事的裙裾,她踉跄了一下,双手凭着感觉胡乱向前一抓,也不知是抓住了门框的雕花,还是触碰到了对方带着凉意的衣袖一角,整个人像一堵决绝的墙,死死地挡在了紧闭的门扉与那个即将离去的男人之间。
站住!你不能走!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小姐想干什么。
祁砚的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李小姐这是何意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那股属于战场和铁血的冷冽气息更加浓重。
盖头下,李明兰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审视和不耐,但退路已经没有了。
李明兰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每一个字:
将军留步。
她顿了顿,感受到头顶那道视线更加冰寒,又赶紧补充,语速极快,生怕被打断:
将军心中有人,明兰明白,也无意强求。
这话她说得真心实意,只是今夜…还请将军务必留在此处。

祁砚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莫非李小姐改了主意,想强求本将军留下洞房花烛
那强求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轻蔑。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李明兰的脸颊,又羞又恼。
不不不,将军误会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同时猛地抬手,一把将那块碍事的红盖头彻底掀了下来。
眼前骤然明亮,跳跃的红烛光芒刺得她微微眯了一下眼,随即,一张冷峻得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视野。
——靠,这也太帅了吧,啊啊啊啊啊啊。
李明兰花痴犯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祁砚被她掀盖头的动作一怔,视线慢慢落在李明兰那张白里透红的面颊上,神色忽而比方才缓和不少。
一个字,美。
可对李明兰来说,祁砚虽长的好看,就是太冷了,果然是个煞神。
四目相对,一个惊惧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一个冰冷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厌烦。
将军息怒,明兰岂敢有非分之想,只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意有所指,将军也说了,这门亲事,乃是陛下金口玉言的旨意。
陛下赐婚,将军凯旋,双喜临门,举城瞩目。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将军此刻拂袖而去,今夜之事要是传扬出去,外人会如何议论
李明兰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那点狡黠的光芒在烛火下闪烁,像只被逼到墙角却亮出了爪子的小兽。
他们会说,将军您连陛下的赐婚都如此不给颜面。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了过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祁砚脸上的冰封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惊愕,审视,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愠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4冷漠
他显然没料到,李家二小姐竟有如此胆识,敢在他面前如此直言不讳,甚至还懂得用天子来压他,更没料到的是,对方拦下他,竟不是为了争宠,只是为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留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终于,祁砚的薄唇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嘲讽和洞察一切的锐利。
哼~
一声轻哼从祁砚喉间溢出。
他微微低下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跳跃的烛光下投下深刻的阴影,逼近了李明兰。
李小姐,
他开口,当真是好算计。
那算计二字,被祁砚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仿佛早已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
保全颜面,立足祁府。
李明兰心头狂跳,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怯意,只能强撑着那副无辜又带着点狡黠的表情,回望着他。
将军误会了,李明兰装糊涂的说,将军仔细想想,就算抛开陛下这层颜面,今晚将军出了房门,去了妾室的屋,外人会怎么议论将军
他们只会说,堂堂祁府大将军不识礼数,不懂规矩,新婚之夜抛下正妻,连老祖宗留下的最基本的礼仪都不能遵从,我想…将军也不想因此被人落下话柄,不是吗
祁砚直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勾勾的盯着李明兰。
甚至…她继续说:还有可能连累将军口里说的那位挚爱之人,外人恐会拿此事说柳氏使了狐媚之术,迷惑了将军才在新婚之夜抛下正妻,我想将军也不希望自己,或者是所爱之人蒙受不白之冤吧。
片刻后,祁砚猛的一拂袖,宽大的暗红色袖摆带着一股冷风扫过李明兰的脸颊。
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走向那张象征着夫妻之实的床榻,而是径直转身,走向房间靠窗的位置。
那里放着一张铺着锦垫的紫檀木圈椅,旁边还放着几卷兵书。
然后,祁砚坐了下去。
他选择留下,以一种最冰冷、最疏离的方式,成全了李明兰需要的颜面。
她成功了,至少,今夜这关,算是险之又险地闯过去了。
这一夜,格外漫长。
当熹微的晨光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苍白,终于艰难地透过窗棂上贴着的厚重红囍字,吝啬地洒入新房时,那对燃烧了一整夜的红烛,流尽了最后一滴烛泪,悄然熄灭,只留下两缕袅袅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祁砚合上了手中那本几乎被他翻了一宿的兵书,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朦胧的晨光中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瞬间笼罩在靠着门板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李明兰身上。
李明兰一个激灵,残留的睡意瞬间被惊飞,猛地抬起头,一夜的僵硬蜷缩让她浑身酸痛,脖颈更是像落枕般刺痛。
她伸了伸腰,来了个现代人打招呼的方式。
早上好,祁将军。
祁砚的目光扫过她,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过一瞬,他迈开步子,朝着房门走去,忽的在门口停下,薄唇轻启:
李明兰。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带着三分嘲弄,为了能在府里立足,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昨夜留我,今日之后,府中上下,皆会知晓将军夫人‘恩宠正浓’。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好手段,好心机,好城府。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李明兰的脸上,不是为了争宠,却被他解读为更深沉、更不堪的算计。
不是,我…李明兰嘴唇动了动,想要辩解什么,她刚迈开步子,祁砚的手立马拦在她的身前。
哎…不是,你干嘛推人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堂堂将军对一个姑娘家动手动脚,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祁砚没有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他直起身,毫不犹豫地拉开了紧闭的房门。
小姐,小姐你怎么坐在地上
夏婵焦急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扑到李明兰身边: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明明就不喜欢将军,怕他怕得要命,昨夜将军都要走了,你为何还要把他留下来
李明兰一夜未眠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耗尽,偌大的将军府,
她缓缓地说道,不留下他,今后在这府里,怕是连口冷饭都要看人脸色才能讨得到了。
5初逢
晨光初透,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凉意,小心翼翼地爬过祁府新漆的朱红窗棂。
李明兰坐在镜前,由着夏婵给她绾发。
小姐,好了。
李明兰回过神,目光落在镜中那繁复沉重的发髻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想碰碰那僵硬的头皮,指尖却在半空顿住。
罢了,这是祁府正妻的体面,面子还是要有的。
走,夏婵,我们出去转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心头的沉闷,闷在屋里可太难受了。
祁府的后院比李明兰想象中更为轩敞,亭台错落,花木扶疏,假山嶙峋,引着一道清泉潺潺注入下方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
李明兰紧绷的心弦似乎被这满园的生机悄然拨动了一下,她沿着蜿蜒的小径走去。
小姐,你看那边。夏婵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
什么李明兰顺着夏婵示意的方向望去,池塘边一棵垂柳的柔条下,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子,一身水蓝色云锦衣裙,衬得她肤色胜雪,腰肢纤细。
她正微微倾身,看着池中几尾悠游的红鲤。
那是谁李明兰低声问。
回小姐,夏婵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凑到了明兰耳边,是柳姑娘。
柳姑娘柳氏李明兰自语道。
夏婵道:不错,她叫柳眉儿,祁将军很疼爱她的。短短一句话,道尽了柳眉儿在祁府的地位。
果然,身边跟了那么多丫鬟,地位肯定不低。
李明兰了然,心头刚松快些的情绪又沉了一分,她正想折返,柳眉儿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是姐姐吗
对方都开口了,再装作没看见就不礼貌了。
哈喽。李明兰挥了挥手。
柳眉儿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迅速被温顺柔婉的笑意取代。
姐姐安好。柳眉儿停在李明兰面前,声音娇柔得如同清晨柳梢滴落的露珠,昨夜…姐姐辛苦了。她抬起眼睫,目光飞快地扫过李明兰的脸庞。
李明兰心头一凛,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微微颔首:妹妹也起得早。她实在不习惯这姐姐妹妹的称呼,语气难免有些生硬。
柳眉儿仿佛浑然不觉,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婉可人:妹妹不比姐姐福泽深厚,能得皇上赐婚,将军他…
她话锋一转,纤纤玉指忽然指向池塘中央,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奇与欣喜,哎呀,姐姐快看!那水里…是不是有条会发光的锦鲤,金色的,还一闪一闪的。
她的语气太过真实,夏婵也忍不住好奇地踮起脚张望。
啊有吗李明兰被她的情绪带动,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水面探身望去。
清澈的池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几尾普通的红鲤在莲叶间穿梭,哪有什么金色闪光。
就在李明兰凝神细看、身体重心微微前倾的刹那,
一只冰凉滑腻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凶狠!
李明兰惊愕回头,正对上柳眉儿那双瞬间褪去所有温婉、只剩下冰冷得意的眼睛。
6栽赃
啊——
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撕裂了后院的宁静,柳眉儿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巨响,重重砸入池水中。
救命…救命啊,来人啊!夫君救我…柳眉儿在水中惊恐地扑腾,水珠滚落她惨白的面颊,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狼狈不堪,眼神却透过散乱的发丝,死死盯着岸上的李明兰,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控诉。
——靠,这这这…甩锅甩的太自然了吧。
李明兰僵在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好家伙,宫斗剧诚不我欺,李明兰脑子里只剩下这句来自现代灵魂的吐槽,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般。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急促的战鼓,由远及近踏进了后院。
祁砚的身影如同疾风般刮到池边,显然是闻声匆忙赶来,他瞬间锁定了水中挣扎呼救的柳眉儿,甚至没看李明兰一眼,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水中。
不过片刻,祁砚抱着浑身湿透的柳眉儿踏上了岸,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滚落,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猛地刺向僵立在一旁的李明兰。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战场上发号施令般的威压。
夫君…柳眉儿依偎在祁砚宽阔的怀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关姐姐的事,是妾身自己…自己不小心…她抬起湿漉漉的脸,眼神怯生生地看向李明兰,姐姐她…她大概只是想看看那条锦鲤,没站稳…才…才不小心碰到了妾身…夫君千万别怪姐姐…她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柔弱无助到了极点。
是李小姐。柳眉儿身后那两个一直沉默的丫鬟,其中一个立刻跳了出来,指着李明兰尖声道,祁将军,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李小姐她突然伸手,把夫人推进水里的。
另一个丫鬟也连忙帮腔,语气斩钉截铁:是啊将军,奴婢们也看见了,就是李小姐推的。
不是的!将军明察!夏婵急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柳姑娘自己抓着我家小姐的手,然后…然后她就掉下去了!我家小姐根本没推她,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她焦急地看向李明兰,小姐,你快说句话啊。
李明兰站在那里,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祁砚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冰冷的厌恶。
柳眉儿的啜泣声,丫鬟们尖利的指控声,夏婵带着哭腔的辩解声,混杂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脑海。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7辩解
辩解在这人赃俱获的栽赃面前,在祁砚明显偏袒的心意面前,苍白无力的辩解有什么用
好,很好。
既然你们说是我推的,既然这锅甩不掉…
李明兰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甚至微微弯起了唇角,对着祁砚怀中瑟瑟发抖、眼神却暗含得意的柳眉儿,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
妹妹,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平静,,方才事发突然,姐姐都没看清妹妹是怎么落水的,妹妹可否再给姐姐指一下,你刚才站的哪个位置她的目光投向池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到底是在哪里看到那条会发光的锦鲤的
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和询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祁砚眉头紧锁的审视着李明兰,柳眉儿的啜泣也顿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警惕和不解,她咬了咬下唇,怯生生地抬起手指,指向刚才她落水的位置。
就…就在那儿…
那儿啊李明兰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有点模糊呢,妹妹,你能过去再指得清楚一点吗姐姐也好记着,下次离那儿远些,免得再不小心碰到妹妹。
柳眉儿从祁砚怀里挣扎着站直身体,步履有些虚浮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挪向池边那块湿滑的青石,她小心翼翼地站定,离池水边缘只有半步之遥,然后再次抬起手,指向水面:姐姐,就是这里…
话音未落。
一道身影快如闪电。
李明兰动了,她根本没用推搡的动作,只是极其迅捷地伸出手臂,在那柳眉儿纤细的腰肢后方,看似随意地、实则带着一股精准狠绝的力道向前一送。
噗通——
这一次的落水声,比刚才更加沉闷响亮,狠狠砸在池边的青石上,也狠狠砸在祁砚和所有在场人的脸上。
柳眉儿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整个人就彻底没入了冰冷刺骨的池水中。
夏婵惊骇地捂住了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柳眉儿的两个丫鬟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化作一片空白。
祁砚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他猛地一步上前,宽大的手掌带着战场上斥敌之力,狠狠推在李明兰的肩膀上。
毒妇!
李明兰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向后跌去。
嘶…
脊背和后脑狠狠撞在假山石上,眼前阵阵发黑,手腕也在摔倒时重重磕在石头上,见了红。
祁砚已无暇顾及她,再次跃入水中去捞柳眉儿。
小姐!小姐没事吧。夏婵慌忙去搀扶她,手上渗血了!
没事。李明兰撑着被撞得发麻的身体,艰难地坐起。
8目的
祁砚!她直呼对方其名,战场上分得清敌友,后院里却辨不出真假
祁砚的脚步猛地顿住,抱着柳眉儿的手臂都僵硬了,
李明兰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继续一字一句地刺向他:
连枕边人是人是鬼都看不透,你这将军…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怕是白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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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砚的脸色瞬间铁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怒斥什么,却被李明兰那毫无惧色、甚至带着凛然审判意味的眼神堵得一时失语。
那眼神里没有他熟悉的古代女子的温顺、惶恐或哀怨,只有一片坦荡的冰冷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鄙夷。
李明兰不再看他,转头回了屋。
夏婵这才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小姐,你刚才吓死奴婢了。
我没事。李明兰说,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
隔绝了外面那令人窒息的一切,李明兰才猛地卸下所有强撑的力气,她身体晃了晃,大口喘着气,后背的剧痛让她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
小姐,你…夏婵的声音带着后怕,手忙脚乱地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李明兰摆摆手,阻止了她。
夏婵,她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异常清晰,今日这事,认不得。
可…可是将军他…还有柳姑娘…夏婵急得语无伦次。
他们认定了是我推的,我就算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李明兰缓缓直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外面依旧明媚却已染上阴霾的后院。
与其背个暗地里使坏的阴毒名声,不如…她顿了顿,又道:光明正大地把这黑锅背了,让他们看清楚,这锅,我是怎么背的。
她转过身,看着夏婵惊惧又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柳氏今日敢用这种自伤的法子栽赃我,就是看我初来乍到,想拿捏我,想踩着我在这府里立威,若我今日忍了这口气,认了这哑巴亏,以后在这祁府,我就成了她砧板上的肉,她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现在好了,李明兰走到桌边,拿起冷透的茶水灌了一口,她柳眉儿也尝到了池水的滋味,也见识了我的手段,得让她知道,我李明兰不是那么好惹的,想泼我脏水,行,我直接把这脏水烧开了泼回去,让她也尝尝烫嘴的滋味。
她以后若再想兴风作浪。李明兰继续说,就得掂量掂量,我这毒妇,下一次会不会直接把她按在池子里淹死。
可是将军他…夏婵欲言又止。
什么将军,李明兰说着就来气,烂将军,破将军,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的破烂将军!
后院,祁砚抱着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还在不停低声啜泣的柳眉儿。那声白当了狠狠抽在他的脸上,他低头看着怀中女人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那楚楚可怜的神情,不知为何,此刻竟觉得有些刺眼。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李明兰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