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怒心途
寒风,像一群无形的、饥饿的野兽,在阿尔卑斯山脉盘山公路的峭壁间尖啸、撕扯。鹅毛大雪被卷成狂暴的白色漩涡,疯狂地扑打着挡风玻璃,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在视野前方勉强撕开两条短暂而模糊的通道,随即又被更汹涌的苍白淹没。整个世界只剩下白与灰的混沌,山峦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
在这片被暴风雪统治的天地里,一辆白色的捷豹F-PACE如同离弦之箭,撕裂风雪,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沿着蜿蜒的山路俯冲而下。引擎的咆哮被风声吞没大半,只剩下沉闷而压抑的轰鸣,仿佛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怒兽,正用尽全身力气撞击着牢笼。
车内,暖气开到最大,却驱不散许墨心头的冰冷和沸腾的烦躁。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扣在方向盘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仪表盘上,时速指针危险地压在120公里的刻度上,每一次转弯,轮胎都在湿滑的积雪边缘发出濒临失控的嘶鸣。他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中央,喇叭发出一声短促而愤怒的哀鸣,瞬间被窗外的风雪吞没。
操!
许墨低声咒骂,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火气。
车载收音机里,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男播音员正在播报:……‘冰河屠夫’李魁再次犯案,警方已锁定其可能藏匿于阿尔卑斯山区,代号‘凛冬’的跨省联合追捕行动今日凌晨已启动,由我市刑警队长张钰带队深入……
张钰!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许墨的太阳穴。他猛地伸手,啪地一声关掉了收音机,刺耳的电流噪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回响了一瞬,旋即被更令人窒息的沉默取代。但那播报声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自动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挑动着他的神经。
眼前,刚才那场激烈争吵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回放,清晰得刺眼:
画面一:
张钰站在玄关,正利落地将配枪插入腋下枪套。她穿着黑色的防寒作战服,身形挺拔,英姿飒爽,但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客厅温暖的灯光下,茶几上放着一份几乎没动过的、早已凉透的晚餐——那是许墨特意推掉重要会议,提早回家精心准备的结婚五周年纪念餐。
画面二:
许墨的声音,从最初的压抑到最后的爆发:钰儿!又是任务!这次是‘冰河屠夫’!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报纸上说他是个疯子!心理变态!残杀了七个人!你就不能…就不能退下来吗哪怕调到内勤!我们说过要个孩子,你这样的工作状态,我们怎么……
画面三:
张钰系好战术靴的鞋带,抬起头,眼神里是许墨熟悉的、磐石般的坚定,但也有一丝深深的无奈和歉意。许墨,我知道…对不起。但这次行动,我是最了解李魁行为模式的人,队里需要我。‘凛冬’行动是部里督办的,我必须去。我保证,这次结束,我一定……
画面四:
许墨打断她,积压数年的怨气如同火山喷发,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上次的‘毒蜂’案你也说保证!结果呢肋骨断了三根!躺在ICU的时候你怎么保证!这个家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一个旅馆吗一个你想回就回,想走就走的地方!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排在你那些案子、那些该死的罪犯后面!
画面五:
许墨逼近一步,声音带着苦涩的自嘲和无力感: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你漂亮,家世好,警队精英,破案神速,什么都能搞定!张钰,我是个男人!我需要我的妻子需要我!而不是像个超人一样,永远冲在最前面,让我只能在家里提心吊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圈发红。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无能狂怒的小丑。
画面六:
张钰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许墨最后那句需要我的妻子需要我像一把钝刀,割开了她坚硬外壳下的柔软。她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和复杂,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她戴上战术手套,拉开门,冰冷的雪风瞬间灌入温暖的室内,吹得许墨一个激灵。她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墨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坚持,有疲惫,唯独没有许墨此刻最渴望看到的妥协和留下。等我回来,许墨。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温暖,也隔绝了她决绝的背影。
交代……交代个屁!
许墨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厢低吼,猛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捷豹发出一声更狂暴的咆哮,速度指针再次向上猛蹿!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剧烈晃动,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将他连同这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恐惧和挫败感一起抛向悬崖!
车窗外的风雪更加狂暴了。视线所及,白茫茫一片。前挡风玻璃上,雨刷器刮过的区域越来越小,雪迅速堆积、凝结成冰。后视镜和侧窗早已被厚厚的冰霜覆盖,完全失去了作用。许墨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车,而是在一头扎进一个巨大的、苍白的、不断翻滚的胃里,正在被无情地吞噬、消化。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脑海中全是张钰最后那个眼神,以及新闻里描述的冰河屠夫李魁的残忍手段——割喉、冻尸、挑衅警方……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怕,怕张钰出事,怕那个电话是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怕自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这份恐惧,与他作为丈夫的无力感、被忽视的怨怼以及对正常家庭生活的渴望,在胸腔里疯狂地搅拌、发酵,变成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焦躁。
该死!这破路!这该死的雪!
他低吼着,试图用愤怒驱散恐惧。他用力眨掉睫毛上凝结的冰霜,努力想看清前方不足十米的路况。
就在这一瞬间!
前方的风雪幕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撕开!一个东西,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以超越物理常理的速度和方式,从翻滚的雪雾中凝聚、成型、并狠狠砸了过来!
那不是普通的雪团。它巨大得足以覆盖整个挡风玻璃,颜色是死寂的、不透明的惨白,仿佛由凝固的怨气压缩而成。更诡异的是,在它砸中玻璃的前一刹那,许墨似乎看到那团惨白中,有无数扭曲的面孔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尖啸!它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和纯粹的恶意!
什么鬼东西!
许墨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绪!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用尽全身力气向左猛打方向盘!同时脚下狠狠踩向刹车!
吱嘎——!!!!
轮胎发出刺耳的、濒临极限的哀嚎!巨大的惯性让沉重的车身瞬间失控!它像一匹被巨锤击中的烈马,猛地甩头、侧滑!车尾凶悍地扫向悬崖外侧的护栏!
哐当!!!!
金属与金属、金属与岩石的恐怖撞击声震耳欲聋!护栏像脆弱的火柴棍一样被轻易撕裂、扭曲!车内的安全气囊在千分之一秒内砰地爆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在许墨的胸口和脸上,瞬间剥夺了他的呼吸和视觉!
世界在翻滚!
天旋地转!许墨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滚筒洗衣机!挡风玻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然后轰然炸裂!无数玻璃碎片如同锋利的钻石雨,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雪粒,疯狂地灌入车厢!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切割着他的皮肤!巨大的噪音充斥着耳膜——金属扭曲的呻吟、岩石剐蹭底盘的刺耳摩擦、狂风的尖啸……还有他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
车体翻滚着,沿着陡峭的山坡一路向下!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头几乎散架的剧痛!视野里是混乱颠倒的雪白、深灰的岩石和破碎的车内景象,像一部疯狂剪辑的灾难片!他试图抓住什么,但身体被安全带死死勒住,又被巨大的离心力撕扯,完全无法控制!
不知翻滚了多少圈,伴随着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挤压声,整个世界猛地一顿!
强光!
那笼罩一切的、吞噬感官的强光骤然收缩,化为一个无底的黑暗漩涡。许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呼吸,感觉不到心跳,只剩下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他最后一丝微弱的意识,就像狂风中的烛火,被那黑暗的漩涡猛地、彻底地、无情地吸入。
第二章:春之牢笼:甜蜜的窒息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浮升。
许墨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剧痛或寒冷,而是一种……温暖。一种包裹全身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像浸泡在温度恰到好处的羊水里。紧随其后的是声音——清脆悦耳、此起彼伏的鸟鸣,婉转悠扬,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再然后,是气味。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青草、泥土、以及无数种鲜花盛放的甜香,毫无征兆地钻入鼻腔,强势地驱散了记忆中最后那深入骨髓的冰寒与硝烟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明亮、生机盎然的……春日景象。
他躺在一片厚实而松软的草地上,身下是嫩绿欲滴的小草,几朵不知名的鹅黄色小花正俏皮地蹭着他的手背,痒痒的。头顶是湛蓝如洗的天空,几缕洁白的云絮慵懒地飘荡着,金色的阳光透过茂密的、缀满新绿叶片的树冠缝隙洒落下来,形成一道道温暖的光柱,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精灵。不远处,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水声淙淙,岸边开满了色彩缤纷的野花,粉的、紫的、白的,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远处,是连绵起伏、覆盖着茂密森林的绿色山丘,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美好、不真实。
没有暴风雪,没有扭曲的金属,没有刺骨的寒风,没有玻璃碎片,更没有……死亡般的坠落。
我……还活着
许墨茫然地撑起身体,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连一丝擦伤都没有!那场惨烈的车祸,那吞噬一切的强光和刺骨的寒冷,那冰冷的非人宣告……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濒死的噩梦
就在他心神剧震、思绪混乱之际,一个带着哭腔、充满无尽依恋与狂喜的女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身后骤然响起:
老公!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吓死我了!我好怕你离开我!呜呜呜……
声音无比熟悉,熟悉到让许墨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回头!
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身影,带着一阵混合着阳光和花香的微风,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庇护所的小鹿,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重新躺倒。一双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腰,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衣领。
钰……钰儿
许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身体僵硬。他低下头,看清了怀中人的脸。
是张钰!那张他魂牵梦绕、熟悉到骨子里的脸!眉眼、鼻梁、嘴唇……分毫不差!甚至连她左眼角下那颗小小的、平时几乎看不见的泪痣都清晰可见!
但……感觉不对!
怀里的张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曾经是许墨最爱的,里面盛满了坚毅、冷静和偶尔流露的温柔。但此刻,这双眼睛里只有一种情绪——病态的、浓稠到化不开的依恋和恐惧。像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宠物,充满了对分离的极度恐慌。
老公,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刚才怎么睡那么沉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我好怕,真的好怕……
她语速飞快,带着哭腔,双手紧紧抓住许墨胸前的衣服,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许墨就是她整个世界的支柱,一旦失去,她的世界就会瞬间崩塌。
我……我没事。
许墨下意识地回答,试图推开一点距离,好仔细看清她的眼睛。这过分的热情和依赖,与他记忆中那个独立、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张钰判若两人!一种巨大的违和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春妻(许墨心中已不自觉地将她与真实的张钰区分开来)破涕为笑,但那笑容也显得异常脆弱,仿佛随时会破碎。她立刻又贴了上来,紧紧抱住许墨的胳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着他,脸颊在他手臂上蹭着。老公,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许这样吓我了!再也不许离开我!一步都不行!
许墨被她缠得有些喘不过气。初时的惊喜和温暖,迅速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窒息感取代。这感觉,就像被包裹在一层过于甜蜜、过于粘稠的蜜糖里,起初觉得舒适,久了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我去溪边洗把脸。
许墨试图找个借口,想暂时摆脱这令人不适的紧密接触,他需要空间冷静思考!这一切太诡异了!车祸后的完好无损,这个季节错乱的花园,还有眼前这个性格扭曲的张钰!
不要!
春妻的反应激烈得超出想象!她猛地抬头,脸上甜蜜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惊恐和愤怒!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你要去哪里!你又要丢下我吗!我不许你走!一步都不许!
就在她尖叫的同时,许墨惊恐地看到,以春妻为中心,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她脚下那片原本生机勃勃的草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水分,变得枯黄、干瘪!那些紧挨着她的、娇艳欲滴的野花,花瓣瞬间凋零、萎缩,化作焦黑的碎片!最可怕的是那些原本垂挂在附近树木上的柔韧藤蔓!它们如同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开始疯狂地蠕动、扭曲、膨胀!原本翠绿的藤体迅速变成一种深沉的、带着腐败气息的墨绿色,表皮凸起,如同无数条苏醒的毒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尖端如同有眼睛般,齐刷刷地指向许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甩开春妻紧抓着他胳膊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后退了一步,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和即将爆发的疯狂。
我……我不走远!就在溪边!马上回来!
许墨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不敢再看春妻那双充满怨恨和疯狂的眼睛,更不敢看那些蠢蠢欲动的恐怖藤蔓,转身就朝着不远处的小溪狂奔而去!他必须拉开距离!必须思考!
身后,传来春妻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喊,如同杜鹃啼血,在明媚的春光中回荡:
回来!老公!回来啊!你不能离开我!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逃不掉的!!!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怨毒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与此同时,许墨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植物疯狂生长、撕裂空气的呼啸声!那些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追来!死亡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
许墨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拼命奔跑,冲过一片开满紫色小花的草地,冲过几棵枝繁叶茂的果树,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前方更为幽深的森林边缘。
森林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阳光光斑洒落在地面的腐叶层上。奔跑中,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低头一看,绊到他的是一块半埋在潮湿腐叶和苔藓里的、不起眼的石头。但就在石头旁边,露出了一角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泛黄的纸张。
求生的紧迫感让他本不想理会,但那张纸的材质和颜色……太像报纸了!在这片诡异的、仿佛与世隔绝的春天里,一张旧报纸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强烈的直觉驱使着许墨!他猛地停下脚步,不顾身后越来越近的藤蔓蠕动声和春妻那穿透力极强的哭喊,飞快地弯腰,一把将那张纸从湿冷的泥土和苔藓中扯了出来!
果然是一张被撕掉大半、严重破损、字迹模糊的旧报纸残片!纸张边缘卷曲发脆,沾满了泥污,散发着一股霉味。许墨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借着林间微弱的光线,手指颤抖着,拼命辨认着上面残留的印刷字迹。
大部分内容已经无法看清,但几个关键的、被油墨加粗的标题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视网膜:
【…连环凶案……代号冰雕……疑犯特征……阿尔卑斯山区……踪迹……警方……】
冰雕!阿尔卑斯山区!
这不正是张钰出发前,他们最后一次争吵时,她提到的那个极度危险的追捕目标吗!那个代号凛冬行动的目标——冰河屠夫李魁的早期代号!
一股寒意瞬间从许墨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张来自现实世界的、带着案件信息的旧报纸碎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诡异的春之牢笼里!是巧合还是某种……连接!
你在看什么!!
一声尖利到变调的嘶吼,如同鬼魅般在许墨身后咫尺之处炸响!那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扭曲的嫉妒!
许墨骇然转身!
春妻不知何时已经追到了他身后!她的眼睛不再是之前的依恋和恐惧,而是变成了一片赤红!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怒火!她美丽的五官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死死地盯着许墨手中那张泛黄的报纸碎片,仿佛那是她最憎恨的仇敌!
你在看它!你竟然在看它!
春妻的声音尖锐得能刺穿耳膜,不准看!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你的心里只能有我!它是谁!是哪个贱人!我要撕碎它!撕碎她!!!
伴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咆哮,那些一直紧随其后的、如同巨大毒蛇般的墨绿色藤蔓,瞬间狂暴了!它们不再满足于追赶,而是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无数条致命的鞭子,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朝着许墨和他手中的报纸碎片狠狠抽打、缠绕过来!藤蔓上凸起的尖刺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疯子!
许墨魂飞魄散!他猛地将报纸残片塞进口袋,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一个狼狈不堪的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条横扫而来的藤蔓!腐叶和泥土溅了他一身!
一条最粗壮的藤蔓擦着他的头皮掠过,重重抽打在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一棵大树上!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那棵碗口粗的树干竟被硬生生抽裂了一大块木屑!
这根本不是藤蔓!这是杀人凶器!
许墨头皮发麻,肝胆俱裂!他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也顾不上方向,像一只被猛兽追赶的兔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森林最幽暗、藤蔓似乎相对稀疏的深处亡命狂奔!
身后,是春妻如同厉鬼般的哭嚎和诅咒:回来!你是我的!你逃不掉的!永远逃不掉的!
以及藤蔓疯狂抽打树木、撕裂空气的恐怖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紧紧相随!
森林越来越暗,腐叶的气味越来越浓。许墨的肺部像着了火,双腿如同灌铅,身后的死亡威胁却丝毫未减。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力竭,前方的密林豁然开朗!
一片极其不自然的、剧烈扭曲波动的灼热光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前方!那光晕呈现出刺眼的橘红色,散发着滚滚热浪,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得扭曲变形,与这片阴凉潮湿的森林形成了地狱般的温差对比!光晕的边缘,仿佛有火焰在无声地燃烧、跳跃!
身后藤蔓的破空声已到脑后!
许墨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散发着致命高温的橘红色光晕,纵身一跃!
身体接触光晕的刹那,没有灼烧的剧痛,只有一种瞬间的、仿佛灵魂被剥离的失重感!眼前是炫目的橘红与刺眼的白光交织!身后春妻那怨毒凄厉的哭喊和藤蔓的呼啸声,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恐怖的高温,如同巨浪般,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第三章:夏之熔炉:热情的冰寒
从极致的灼热中坠入,又在瞬间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喧嚣的、带着咸腥味的热浪彻底吞没!
前一秒,许墨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炼钢炉的生铁,全身的细胞都在橘红色的高温地狱里尖叫、融化。失重感包裹着他,意识在炫目的光与极致的痛楚中浮沉。
下一秒——
砰!
是身体砸在某种坚硬、粗糙、滚烫表面的触感!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紧随其后的,是几乎震破耳膜的、混杂着狂放音乐、放肆大笑、海浪拍岸以及各种语言喧哗的巨大噪音!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防晒油、酒精、汗水和烤海鲜的复杂气味,粗暴地灌满了他的鼻腔!
嘿!伙计!你还好吗需要来杯冰啤压压惊吗
一个带着浓重口音、语调轻佻的男声在旁边响起,伴随着一阵哄笑。
许墨挣扎着抬起头,甩掉糊住眼睛的汗水(或者海水),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
他发现自己正狼狈地趴在……沙滩上不,更准确地说,是趴在一个巨大木质露台边缘的粗糙木板地上。露台紧邻着金黄色的沙滩和蔚蓝的大海,海面上波光粼粼,几艘色彩鲜艳的帆船点缀其间。但最吸引(或者说冲击)他感官的,是眼前这栋完全由原木和茅草搭建而成的、充满热带风情的……海滩酒吧。
震耳欲聋的雷鬼音乐从巨大的音响中喷薄而出,强劲的鼓点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露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游客:穿着比基尼、皮肤晒成古铜色的女郎们随着音乐肆意扭动腰肢;光着膀子、满身刺青的壮汉们举着硕大的啤酒杯高声谈笑、碰杯;戴着草帽的服务生托着摆满色彩艳丽鸡尾酒的托盘,在拥挤的人群中灵巧穿梭。空气仿佛被点燃,弥漫着一种放纵、享乐、毫无节制的狂热气息。
阳光毒辣地炙烤着一切,脚下的木板滚烫,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汗水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许墨身上单薄的、不知何时换上的夏威夷印花衬衫(样式俗气而鲜艳)。
我……又穿越了
许墨撑着滚烫的地板,艰难地爬起来,心脏还在为刚才森林里的亡命追杀和这瞬间的环境转换而狂跳不止。春妻那怨毒的哭喊似乎还在耳畔残留,而眼前这喧嚣狂热的景象,如同两个割裂的世界强行拼接在一起,带来强烈的眩晕感和不真实感。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热带阳光般耀眼、带着无尽热情和魅惑的声音,穿透嘈杂的音乐和喧闹,清晰地传入许墨的耳中:
嘿!亲爱的!你终于来了!快过来!就差你了!今晚可是狂欢夜!
许墨猛地循声望去!
吧台边,一个熟悉到让他心脏骤停的身影,正被一群兴奋的男男女女簇拥着。
是张钰!或者说,是拥有张钰外貌的……夏之化身!
她穿着一件火红色的露背吊带短裙,衬得她蜜糖色的肌肤更加耀眼。海藻般浓密的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修长的脖颈上。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极具感染力的、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热情笑容,眼波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挑逗和魅惑。她的手里端着一杯如同熔岩般橙红渐变的鸡尾酒,正和一个肌肉虬结、戴着大金链子的光头壮汉碰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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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许墨望过来,夏妻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物。她拨开人群,像一只火红的蝴蝶般轻盈地飞了过来,带着一阵混合着浓郁香水、酒精和阳光的热风。
愣着干嘛,宝贝儿
夏妻极其自然地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臂,亲昵地挽住许墨僵硬的胳膊,身体几乎完全贴了上来。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许墨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的滚烫和弹性。她将手中那杯刚刚和壮汉碰过的、色彩艳丽到诡异的鸡尾酒,不由分说地塞到许墨手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凉刺骨,与周遭的酷热形成诡异反差,杯中的液体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橘红色光泽,像流动的火焰。
尝尝这个!‘火山熔岩’!这里的招牌!保证让你忘记所有烦恼,嗨到天上去!
夏妻的声音甜腻得发齁,眼神热烈地看着许墨,但那热情却像一层薄薄的、滚烫的油,浮在表面,无法渗透到深处。许墨在她的瞳孔深处,只看到一片空洞的、燃烧的喧嚣,没有任何属于张钰的独特温度。他感觉自己就像吧台上众多酒杯中的一个,是夏妻此刻热情投射的众多对象之一,毫无特殊可言。
钰……钰儿
许墨艰难地开口,试图从这过分的热情中捕捉一丝熟悉的痕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
嘘——!
夏妻用一根滚烫的手指按住了许墨的嘴唇,动作亲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她的红唇凑近许墨的耳朵,呼出的气息带着酒精的甜香:别说话,亲爱的。这里只有快乐,只有狂欢!忘掉那些无聊的事情!来,快喝!
她催促着,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期待。
就在这时,那个刚才和夏妻碰杯的光头壮汉,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汗味,摇摇晃晃地挤了过来。他显然喝高了,眼神迷离而放肆,直勾勾地盯着夏妻火辣的身材。
嘿!美人儿!你的新朋友
壮汉粗声粗气地说着,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轻佻地搭上了夏妻裸露的肩膀,粗糙的手指还故意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摩挲了一下。怎么,不介绍介绍
他的目光挑衅地扫过许墨,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许墨的头顶!作为丈夫的本能,让他几乎想都没想,猛地一步上前,挡在夏妻和壮汉之间,同时伸手想要格开壮汉那只不规矩的手!
把你的手拿开!
许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夏妻非但没有顺势躲到他身后寻求保护,反而发出一串银铃般、却让许墨心头发冷的笑声。她轻盈地一侧身,巧妙地避开了许墨的阻挡,非但没有推开壮汉的手,反而顺势往壮汉怀里靠了靠,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甚至带着几分挑逗意味地戳了戳壮汉结实的胸膛!
哎哟,亲爱的,别这么紧张嘛!
夏妻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瞟向壮汉,带着一种鼓励性的媚笑,强尼可是这里的常客,最会玩了!对吧,强尼
她完全无视了许墨的存在,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扫兴的闯入者。
这赤裸裸的羞辱和背叛,像一盆滚烫的油,狠狠浇在许墨本就愤怒和憋屈的心头!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在这个夏妻眼中,他和其他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糟!因为她对他连一丝一毫的特殊热情都没有!
壮汉强尼得到了夏妻的鼓励,更是得意忘形。他一把搂住夏妻纤细的腰肢,将她更紧地贴在自己身上,然后冲着许墨,喷着酒气,狞笑道:小白脸,听见没你的妞儿让你别碍事!滚一边去喝你的马尿!别打扰老子和美人儿开心!
他故意将你的妞儿几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侮辱意味。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和口哨声,看热闹不嫌事大。
许墨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那杯火山熔岩,杯壁冰冷,内里却像流淌的岩浆。他瞬间明白了!这杯酒,就是夏日的馈赠!一旦喝下,他就会被心火吞噬,彻底失去理智,成为这狂热祭坛上被献祭的祭品!也许,会像那些疯狂舞动的人一样,直到力竭而亡或者……更糟
强尼是吧
许墨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他没有看夏妻,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直刺壮汉强尼那双充满挑衅和醉意的眼睛。把你的脏手,从她腰上拿开。现在。
哈你说什么小白脸,找死!
强尼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推开夏妻,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朝着许墨的面门狠狠砸了过来!那架势,显然是想一拳把这个碍眼的家伙砸趴下!
酒吧的喧闹瞬间被更大的起哄和尖叫声淹没!
许墨没有超能力,但他有被逼到绝境的凶狠和敏捷!在四季困境中挣扎求生的本能被彻底激发!他猛地一偏头,强尼的拳头擦着他的鬓角呼啸而过!同时,许墨的膝盖如同装了弹簧,狠狠撞向强尼毫无防备的软肋!
呃啊!
强尼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撞翻了旁边一张小桌,杯盘酒水哗啦啦碎了一地!
场面瞬间失控!
强尼的同伙叫骂着围了上来!看热闹的游客尖叫着四散躲避!音乐还在疯狂地响着,却成了这场混乱斗殴最荒诞的背景音!
许墨如同被激怒的孤狼,在混乱的人群和翻倒的桌椅间狼狈地躲避、格挡、反击。他身上的花衬衫被撕破,脸上挨了一拳,火辣辣的疼。混乱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夏妻!
她并没有惊慌失措地躲开,反而站在相对安全的吧台边缘,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热情洋溢的、近乎完美的笑容!她像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斗兽表演,甚至还优雅地抿了一口手中不知何时又倒满的鸡尾酒!她的眼神扫过狼狈的许墨,扫过愤怒咆哮的强尼,扫过混乱的人群,里面没有任何担忧或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对混乱本身的愉悦!
就在这时!
混乱中,许墨为了躲避一个砸过来的啤酒瓶,身体猛地向侧后方退了一步,正好靠近了夏妻所在的吧台边缘!
就在这一瞬间!
一直如同火焰精灵般热情舞动、袖手旁观的夏妻,眼中那虚假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无预兆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冰冷杀机!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手腕一翻,一把小巧的、如同装饰品般的匕首,无声无息地从她宽大的手镯内侧滑落到掌心!那匕首的刀刃不过三寸长,造型古朴,镶嵌着彩色的贝壳,看起来就像一件廉价的旅游纪念品。
但在酒吧迷离闪烁的灯光下,许墨清晰地看到,那小小的刀刃上,闪烁着一种非自然的、幽冷如冰的寒芒!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危险预感,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许墨的神经!
夏妻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热情到诡异的笑容,身体甚至还在随着音乐微微摇摆,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闪电,悄无声息地、精准无比地朝着许墨的腰侧肾脏位置,狠狠捅了过来!
目标明确!一击毙命!
!!!
许墨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所有的怒火、屈辱、疑惑,在这一刻全部被求生的本能取代!
这热情似火的表象下,是致命的寒冰陷阱!她递来的酒是毒药,她的笑容是伪装,她的每一次热情拥抱,都可能藏着致命的匕首!这个夏妻,她的规则就是利用热情迷惑、利用嫉妒和冲突制造混乱,然后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给予最冷酷的绝杀!
千钧一发之际!
许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他强行扭转身躯,腰腹肌肉绷紧如铁!同时,右手如同捕食的鹰爪,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闪电般抓向夏妻握着匕首的手腕!
嗤啦!
锋利的匕首尖端划破了许墨腰侧的衬衫,冰冷的刀锋甚至擦破了他腰间的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火辣辣的疼痛!但他也成功地、死死地抓住了夏妻的手腕!入手一片滚烫,但她的腕骨却坚硬得如同钢铁!
啊!
夏妻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似乎没料到许墨能在如此混乱中察觉并反击!她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恼怒!
许墨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发力,五指如同铁钳般收紧!剧痛让夏妻手指一松!
当啷!
那柄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小巧匕首脱手飞出!
许墨眼疾手快,在匕首落地的瞬间,用空着的左手一把抄住!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寒冰!他来不及细看,更不敢恋战!身后是强尼等人愤怒的咆哮和逼近的脚步,眼前是夏妻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睛!
逃!必须立刻逃离这个致命的热情陷阱!
许墨猛地将夺来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夏妻身后的吧台木质台面刺去!
噗嗤!
一声闷响!那看似小巧的匕首,竟如同切豆腐一般,深深没入了坚硬的橡木吧台,直至没柄!只留下镶嵌着贝壳的刀柄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这恐怖的力量和锋利度,让许墨头皮发麻!这绝不是装饰品!
趁着夏妻被钉在吧台上的匕首分神,强尼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的瞬间,许墨转身就跑!他没有冲向混乱的酒吧门口,而是朝着酒吧露台延伸出去、直接架设在汹涌海浪之上的木质栈桥狂奔!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身后传来强尼等人愤怒的吼叫和追赶的脚步声!
许墨冲上栈桥!栈桥在脚下剧烈摇晃!冰凉的海水飞溅到他脸上、身上!栈桥的尽头,就是翻涌着白色泡沫的、深不见底的蔚蓝大海!
他毫不犹豫!在栈桥尽头,在追赶者即将抓住他的前一秒,许墨回头看了一眼。
夏妻已经拔出了那把匕首,正站在酒吧露台边缘,海风吹拂着她火红的裙摆。她看着即将跳海的许墨,脸上重新绽放出那副极致热情、极致魅惑的笑容,红唇轻启,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许墨从口型清晰地辨认出:再~见~啦~,亲~爱~的~!
那笑容,比阳光更耀眼,却比深海更冰冷。同时,她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柄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匕首,做了一个优雅的飞吻动作,仿佛在为他送行,又像是在嘲讽他的徒劳。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恐惧!
许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朝着下方那翻滚着、咆哮着、深不可测的冰冷海水,义无反顾地扑了下去!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咸涩的海水疯狂涌入他的口鼻!下沉的力量拖拽着他,仿佛无数只冰冷的手要将他拉入永恒的深渊!
就在他拼命挣扎,试图向上浮起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海面上方,栈桥的尽头,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带着礼帽的、无比熟悉的背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金黄的落叶之中,低头凝视着翻涌的海浪。那身影沉静、忧郁,与这喧嚣狂热的夏日海滩格格不入,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幻影。
冰冷的海水彻底灌满耳道,隔绝了岸上的一切喧嚣。只有下沉的寂静,和肺里火烧火燎的窒息感,成为他意识沉没前最后的感知。
第四章:秋之画狱:忧郁的绞索
冰冷,咸涩,窒息。
肺叶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耗尽了胸腔里最后一丝氧气。蔚蓝的海水变成了沉重的铅灰色,光线迅速黯淡,深海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喉咙,贪婪地吞噬着下沉的身体。许墨的意识在冰冷与窒息的夹缝中飘摇,夏妻那火红的身影和冰冷的笑容如同褪色的底片,在脑海中模糊、消散。栈桥尽头那个惊鸿一瞥的卡其色背影,是幻觉吗还是另一个绝望的开始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时——
一股截然不同的寒意,并非海水的冰冷,而是一种干燥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深入骨髓的萧瑟,猛地包裹了他下沉的身体!
失重感再次袭来!但不是下坠,而是……上升
没有破开水面的冲击,没有空气涌入肺部的狂喜。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薄膜,所有的声音——海水的咆哮、气泡的咕噜声——瞬间被剥离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许墨重重地摔落在地。没有坚硬木板或沙滩的触感,身下是厚厚一层柔软而干燥的东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喘息,贪婪地吞咽着空气。空气冰凉、干燥,带着浓郁的、混合着腐烂树叶、潮湿泥土和某种陈旧木质的气息。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眼前的世界,彻底颠覆了夏日的喧嚣与狂热,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油画般的宁静与哀伤。
他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森林之中。
高大的乔木,枝干虬结,如同沉默的老人伸向灰白色天空的手臂。树叶不再是夏日的翠绿,而是燃烧到生命尽头的、极致的金黄、橙红与深褐。它们如同无数只疲倦的蝴蝶,无声地、缓慢地、连绵不绝地从枝头飘落,形成一场永不停歇的、寂静的黄金雨。地面早已被厚厚的落叶完全覆盖,厚实而松软,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形成了一张巨大无朋的、金黄色的柔软地毯。光线是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过滤,带着一种褪色照片般的陈旧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挥之不去的忧郁气息,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绝对的寂静。没有鸟鸣,没有风声,甚至没有树叶摩擦的声响,只有落叶飘零时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绝望的告别。
这……又是哪里
许墨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异常突兀,甚至有些亵渎了这份沉重的宁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身上湿透的夏威夷衬衫变成了一件略显单薄的深灰色毛衣和卡其色长裤,仿佛为了适应这深秋的氛围。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前方不远处林间小径旁的一个身影牢牢吸引。
一个穿着卡其色长款风衣、戴着复古棕色礼帽的女子,背对着他,安静地坐在一个折叠画架前。她身形纤细,坐姿挺拔,透着一股沉静的知性气息。金色的落叶飘落在她的肩头和帽檐上,她也恍若未觉,全身心沉浸在面前的画布上。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许墨的心脏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又是她!又是张钰的脸!
但这一次,不再是春的粘腻病态,也不是夏的热情虚伪。眼前的她,散发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如同这秋日森林般沉静、内敛却又饱含无尽哀愁的气质。
仿佛感应到了许墨的目光,画架前的女子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整个季节的哀伤,在寂静的林间幽幽回荡。
然后,她缓缓地、优雅地转过身来。
礼帽的帽檐下,是那张许墨刻骨铭心的容颜。但那双曾经或坚毅、或热情、或病态依恋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两潭深秋的寒潭,里面盛满了化不开的、浓稠到令人窒息的哀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抿着,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种看透世事无常的疲惫和深深的忧郁。
她的目光落在许墨身上,没有惊讶,没有热情,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仿佛他本身也是这无边秋色中一个注定的、悲伤的注脚。
你来了……
秋妻的声音轻柔、悦耳,却像浸透了秋雨的寒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无感。……终于来了。秋天总是这样,让人伤感,不是吗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漫天飘零的落叶,眼神更加黯淡。你看,生命在凋零。再绚烂的色彩,也终将归于尘土。一切……都是徒劳。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魔咒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寒意的水滴,精准地滴落在许墨疲惫不堪的心湖上,激起一圈圈冰冷绝望的涟漪。
许墨张了张嘴,想质问,想反驳,想问她到底是谁,想问她张钰在哪里。但话到了嘴边,却被秋妻周身弥漫的那种沉重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哀伤气息堵了回去。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和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迅速吞噬了他刚刚从溺水中挣扎出来的求生意志。
我……
许墨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异常干涩沙哑,我妻子……张钰……她在哪
妻子
秋妻微微歪了歪头,眼神更加迷茫和忧伤,仿佛在思考一个极其遥远而悲伤的问题。爱……多么短暂而易逝的东西啊。就像这秋天的蝴蝶,再美丽,也逃不过寒冷的终结。离别……是注定的。死亡……是永恒的归宿。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许墨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悲秋情绪中,声音如同梦呓般飘忽。你知道吗每一次离别,都像是在心上刻下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每一次死亡,都带走一部分活着的意义……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等待下一次离别还是等待最终的消亡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许墨不由自主地被她话语中的绝望和虚无感所吸引。他想起了与张钰无休止的争吵和分离,想起了自己在那场车祸中濒死的恐惧,想起了在春之牢笼的窒息、夏之熔炉的背叛……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张钰坚毅的面容在他脑海中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绝望:她是不是真的在任务中出事了自己是不是永远也回不去了所有的挣扎和坚持,是否真的像这落叶一样,终将归于尘土,毫无意义
许墨猛地一个激灵!强行从那几乎将他溺毙的绝望感中挣脱出来,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他抬眼看向秋妻面前的画布。
画布上并非森林秋景,而是一幅色调灰暗、笔触压抑的群像。画中的人物有男有女,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但他们的表情都惊人的一致——空洞、麻木、绝望!他们的眼神失去了所有光彩,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呆滞地望着画外,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抽离,只剩下空洞的躯壳。更让许墨头皮发麻的是,其中几个人物的轮廓和神态,竟让他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模糊的影子!
这就是同化!沉浸在秋妻的哀思中,灵魂就会被抽走,成为这绝望画布上的一员!
强烈的求生欲让许墨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不能再听下去了!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线索!
秋妻似乎并未察觉许墨内心的剧烈挣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着画布,用她那充满哀愁的语调,低声倾诉着对生命、死亡、虚无的感伤,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铅块,试图重新将许墨拖入绝望的深渊。
许墨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看那令人沉沦的画布,也不再直视秋妻那双盛满哀愁的眼睛。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森林中的一小片空地,除了秋妻的画架,不远处还有一座由粗大原木搭建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木屋,应该就是她的画室。
或许……那里会有线索或者……出口
趁着秋妻背对着他,再次专注于调色盘上的灰暗颜料时,许墨屏住呼吸,像一只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一步步挪向那座散发着陈旧木质气息的小木屋。
木屋的门虚掩着。许墨轻轻推开,一股更浓郁的松木、油画颜料和陈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灰蒙蒙的天光。里面堆满了画架、画框、成桶的颜料、散落的画笔和无数卷起的画布,显得凌乱而拥挤,像一个被遗忘的艺术坟墓。
许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边紧张地留意着屋外的动静(秋妻那低低的、充满哀愁的呓语声依旧清晰可闻),一边快速地在杂乱的画室中搜寻。他的目光扫过一幅幅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无一例外都是灰暗、压抑、充满死亡和离别主题的意象:枯萎的花朵、空荡的秋千、断裂的桥梁、孤寂的坟墓……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满室的绝望压垮,准备放弃时,他的脚不小心踢到了墙角一堆随意丢弃的废稿。
几张揉皱的素描纸散落开来。
其中一张被揉成一团、只展开了一半的素描,瞬间攫住了许墨的全部心神!
那纸上用炭笔勾勒出的,是一个无比熟悉、无比坚毅的侧影!
风雪呼啸的背景!紧抿的嘴唇!锐利如鹰隼的眼神!还有那身标志性的、肩头落满了雪的黑色防寒作战服!以及……她习惯性搭在腰间配枪枪套上的手!
是张钰!是张钰在风雪中执行任务的样子!画得极其传神,捕捉到了她最专注、最投入战斗状态时的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许墨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那团皱巴巴的素描纸完全展开!
没错!就是她!他的妻子张钰!在凛冬行动出发前的状态!
更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在素描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其潦草、却清晰无比的落款日期!
日期,赫然就是张钰出发执行凛冬追捕行动的前一天!
这张画!这张画着张钰的素描!竟然是在现实世界中,在她出发之前画的!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诡异的秋之画狱里!是谁画的!秋妻!
巨大的震惊和疑惑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许墨!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这是证据!这是真实的张钰存在的证据!是他必须回去的理由!
你在看什么!
一个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在许墨身后咫尺之处骤然响起!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哀愁和虚无,只剩下一种被侵犯了最隐秘领域的、扭曲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许墨骇然转身!
秋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画室门口!她脸上的哀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苍白和扭曲的狰狞!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许墨手中那张展开的素描,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收缩着!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那张画是什么极其恐怖的瘟疫之源!
把它给我!放下!放下它!!
秋妻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如同玻璃刮过金属,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这是谁画的!钰儿她……
许墨下意识地将素描紧紧护在身后,急切地追问。
她!
秋妻猛地打断他,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恶毒的诅咒:她就要死了!像这外面的落叶一样!被碾碎!被冻僵!被埋葬在无边的风雪里!谁也救不了她!谁也逃不掉!你也会死!我们都会死!所有的一切!都会毁灭!都会消失!归于永恒的虚无和黑暗!!
伴随着她疯狂而绝望的尖啸,画室外的景象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原本寂静飘零的落叶,仿佛被赋予了狂暴的生命!一股凭空出现的、裹挟着刺骨寒意的狂风,如同从地狱吹来的号角,瞬间席卷了整个森林!无数金黄的落叶被狂风卷起,疯狂地旋转、汇聚!眨眼之间,就在画室门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咆哮的、由无数锋利落叶组成的金色龙卷风!龙卷风的核心,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气息,目标直指屋内的许墨!
与此同时,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画室内,那些原本挂在墙上、靠在角落的、画着各种绝望人物的画布,仿佛被秋妻的疯狂诅咒所激活!画布上那些原本空洞麻木的人像,眼睛部位突然亮起了两点幽绿色的鬼火!他们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痛苦,张开了无声尖叫的嘴巴!一只只苍白、枯槁、由颜料和画布构成的手臂,竟然突破了二维的束缚,从画布中猛地伸了出来!带着浓烈的颜料腥味和腐朽气息,如同来自地狱的鬼爪,争先恐后地抓向近在咫尺的许墨!
前有致命的落叶风暴!后有索命的画中鬼手!
滚开!
许墨目眦欲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将那张珍贵的素描死死攥在手中,护在胸前!同时,他看准了画室那扇唯一的小窗!
来不及思考!没有退路!
许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布满灰尘的木质小窗,合身撞了过去!
哗啦——!!!
腐朽的窗棂和玻璃瞬间被撞得粉碎!许墨的身体带着无数木屑和玻璃碎片,狠狠地摔出了画室!冰冷的空气和狂暴的风雪瞬间将他包裹!
他重重地摔在厚厚的落叶层上,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
身后,是秋妻那绝望而疯狂的尖啸在狂风中扭曲:死吧!一起死吧!归于虚无!!!
以及那咆哮着逼近的、由无数锋利落叶组成的金色死亡龙卷风!画室的破窗内,无数只苍白枯槁的画中鬼手还在疯狂地向外抓挠!
许墨挣扎着爬起来,拼命向前奔跑!手中的素描纸被他攥得死紧,那是他唯一的锚点,是他妻子存在的证明!
他不知道自己能逃向哪里,只知道必须远离身后的死亡风暴!就在落叶龙卷风的边缘即将吞噬他的瞬间,他脚下厚厚的落叶层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露出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窟窿!
许墨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重,朝着那漆黑冰冷的深渊直坠下去!
在坠入彻底的黑暗和刺骨冰寒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手中那张被狂风吹拂、却依旧紧握的素描纸上,张钰在风雪中坚毅的侧脸。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张纸紧紧按在胸口。
冰冷的黑暗,带着雪的气息,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第五章:冬之回响:雪怪的低语
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刺骨的冰寒如同亿万根钢针,穿透单薄的衣物,狠狠扎进骨髓深处。耳边只有自己粗重而恐惧的喘息,以及冰层摩擦身体的沙沙声。黑暗是绝对的,浓稠得如同墨汁,吞噬了所有光线和方向感。只有手中那张被死死攥住、紧贴在胸口的素描纸,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存在感,仿佛冰冷深渊中唯一的浮标。
张钰风雪中坚毅的侧脸,即使在绝对的黑暗里,也清晰地烙印在许墨的脑海中,成为对抗绝望的最后灯塔。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永远坠入这冰冷的虚无,或者被坚冰撞得粉身碎骨时——
轰!!!
身体猛地砸进了极其深厚的积雪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许墨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冰冷的雪粉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他像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在松软的雪层中砸出一个深坑,又被厚厚的积雪掩埋了大半。
咳咳咳!!
许墨剧烈地咳嗽着,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如同溺水者般从冰冷的雪坟中刨开一条生路!
当他的头终于冲破雪层,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一股比冰窟中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寒风,如同无数把淬了冰的剃刀,狠狠刮过他的脸颊!几乎要将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和意识一起冻结!
狂风呼啸!如同亿万头暴怒的白色巨兽在天地间奔腾、嘶吼!视野所及,是铺天盖地的、疯狂翻卷的暴风雪!雪片不再是轻柔的羽毛,而是密集的、坚硬的冰粒,被狂风加速到子弹般的速度,抽打在脸上、身上,带来火辣辣的疼痛!能见度低得可怕,勉强能看到前方几米内模糊扭曲的景象。
他回来了!
回到了最初的盘山公路旁!但眼前的地狱景象,比记忆中那场导致车祸的暴风雪,还要恐怖十倍、百倍!
那辆白色的捷豹F-PACE残骸,如同一具被巨兽啃噬过的钢铁骨架,扭曲着、半埋在厚厚的积雪中,只露出狰狞的棱角。公路早已被彻底掩埋,看不出任何轮廓。远处曾经此起彼伏的山峦,此刻只剩下巨大而模糊的白色阴影,在狂风暴雪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远古冰魔。
寒冷!深入灵魂的寒冷!许墨身上那件在秋之画狱中出现的单薄毛衣和卡其裤,在这极致的酷寒面前形同虚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雾,肺里像塞满了冰渣。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失去知觉,眉毛、睫毛瞬间凝结了厚厚的冰霜。
呃……
许墨牙齿打颤,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挣扎着想从雪坑里完全爬出来,但积雪太深,每一次移动都耗费巨大的体力。更要命的是,在狂风的间隙,他隐约听到了一些……不属于风雪的声音。
那是低沉的、压抑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呜咽。又像是沉重的物体在积雪中拖行的摩擦声。声音的来源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在这混沌的白色地狱中,制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许墨的心脏瞬间揪紧!他猛地停下动作,伏低身体,如同受惊的野兽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翻涌的雪幕。
就在他前方左侧,大约十几米开外,一个由积雪和狂风短暂凝聚而成的、模糊扭曲的人形阴影,在雪幕中一闪而逝!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大致的身躯轮廓和仿佛在挥舞的粗壮手臂,移动时带着一种非人的、滑行般的诡异感,无声地融入风雪,消失不见。
紧接着,右后方!另一个更加高大的、轮廓如同巨熊般的雪影,在狂风中短暂成型,它似乎在嗅探着什么,空洞的头部转向许墨藏身的方向,停留了令人心悸的两秒钟,才缓缓溃散成飞雪!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许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闪过前三个季节的试炼:
春之牢笼:
规则是拒绝拥抱引发枯萎。教训:远离美好陷阱,警惕环境异变!
夏之熔炉:
规则是饮下馈赠点燃心火。教训:拒绝诱惑,洞察热情下的杀机!
秋之画狱:
规则是沉浸哀思导致同化。教训:保持清醒意志,对抗精神侵蚀!
现在,在冬之回响,规则是什么或许就是……恐惧滋生怪物,绝望引来死亡!那些雪怪的出现和攻击性,似乎随着他内心的恐惧和对张钰的担忧而增强!
许墨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翻腾的恐惧和焦虑。他必须动起来!找到庇护所!保持体温!找到食物和水源(虽然希望渺茫)!同时,警惕无处不在的雪怪!
他咬紧牙关,开始奋力从雪坑中往外爬。每一次动作都异常艰难,积雪如同流沙,冰冷刺骨。他选择了一个方向——记忆中公路残骸斜后方,一处背风的山岩凹陷处,那里或许能提供短暂的遮蔽。
暴风雪疯狂地抽打着他,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素描,那张纸在风雪中似乎真的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只有他能感觉到的暖意,如同一个小小的火种,微弱却顽强地对抗着无边的酷寒。
低沉的呜咽和拖行声始终如影随形。雪怪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它们不再只是模糊的阴影,开始凝聚出粗糙的、由冰雪构成的尖牙和利爪!有一次,一条由雪构成的、如同巨蟒般的手臂,带着刺骨的寒意,擦着他的后颈横扫而过!许墨甚至能闻到那手臂上散发出的、如同万年冰川般的腐朽寒气!他狼狈地向前扑倒,才险险避开!
寒冷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的体力和意志。手指和脚趾已经麻木,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失。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这片白色的地狱里失去了意义。终于,他踉跄着扑进了那个背风的岩壁凹陷处。
这里积雪相对浅一些,岩壁挡住了大部分直接袭来的风雪。许墨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岩石,大口喘息着,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急促地翻腾。他蜷缩起身体,双手插在腋下,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饥饿感如同火焰灼烧着胃袋,干渴让喉咙如同砂纸摩擦。
他掏出那张珍贵的素描。狂风吹拂下,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角。炭笔勾勒的张钰,在风雪背景中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这狂暴的雪幕。她的嘴角紧抿,带着一种永不屈服的坚韧。看着这张脸,许墨心中翻腾的,不再是之前的怨怼和恐惧。
钰儿……
他低低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声音嘶哑干涩,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之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多么自私!他抱怨她的不顾家,抱怨她的独立,抱怨她的英雄无用武之地,却从未真正理解过她肩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从未真正珍惜过她那份独一无二的光芒!她不是不想依赖他,而是她的战场在更危险的地方!她不是不爱这个家,而是她的爱,是以守护更多人的平安为基石!
他爱她!爱她的全部!爱她穿上警服时那凛然不可侵犯的英姿,爱她偶尔流露的疲惫和脆弱,爱她为了信念甘愿冒险的执着,甚至爱她那不顾家背后的、对正义的坚持!
我错了……钰儿……
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瞬间在脸颊上冻结成冰。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改变你……我想要的是站在你身边,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让你知道,无论多危险,家里永远有个人在等你!让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战斗!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而强烈的思念和守护欲,如同火山熔岩般从许墨心底喷薄而出!这情感如此炽热,如此强大,瞬间驱散了盘踞在他心头的恐惧和怨怼!他紧紧握着那张素描,仿佛握住了妻子的手,对着狂风暴雪发出灵魂的呐喊:
钰儿!等我!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活着回去!我要保护你!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
(那个在电话中得知的、还未曾谋面的孩子!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等着我!我发誓!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这饱含着无尽爱意、责任与决心的呐喊,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许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奇迹发生了!
就在许墨发出呐喊的瞬间,距离他藏身岩壁不足五米处,一个刚刚凝聚成型、正张牙舞爪扑来的、轮廓清晰如同冰霜巨猿般的雪怪,动作猛地一滞!它那由冰雪构成的、空洞的眼窝,似乎看向了许墨的方向!它那由暴风雪组成的躯体,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紊乱!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击中!
紧接着,在许墨惊愕的目光中,那头凶戾的雪怪,连同周围几道正在凝聚的雪影,竟然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发出一阵无声的、扭曲的嘶鸣,瞬间溃散、融化,重新化作了狂风中翻卷的、毫无威胁的飞雪!
风雪依旧狂暴,酷寒依旧刺骨。
但许墨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胸膛却在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足以融化冰雪的火焰。
他找到了对抗这冬之牢笼的真正武器!
而远处暴风雪的深处,一声更加深沉、更加愤怒、仿佛整个山脉都在震动的咆哮,穿透了风雪的嘶吼,如同回应般,轰然炸响!那声音中蕴含的冰冷威压,让许墨刚刚燃起的斗志之火都为之摇曳!
真正的决战,要开始了!
吼——!!!
那声源自暴风雪核心的咆哮,并非简单的声波冲击,而是一种直击灵魂的精神震荡!如同万吨冰川在意识深处轰然崩塌!许墨背靠的冰冷岩壁仿佛都在随之震颤,积雪簌簌落下。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几乎要碾碎一切反抗意志的极致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当头压下!
许墨闷哼一声,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耳中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刚刚因爱与守护誓言而点燃的熊熊斗志之火,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地摇曳、明灭,几乎要彻底熄灭!手中的素描纸仿佛也变得冰冷沉重。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求生的本能疯狂尖叫。许墨咬破舌尖,用剧痛强行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挣扎着从岩壁凹陷处爬出,跌跌撞撞地扑进更加狂暴的雪幕之中!他根本不知道方向,只知道必须远离那咆哮的源头!
凛冬之主的苏醒,彻底激活了整个冰雪领域!
暴风雪变得更加狂暴,雪片如同实质的刀锋。更可怕的是那些雪怪!它们不再仅仅是模糊的阴影或零散的个体!数量暴增!形态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具攻击性!冰晶构成的獠牙、寒冰凝聚的利爪、甚至由呼啸寒风形成的、能撕裂空气的触手!它们成群结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白色鬣狗,从四面八方的雪幕中无声地凝聚、显现,带着刺骨的杀意,朝着亡命奔逃的许墨疯狂扑来!
许墨狼狈不堪地在齐腰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渣。他利用在夏之熔炉中学到的敏捷和狠厉,在雪怪扑来的瞬间闪避、翻滚;利用春之牢笼的教训,绝不与任何看似庇护所的雪堆或冰洞靠近;更牢记秋之画狱的警示,强行压制着对张钰安危的极度担忧和自身濒死的恐惧,不让绝望的情绪蔓延,以免招来更多更强大的雪怪!
砰!
一条冰晶触手擦着他的后背掠过,狠狠抽打在地面的岩石上,坚硬的岩石瞬间崩裂!飞溅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脸颊,温热的血液刚流出就被冻结。
嗬!
许墨一个狼狈的侧扑,险之又险地躲开一头冰狼形态雪怪的扑咬,冰冷的獠牙几乎擦着他的脖颈!
他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雪中的一片枯叶,随时会被撕碎、冻结、彻底抹除!体力和意志都在飞速消耗。就在他再次被一头高大的雪熊拍飞,重重砸进雪堆,几乎要被蜂拥而至的雪怪彻底淹没的绝望瞬间——
真相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刺入许墨的脑海!
不是意外!不是梦境!是他自己!是他对张钰工作的怨怼,对自己无能的恐惧,以及对理想妻子的扭曲渴望,成为了这个地狱牢笼的燃料!而那个正在被张钰追捕的变态杀人狂李魁,他手中那件叫哀恸棱镜的鬼东西,则是这一切的放大器!是他的负面情绪和那鬼东西的能量,共同把他拖进了这个要命的四季心牢!
愤怒!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瞬间在许墨胸腔里猛烈爆炸!烧尽了最后一丝寒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愚弄、被利用、被当成实验品的滔天怒火!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抱怨因为我的恐惧因为那个该死的‘棱镜’!
许墨在意识中狂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紧握的拳头指缝中渗出,瞬间在寒风中冻结。
吼嗷嗷嗷——!!!
回应许墨宣战的,是足以撕裂苍穹、冻结灵魂的终极咆哮!整个暴风雪领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压缩!漫天的风雪不再是无序的翻卷,而是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强行收束、凝聚!
许墨前方,暴风雪的核心区域,空间剧烈地扭曲、塌陷!一个庞然大物,正从绝对的严寒与虚无中,汲取着整片冰雪世界的精华,轰然具现!
首先出现的,是高达十余米的、由最纯粹、最坚硬的黑蓝色玄冰构成的巨人身躯!它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由深邃冰窟构成的眼窝,里面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焰!粗壮的手臂由无数根尖锐的冰锥螺旋缠绕而成,末端是巨大的、如同攻城锤般的冰拳!它的下半身仿佛与整个雪原大地融为一体,无数粗大的冰棱如同根系般扎入深厚的积雪,每一次移动都引发地动山摇般的轰鸣!
然而,最让许墨心脏停跳、目眦欲裂的,是这冰霜巨人胸膛的核心!
在那里,并非坚冰,而是一块巨大、透明、如同水晶棺椁般的万年寒冰!冰封其中的,是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女性身影——张钰!
她保持着向前冲锋的姿态,眼神依旧锐利,但身体却被绝对零度的寒冰彻底冻结,脸上凝固着最后一刻的坚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的虚影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最纯粹的寒冰能量和精神印记构成的核心,是这凛冬之主的力量之源,也是它折磨许墨最恶毒的武器!
钰……钰儿!
许墨的声音瞬间嘶哑,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想冲上去砸碎那冰棺!
许墨……
一个冰冷、空洞、带着无尽回音的声音,直接在许墨的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恶意和嘲讽。那声音,赫然是张钰的声线!凛冬之主利用着冰棺中的精神印记,模仿着她的声音!放弃吧……寒冷是永恒的归宿……你的挣扎……毫无意义……留下来……陪我……永远冰封在这寂静里……
这声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勾起了许墨内心最深层的恐惧——失去张钰!同时,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意识!
幻象!无数恐怖的幻象瞬间淹没了他!
幻象一:
张钰在风雪交加的悬崖边,被冰河屠夫李魁狞笑着推下万丈深渊!她的眼神充满了对许墨的失望和控诉:都怪你……是你的怨念害死了我……
幻象二:
冰冷的停尸房,白布下是张钰毫无生气的脸。医生冷漠的声音:一尸两命,节哀。
幻象三:
春妻病态的笑容、夏妻冰冷的匕首、秋妻绝望的诅咒……所有失败和恐惧的碎片被放大、扭曲,如同冰冷的潮水要将他彻底淹没!
不——!!!
许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剧烈的精神痛苦让他头痛欲裂,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极致的寒冷和绝望彻底吞噬、同化!手中的素描纸光芒也变得明灭不定!
就在意识即将被冻结的千钧一发之际,胸口那张紧贴的素描,传来一阵灼热!不是物理的热量,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属于张钰的精神烙印的共鸣!
钰儿……
许墨猛地咬破嘴唇,剧痛和素描传来的灼热感让他强行守住了一丝清明!他死死盯着冰棺中妻子那凝固的、却依旧带着不屈的眼神!
智慧!回忆!信念!武器!
想用钰儿来击垮我做梦!
许墨的声音带着血沫,却充满了狂暴的斗志!他不再看那冰棺中的虚影,而是将目光死死锁定凛冬之主那巨大的、由冰锥构成的膝关节!
你的力量来自寒冷和绝望
许墨在意识中咆哮,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启动!他没有冲向巨人,反而利用对方庞大的身躯和相对笨拙的转身速度,朝着记忆中公路残骸旁、那处被积雪半掩的悬崖边缘亡命狂奔!
追……逐……蝼蚁……
凛冬之主发出沉闷的、带着张钰声线的回音,迈开如同冰柱般的巨腿,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积雪崩裂,朝着许墨碾压而来!无数冰锥如同暴雨般从它手臂上激射而出,封锁许墨的退路!
许墨在齐膝深的雪中拼命闪躲、翻滚,利用报废的车架作为掩体!冰锥擦身而过,在金属上留下深深的孔洞!他险象环生,但目标明确——悬崖!
回忆!用回忆对抗幻象!
许墨一边狂奔,一边在脑海中、在风雪中,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既是说给自己听,更是对那窃取妻子声音的怪物的宣战:
我记得第一次遇见钰儿!不是在浪漫的咖啡馆!是在那个持刀抢劫案的现场!她像个战神一样冲出来,一个过肩摔就把那个高她一头的歹徒放倒了!灰头土脸,但眼神亮得吓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栽她手里了!
温暖的回忆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冲刷冰冷的幻象。
凛冬之主的动作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滞,射出的冰锥准头偏了几分。
我记得她破获‘7.15连环杀人案’的那个晚上!她三天三夜没合眼,眼睛红得像兔子,但结案报告写完那一刻,她抱着我,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说‘许墨,我们赢了!那些冤魂可以安息了!’那笑容,比任何阳光都灿烂!
回忆的力量在增强,素描的光芒稳定了一些。
凛冬之主发出愤怒的咆哮,冰棺中的张钰虚影似乎波动了一下。
我还记得……她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哭……
许墨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是她亲手击毙了一个挟持人质的、她亲手带出来的徒弟!那个徒弟误入歧途!她自责!她痛苦!她在我怀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她不是铁打的!她也会痛!也会脆弱!但她从未放弃过肩上的责任!这就是我爱的人!真实的、完整的张钰!
住口!!!
凛冬之主模仿的张钰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扭曲的狂怒!它巨大的冰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已经冲到悬崖边缘的许墨狠狠砸下!拳风所至,空气都发出被冻结的爆鸣!
就是现在!
许墨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没有闪避这致命一击,反而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旁边一块被积雪覆盖、但角度刁钻的巨大凸起冰岩后方猛地扑倒!
轰隆——!!!
凛冬之主的巨拳狠狠砸在了许墨刚才站立的位置——也正是悬崖最脆弱、被积雪和冰层掩盖了裂缝的边缘!
山崩地裂!
巨大的冲击力加上悬崖结构本身的脆弱,整片岩层在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轰然崩塌!凛冬之主那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了平衡!它发出惊怒的咆哮,巨大的冰拳深深陷入崩裂的岩层,小半个身体随着崩塌的岩石,朝着深不见底的冰谷滑落!
阳光!就在这崩塌的混乱瞬间!
一直被厚重铅云遮蔽的、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惨白阳光,如同天启般,恰好穿透了一道狭窄的云隙!一束凝练的、带着微弱暖意的光柱,不偏不倚,正好照射在凛冬之主胸膛核心——那封印着张钰虚影的万年寒冰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坚冰!被阳光照射的寒冰核心,瞬间冒起大量刺鼻的白色蒸汽!坚固的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碎裂声!冰封其中的张钰虚影,痛苦地扭曲起来!
啊啊啊——!!!
凛冬之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尖啸!它拼命想挣脱崩塌的悬崖,想用手臂遮挡那致命的阳光!
机会!唯一的机会!
许墨从藏身的冰岩后如同炮弹般弹射而起!他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但眼神却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他高举着手中那张素描!此刻,素描纸上的张钰画像,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如同小型太阳般的炽热金光!那光芒温暖、坚定、充满了不屈的守护意志,与天上洒落的微弱阳光遥相呼应!
看着我!你这窃取恐惧的怪物!
许墨的声音如同雷霆,盖过了风雪和崩塌的轰鸣,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灵魂的重量,狠狠砸向挣扎的凛冬之主:
我爱她!爱她的全部!她的独立,她的坚强,她的责任,甚至她的‘不顾家’!那不是缺点,那是她身上最耀眼的光芒!她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她的战场,就是我愿为之守护的后方!你想用寒冷冻结她想用绝望吞噬我做梦!
他一步步逼近悬崖边缘,逼近那被阳光和素描金光双重灼烧、痛苦咆哮的巨人核心!手中的素描光芒越来越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我许墨在此立誓!无论面对什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回去!回到她身边!成为她最坚实的盾!守护她!守护我们的孩子!守护我们的家!你——挡不住我回家的路!!!
这饱含着纯粹爱意、无尽守护意志和滔天怒火的灵魂呐喊,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伴随着他的誓言,他手中那张光芒万丈的素描,仿佛化作了一柄无形的、由纯粹信念和爱意凝聚的精神之刃!
许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全部的精神、意志、爱意与愤怒,都灌注进这信念之刃中,朝着凛冬之主胸膛核心那块正在龟裂的寒冰,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刺了出去!
没有物理的接触,只有精神的终极对撞!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道无形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冲击波,以许墨和凛冬之主为核心,猛地扩散开来!
不——!!!
凛冬之主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致痛苦的尖啸!它胸膛核心那块万年寒冰,在炽热的爱意金光、微弱的阳光、以及这柄无形的信念之刃的三重冲击下——
咔嚓!哗啦啦——!!!
轰然爆碎!化作亿万点细碎的冰晶,在惨白的阳光下折射出凄美的光芒!
冰封其中的张钰虚影,在寒冰破碎的瞬间,没有消散,反而对着许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温暖、充满了欣慰和解脱的微笑!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说:回家…
紧接着,整个凛冬之主那庞大的玄冰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的沙堡,从核心开始,出现无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至全身!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崩解声响彻天地!高达十余米的冰霜巨人,连同它扎根大地的冰棱根系,在许墨眼前,如同融化的冰山般,寸寸瓦解、崩塌!化作一场席卷天地的、由冰雪碎块组成的狂暴洪流!
凛冬之主,陨落!
几乎在巨人崩解的同时,整个四季心牢的冰雪世界,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空的铅云如同破碎的镜面,出现无数纵横交错的黑色裂痕!大地在剧烈震颤,无数深不见底的冰缝如同恶魔的巨口般撕裂开来!远处的雪山在轰鸣中崩塌!空间本身开始扭曲、剥落,露出其后光怪陆离、仿佛数据流般的虚无背景!
许墨站在崩塌的悬崖边缘,脚下是吞噬了凛冬之主残骸的深谷,头顶是破碎的天空。他浑身是血,伤痕深可见骨,精神更是如同被彻底掏空,疲惫到了极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手中的素描纸,光芒已经黯淡,但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中,紧贴在胸口,紧贴着妻子最后微笑的位置。
代价惨重,但他赢了!他用爱、意志和智慧,击碎了寒冬!
回家……钰儿……等我……
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再次降临。
第八章:破茧归途:电话与新生
刺骨的寒意率先唤醒知觉,紧接着是浑身散架般的剧痛。许墨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崩坏的数据虚空,而是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冰冷大地,和一片破晓前灰蓝色的天空。寒风依旧凛冽,但暴风雪已然停歇,天地间一片死寂。
他发现自己半埋在公路旁的雪堆里,不远处,那辆白色捷豹的残骸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钢铁尸体,无声地诉说着灾难。晨光熹微,给雪原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边。
我还活着……
许墨艰难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刺痛。劫后余生的巨大恍惚感笼罩着他,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荒诞的噩梦中挣脱。然而,右手掌心传来的坚实触感瞬间击碎了虚幻——那张炭笔素描,被他死死攥着,边缘已被雪水浸湿、磨破,纸上张钰风雪中的侧脸依旧清晰。不是梦!四季心牢、凛冬之主、那场以爱为刃的惨烈对决……都是真实的!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一片异常温暖的东西——一枚完整的、仿佛永远不会枯萎的金黄色银杏叶(秋之画狱的残留)。
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嗡嗡……
一阵微弱却执着的震动声,从他湿透的裤袋深处传来!是手机!在经历了坠崖、穿越四季、冰封雪埋后,它竟奇迹般地还有一丝电量!
许墨颤抖着,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掏出那部冰冷湿滑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恍惚与疼痛——
张钰!
他手指哆嗦得几乎按不准接听键,终于接通后,将手机死死贴在耳边。
喂钰…钰儿
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紧接着,传来妻子熟悉到令他心碎的声音,但那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克制,而是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混杂着激动、哽咽和巨大喜悦的颤抖:
许墨!许墨!是你吗!太好了!你没事!你…你在哪
她的呼吸急促,仿佛在奔跑,听我说!我刚…刚拿到体检报告!我…我怀孕了!许墨!我们有孩子了!就是…就是任务出发前那次…
这个消息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许墨骨髓里的寒意,让他浑身剧震!孩子!他们的孩子!
张钰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因为这个,我…我立刻打了报告!申请调回内勤了!队里已经批准!这次‘凛冬’行动的收尾任务,不用我上一线了!许墨!我不用去了!你在哪告诉我!我现在就要见到你!立刻!马上!
所有积压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穿越地狱的疲惫、对妻子刻骨的思念、以及得知新生命降临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许墨的防线!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雪水和血污。
钰儿!钰儿!
他语无伦次,对着手机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和无限爱意:太好了!太好了!等我!我…我在老公路,车子…车子出了点事,但我没事!真的!等我!我马上想办法回来!我爱你!钰儿!我爱你!我爱我们的孩子!爱你的工作!爱你的一切!等我回家!等我!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挣扎着从雪堆里爬出,不顾浑身伤痛,跌跌撞撞地朝着公路延伸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的眼神却无比明亮,心中只有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念头在燃烧:回家!回到钰儿和孩子身边!
第九章:结局
时间是最好的疗愈师,也带来了新的希望。张钰顺利调至内勤岗位,负责案件分析和指挥协调,虽然依旧忙碌,但远离了枪林弹雨的危险。许墨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留下淡淡的痕迹(以及那片温暖的秋叶和褶皱的素描,被他珍重收藏)。他彻底变了一个人,不再抱怨,而是成为张钰最坚实的后盾,包揽家务,研究孕期知识,笨拙却无比用心地照顾着妻子和她腹中正在茁壮成长的小生命。争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理解、默契和无言的扶持。两人之间的感情,经历了生死与奇诡的淬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厚、坚韧。
某个宁静的冬夜,窗外再次飘起了细雪。许墨轻轻拥着已经显怀、在沙发上睡着的张钰,目光投向窗外飞舞的雪花。四季心牢的经历,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的幻梦,镜花水月,分不清是濒死大脑的幻觉、一场离奇的诅咒,还是某个未知存在给予的残酷试炼(庄周梦蝶,孰真孰假)。但无论真相如何,那段刻骨铭心的旅程,已如同最锋利的刻刀,重塑了他的灵魂。它让他真正懂得了爱的真谛——不是束缚,不是改变,而是无条件的接纳、理解,是成为对方光芒的守护者,是肩并肩共同面对人生的风雨。他低头,温柔地抚摸着妻子隆起的小腹,感受着新生命轻微的胎动,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力量。过去的寒冬已然破茧,而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是他余生唯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