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杜大靖悲愤的揉捏啤酒空罐,像极了他心弦折断时候的声响,可笑的是他想将啤酒空罐随意扔掉时,却发现里面还剩一小口没喝,于是他便用力的将啤酒倒灌在嘴里,倒了阵子没有一滴液体落下,他明白是自己揉捏的太紧了,什么都不会流出来。
于是他更悲愤了,猛力把啤酒空罐撇了出去,醉意没有将他紧皱的眉头舒展,索性他点燃一颗香烟,用力的一嘬,浓郁的烟气灌进气管冲进肺里,然后再把烟气长长的呼出来,仿佛是借着烟气哀叹,他的肌肉也随之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变成了软软的烂泥,安静的依靠在沙发上。
他木讷的凝望窗外的黑夜,一缕缕的风吹进来,拍打的窗帘忽悠悠的舞动,手指夹着的香烟缓缓盘旋上升,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又觉得自己明明还活着,可却只有那缕风在伴着自己舞动,所以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活着。
我…
不知何时香烟被风吸完了,滚烫的烟灰不知不觉的落下,继续滚烫了杜大靖的手指,疼痛使其差点爆发出一句国粹,不过最终他只是说出了个我字,这个词语的精华部分也便戛然而止,就像他和安玉琪的谈婚论嫁,忽然之间也戛然而止了,自此后他渐渐变得有气无力,连国粹都说不完整了。
又抽又喝,你死了算了!
就当杜大靖即将迷迷糊糊的睡去时,卧室的门像是被人掰开了,接着就是这一句火力十足的言语,这个音色这个音质这个音量,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和这个声音的主人一起生活了五年,今年才搬进这个屋子里,可能是风水的原因,自从搬进这个屋子后,两人的关系日见消瘦,尤其是商量结婚的事情时,这个屋子便会地震,那个音色那个音质那个音量的主人,就会将她的声音铺满每个角落,使人振聋发聩、使人无可奈何、使人渐渐的不愿理会,这个音色这个音质这个音量的主人正是安玉琪。
杜大靖依旧没理会安玉琪,于是她气冲冲的走到杜大靖身边,一脚踢在他的腿上,杜大靖悠然自得又开了罐啤酒,安玉琪又是踢了一脚,杜大靖咕嘟嘟的喝着,每喝一口都会挨上一脚,他已经麻木了,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越是这样安玉琪越是生气,很快眼泪就夺眶而出,好像她遭受了巨大的苦痛。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婚还结不结了
又提到这个问题,杜大靖挑着眉头,转头看向安玉琪,曾经他的眼神里饱含温情,如今却是只有冷漠,他挑眉并非故意使然,只是酒精让他连睁眼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他能想到安玉琪会把这个轻微的动作,当做极致的蔑视,想到这里他又挑动眉目,这一次就是故意使然了。
你说话啊,还结不结了,你是死了吗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是什么态度,我和你谈了五年,这五年我得到了什么,我买过一件五千以上的包包吗我连奔驰宝马都没坐过,你给过我精致的生活吗我为了你学会洗衣做饭,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我妈都没让我扫过地,我呢现在完完全全成为了你的保姆,我活的连狗都不如!
安玉琪哭哭啼啼又啼啼哭哭,即使如此也没有触动杜大靖丝毫,交响乐听习惯后,那所谓的高雅也就成了生活,何况安玉琪的啼哭,早在他的心中成为了嗡嗡作响,像虫鸣鸟叫叽叽歪歪,虽然她的啼哭没触动到他,但她最后的一句话,却是令其又皱了下眉头,他终于说话了。
你要说你活的连狗都不如,那你就是再骂全国八成的女性,咱们在一起五年,你说你学会了洗衣做饭,我先不提这是人类的基础技能,就算你洗衣做饭又做过几回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所谓的同居不过是你找了个男保姆而已,我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七千左右,你说没给你买过五千的包,我拿什么买,咱们还要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东西你付出过一分一毫吗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咱们两个的钱,我受够了,嘿嘿,为什么我也在想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代身为男人就这么辛苦,辛苦的不是发肤肉体,劳累的是心之疲惫!
安玉琪很是惊讶,她指着杜大靖:好你个杜大靖,喝点猫尿口齿都利索了,你以后不许喝酒了!
凭什么听你的杜大靖又喝了一口。
安玉琪想夺走他的酒,可喝了酒的杜大靖好似变得更灵敏了,安玉琪根本就抓不住啤酒罐,如此怒火丛生怒发冲冠,她把气撒在了剩余的啤酒上,用力的揣着它们踢着它们,她是把它们当成了杜大靖,直到踢得啤酒流的满地,踢到她自己气喘吁吁,她才猛力的坐在杜大靖对面,用鬼子看八路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不用仔细揣摩,就能感受她在心底正在大骂,八嘎呀路死啦死啦地!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咱们好好谈一谈,你看着我!
安玉琪发了疯的大喊,杜大靖好奇疯子的状态是怎样,索性便看向了她,看向了这个五年前,将他心摘走的女人,看向了这个一月前,将他心扎了一万零八千个窟窿的女人。
咱们两个结婚,我家要的东西不多吧,30万彩礼,买房买车,加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你和我结个婚除了房车外,50万刚好能够,就这点条件,你们家还唯唯诺诺的拖着,有必要吗
杜大靖轻松的笑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笑起来,可能之前他对这些数字还放在心里,现在的他也只是觉得数字是数字了罢。
房,用了我父母半辈子的积蓄,还有亲戚朋友的帮助,车,又透支了我父母下半辈子的养老费,要是在加上50万的结婚用度,我父母这辈子就没了,你懂吗这些还不止,后来你妈又多要十万,说是你弟弟的彩礼还差十万,这个窟窿也要我们家补上,你所谓的有必要,恰恰是我想说的凭什么!
现在不都这样吗
祖国大好河山,怎会都这样是你的眼界太小了,是你们像野兽一样贪婪!
我们贪婪,你以为结婚那么容易吗无论花多少钱,我要的只是个态度!
如果这个态度是以我父母的生命为代价,那这个态度就是刽子手的刀!
我没说要你爸妈的命啊!
这和要命有什么区别,况且就算咱们结了婚,这些花费用度,你会帮我家还一分吗
不会,那是你们家的钱,凭什么要我还
所以啊,这婚结不成!
杜大靖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个态度,怎么了我不是人吗每个人就该抱有和你一样的态度吗我父母不是人吗他们就该用尽一切吗你是什么你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
我哪有高高在上,我家只是提出了很正常的条件,我家有什么错!
很正常,是啊,无本万利的事情,当然对你来说很正常!
那我家要的东西,也不是想让咱们过好日子吗
哈哈哈,好日子,是,到时候咱们可能过的很好,可我爸妈呢还能过人一样的生活嘛本来他们后半辈子可以清静无为,如果和你结了婚,他们将背负巨额债务,我配吗我配当他们的儿子吗我问你,我配吗你所谓的好日子,是杀了两个老人之后的快活,你的良心何在,你的父母是人,我的父母就是狗吗结婚不是一方索取,而是双方共同的支撑,你见过哪个房子只有一栋墙
你混蛋!
你也不是什么好蛋,何况你还没有蛋!
用力的说完这句话,安玉琪面红耳赤,踩着杜大靖买给她的拖鞋,用这双拖鞋踩过客厅的地毯,又踏过杜大靖父母装修的地板,冲进了卧室,猛力的关上了杜大靖父母安装的房门。
杜大靖贪婪的依靠着沙发,又点燃起一根香烟,外面的风依旧舞动,外面的夜空很黑很暗,根本看不到一颗星星。
争吵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杜大靖和安玉琪还是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杜大靖的父母说,结婚吧,钱的事情不是事情,我们还活着就不是事情,我们去想办法,你和玉琪成婚了我们就高兴,安玉琪的父母说,结婚吧,你们两个毕竟谈了五年,感情哪那么容易抛弃,只要他们的钱不是事情就没有事情,何况你年龄越来越大,下一个也不一定会给这么多钱,安玉琪给双方父母以及杜大靖说,我怀孕两个月了。
结婚那天烈日高照,日头的猛烈像极了杜大靖那日的猛烈,当安玉琪看到未来公婆穿的衣服时,她那不屑的眼神更为猛烈,她说,你儿子和我结婚,你们就不能穿点好衣服破破烂烂的还以为要饭的呢,给我丢人,她的公婆说,这就是我们最好的衣服了,干净就行了,儿媳妇别生气,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安玉琪瞥了一眼说,别叫我儿媳妇,给了改口钱,我才是你们的儿媳妇。
杜大靖忙着迎宾,尤其是娘家人更要赔笑脸,这是根植于他骨子里的素质,哎呦,大舅大舅妈,赶紧里面请,你们先喝点茶水,婚宴马上开始,大舅和大舅妈鄙夷的走了进去,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说,啧啧啧这个地方还凑合,也不知道把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找了个这样的饭店,杜大靖的朋友们说,恭喜恭喜,你和安玉琪终于修成了正果。
杜大靖的小舅子和未来弟妹挎着胳膊走来,他说,老弟和弟媳妇来了,快快进来,小舅子点了点头,弟媳妇没有理会杜大靖,她也看了看婚宴大厅,连忙给小舅子说,以后咱们结婚可不能在这个地方,规格太低了,小舅子回应说,你放心吧,我家有的是钱,就算我家没有,我姐也有,是吧,姐夫杜大靖说,这我得问问我姐夫。
司仪的笑容最猛烈,宛若日红了的红日,他的调门很高,全场他就是最大的瞩目点,在他的主持下,婚礼按照排练进行着,很快就到了拜父母的环节。
杜大靖端起一杯茶,恭敬的端向岳父大喊:爸,请喝茶。
岳父稳如泰山,轻嗯一声接过杯子,然后拿出了厚厚的红包,杜大靖又用同样的方式收了岳母的红包。
安玉琪端起茶杯,递给公公:爸,请喝茶。
这时候她的声音不再震耳发聩,反而扭扭捏捏,当公公掏出红包时,敏感的安玉琪一眼就看出了薄厚,她的声音瞬间又变得震耳发聩。
不是说好了两万吗怎么这么薄,这有两万吗
杜大靖将安玉琪拉倒一边轻声道:实在借不到钱了,你先收着,之后再想办法补给你。
这东西还有补的吗
安玉琪的声音极大,所有人都能听得见,他们眼神火热,像是在看一场家庭伦理剧。
你别喊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
我不喊这事能解决吗这事你怎么不提前说
杜大靖说:提前说了,我爸妈怕你上火对孩子不好,他们觉得这时候说也没事,以后再补给你就行了,要是提前说了,你肯定不同意,婚礼也就错过了良辰吉日!
就在安玉琪雷霆大发之际,其父窜起身子喝道:婚礼上吵什么吵,这事还不好解决吗杜大靖你写个借条,以后再还给玉琪不就行了
其父的这个办法像是一道定身术,使得全场宾朋好友都安静下来,沉默是最有力的熙攘,婚礼照常进行,原本结婚对于娘家父母来说,应当是一件落泪的事情,毕竟任谁一想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从此离开了自家屋内,短时间内都无法接受,可杜大靖的岳父岳母却极其豁达,笑容堆满了褶子,褶子夹着笑容,杜大靖的小舅子更是红光满面。
反之安玉琪的公婆却很难笑出来,那个借条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司仪在婚礼结束后的那句话,更听得他们苍老了几分。
杜大靖与安玉琪的借条协议圆满签署完成,两人的婚姻也圆满完成,让我们一起祝贺他们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参加这场婚礼的人们也涨了见识,他们从未见过一纸协议促成的婚礼,这场婚礼不白来,份子钱不白出,这比看一本书看一部电视剧,都要来的精彩,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更是一辈子的珍贵记忆。
婚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无非就是三个字,度蜜月。
杜大靖望着苍老的父母本不想去度蜜月,但最终他还是向安玉琪肚内的孩子妥协,安玉琪说,她必须要带着孩子去见见世面,见一见外面的世界,绝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孩子赢得满堂喝彩的同时,输的就是杜大靖与其父母。
去哪度蜜月原本是一个问题,可在安玉琪那里丝毫不成问题,她直接咬定湖南长沙,她说只去这一个地方,别的地方都不想去,她说这是她很早就想去的地方,也是她孩子想去的地方,杜大靖很欣慰,原本他以为要去三四个地方才行,现在只去一个地方,那便会剩下不少钱,钱是俗物却能减少其父母衰老的速度。
长沙的臭豆腐很臭,可长沙的酒很迷人,就像那年安玉琪曼妙的身姿,像她璀璨的眉目勾去了杜大靖的心窝。
你变了,变得懂事了,好像又变回了之前的你。
杜大靖慵懒的吐出这句话,他的双眼是朦胧的,就像破雾而出的月。
安玉琪说: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懂事喽
杜大靖笑笑没有说话:我感谢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感谢你只在长沙度蜜月。
安玉琪冷哼:什么叫我在长沙度蜜月,你不也在吗
杜大靖自嘲:是啊,我在外面玩,我爸妈在家里忙,这个婚结的……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醉意使他沉沉的睡了过去,过了片刻,安玉琪推搡杜大靖,见他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便开始了着衣打扮,脸上红扑扑的像极了红苹果,不多时她踏上漂亮的新鞋子,迈出了宾馆,由于屋内的风和外面的风形成了对流,导致她关门的声音很响,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应该是风撕破了杜大靖的梦想,他浑浑噩噩的起身,放眼望去天旋地转,嘴里鼻子里都是酒气,接着他发现安玉琪不见了,夜已深了她能去哪呢杜大靖有些担心,迈着摇晃的双腿,行走在旋转的天地间,关门的巨大响声,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不过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他没有看到安玉琪,鬼使神差的走出了宾馆,这时他看到宾馆外,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像极了安玉琪,那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相拥,如果再用力些,那女人都要嵌入男人的身体里了,不过他不敢确认她是不是安玉琪,所以他便用手扶着墙壁,用力的睁着眼睛观瞧着,深夜的安静,帮他听到了两人的交流。
我以新婚的由头,将他灌醉了,放心吧,咱们的事谁也不知道,我早就想你了,肚里的孩子也想你了。女人说。
男人说:我真该死,那次以后我就离开了你,远走他乡来了长沙,谁能想到你竟怀了我的孩子,我要当爸爸了吗
女人将男人的手拉过来:你快摸摸你的孩子,你就是要当爸爸了。
男人摸着女人隆起的小腹,软软的热热的,他见四下无人,又将手往上伸去,女人竟轻哼起来,风又将她的轻哼,传到了杜大靖的耳朵里。
这个轻哼的声音他总觉得熟悉,很快他想到那个夜晚,又想到另一个夜晚,又想到水潺潺软糯糯的香甜,他怒了,他好像确定了这个女人的身份,他愤怒的向前迈步,可地也旋转着、天也旋转着,最后还是风将他推到了,重重的摔在了冰凉的地上,他更觉晕眩了,脑袋里好像有一万只苍蝇嗡鸣,他的眼皮沉重的像是灌满了铁水,他睁不开了,只能任由其缓缓的闭上。
杜大靖摔倒的声音惊到了那对男女,他们看到是杜大靖,慌张的跑向了他,他们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这才将其抬回了宾馆,女人和来来回回的人们解释着,这是我老公,他喝醉了,我和他的哥哥一起抬他回去。
女人是安玉琪,男人叫沙彼游,他是安玉琪的前男友,也是藕断丝连的丝。
他醒了,我该怎么说安玉琪没想过这个局面,她有些慌了。
纱彼游说:如果他提及此事,你就说那是梦,如果他不说,你自然不用提。
安玉琪说:如果他提起来的话,那我就咬死他做了个梦。
纱彼游盯着坐在床上的安玉琪,安耐不住身上的火热,向她猛力的扑去:就这样决定了。
安玉琪娇弱的推着他:注意你的孩子,一会儿他该醒了。
纱彼游这才冷静下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哎,想起我的孩子,我就生气,以后他会管他叫爸,真是便宜他了。
安玉琪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谁的孩子不是养,以后他费的力气,可比你的大。
纱彼游摇摇头阵阵惋惜说:如果你嫁给我多好。
安玉琪说:你除了长得人模狗样,能拿得出娶我的钱吗
纱彼游又是阵阵惋惜说:我还是和你做情人吧,这个世界那么多情人,也不少咱们这一对儿。
第2章
第二日。
这一日是安玉琪来到长沙的第二日,也是杜大靖来到长沙的第二日。
杜大靖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阳光透过玻璃铺在窗帘的背面,形成一片阴暗的光明,他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熟睡的妻子,先是一阵干呕,接着眩晕感无缝衔接的塞满了他的脑袋,这时的脑袋就像颗鸡蛋,稍微转动就觉脑浆子要破壳而出,撑得头皮发胀发紧。
忽然间,记忆如同闪电在其脑海乱窜,他回想起昨夜的所见所闻,他猛然晃动着脑浆子看向安玉琪,恍惚之间又觉得好像只是个梦,可那梦未免也太真实了一些,真实的使他脑浆子疼痛。
安玉琪缓缓苏醒,她慵懒的起身,看不出半点异常,她托起沉重的身子,靠在床头睡眼惺忪。
她说:你醒了,昨天你喝了很多酒,半夜还掉下了床,不过幸好没有大事,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杜大靖直接问:昨夜你出去了
安玉琪一脸的疑问,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什么神经,也没有发烧啊,昨天我不一直和你睡觉吗奥对,我忘了,昨天你喝多了。
杜大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起身去冲澡想让自己清醒些,可还没走到浴室就觉天旋地转,又不得不一头闷倒在床上,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安玉琪起身到了一杯温水,递到杜大靖的身边说:快喝了它,你的胃里会暖和点。
杜大靖喝下温水,那水犹如温暖的溪流,顺着他的食管下滑到胃里,但并没有冲淡他的干呕感,反倒激起一股胃酸的味道,由下而上的反扑而来。
不喝了,我想再睡会。
杜大靖说想再睡会,安玉琪就给他盖好被子,这一下他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问:你真的好像变回了之前的你。
安玉琪微笑:我一直都没变啊,咱们俩之间的矛盾,无非就是结婚那道坎,现在迈过去就好了。
她心里有愧,以后还要仰仗杜大靖养活她的孩子,结了婚自然要表现的好一些,男人比这世界上的狗都要好哄。
杜大靖说:我想以后咱们攒些钱,帮爸妈还账可以吗
安玉琪蹙着眉说:不行,这是咱们都说好了的事情,何况你还欠我四万呢!
许是安玉琪觉得自己原形毕露,又立即转变话锋说:以后的钱咱们谁都不能乱花,现在你有孩子了,你要替孩子着想,咱们把钱攒起来,养活一个孩子不容易,到时候养孩子的钱,不用你爸妈出一分,不也算是帮他们还钱了吗
杜大靖心里想着,孩子是咱们的孩子,我爸妈不出钱也在情理之中,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好像不出钱就是罪过一样算了,没必要和她讨论这事,时代的思维早已旱死在了她的脑中,根本改变不了。
这时他的手机接收到了一条讯息,发送的人是许久未见的老同学纱彼游。
谁发的消息安玉琪好奇的探着头。
杜大靖看着手机说:是纱彼游,你还记得他吗他也在长沙,还要请咱们吃饭
他怎么知道你在长沙的安玉琪问。
杜大靖说:我昨天发了个朋友圈。
安玉琪问:那咱们去吗
虽然上学时和纱彼游关系一般,但他乡遇故知也算是件乐事,既然他盛情邀请,去就去呗。杜大靖说。
安玉琪隐藏了心尖上的兴奋说:约得晚上吗
对。
好。安玉琪笑了笑。
纱彼游将杜大靖夫妇邀约在一家西餐厅,餐厅的装潢情调十足,浪漫的一败涂地,饭食者都是你侬我侬的情侣,连空气里都充满了爱情的酸臭味,纱彼游特意安排了烛光餐,昏暗的浪漫格调下,伴随着摇曳的烛光,源源不断的暧昧气息扑鼻而来。
纱彼游笑着说:我没有参加你们的婚礼,今日就算是给你们补过了,这个烛光情调,特意为你们准备,希望你们用餐愉快。
安玉琪脸色红润,她打心眼里知道,这烛光晚宴是他们两个的晚宴,即便她和杜大靖坐在一侧,可无论是她还是她肚内的孩子,其实都和纱彼游坐在一起。
杜大靖没想到纱彼游如此大方,自然笑容就没停下,他一直是个有礼貌有素质的,连国粹都说不完整的人。
正吃着,纱彼游谈及了安玉琪肚中的孩子。
当真是时光荏苒,我的两位老同学都已终成眷属,而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看着安玉琪的肚子高高隆起,实在是羡煞旁人了,不知名字起好了吗名字会跟随人的一生,应当很重要。
杜大靖和纱彼游碰杯说:你哪是寡人,在古代寡人是王的自称,你呀,比我们幸福的多,谈起孩子的名字,我们确实还没想好,上学时你就才气逼人,不如你给想想
纱彼游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妥妥的文艺青年,虽谈不上饱读诗书,却也有点墨水,所以他说话的方式,都有些和别人不一样,虽谈不上咬文嚼字,小词却也是整的不亦乐乎。
安玉琪也附和着说:是啊,要不你就给孩子想两个名字一个男孩名,一个女孩名。
纱彼游心道,我当然要想,我不仅要想,我还要好好的想,那可是我的亲骨肉,他身上流着我的血,长着和我一样的骨头,有着和我一样的性格,有着和我一样的五脏六腑,有着和我一样的眼睛鼻子和耳朵,我必须要想,我要想一个极好的名字,这个名字会伴随他一生,让他被人称呼时,就能想起他的亲生父亲。
想着想着纱彼游的心中又有些苦涩,他想起名字虽然可以起,可姓氏却只能姓杜,这属实可惜,他对祖宗先辈们致歉,我纱彼游不是东西,我纱彼游没有本事,连自己孩子的姓氏,都只能姓其他男人的姓氏,我愧对祖宗先人,可我没有办法,谁让我把种子种在了安玉琪的地上,后来这片地又让别人夺了去,此后这片地受法律保护,该死的杜大靖可以任由的在这片地上播撒种子,他倒是什么都不亏,反而还得了一颗白白嫩嫩的树苗,哎呦,我说命运呐!
纱彼游面色变幻的仿若川剧,杜大靖说:不舒服吗
纱彼游猛灌一杯酒说:没有不舒服,我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这名字还是需要亲生父亲起比较好,我一个外人,还是就不要起了。
杜大靖起身拍拍纱彼游的肩膀说:你多虑了,名字伴随人的一生,我起的名字一定不如你的好,你看你的名字就很好。
纱彼游说:这是我父亲起的名字,他早就入土了,你想让他起名,已是万万不能了。
三人相视大笑,起名字的事也便草草结束,其实杜大靖也没有真的想让纱彼游起名字,他只是话赶话的礼貌一下,他一直都是个有礼貌的人,无论纱彼游能否起名字,杜大靖都不会采用,自己的孩子绝不可能用别人的名字,用他起的名字,就像安玉琪被纱彼游看光了一样难受。
这顿晚宴又让杜大靖天旋地转,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宾馆,也不知道何时睡的觉,然而他又做了同样的梦,梦见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暧昧交谈,梦见他们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可只能看见两个背影,其他的一概看不清,他知道这一定又是个梦,索性也便没有在意,昏昏的睡了过去。
杜大靖和安玉琪是坐高铁离开的长沙,这是旅途最惬意的方式,透过窗外可以看到祖国的大好河山,匆匆的从你眼前掠过,有绿色、有红色、有黄色,有不同的空气,不同的人们,甚至是不同的天气,他们坐在车里看着变换的一切,虽感受不到外面的冷暖,却能看到俏丽的景色,无疑那该死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不多时一位女人对着手机大骂的声音,打破了杜大靖两人的惬意,从她悲愤的言语中不难揣测出,她的丈夫应该是出轨了,这件事使其崩溃到了极点,她也早已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愤怒支配着她的每根神经。
她骂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我和你结婚,彩礼要的最少,房子车子都没要,我最后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你的出轨,得到了你抛弃了我还有你的孩子。
她骂着:你混蛋,你不是东西,你是狗娘养的!
她骂着: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乘务员前来劝说,好心乘客为她递去纸巾,好心的人并不多,大多人只是在冷漠观瞧着,她的声音为睡觉的乘客带去了皱眉,为听音乐玩手机的乘客带去了聒噪,也为安玉琪带来了灵魂发问。
她问:你会出轨吗
杜大靖笑着说:你知道的我最恨背叛。
安玉琪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宛若来自九幽的阴冷,那股阴冷带着杀意,使其觉得自身温度都骤降几分。
安玉琪转变话锋说:你看吧,她是个多么可怜的女人,结婚什么都没要,没房没车,最后就是这种结果。
杜大靖说:她只是个例罢了,我相信大部分男人有这样的妻子,还是懂得感恩的。
安玉琪说:你是说我要的彩礼多喽
杜大靖没有说话,多与不多安玉琪心里跟明镜一样,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再讨论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意义就是争吵,争吵又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只要他开口就会陷入死循环,所以最好是什么都不要说,连看都不要看她一眼。
但杜大靖不回话,她的内心犹如万马奔腾,又一次的质问:你说话啊
杜大靖说:说什么
安玉琪说:你说是与不是
杜大靖反过来质问:那我问你,你会出轨吗
安玉琪微微一愣,她看向窗外,手指不自觉的抓了抓裙子:我当然不会出轨,就算是出轨,也是你先出轨。
杜大靖笑了笑说:这东西还有先后
安玉琪说:人都会有欲望。
欲望…杜大靖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那你有吗
安玉琪瞪了杜大靖一眼说:我现在的欲望就是想喝水。
杜大靖起身说:等着!
杜大靖走后,安玉琪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她在思考她和杜大靖的关系,明明她和杜大靖已经生活了五年,可当纱彼游偶然出现时,她内心的火就会被点燃,甚至她似乎没有愧疚感,她说不清对纱彼游是爱还是什么,也说不清对杜大靖是不爱又或者是什么,她只想活的好一些,过的随性一些,想了就做,不想了就不做,人生都很短暂,随性一些没有什么不好,为了自己能有什么错
她是新时代的女性,男女早就讲究个平等了,出轨算什么世界之大,那么多男人都出了轨,古代的时候,哪个男人不是左拥右抱,现在新时代了,也总该轮到女人尝甜头了,家务也不用做,只需要享乐就行,现在的男人娶媳妇那么难,就该让他伺候自己,人生苦短,赶上了这个好时代,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好时代,女人嘛,没事撒个娇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女人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就该被彻彻底底的照顾,那些个性独立的女人,才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时间就像杜大靖带回来的水,安玉琪每喝一口就会少一口,当全部消失殆尽,或许就是生命的尽头,瓶子没有了水,塑料的皮囊似乎也没有了意义,它下一次的复苏,还不知等到何时。
然而这时,一个崭新的生命出生了。
杜大靖的女儿和邻居家的儿子在同一天出生,他家的儿子在上午,杜大靖的女儿在下午,邻居也是一对新婚夫妇,他们的生活很和谐,从每天饱满的红色挂满脸蛋子,就不难看出幸福两字,他们两家都搬进来不久,却没有打过几次照面,然而奇妙的缘分,却让他们住进了一家医院,诞生了一样又不一样的人类幼崽。
孩子出生的前一天,安玉琪的婆婆就来了,她悉心照顾的无微不至,安玉琪却觉得还不是肚里孩子的缘故,要不然她怎会这样照顾自己,孩子出生后,她的婆婆每日都回家亲自做饭,绝不让安玉琪吃外面的饭,在她的认知里,只有自己做的饭最干净卫生。
然而安玉琪却总说,咸了,淡了,不好吃,太软,太硬,几乎没有一顿饭合她的胃口,杜大靖和她婆婆没有任何怨言,一直在研究菜谱改良饭菜,如果有时她的婆婆没有照顾到她,反而先照顾了孩子,她就一脸的不高兴,脑海里开始回荡起,不是亲妈终归不是亲妈的怨言。
杜大靖知道安玉琪的想法,他趁母亲出去洗尿垫的间隙说:你要觉得不方便,要不就让你妈过来伺候你
安玉琪没有好脸色:凭什么这是你们家的孩子,凭什么让我妈来受累。
好好好。杜大靖知道谈不拢也便不说了。
邻居家的夫妇在隔壁病房,他们一家依然相处的很和谐,无论婆婆做了什么饭菜,儿媳妇都不挑剔,还总是夸奖婆婆的好,她婆婆听了便会红光满面,越是红光满面,人就越有力气,也便越有精神头做好菜、干更多的活且无怨无言。
这下杜大靖总算知道了邻居家和睦的原由,比如同样的一道菜不好吃,安玉琪可能会说,这做的是给猪吃的吗
邻居家的儿媳妇却会说,味道不错啊,妈,就是醋放的有点多了,下回少放一点就更完美了。
语言是一门艺术,不同的方式可能会达到同一个目的,可带来的益处却远不相同,语言是一门艺术,以退为进更是最高级的智慧。
后来安玉琪的婆婆对于做菜,总是觉得无处下手,生怕这个调料用多了,那个调料用少了,而菜是越来越不好吃,安玉琪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黑。
而邻居家的婆婆知道什么放多了,什么放少了,做的菜也就越来越好吃,她儿媳妇的脸色也越来越好。
有一次两个人老人一起洗尿垫,安玉琪的婆婆向其请教:大妹子,我看你家儿媳妇什么都挺爱吃,你做饭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她说:哪有什么秘诀,你问她爱吃什么样的菜,口味重点啊还是轻点啊什么的,其实啊沟通很重要,菜的好吃不好吃不重要。
安玉琪的婆婆说:这些我都问过啊。
她说:那你家媳妇怎么说
安玉琪婆婆说:她说给我说了,我也做不成,做什么吃什么吧。
她说:这不就是个死循环吗
安玉琪婆婆说:谁说不是呢哎,我家媳妇不好伺候哦。
她说:嗨,现在的婆婆都不好当,哪像咱们那会儿啊。
安玉琪婆婆说:咱们那会儿当了好儿媳,现在又要当好婆婆,这一辈子没坏过一次。
她说:这可没准,人家的心里不一定怎么想呢,婆婆做的再好,也不如人家亲妈一句暖心话,咱们能做到和睦相处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安玉琪婆婆说:谁说不是呢。
杜大靖每次看着那个像腰果睡觉一样的女儿,心里就觉得甜美,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甜,无法和任何人分享,只能藏在自己心里的甜。
有时候他一看女儿,就是看半天,静静的望着她,嗅着她身上奶奶的香气,可看久了他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和自己长得不太像,反倒是有些像安玉琪,都说女儿像父亲,可她的鼻子、眼睛、耳朵都和自己隐隐不符,可能是她太小的原因吧,世界这么大,也不可能所有的女儿都像父亲,无论像不像,她都是杜大靖的小棉袄啊。
出院后杜大靖对小棉袄的照顾更是事无巨细,每次只要她微微一笑,杜大靖就会觉得人间值得,安玉琪依然吃着婆婆做的饭菜,依然每次都觉得难吃,他们和邻居一起出的院,因为孩子的原因,两家走动的次数越来越多,通过了解,邻居家自出院后,都是男主人做饭,其婆婆的主要职责只有看管婴儿,因此杜大靖也学起了这个模式,很快就有了效果,这个家总算温和了一些。
这天,安玉琪突然发疯似的大喊:我不要喂母乳了,让她去吃奶粉吧!
她的婆婆苦口婆心的说:刚开始都疼,慢慢的就习惯了,也就不疼了,母乳营养好,对孩子也好,你要是能坚持……
安玉琪说:我不能坚持了,我再也不能坚持了,为什么要我承受这样的折磨
杜大靖也劝她喂母乳说:我觉得妈说的对,你自己也可以查查母乳的好处,咱们就先忍忍,实在不行就不喂了,行吗你看邻居家喂得好好的。
安玉琪大骂:你要觉得邻居家的好,那你就和她去过日子。
杜大靖见她说不得劝不得,便想让邻居家的产妇前来劝劝,毕竟两人处在同一时期,或许有共同语言,或许能劝好,谁知两人刚谈了不到五分钟,就听到了安玉琪震耳发聩的大骂。
你给我滚出去,你给我说的方法都不行,都是你,你为什么非要喂母乳,要不是有你作比较,他们也就不会让我喂母乳,还有你明明坐月子呢为什么要下床,还有你凭什么觉得你婆婆做的饭菜好吃你一个女人为什么那么独立你独立给谁看给我看呢吗
邻居家的产妇摔门而出,她老公立马将其抱在怀里,产妇对着安玉琪大骂:我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刻薄的人,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邻居,老公,咱们走!
安玉琪冲出卧室,指着邻居产妇说:我刻薄,要不是你会显得我刻薄吗
邻居家的产妇不愿理会她,径直往外走去,安玉琪却是指着人家的鼻子骂道:你别走,你败坏了风气,败坏了新时代新女性的风气!
安玉琪!杜大靖大吼一声,吓得安玉琪愣住了,给我住嘴!
这时,邻居家的男主人说:邻居一场,刚才的事情,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咱们两家以后还是别来往了,还有兄弟,你真是娶了一个好女人。
你……
安玉琪想追赶着邻居大骂,却被杜大靖硬生生的推了回去,安玉琪坐在沙发上万念俱灰,她给她的父母打电话,开始抱怨她的委屈,抱怨她的痛苦。
爸,妈,杜大靖欺负我,帮着外人欺负我,呜呜呜!
第3章
安玉琪抱怨半天,电话那头传来的回应只有忙,他们忙着与其弟弟的岳父岳母吃饭,忙着安置结婚的事宜,忙着准备抱孙子的前戏,许是他们也知道安玉琪的性子,只有她欺负别人的道理,哪有她被欺负的道理,索性说了几句宽心话,也就将此事了了,可娘家的这般态度,却是让她更觉委屈了,之前的回忆也被委屈勾了出来,那是她最想忘记的钩锁。
安玉琪记得小时候,自打弟弟一出生,她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
众星捧月的月不在是她,父母眼里的宝贝也不在是她,反而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你是姐姐,要照顾弟弟。等等的言语,犹如诸葛亮用草船借的箭漫天袭来,直刺的她浑身酸痛,她在无数个夜晚的被窝里哭泣,她在数不清的课堂上发呆,却都想不明白,自己的地位为何会一落千丈,地位的转变又让她在无数个梦中坠入悬崖,恍惚间又惊醒于虚汗之中。
后来她慢慢懂了重男轻女的传统,这四字词语在任何时候都如此的刺眼,她不想上学了,父母说,不上就不上了,找个班上也行,反正迟早都要嫁出去,他的弟弟却不能不上,死拉硬摁,也非要他读完大学,哪怕是大学专科,哪怕是他拿着父母的钱不务正业,父母也总会笑脸相迎,那时候安玉琪读了个技校就步入了社会,她每月的工资还需要向家里缴纳,父母在那个时候像极了万恶的资本主义,无休止的剥削着她的血汗钱。
渐渐地,她不在向家里交钱一分都不交,自己挣得钱自己花,盘子里的鸡腿自己夹,衣服自己买,她变得独立,无比的独立,比任何人都独立,她去喝酒、去抽烟、去酒吧、去夜店,享受着青春年华的放荡,可放荡没有成本,不羁却有不可逾越的成本,她发现自己这点工资,连支撑自己玩乐都不够,于是她学着别人交男朋友,开始的时候她倾情付出,得来的却是一败涂地,她又学着化妆打扮,她继续交男朋友,她学会了敷衍了事勾人心魄,这时却获得了异样的温暖,那些男人就像是勇士一样前赴后继,她学会了控制他们,学会了掏空他们的钱包,而得到这些东西,她失去的无非就是一个个夜晚的尖叫而已。
她长大了,慢慢的长大了,当父母告诉她,找一个相爱的人嫁了的时候,她却说,这世界没有爱情,父母谈及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恋,她惊讶的瞪大眼睛说,幼稚,小孩子才会相信童话。
她不相信父母那个年代纯洁的爱恋,自然也没有遇到自己的童话,但她还是遇到了杜大靖,许是她从杜大靖身上,看到了久违的自己,看到了当时那个倾情付出的自己,索性就和他结婚了,现在想来却觉得稀里糊涂的就结婚了,那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自己的人生就迈入了下一个阶段,如今又有了孩子,青春老了吗还是青春离开了,还是青春胎死腹中,不过幸好她学会了女人必须要学会的本事,一哭二闹三上吊,并且还引以为傲,这是她唯一的精神财富。
叫爷爷,给爷爷笑呢啊,等爷爷忙完这一阵,就回去看你。
爸,你上工的时候注意安全,累了就歇歇。
没事,不累。
杜大靖抱着孩子与其父亲视频通话,孩子的笑容是最好的良药,它能治愈爷爷的劳累,能治愈爷爷的腿痛腰痛,也能让爷爷变得年轻,她出生时爷爷在祖国的边疆地域与砖瓦灰尘战斗,所以没办法回来见孙女一眼,路途遥远回来一趟几天的工资就没了,他想回来却又不舍得回来,还好能视频通话,看一看孙女的笑脸。
卧室外的欢声笑语打破了安玉琪的回忆,她听不得别人开心,别人开心她就觉得更为烦恼,她想不通生了孩子后,为什么自己要喂奶,为什么自己腰酸背痛,为什么自己要半夜起床,为什么自己活得不像自己,她越是这样想来想去,越是觉得人生不值得,于是她冲着卧室的门大喊大叫:够了!别视频了,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安玉琪似乎陷入了无限循环的泥潭,她每天都很难受,这种难受很莫名,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不过幸好手机那头的纱彼游,成了她唯一的慰籍,夜半钟声时,无聊透顶时,她和他总会聊上几句。
我很想你,我好想见你。安玉琪打字发送。
纱彼游回消息:我也想你,等过一阵我就回去,我去见你,去见我的女儿。
我不想喂母乳了,我好疼,日日夜夜的疼,我好痛苦。安玉琪说。
纱彼游说:还是喂母乳的好,母乳有营养,同时对你也有好处,在坚持一阵吧,坚持坚持就不痛了。
没想到你也这么说,那我就听你的,但你要记住,我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孩子!安玉琪说。
纱彼游说:我不会辜负你们,永远不会。
好了,杜大靖来了,我要删除聊天记录了,望你一切都好,不用回复。
安玉琪把手机放到一旁,又对杜大靖哀怨的说:我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孩子,才让我日日夜夜的痛苦,你绝不能辜负了我。
杜大靖认真的说:我怎么可能会辜负你,不要乱想了,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在坚持坚持!
安玉琪说:那我就听你的。
没有多久,纱彼游就回到了安玉琪的城市,他是坐着高铁欣赏了一路美景回来的,杜大靖的父亲也回到了杜大靖的城市,他是被人抬回来的,刚回来他就又被抬进了医院,他双腿骨折颅内出血,成了重症监护室的芸芸过客之一。
杜大靖的母亲夜夜守候在医院,这是一个白天匆忙到感受不到伤心的地方,又是一个深夜宁静到心痛的地方,医生们应该是因为需要时常送别才身着白衣的吧,这是个距离另一个世界最近的地方,每天都有病危的人,每天都有泪水化作的云雨,当然也有喜极而泣的云雨,有人在这里生还,有人在这里生生不还。
杜大靖的父亲被下了数次病危通知书,他看着医生们在父亲身边忙碌的身影,心脏宛若被人绑上了麻绳,一次次的被拉拽,躺在床上的父亲像是插满了管子的玩具,滴答滴答的声音,是这玩具的呐喊,也是他父亲对生命的呐喊。
我想看一眼我的孙女,你能把她抱…来吗能…吗
突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杜大靖与其母亲惊然魂归,是父亲醒了,是丈夫醒了,能,当然能,杜大靖在心底呼喊着,他急促的说着,爸,您等着,我这就回去,他跑了出去叫了医生后,又奔袭出了医院,他打开车门窜了进去,哆嗦着打着火,一脚油门冲出了医院。
杜大靖开门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安玉琪和女儿,他充满希冀的对安玉琪说:爸爸醒了,我要带女儿去医院。
安玉琪诧异的说:现在是凌晨两点,你要带孩子去医院,你疯了吗
爸爸醒了,他就是想看女儿一样。杜大靖重申。
安玉琪抱着女儿说:不行,太晚了,你就不能明天再让他看
他还有时间吗杜大靖着急的吼道。
安玉琪也发火说:我不管他有没有时间,我只知道我女儿还很困。
杜大靖见说不通便上去争夺孩子,孩子痴痴的望着他,可能她感应到了什么,竟伸出双手想要拥抱杜大靖,可安玉琪立马抱着她转过了身子,态度极其坚硬。
我说不行就不行!
杜大靖怒道:快把孩子给我,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安玉琪用力的搂着孩子:这是我的孩子,反正你爸爸也挺不过去了,看不看还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像是雷霆,从杜大靖的脚指头与头颅之间疯狂乱窜,他身体的每块肌肉都在颤抖,体内的力量再也压制不住,突然他卯足力气,一巴掌打在了安玉琪的脸上,并狠狠的骂道:混蛋!
安玉琪惊了,她捂着自己的脸,杜大靖趁机抱过孩子转身就走,身后的安玉琪跳下床大声骂道:杜大靖你要敢走,以后就别进这个家。
杜大靖没有理会她欲夺门而出,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者正是他的母亲,看到妈妈两个字,杜大靖的心好似坠入了深渊一样,他好像感到有一股气从身体里溜走了,他在心底疯狂的呐喊着,可别是那个消息,千万不要是那个消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喂,妈…
你不用着急了…你爸他走了…他临走时…他说终于不用受苦了,这辈子很知足,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见到孙女,幸好从视频里见过,他还说要你和玉琪好好生活,一定要把日子过好…一定…
杜大靖像是个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他不知道手机怎么滑落的,也不知道孩子是何时被安玉琪抱走的,但安玉琪聒噪的声音却犹如潮水般涌来。
我就说不让你去,就算去了也没用,人已经走了吧
杜大靖猛然转过身子,眸子像是散发着寒气的冰山,他说:我真后悔娶了你,我真恨呐!!
这时他的女儿大哭起来,安玉琪连忙哄她,宝宝不哭,没事的宝宝,是爸爸发疯了,没事的宝宝,可是无论她怎么哄都无济于事,杜大靖的心里在滴血,他指着安玉琪说,孩子都在为她爷爷哭,你呢你还算是个人吗你有人情味吗安玉琪说,滚,有多远滚多远!
杜大靖一巴掌将安玉琪扇倒,这一巴掌他用足了力气,安玉琪直觉脸热乎乎的生疼,这个时候杜大靖抢走了她的孩子夺门而出,安玉琪捂着脸蛋,撕心裂肺的大喊,杜大靖,你不得好死!
杜大靖还是带着女儿来到了医院,这时候他的父亲已经被安置到了太平间。
于是他抱着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太平间,里面很冷有些刺骨,却又让人感到很凉爽,宛如夏夜的凉爽,宁静与风,尸体与冰冷。
女儿没有哭,她安静的依偎在杜大靖的怀抱,左看看右看看,她刚来到人世没有几天,就来到了这个离开人世的地方,杜大靖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山没有向他走来,他便带着花儿,向山走去。
丫头,你看看这就是你的爷爷,他睡着了,永远的睡着了,他很爱你,比我还要爱你,你记得他吗他就是手机里的爷爷。
杜大靖抱着女儿,对她温柔的缓缓讲述。
他的女儿盯着其父的尸体,目不转睛的盯着,忽然她的小手开始乱动起来,她指了指盖着其父的白布,然后她就又哭了起来,可小手却一直指着白布。
你想看看爷爷吗杜大靖问。
他的女儿听到后不哭了,她还不会点头更不会说话,可她的沉默仿佛告诉了杜大靖答案,于是他缓缓掀开了白布,其父僵硬的躯体,仿佛冰块的面部,冷冷的冲击着杜大靖的眼眸,一颗颗热泪打在冰冷的脸上,太平间里回荡起了他的哭声。
而他的女儿却笑了,笑的很开心,没人见她这样笑过,弯弯的眼睛,微微上翘的嘴巴,她就那样笑着,一动不动的笑着,她看了一会儿爷爷的尸体,又在爷爷尸体的上空看去,她对着空气傻笑,接着她又转头微笑,最后她看着太平间的门口
,发愣似的笑了好几秒钟,接着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凉风,把她稚嫩的发丝吹动了几下,这时候她不笑了,而是止不住的大哭,她知道爷爷真的走了,爷爷临走前托风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他最后的温柔。
然后她依偎在杜大靖的怀里慢慢的睡着了,她睡得很香甜,好像梦到了爷爷,爷爷在逗她笑。
杜大靖你给我出来,你抱着孩子进太平间,你不得好死!
你还给我的孩子,你给我出来!
该死的杜大靖,天杀的杜大靖,你竟然抱着孩子去看一个死人,你是什么居心!
安玉琪追来了,她在太平间外疯狂的大喊,她不敢进来只能在外面大喊,她怕杜大靖更怕杜大靖的父亲,她的声音吵醒了刚刚入睡的女儿,杜大靖不理会安玉琪,反而是大声的嘶吼起来,他的声音终于第一次盖过了安玉琪的喊叫。
爸,爸,您走好,我和您孙女为您铺路!
杜大靖的女儿被吵醒了,她以为杜大靖在唱歌,他每喊一句,女儿都会咧嘴笑一下,她笑的天真烂漫,笑的春暖花开,笑的这个太平间如沐春来。
安玉琪听到杜大靖的喊叫,她也不遑多让的骂道:杜大靖滚出来!
杜大靖全然不理会,继续和女儿配合着喊道:爸,爸,您走好,高高的流水,灿烂的阳,爸,爸,您走好,宽宽的大路,嘹亮的唱……
几年后,杜大靖依然和安玉琪生活着,他没有和她离婚,因为他不想给女儿找后妈,但他和安玉琪的关系愈发冷淡,起码在他的心里,安玉琪貌似只是他解决兽欲的工具,可能安玉琪也是,甚至有时候杜大靖对她连丝毫的兽欲都没有,他只把安玉琪当做生活伴侣,在安玉琪躬身弯腰时,他连拍她屁股的欲望都没有了,在安玉琪洗完澡钻入被窝时,他甚至能闻到其分泌物的恶心味儿,这种味道是由内而发的引人作呕的痛击灵魂的冰冷。
杜大靖的母亲回到了乡下,那里有他丈夫的魂,也有她的根,除非特别想孙女的时候,她才来城里一趟,平常的时候能不来就不来,即便来了也不多待,常常是上午来了下午就走。
有一天杜大靖下班回家,从小区门口遇到了纱彼游,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匆忙而过,要不是杜大靖叫住他,他都没有注意到杜大靖,这时的他好似更慌了,双眼游离脸色苍白,好像得了什么病一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杜大靖给了他个大大的拥抱。
纱彼游摸了摸鼻头笑着说:这一阵刚回来,你住在这里
杜大靖说:对啊,你也住在这
纱彼游摇了摇头说:我这几日在看房,觉得这里不错。
听说他想要买房,杜大靖又想到他刚刚慌张的样子,不禁诧异的问:怎么了资金上遇到困难了吗
纱彼游故作沉默,后又点了点头,杜大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现在有家要养,手里也没闲钱,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纱彼游心里想着,他还真是个善良的人啊,不仅老婆被我睡了,要不是没钱竟然还想借给我钱,
安玉琪这婚结的稳赚不亏啊,我的女儿应该也会很幸福,想到这里,莫名的他对杜大靖生出了感激的情愫。
他说:谢谢你。
杜大靖诧异:谢我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纱彼游挥了挥手走去说:那也要谢谢你。
杜大靖望着他的背影笑道:以后常来家里玩啊。
纱彼游回道:行。
杜大靖回到家,安玉琪就摆着个哭丧的脸咒怨:提前下班也不说一声,非要快到家了才说。
杜大靖愣了几秒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安玉琪怨道:你要是提前说,我还想让你给我带个好吃的呢!
杜大靖扭身去卫生间,这时他发现水盆里竟泡着一条男士内裤,他仔细打量之后,发现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内裤,忽觉草原盖头,他气冲冲的走到客厅,指着安玉琪骂道:你个不要脸的骚货,偷人了
安玉琪先是一愣,接着她用脑子快速的搜寻着伤心的事情,她想起了那些享受完自己身体就离去的男人,想起了父母的重男轻女,想起了她生孩子的痛,想起了日日夜夜的辛苦,泪水也就刷刷的落了下来。
她哭着说:那是我新给你从网上买的内裤,我刚把它泡上,等孩子睡着后,我就要给你洗了它,谁想到你竟然这样说我!
杜大靖心软了,心一软男人就硬不起来,硬不起来他就被哄骗了,他抱过孩子冲着安玉琪说:是我多心了,爸爸多心喽。
安玉琪故作被他逗的噗嗤一笑说:你冲着谁说爸爸呢
这时杜大靖将目光看向孩子说:当然是冲你了,养你一个就够了,我要是再有个大女儿,那不累死。
安玉琪瞥了她一眼走向卫生间斥道:哼,你跟你闺女玩吧,我去洗别人的内裤。
杜大靖知道她在说气话,也便顺着她的话说:去吧,好好的把别人的内裤洗干净。
安玉琪关上卫生间的门,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喘息了几下后,她才拿出手机给纱彼游发消息。
你差点害死了我,差点害的我家破人亡,你为什么不穿走你的内裤,幸亏我急中生智,要不然咱俩的事就暴露了。
很快纱彼游就回了消息。
他说:你放心好了,杜大靖是个善良的人,只要你解释的过去就没事,他也不会多想,谁让他下班不提前说呢,我也是太着急了,没来得及穿。
安玉琪发了个
娇羞的表情说:看在你刚刚那么卖力的份上,我原谅了你吧。
纱彼游回道:看在杜大靖善良的份上,我的内裤就送给他吧。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平淡淡,杜大靖和安玉琪的感情,也依旧不温不火,当年杜大靖父亲的离世,不知何时已在他心中烙上了印记,每每看到安玉琪他都能想到,那夜她在太平间外的大骂,若非孩子一直在治愈他,恐他和安玉琪连表面夫妻都做不成。
之后的日子依旧有很多内裤,有时杜大靖提前下班,便会收到安玉琪新买的内裤,在收到新买内裤的五六次中,总有一次还会在小区碰到纱彼游,他依旧没和房主谈拢,用他的说来说,这是一场持久战,以后可能还会在小区碰上他,杜大靖也劝他不要心急,买房不是买菜,一定要看好谈好在下手,他一直在精神上支持着他,纱彼游则庆幸,每次他去找安玉琪,穿的都是一条崭新的内裤,用他的话来说,他无法给安玉琪和孩子正常的生活,那么必须要给予安玉琪足够的尊重,给予她双腿之间,那个人生通道一个完美的尊重,这就是他每次都穿新内裤的缘由。
而安玉琪则总是在床上给杜大靖说,我总给你买内裤,你不明白什么意思吗你多久没碰过我了杜大靖还是不温不火的说,关灯,睡觉。
第4章
乐乐是杜大靖的女儿,这是她的小名儿,之所以用这个名字,是因为她越来越爱笑,还有那夜在太平间的笑容,更令杜大靖今生难忘,当然叫做笑笑也可以,不过发音不准的人,可能会念成宵小的音调,索性便给她起了乐乐这个名字,这名字带着笑也带着快乐。
你们说乐乐长得像谁呢
我觉得像她妈妈多一点。
嗯…是像她妈妈,但是一点都不像她爸爸。
都说女儿像父亲,乐乐倒是走了一条怪癖的路线。
每当杜大靖带着乐乐走在街上,邻居们点评起乐乐的长相时,大多都是这番言语,开始杜大靖不当回事,可说的人多了,他的心里也难免揪起了疙瘩,他的脑海里时时刻刻都在做着比对,比对着乐乐和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额头,比对来比对去,他发现这些器官除了数目对以外,其他的好像都不太一样。
这些不同让他心烦意乱,在这般心境下,再听他人评价乐乐长相的言语,反倒是令他想起了人言可畏这四个字,乐乐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别人怎么会知道,应当是自己给自己灌了迷魂汤,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罢了。
乐乐是我的孩子,她只是还没发育好,等她发育好了,就和我长得一样了。
杜大靖会用这句话回应闲言碎语,也常常用这句话暗示自己,他心烦意乱时,就会把乐乐叫到身边,乐乐抱着白色玩具熊,像个小精灵般哒哒哒的就跑了过来,她用稚嫩的嗓音说:爸爸,爸爸,你在叫我吗
杜大靖听到她爸爸爸爸的叫着,便觉心满意足,她叫我爸爸又不会叫别人爸爸,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我确信了她就是我的孩子,可即便是这样,杜大靖的心里还是偶然会犯嘀咕,只要犯嘀咕他就会叫来乐乐,乐乐就会爸爸爸爸的叫着,叫的他心花怒放,叫的他浑身舒畅。
直到那天杜大靖带着乐乐参加同事聚餐,不知是心有好奇,还是心有疑虑,他总会下意识的打量同事们的女儿,他不看不要紧,看了心里又发起了紧,他们的女儿和其父亲长得竟然那么的像,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都是那么的像,最为重要的是,除了这些表面的像之外,她们的一颦一笑、一走一动竟然和其父亲神似,这不仅是外表的像,还有灵魂上的像。
回到家后,杜大靖仔细观察着乐乐,还是觉得她与自己长得不像,忽然又想到外表不像,或许她的灵魂和他一样,于是他对乐乐说:你走两步,我看看。
乐乐狐疑的瞧着杜大靖:我没事,走两步干什么
乐乐乖,你就走两步,给爸爸看看。杜大靖说。
乐乐迈动脚步,自己一边说一边动:一步…两步…嘻嘻,我走完了,爸爸!
杜大靖瞧着她的背影,依然看不出和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地,于是他又说道:乐乐,你走四步给爸爸看看。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我又走完了,爸爸。乐乐转头看着杜大靖,并嬉笑的试问着,爸爸,我可以动了吗
杜大靖脸色严肃的走了起来,他对乐乐说:你看看我怎么走,你就怎么走,听懂了吗乐乐。
乐乐点了点头说:我懂的,爸爸。
杜大靖开始走了几步,他忽然发现这样刻意的走,好像忘了自己是怎样走路的,走的很不自然,甚至连直线都走不了,索性他闭了一会儿眼睛,让自己的身心与灵魂都放松,然后长舒一口气,方才缓缓的迈动脚步,杜大靖满意的停下后对乐乐说:乐乐,到你了。
乐乐觉得很有意思,她开始也走了几步,走的很不自然,连直线都走不了,所以她也闭上了眼睛,然后学着杜大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的迈动脚步,她停下后说:爸爸,我走的好吗
杜大靖面色很难堪,他眉头鼓了起来,喃喃自语的说:前面和我都好像,就是从迈步开始,越来越和我不像,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时候乐乐坐在沙发上,突然发问:妈妈快回来了吗我想妈妈了。
乐乐的这句话让杜大靖恍然大悟,他说道:对啊,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她走路很可能像她的妈妈,所以她前面做的动作像我,后面就像她妈妈,这就对上了,乐乐过来,爸爸抱抱,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深夜安玉琪和乐乐都睡着了,杜大靖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他用手机照亮了自己的脖颈,刷起了短视频,它是懂人心思的,一条条标题为孩子出生后像父母哪一点女孩儿为什么像爸爸等等的视频接踵而至,他越刷越上头,像是喝了假酒一样疯狂的搜索,接着又开始了百度查询,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虽然孩子有父母共同的基因,但女孩还是像爸爸多一点。
深夜容易引人胡思乱想,他看着沉睡的乐乐,想起了那天太平间的事情,想起了她的笑容,想起了她爷爷对她的爱,如果乐乐真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他的爷爷九泉之下能否安宁如果她真不是自己的孩子,那安玉琪瞒着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这么多年自己被蒙在鼓里,自己又做了多少年的乌龟王八他越想越睡不着,手机没电了就充电,一边冲一边看,看着看着脑海里像是拧出了团团乱麻,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梦里又出现了度蜜月时梦到的那对男女,他猛然惊醒满头大汗,看一眼手机已是清晨六点,安玉琪在卫生间洗漱,乐乐刚刚醒来,这时候他的手机传来一条简讯。
简讯的标题很吸引人,上面写着,安全带杀人魔依然在逃,何时能将其抓捕归案,似乎成为了一场持久战杜大靖打开简讯,原来这是一个生产劣质安全带的商人,他的安全带销往边疆地区,譬如民工用的安全绳索、游乐园里过山车上的安全带等等,他都有所涉及,不过他的产品大多是伪劣产品,出现的安全事故,间接性的杀死了数人,在文章的最下方附有安全带的品牌名称,以及那个商人的照片。
名扬安全,这是那个安全带公司的名称,看到这四个字,杜大靖心跳加速,因为其父不幸坠落时,他身上断裂的就是这个品牌的安全带,而当看到那商人的照片时,他与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的乐乐,都发出了惊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纱彼游。
乐乐指着照片说:爸爸我见过这个叔叔,他来过咱们家。
莫名的杜大靖脊背发凉,连忙问道:什么时候他来咱们家做什么
乐乐说:我不知道,但是他给我买了好多吃的,还有那个小白熊玩具,他来了以后,就和妈妈…我不能说了,我要是给别人说了,那个叔叔就不会再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了,这是我和他的约定,嘻嘻。
杜大靖的手在颤抖,他的脑袋自动串联起了一系列的事件,度蜜月事件、纱彼游看房事件、新内裤事件,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他对乐乐说:爸爸又不是别人,你给爸爸说了,爸爸不会告诉别人。
乐乐嗯了一会儿说:好吧,那我就偷偷的告诉你哦,那叔叔来了以后和妈妈去了卧室,他们锁上了门,好像他们在玩游戏。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玩游戏杜大靖问。
乐乐说:我能听到床动的声音,还有妈妈高兴的声音,妈妈一直在喊叫,他们玩的游戏应该很费力气。
杜大靖问:你又怎么知道
乐乐笑了一下说:因为我听到妈妈在说,用力,再快点的话,我本来也想和他们一起玩,可他们大人玩着都费力气,我也就不想玩了。
杜大靖听完乐乐的讲述懵在了原地,他的整个世界好像都颠倒了,突然他将乐乐抱起来,用纱彼游的照片仔细的与她比对,每看一眼,他的心都下沉一分,太像了太像了啊,那鼻子、那眼睛、那耳朵,就像是纱彼游的缩小版。
当年杜大靖听到过,安玉琪大骂前男友的场景,她是这样骂的,她边哭边擤鼻子,泪流满面的骂:傻逼呦,傻逼呦,你个天杀的傻逼呦!
杜大靖劝他:每个人都会遇上几个匆匆过客,这些皆是过眼云烟,没必要把人家骂的这么狠,好了,不哭了,不生气了。
那时候他和安玉琪还只是朋友,安玉琪用杜大靖递过来的纸巾,继续骂着:不,他就是傻逼呦,都是这个傻逼呦害得我哭,害的我不像我自己。
现在杜大靖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她没有骂人,她只是在喊,纱彼游、纱彼游,杜大靖的头脑发烫,心脏发紧,他拍着大腿,拍着脑门,连衣服都没穿就蹦下了床,接着他疯了似的闯入卫生间,这时的安玉琪正在蹲马桶,她看见杜大靖突然闯进来,按着发送语音的手瞬间松开来。
你干……
安玉琪的话没说完,她的手机就被杜大靖夺了去,然而他窜出卫生间,用身体抵住玻璃门,翻看着她的手机,上面的信息让他血脉喷张,让他头脑发麻,让他有杀人的想法。
安玉琪问:你还在逃吗你现在在哪里,我好想你,孩子也想你,你的孩子每天都搂着你送给她的白色小熊。
纱彼游回:没人会发现我,放心吧。
安玉琪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想你,我想和你生活,我想和杜大靖离婚,这些日子,我看着乐乐越来越像你,我就越来越想你,我恨不得从手机里钻过去找你。
纱彼游回:我也想你,我想你的润,我想你的软,我想你的一切。
看到这里,杜大靖猛然将手机摔到地上,他拉开卫生间的门注视着安玉琪,她却是从容不迫,似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万丈豪气。
她说:我梦见过这个场景,只是不在卫生间里。
以前的杜大靖与安玉琪生活,觉得她至少有一身好皮囊,凑活着生活也不觉有什么,现在他望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竟觉得恶心至极,像是一滩烂泥,他恨不得将这滩烂泥踩得稀巴烂,再埋入地底下十万米任其自生自灭。
他说:纱彼游是间接杀死我父亲的凶手,他也是杀死我的凶手,当然也是杀死你的凶手,为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和他搅和在一起的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和你有仇吗你毁了我的一切!
她说:我和你没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和你继续过日子,现在却又觉得没意思,你和我离婚也好,怎么也好,甚至是杀了我也好,我都觉得没事,我和你早就不是夫妻了,不是吗
他说:我和你从来都不是夫妻,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你千万别玷污了夫妻这个神圣的词语。
她说:乐乐只是我和纱彼游的一时兴起,谁知这个兴却让我没完没了,让我快活,让我觉得活着还行。
他说:你真是一个疯子。
她当着杜大靖的面擦了屁股,又将裹着屎的纸扔入垃圾桶说:生活就是卫生纸,擦不尽的脏东西,生活带着脏东西进了垃圾桶,那么你在哪里你又会在哪里人出生就注定死亡,不都是遗孤吗从出生就注定了被遗弃,索性不如随性一些。
听完她的这番话,杜大靖好像重新认识了安玉琪,重新认识了这个与她共同生活多年的妻子。
他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若说人生是遗孤,我才是那个最大的遗孤,我是遗孤的王八遗孤的乌龟,还有那些因彩礼、房子、车子结不起婚的单身男人才是遗孤,他们被婚姻抛弃被家抛弃又被岁月抛弃,他们一无所有,我也一无所有,这些都是像你这种的女人造成的,凭借胸前二两肉,便觉高高在上举世无双,我呸,是你玷污了人性!
她说: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或许我从来也不想懂,如果你还想继续和我生活,那么就请你出去,当然你也可以去找别的女人,我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什么,每个人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玩,其实长大了也是。
他说: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父母,更对不起的你父母。
她说:我除了对不起我自己,没有对不起的人,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和你说了,你去上班吧,我要给乐乐洗漱了。
安玉琪刚站起身,杜大靖就将其推到了,她重重的摔在马桶上,又像是皮球般滚落到地上,她的长发散落一地,脑袋懵懵的作响,蜷缩着的身体露出两根白腿,看到这双腿杜大靖想起纱彼游在上面啃食过,便觉怒发冲冠,他一脚踢在上面,痛的安玉琪大声惨叫。
这是家暴吗我就家暴了怎么样!啊!我就家暴了!
杜大靖嘶吼起来,他的动作也越来越重越来越快,不多时安玉琪的身体下面溢出了鲜血,那鲜血明亮且娇艳,她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着。
我的…孩子…
杜大靖微微一怔,后又狠厉的瞪大眼睛说:这是谁的孩子又是纱彼游的吧啊!
安玉琪认真的说着:是你的。
杜大靖这时候怎会信她的鬼话,抓着她的头发将其拎了起来问道:我的你放屁,咱们也就两月前有一次,就是我的了
安玉琪爬着抓起手机,从皲裂的手机屏幕上,翻着她和纱彼游的聊天记录,从上面的文字可窥见,纱彼游最近一次来是三个月之前,看到这里杜大靖跑进卧室,翻看着安玉琪的包,果然翻到了一张彩超单子,从上面的信息可判断出,安玉琪受孕时间大概是两月前。
杜大靖攥着彩超单,跑到卫生间质问安玉琪:这又能说明什么就算不是纱彼游的孩子,有没有可能是别的男人的孩子呢
安玉琪微微一笑,她累了,说:你怎么想就怎么是吧!
杜大靖也累了,他瘫坐在墙边,无声的哭泣,清晨的阳光打了进来,照在卫生间的鲜血上,照在杜大靖的脸上,他回头凝望,乐乐正抱着白色玩具熊瞧着他,她双眼呆滞,眼神里藏着恐惧,她又看见了卫生间的鲜血,突然的大哭,突然的大喊大叫。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乐乐不淘气了,乐乐再也不淘气了。
乐乐好冷,乐乐感觉像是有凉凉的风跑进了我的骨头里,好像有人叫我的名字,好害怕,我好害怕。
多年以后,杜大靖迎着朝阳起床,乐乐已经穿好了衣服,她蹦跳着说:爸爸爸爸,你快起来,我上学要迟到了。
杜大靖说:今天不去上学,我带你去看妈妈。
他们来到一处墓地,来到一处碑前,杜大靖什么都没说,他在一旁吸着烟,乐乐却对着墓碑有说不完的话,她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说着她和爸爸的生活,说着奶奶的病情。
自从东窗事发后,杜大靖就和安玉琪离了婚,安玉琪主动放弃了乐乐的抚养权,也是在这一年她得了绝症,第二年的春天,她就葬在了这里,葬礼上纱彼游没来,他不敢来,他也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