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那天,明朝书生王阿豆正在考八股文。
>屋顶突然裂开,他连人带桌摔进我家客厅。
>盯着电视里《甄嬛传》的太监,他扑通跪下:给公公请安!
>冰箱门一开冷气袭来,他高呼:何方道友在此修炼寒冰掌
>最后他爬上阳台晾衣架:此乃登仙法器,待我御架飞升……
>我回家时,他正卡在升降架上鬼哭狼嚎。
>邻居大爷举着手机拍视频:新搬来的小伙挺有创意啊。
>王阿豆盯着手机屏幕,瞬间石化:摄……摄魂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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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七年的秋闱,京城贡院。初秋的寒意凝滞在号舍冰冷的砖墙上,王阿豆缩在狭小的号板后,手指冻得有些发僵。他哈出一口白气,小心翼翼搓了搓手,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试卷,那密密麻麻的八股题目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绞得他脑门生疼。墨汁在砚台里凝滞,如同他此刻僵硬的思绪。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打起精神,正要提笔蘸墨,续上那句卡在喉咙里半天的圣人云……
轰隆!
头顶骤然炸响!不是雷声,是某种更沉闷、更蛮横的撕裂声。王阿豆只觉身下一空,整个人连同屁股下吱呀作响的考桌猛地向下沉去!砖石碎屑和呛人的灰尘兜头盖脸地砸下。他甚至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只本能地抱紧了脑袋,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剧烈地翻滚、颠倒。失重的眩晕感死死攫住了他,耳边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砖石崩塌的轰响。完了,贡院塌了!吾命休矣!
混乱的坠落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和木头散架的哀鸣,王阿豆连同他的残骸狠狠砸在了一片坚硬、冰冷、光滑得不可思议的地面上。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胡乱拼凑回去,每一处都在尖锐地叫嚣着疼痛。
尘土弥漫中,他艰难地撑起身体,茫然四顾。这是哪里雕梁画栋的贡院号舍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古怪的空间。头顶是白得晃眼、平整如镜的屋顶,脚下是冰凉光滑、能映出人影的深色地砖。四周的墙壁刷得雪白,镶嵌着巨大的、澄澈透明的琉璃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从未闻过的、干净得近乎陌生的气息。他带来的考桌已彻底散架,破碎的木板可怜兮兮地躺在不远处,那支沾着他唾沫星子的毛笔,正滚落在一个巨大、方正、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柜子脚下。
这……是阴曹地府还是误入了哪位神仙的洞府王阿豆心里直打鼓,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顾不上拍打满身的灰土,惊魂未定地打量着这个奇异之所。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对面墙壁上悬挂的一块巨大琉璃板吸引。那板子平滑如镜,边框漆黑,比他家乡最富有的王员外家库房里的整块水晶还要大、还要透亮。
就在他瞪大眼睛,试图从那深邃的黑色琉璃中看清自己的倒影时,那板子内部,毫无征兆地,骤然亮了起来!
啊!王阿豆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趔趄,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那个冰冷的金属柜子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发光的琉璃板里,竟然有人!光影流转,色彩斑斓,清晰得如同真人被拘禁其中。只见里面一群人,穿着华丽繁复得不像本朝的衣袍,一个穿着深色蟒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正躬着身子,对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说着什么。那嗓音尖细,语调古怪,却字字清晰得如同响在耳边!
王阿豆的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给……给公公请安!公公息怒!小生……小生无意闯入仙府,惊扰了公公法驾!万望公公恕罪啊!他头也不敢抬,身体筛糠般抖着,心中悲鸣:完了完了,竟冲撞了宫里的贵人!看那气派,起码是司礼监的大珰!
他伏在地上抖了好一阵,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却并未降临。那琉璃板里的公公依旧自顾自说着话,连眼皮都没朝他这边撩一下。王阿豆壮着胆子,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点头,偷偷瞄去。咦那公公似乎……并非真人倒像是皮影戏,可又比皮影戏精细生动万倍,色彩也鲜艳得刺眼。
正当他满腹狐疑,惊魂未定之际,身后紧贴的那个巨大金属柜子,忽然发出嘀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股森然刺骨的寒气,毫无预兆地从柜门缝隙里汹涌而出,瞬间将他笼罩!
嘶——王阿豆倒抽一口冷气,冻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只觉得那股寒气直透骨髓,比腊月里京城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百倍。他猛地转身,惊恐万状地瞪着那缓缓自动打开的柜门,里面白雾缭绕,寒气滚滚,宛如打开了通往极北冰窟的通道。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指着那吞吐寒气的巨口,失声尖叫:何方道友在此修炼寒冰掌!小生王阿豆,误入宝地,绝无恶意!道友手下留情啊!
他一边喊叫,一边连滚带爬地远离那个恐怖的寒冰洞窟,慌乱中手脚并用,后背撞到了另一个同样方方正正、通体雪白的古怪箱子。那箱子顶部竟镶嵌着一大块透明琉璃!王阿豆下意识地朝里一瞥,顿时又吓了一大跳。
只见琉璃盖下,水流翻滚,泡沫翻腾,几件颜色鲜艳、样式奇特的衣物在里面疯狂地旋转、沉浮、互相拍打!那水流汹涌,力道奇大,衣物被拉扯得不成样子,仿佛正遭受酷刑。
妖……妖法!这是水牢!炼妖壶!王阿豆头皮发麻,踉跄着后退,牙齿咯咯作响。这洞府的主人,定是个法力无边的妖道!又是寒冰掌,又是炼妖壶……他一个小小的落第秀才,如何抵挡
强烈的恐惧激发了他求生的本能。逃!必须立刻逃离这个妖窟!他的目光慌乱地扫过这个诡异的空间,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一个敞开的门洞。门外似乎是个小小的平台,有风灌入,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更重要的是,那平台中央,矗立着一个由几根横杆组成的、银光闪闪的架子!
那架子线条流畅,结构精妙,在从门外透进来的天光下熠熠生辉。王阿豆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在家乡的道观里见过祖师爷留下的《登仙图录》,里面描绘的仙人御空飞行的法器云梯,与眼前此物何其相似!横杆如阶,银光似霞,定是登仙飞升的云梯无疑!
绝境之中乍见生路,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王阿豆仅存的理智。什么寒冰掌,什么炼妖壶,统统抛到了脑后。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离弦之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阳台上的登仙云梯!
天不绝我王阿豆!他冲到阳台,激动得浑身颤抖,毫不犹豫地手脚并用,攀上了那冰冷的金属横杆。他学着记忆中道观壁画里仙人的姿势,一手牢牢抓住头顶更高的横杆稳住身形,另一只手笨拙地掐了个自创的剑诀,指向那遥远的天际线,用尽平生力气,气沉丹田,发出一声充满希望与解脱的呐喊:
仙器助我!此乃登仙法器,待我御架飞升……哎哎哎哎怎么……怎么动了!停下!仙器停下!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横杆连同整个架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起来!不是向上飞升,而是……直直地往下沉去!速度极快!
啊——!王阿豆猝不及防,身体骤然失重下坠,他惊骇欲绝的惨叫声瞬间划破了下午居民楼宁静的空气。慌乱中他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了头顶那根横杆,整个人像只受惊过度的树袋熊,狼狈不堪地吊在了半空中,随着缓缓下降的晾衣架一起,不上不下地悬在了三楼与二楼之间。冰凉的金属硌得他生疼,脚下的虚空更是让他魂飞魄散,只能闭着眼,发出持续不断、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救命啊!仙器噬主啦!摔死人啦——!
正当王阿豆吊在晾衣架上,喊得声嘶力竭、涕泪横流,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摔成肉饼时,楼下单元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运动服、背着电脑包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正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带着一身疲惫踏上归途,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晚饭吃点什么。刚走到自家楼前,那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就灌进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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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自家阳台外,那个崭新的电动晾衣架不知为何降到了半空。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样式古怪的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死死抱着晾衣架的一根横杆,整个人悬吊在空中,随着微风和衣架的轻微晃动而摇摇欲坠。那人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灰土和泪痕,表情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惊恐,嘴巴大张着,持续发出穿透力极强的哀嚎。
屋主瞬间石化了。他用力眨了眨眼,又抬手揉了揉,怀疑自己是不是加班过度出现了幻觉。这是……行为艺术入室盗窃的新套路还是……某种新型的晾衣架使用方式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荒谬的念头,最后统统归结为一个巨大的问号:这哥们儿谁啊怎么上去的!
就在这时,隔壁单元的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大爷踱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他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智能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同城热门的界面。老大爷显然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吸引,优哉游哉地走到楼下,仰起头,眯着眼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挂在半空的奇景。他熟练地举起手机,调整角度,对着悬在半空、涕泪交流的王阿豆就是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紧接着又点开了录像功能。
啧啧啧,老大爷一边拍一边摇头晃脑地感慨,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见多识广的淡定,年轻人,有想法!行为艺术吧够拼的!新搬来的挺有创意啊!这造型,这投入程度……嗯,有成为网红的潜力!我给你发抖音上去啊,没准就火了!他还颇为专业地指挥着,哎,小伙子,表情再痛苦一点!对!再绝望一点!哎,好!这镜头感,绝了!
挂在半空的王阿豆,正被恐惧和无助彻底淹没,突然听到楼下有人说话。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泪眼婆娑、满怀希望地低头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楼下那个穿着怪异短打(运动服)的年轻人,正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盯着自己。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被旁边那个举着个古怪小方砖(手机)的老者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老者手中的小方砖正对着自己,砖面幽幽发光,上面……上面竟然清晰地映出了自己此刻狼狈万分的模样!那影像纤毫毕现,脸色煞白,涕泪横流,惊恐扭曲的五官被放大了无数倍,简直如同鬼魅!
王阿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比刚才那寒冰洞窟的冷气还要刺骨百倍!他所有的哭嚎戛然而止,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放大。巨大的冲击让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抱着晾衣架的手指都僵硬了。他死死盯着那个映着自己鬼脸的发光小方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充满非人惊骇的嘶鸣:
摄……摄魂术!妖……妖道收魂法宝!饶命啊——!
他这一嗓子,凄厉得破了音,比刚才的嚎叫还要惊悚数倍,把楼下正拍得起劲的老大爷都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屋主也彻底懵了,看着那个挂在半空、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如同见了活阎王般的怪人,再看看旁边举着手机一脸无辜的老邻居,脑子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大爷!大爷别拍了!快!快帮忙!屋主终于回过神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背包里翻找钥匙,一边冲着老大爷喊,我家!挂我家阳台上了!钥匙……钥匙呢!
啊哦哦哦!老大爷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收起手机,也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对劲,不是简单的行为艺术了,快快!开门!我去物业那边喊人拿梯子!
两人一阵鸡飞狗跳。屋主哆哆嗦嗦地开了单元门,冲上楼。老大爷则迈开老腿,飞快地奔向物业办公室。
好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在闻讯赶来的物业保安和热心邻居的帮助下,七手八脚,总算把浑身瘫软、抖如筛糠的王阿豆从危险的晾衣架上解救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搬进了客厅,安置在沙发上。
客厅里灯火通明。王阿豆蜷缩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沙发里,惊魂未定,眼神依旧涣散,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在明亮灯光下显得更加古怪的器物——那个会发光的琉璃板(电视)、那个吞吐寒气的巨口(冰箱)、那个旋转咆哮的炼妖壶(洗衣机)……每一个都让他心有余悸。尤其当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再次掏出那个闪着幽光、能摄人魂魄的小方砖(手机)时,他更是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往后缩,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
别……别过来!收了你的法宝!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老大爷哭笑不得,连忙把手机揣回兜里,安慰道:哎哟,小伙子,别怕别怕!那就是个手机!拍个照录个像用的,不是啥法宝!你看你看,没绿光,不吸魂儿!他试图解释,但看着对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屋主看着沙发上这个穿着破破烂烂古装、行为言语都透着强烈诡异的年轻人,也是一脸无奈和担忧。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门。一股熟悉的冷气涌出。蜷缩在沙发上的王阿豆立刻又紧张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冰箱门。
屋主没理会,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拿出两样东西:一包印着鲜艳图案的膨化食品(薯片),一罐冒着冷气的黑色液体(可乐)。他想了想,又走到电视柜前,拿起遥控器。
嘀的一声轻响。
蜷缩着的王阿豆猛地一抖。
只见那巨大的琉璃板再次亮了起来!这一次,里面传出的不再是尖细的公公嗓音,而是一阵喧闹铿锵的锣鼓点和悠扬高亢的京胡声!画面里,几个浓墨重彩、身着华丽戏服的角儿,正踩着鼓点,在灯火通明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
是《四郎探母》!
王阿豆涣散惊恐的眼神,在看到那熟悉的戏台、听到那魂牵梦萦的胡琴锣鼓声时,瞬间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死死盯住那发光的琉璃板。那唱腔,那身段,那熟悉的杨四郎……虽然画面清晰得过分,但那确确实实是家乡庙会时草台班子唱的戏文!这……这仙家洞府里,怎会有我大明的戏曲
就在这时,屋主走了过来,将那包花花绿绿的薯片撕开,一股浓郁的、带着油脂和奇异香气的味道飘散出来。他拿出几片金黄色的、弯弯曲曲的薄片,递到王阿豆面前,尽量放柔了声音:给,压压惊。这叫薯片,能吃的。花生味的,尝尝
食物的香气和熟悉的戏曲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王阿豆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他迟疑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薄薄的、金黄色的薯片。这东西的形状和颜色都极其古怪,从未见过。他凑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一股浓郁的、带着咸香和某种果实气息的奇特香味钻入鼻腔,奇异,却并不难闻,甚至……有点诱人
他抬眼看了看屋主,对方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无奈的好奇。他又看了看琉璃板里正唱着坐宫的杨四郎。那熟悉的旋律像一根无形的线,暂时拴住了他飘摇的魂魄。
王阿豆心一横,眼一闭,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将那从未见过的薯片塞进了嘴里。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声在他口中炸开!酥脆得不可思议!紧接着,一股混合着咸味、油脂香和浓郁花生气息的奇妙味道,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这口感!这味道!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如同电流般击中了他!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形象了,迫不及待地又伸手抓起几片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客厅里格外响亮,混合着电视里杨延辉那悲怆的唱腔: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王阿豆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一边贪婪地咀嚼着这名为薯片的仙家美味,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琉璃板里那清晰得纤毫毕现的戏台光影。悬在半空的恐惧、遭遇摄魂术的惊骇、面对寒冰掌和炼妖壶的绝望……此刻似乎都被这酥脆的声响和熟悉又陌生的戏曲暂时冲淡了。
他嚼着薯片,看着电视里的杨四郎,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这包仙丹味道最朴实的赞叹:这登仙法器……滋味着实不坏……
那蓬松的碎屑沾在他惊魂甫定的嘴角,随着他咀嚼的动作,簌簌地往下掉。
薯片的酥脆咸香和电视里《四郎探母》的悲怆唱腔,像两股奇异的暖流,暂时熨平了王阿豆惊涛骇浪般的心绪。他腮帮子鼓鼓囊囊,咀嚼得飞快,金黄色的碎屑沾满了破旧的青衫前襟,也顾不上擦。那仙家美味带来的新奇满足感,竟短暂压过了身处妖窟的恐惧。
屋主——此刻王阿豆心里默默称之为收留他的仙长或妖道主人——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松了口气,总算不嚎了。他顺手把那罐冒着丝丝寒气的黑色液体(可乐)放在沙发旁边的矮几上,自己也坐了下来,试图理清这离奇的事件。
咳,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那个……兄弟你……贵姓从哪儿来的怎么……他指了指阳台方向,又环顾了一下客厅的一片狼藉(散架的古董桌子、满地灰尘、被撞歪的白色箱子),……搞成这样
王阿豆正沉浸在对薯片的惊叹中,闻言猛地抬头,眼神里刚退下去的警惕又升腾起来。他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坐直身体,下意识地想整理一下衣冠以示礼仪,手摸到散乱的发髻和沾满灰土的破旧襕衫,动作又僵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面对高人应有的礼节,对着屋主抱拳拱手,动作有些生涩:
晚生王阿豆,字文墨,大明北直隶保定府生员。今日……今日在贡院应试,正欲破题,岂料天降横祸,屋顶崩塌,晚生连人带案竟……竟坠落至此仙……呃,宝地。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眼神瞟过发光的琉璃板(电视)和那个还在散发寒气的巨口(冰箱),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不确定,敢问仙长……此乃何界可是……蓬莱仙境抑或……幽冥地府
他实在不敢确定这位能操控摄魂法宝(手机)和炼妖壶(洗衣机)的主人,到底是仙是妖。
大明生员贡院屋主李明,一个普通的IT码农,听得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掉下来。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剧组跑丢的演员精神分裂还是……一个极其离谱、但似乎能解释眼前一切荒诞的可能性——穿越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不是做梦!
现在是202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李明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距离明朝……好几百年了!你……你穿越了!
穿……穿越王阿豆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紧锁,努力理解。他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衫,又看看李明身上那套舒适的灰色运动服,再看看周围那些光怪陆离的器物,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清晰:他不在仙界,也不在地府,而是……来到了数百年后的未来!这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无所适从的恐慌。家国何在父母安在功名……更是成了镜花水月!巨大的失落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眼眶瞬间红了,连嘴里的薯片都失去了滋味。
呜……爹……娘……悲从中来,王阿豆再也忍不住,竟像个孩子般抽噎起来,晚生……晚生回不去了……功名未就,反陷此等……此等妖异之境……呜呜呜……眼泪混合着薯片碎屑,在他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
李明看着他哭得真情实感,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心中那点这人是不是疯子的疑虑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的同情。他叹了口气,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别哭了别哭了,擦擦。虽然很离谱……但既然来了,总得……呃,活下去吧喏,喝点这个,压压惊。他指了指那罐可乐。
王阿豆抽泣着,用李明递过来的柔软白绢(纸巾)胡乱擦了把脸,目光落在矮几上那罐黑色的液体上。罐子冰凉,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还在丝丝冒着冷气,如同某种诡异的毒药。
此……此乃何物王阿豆警惕地盯着可乐罐,那深不见底的黑色让他联想到墨汁,但那不断冒出的细小气泡又让他想起沸腾的毒泉。可是……化尸水抑或……迷魂汤他想起话本里妖怪迷惑书生的手段。
什么化尸水!这叫可乐!喝的!甜的!李明被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打败了,无奈地拿起自己那罐,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哈了一声,故意让王阿豆看到自己安然无恙。看,没毒!好东西!尝尝
看着李明喝得畅快,王阿豆的恐惧消减了几分,但好奇心占了上风。他学着李明的样子,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般双手捧起那冰凉的铁罐。罐身的湿滑和冰冷让他差点脱手。他凑近罐口,一股混合着甜香和某种奇特刺激气味的味道钻入鼻腔。他犹豫再三,终于闭上眼,心一横,学着李明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
噗——!!!
冰凉的黑色液体刚入口,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其强烈的、带着无数细小针刺感的味道瞬间在他口腔里炸开!又甜又涩又冲!那感觉,如同同时吞下了一百颗跳跳糖,又像被无数细小的气泡在嘴里疯狂地爆裂冲击!王阿豆猝不及防,被这从未体验过的酷刑刺激得五官扭曲,条件反射般将那口可乐全喷了出来!黑色的液体呈放射状喷洒在李明刚拖干净没多久的地板上,还带着白色的泡沫。
咳咳咳!咳咳!王阿豆呛得惊天动地,眼泪鼻涕再次狂飙,指着那罐可乐,咳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妖……妖法!此水……此水会咬人!炸……炸了!我的舌头……炸了!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又麻又辣,仿佛被无数小针扎过,还在持续地噼啪作响,残留的甜味混合着那股奇异的冲劲,形成一种诡异又上头的体验。
李明看着自己刚拖的地板,再看看咳得满脸通红、指着可乐罐控诉妖法的王阿豆,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门铃叮咚一声响了。
王阿豆如同惊弓之鸟,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警惕地盯着大门:何人!
别怕,可能是邻居。李明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刚才楼下拍视频的老大爷,还有两个穿着物业制服、一脸好奇的保安。老大爷手里还攥着手机,脸上带着兴奋又八卦的笑容。
小李啊!人没事儿了吧我们来看看!老大爷嗓门洪亮,探头就往里瞅,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那个穿着古装、脸上还挂着泪痕和薯片屑、正惊恐地瞪着他们的王阿豆。
哎哟!小伙子,精神头恢复得挺快嘛!老大爷自来熟地走了进来,目光在王阿豆身上逡巡,啧啧称奇,这身行头,够地道!刚才吊半空那造型,绝了!我发抖音上才半小时,点赞都快破万了!评论都说你是‘行为艺术家’,‘用生命在晾衣服’!哈哈哈!他得意地晃了晃手机。
王阿豆听不懂抖音、点赞是什么,但行为艺术家、晾衣服这几个词还是让他捕捉到了。他想起刚才挂在登仙云梯(晾衣架)上的狼狈,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怒:晚……晚生并非……并非晾衣服!更非……非什么‘艺术家’!此乃误会!天大的误会!他急于辩解,却显得更加语无伦次。
老大爷只当他入戏太深,笑眯眯地继续道:误会啥呀!效果多好!你看你看!他说着,又把手机屏幕凑到王阿豆面前,熟练地点开了刚才录制的视频。
屏幕上,赫然是王阿豆挂在半空、涕泪交流、对着楼下惊恐嘶喊摄魂术!妖道收魂法宝!的高清特写!那画面清晰得连他脸上每一粒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绝望的表情被放大,配上他凄厉的破音尖叫,效果极其震撼!
啊——!王阿豆再次看到自己被摄魂法宝拘禁的影像,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跳,结果一脚踩在刚才喷出的可乐水渍上!
哧溜——!
脚下一滑,重心全失!王阿豆挥舞着双臂,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整个人向后倒去!哐当!一声闷响,他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了矮几的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冒金星。
哎哟!老大爷和保安都吓了一跳。
李明赶紧上前想扶他。
王阿豆捂着后脑勺,疼得眼泪汪汪,看着老大爷手里那个依旧亮着、还在循环播放自己出糗画面的摄魂法宝,又看看地上自己滑倒的妖水(可乐)痕迹,再看看一脸关切(在他看来是虎视眈眈)围上来的陌生人,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悲愤涌上心头。
他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读书人的体面,索性坐在地上,像个受尽欺负的孩子般,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老大爷的手机控诉:
呜哇……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先有妖道摄魂……再有妖水暗算……呜……晚生不过一介寒儒,只想求取功名,光宗耀祖……何至于遭此劫难,流落异世,受尔等……尔等‘点赞’之辱!呜哇哇哇……
哭声震天,悲愤欲绝。
客厅里,老大爷举着手机,录像模式还没关,尴尬地停在半空;两个保安面面相觑,想笑又觉得不合适;李明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头比王阿豆磕到的地方还要疼。
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映照着这间小小的公寓,里面上演着一场跨越时空、鸡飞狗跳的荒诞剧。王阿豆的嚎啕大哭,李明无力的叹息,老大爷手机里循环播放的摄魂画面,还有地板上那摊渐渐蔓延开来的、带着气泡的黑色妖水……共同构成了这个混乱夜晚的独特交响。
李明看着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王阿豆,又看看一片狼藉的客厅,认命地再次走向冰箱。看来,今晚安抚这位古代灾星,还得靠那包神奇的仙丹——薯片。他默默地撕开了一包新的,更大包装的烧烤味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