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火焰还是海水 > 第一章

一.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下午,
本来就阴云密布的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我起身换下睡衣,随便找了身衣服换下,下楼去快递点取快递。
天晴的时候,楼下的小花园里有很多晒太阳聊天的人,今天因为这样的天气,小花园格外地冷清。
我埋着头走路,突然从小亭子旁边的灌木丛窜出一只黑色的猫,吓了我一跳,我差点叫出声来,抬头一看,才发现寂寥的小亭子间坐着一个陌生的黑衣老妇,她也正目无表情地盯着我看,我从未在这个小区见过这个女人,这样阴沉的天气,一个黑衣老妇人和一只黑猫……,我鬼片看多了,联想到那些惊悚的画面,我忍不住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取完快递回家,仍然要路过小花园,路过亭子,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那个黑衣老妇和那只黑猫却再无踪影,我都怀疑是自己还没睡醒,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打开家门,团子早早就守在玄关,在地上伸着懒腰,露出白白的小肚皮,喵喵地对着我撒娇,我忍不住笑了,这个家里,如今只有它在盼着我回来吧,也只有它还需要我。
我拆开快递,都是团子的小零食,对团子我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宠着,跟凌越结婚快十年了,我们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是我的原因,子宫太薄,孩子留不住,好不容易怀上了,最后都……
凌越父母是乡下的,家里又只有他一个男孩,都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我们能有个孩子,前几年还安慰我,说现在医学发达,总有办法,后来就冷淡了,言语间还总是夹枪带棒的,让人难受,凌越倒是一直护着我,怎么也不肯听家里的跟我离婚。
凌越大学是我父亲的学生,因为家境不好,有时候一个馒头就是一餐,偏偏学业是最优异的,父亲惜才,将他接到家里来住,好让他安心学业。他也争气,参加了国内国外的几次学术研讨比赛,都拿了金奖,成了国内最年轻也最优秀的数学家,最难得的,是他对父亲的恭敬,从没有一丝怠慢,有时候比我还像亲生的。
父亲很喜欢他,为他争取了留校任教的资格,还把我许配给他。
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懵懵懂懂之中,他好像一直都是我家人一样的存在,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相处的习惯。
父亲喜欢,每次看到我们一双人,他的眼里就会泛起柔光,会冲淡母亲去世以后那些久久不去的哀伤。
我想,父亲喜欢的总没有错。在父亲身边,我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凌越,我一直是被别人爱着的。
我嫁给凌越那天,父亲喝醉了,好多年没见父亲喝酒了,那天,他却怎么也喝不够的样子,我和凌越也挡不住。

婚后,我们跟父亲住在一起,就是现在这栋五百平米的大房子里,这房子是母亲生前买的,母亲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可惜英年早逝,早早丢下父亲和我,留下一笔足以让我安稳过一辈子的遗产,还有这所价值不菲的房子。
婚后,空荡荡的房子里因为凌越,也多了很多生气,经常听见父亲爽朗的笑声,父亲总说,要再多一个孩子就好了。
可父亲没等到这一天,他突然查出脑瘤,为了照顾父亲,凌越提出让他在乡下的父母过来跟我们住,也好帮忙照顾父亲。
我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除了母亲离世,我不知道什么叫挫折和灾难,父亲一下子倒下,让我六神无主,此时,或许只能靠家人了。
我只见过凌越的父母两次,一次是我们确定恋爱关系,他带我回他老家,第二次是在我们的婚礼上,他们一家人匆匆过来,在家里待了两天就走了。
凌越的父母因为常年务农,皮肤是泥土一样的红褐色,样貌普通,看起来帅气的凌越跟他们好像不沾边,不似一家人。倒是凌越的三个姐姐,跟他父母如出一辙。
再见到凌越的父母,感觉他们变化很大,皮肤白多了没那么粗糙了,婚后这些年,我从来不管凌越的收入,凌越说要一笔钱去炒股,我也没想那么多,从母亲留的遗产里,划了两百万给他,我相信他的头脑,而他也的确不负所望,短短三个月,就赚了三百万。
凌越是孝子,赚的钱经常给他的父母和几个姐姐,我对钱没什么概念,从来不过问。对我来说,钱财最大的功用无非保平安而已,我不为衣食所忧,居有定所,不为生活所迫劳于奔命,我觉得自己比大多人都幸福,还有一个帅气能干又温柔的丈夫,这辈子,我很满足了。
但生活总归不能圆满,爱我的母亲走了,父亲又得了癌症、命在旦夕,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好几年没见,跟凌越的父母还是那么生疏,不是我傲娇,看不起他们,而是我生性敏感,婚前去凌越的老家见他们,他们拘谨又略带讨好的样子让我有些不适,这次到家里来,不过几年,感觉他们变化有点大,这变化不仅仅是外表,还有……眼神,是的眼神里没有了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反而有些嫌弃和冰冷。是的,我没有看错,是嫌弃。
我想,一定是因为孩子的事,这些年他们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经常给我寄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奇奇怪怪的药草,我也不敢喝,就全都扔掉了,好几次我都听见凌越背着我在电话里跟他们吵,这些父亲都知道,他也只能暗地里着急,孩子的事,成了这家里最避讳的话题。
父亲病重,凌越的父母能放下家里的事来帮忙照顾,我心里是感激的,可我发现我的感激来得太早。
父亲做了开颅手术,取出了脑子里的肿瘤,手术还算成功,让我看到了父亲治愈的希望,等父亲昏迷了五天终于醒过来,他却失忆了,除了我,他谁也不记得了。
那些天,我天天守在病床前,几乎寸步不敢离,父亲只认得我,我怕他见不到我,会着急会激动,刺激到伤口,短短几天,我就瘦成皮包骨,风一吹就倒的憔悴不堪。
本来家里请了个保姆,可这段时间请假回老家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就让凌越的父母就在家里帮忙一些家务,做饭,凌越有课的时候就由他们给我和父亲送饭,父亲基本只能吃点流食,而我,不知道是不是吃不惯凌越父母做的菜,还是心情的原因,胃口差极了,每天送来的饭菜大多都倒了,凌越父母的脸色更差了。
父亲还是走了,很突然。我那天太疲倦了,又好几天没洗澡了,凌越有课,我基本不让他守夜,何况父亲到了晚上只要我,他已经记不起凌越,现在凌越对他就是个陌生人,有陌生人在旁边,他就很害怕和紧张,所以,那天吃完晚饭,等父亲睡了,我就让凌越回去。凌越说:你好几天没洗澡了吧,身上都有味了,要不我先守着,你洗个澡我再走……
我看父亲睡得正香,就找出换洗衣服,去了洗漱间,这是个单间病房,虽然有点贵,但设施齐备,又安静,对父亲的术后恢复有益。
我洗了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凌越的惊呼声——爸!爸!我心脏一阵狂跳,赶紧套上衣服出来。
我出来的同时,急救医生和护士也冲了进来,他们迅速地围在父亲床前实施急救,我根本挤不进去,也看不到父亲的情况,我害怕极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凌越搂着我,拍着我的肩,不住地安慰我没事,没事!
父亲走了,医生说可能是父亲受了什么刺激,情绪激动引发的颅内大出血。
短短的几分钟而已,父亲会受什么刺激又有谁有什么事刺激到他呢
凌越说父亲没看到我,突然就很狂躁,他想推开床边的凌越,想努力抬起头坐起身来,却一下子就瘫了下去……

父亲的葬礼很简单,领导和同事、为数不多的亲戚,更多的是闻讯赶来的学生,凌越比我还伤心,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的几乎要晕倒,大家都知道父亲对他而言亦师亦友,更是胜若亲子。
凌越的父母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们话本就不多,帮着处理简单的后事,多一个人就多份力,此时的我除了伤怀,已经都没了主意。
父亲的骨灰跟母亲合葬一起,他们伉俪情深,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相聚,母亲,是否一直在默默等他等他一起到下一个轮回,在做恩爱夫妻
父亲安葬那天,在墓地的灌木丛里,我看到了瘦骨嶙峋的一只小猫,黄白相间的小花狸,孱弱地发出一声弱似一声的哀鸣,我把它捡起来,放进怀里的那一刻,它不叫了,小小的身子只往我怀里拱,我从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从父亲病后,我心里就是荒凉,好像世界都一片灰暗。
小猫在我怀里缩成一团,我抚着它,对它说:以后你就叫团子吧,团子,跟我回家……

凌越和他的父母对我抱个小奶猫回家,很反感,要我丢了,我坚决不同意,我性格一向温顺,不爱与人起争执,但这次,我一反常态的坚决,他们也没办法,只好任我留下团子。
父亲安葬完后的其他后事,都是凌越在跑,包括去派出所注销户籍什么的,我才知道要完全抹去一个人在这个世上的所有痕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父亲走了,房子里更显空荡,凌越说,干脆不请保姆了,他父母在乡下辛苦了大半辈子,不如就留他们在家里养老,顺带还可以照顾我,一举两得,我尽管心里不情愿,跟凌越的父母中间一直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但我不好拂了凌越的心意,毕竟我是他妻子,跟他一起尽孝道也是天经地义。
我生性闲散不喜约束,所以大学毕业一直没出去工作,我的专业是油画,父亲把最大的房间给我做了工作室,我朋友不多,应酬也少,除了偶尔开车到郊外写生,就是待在家里看书听音乐。所幸母亲留给我的遗产够丰,要不然以我在画廊卖画的收入,完全食不果腹。
凌越上班我就和团子待在工作室,我画一幅名叫梦境的画,灰暗的天空,厚厚的云层,天空没有星子,一双充满哀伤的眼睛,透过云层俯视大地……地面皲裂,几株枯草,一只黄色的瘦瘦的猫仰头看天,目光清澈眸子熠熠……
凌越说我怎么做这样压抑的画作,我也不知道,父亲走了,我整天昏昏沉沉的,有好几次都梦见他,担忧地看着我,叫我的小名:囡囡,囡囡……
凌越不在家,我就觉得时间特别难熬,以前,我一个人在家也不觉寂寞,如今,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无处安放。
跟凌越的父母没什么话题好聊,每次他们都会跟我提孩子的事,好不容易怀了两次,都小产,这也是凌越、我和父亲不愿提及的伤痛。凌越的父母却总是找机会屡屡念叨着,这让我愈加难受。所以,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我都尽量躲着他们,除了吃饭的时候。
团子很乖,粘我的不行,我走哪里都跟着,晚上睡觉也要跳上床,凌越不喜欢它掉毛,赶它走,它却倔强地一次次跳上来,喵喵地委屈着,我抱着它,不让凌越欺负它,凌越气急了,抱着被子去客房睡,团子胜利了,它得意地对着我发出欢快又似撒娇的喵喵声,我好像听得懂团子的喵语。

团子病了,不吃不喝,一直吐。吐黄水,我急哭了,抱它去宠物医院,做了检查,排除了猫瘟什么的,医生确诊是急性肠胃炎,打针的时候,它像个孩子一样嚎叫,我心疼的掉眼泪。
我简直就把团子当孩子养了,这辈子没有孩子,就让团子做我的孩子吧。
回到家,凌越和他父母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肯定是觉得我对一只猫比对他们还亲吧。
喂了三天的药,团子又活蹦乱跳的了,它蹿上凌越的书桌,打碎了一个凌越喜欢的花瓶,凌越恨不得拿菜刀给它剁了,我赶紧抱着团子躲进工作室,我说:团子,别去招惹你爹,他会把你剁了炖汤的……团子喵呜喵呜地回应两声,在我怀里眯着眼睛看我。
不知道是不是跟凌越分床睡的缘故,感觉凌越对我冷淡好多,也不像以前那么总喜欢搂着我,也不爱摸我的头,把我一头顺直的长发搓揉的乱乱的了。
父亲的离世,我一直在心里怨自己,如果那天我不着急去洗澡,父亲就不会因为看不到我而着急,就不会情绪激动……还有,我也隐隐地怨凌越,他要是不好心劝我去洗澡,父亲也不会……我知道自己这样的怨是没有道理的,可我的一腔幽怨和痛苦总要找个归处。

凌越的父母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一天炖了一只母鸡,说是给我补身体,吃饭的时候,他母亲含沙射影地说:在乡下,那些不会下蛋的母鸡都是宰来炖汤喝……凌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起身推开凳子去书房了,我沉默地喝完碗里的汤,笑了笑,说:谢谢妈,这汤真好喝……凌越母亲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我缓缓起身,在他们阴沉目光的注视下,离开餐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团子在床上乖乖地趴着,它默默地注视着我,往常它一见到我就会很兴奋地凑过来,把小脑袋伸过来,蹭我,可那天它就那么乖乖地趴着,沉默如我。
团子好像知道我的心情,它乖巧地趴在我的身侧,用爪子薅我的手臂。我伸出手,它的前爪就像两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搂着我的手臂,温柔地舔,我笑了,刮刮它冰凉的小鼻头。我们之间不能用语言交流,但满是默契。如此可爱的精灵,在这个家里除了我没人喜欢,还好我不用上班天天在家,不然我都担心他们会不会趁我不在,把它扔出去。
这样的日子过得如此不开心,或许我应该有另一种选择。
我起身下床,想去书房找凌越谈谈
书房的门关着,里面隐隐争吵的声音,是凌越和他母亲。多年的教养告诉我偷听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可我还是忍不住把耳朵贴到紧闭的大门上。
是凌越和他的母亲,好像又在为了孩子的事在吵,凌越的母亲劝凌越休妻再娶,凌越不同意,他说:父亲对他有恩,如今父亲尸骨未寒,他就要离婚,怎么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怎么面对学校里的同事和一帮学生,还怎么为人师……他说,不管我能不能生孩子,他都要照顾我一辈子……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抱着团子,我哭的稀里哗啦,眼泪打湿了团子毛绒绒的额头,它仰着头,舔我的脸,这样的安慰,让我既难过又温暖,我突然觉得好孤独,如果我的父母亲都在,他们是不会让我如此伤心的。
门开了,凌越进来了,团子嗷地叫了一声,就蹿了出去,它又逃去工作室躲着了,有一次凌越说要把它扔出去,我跟凌越破天荒吵了一架,我像一个护犊子的母牛,拿出谁扔团子我就扔谁的要发疯的架势,把他们都吓住了。这房子母亲买的时候就写的我一个人的名字,又属于婚前财产,我有绝对的领地权,但从此团子看见他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见我哭了,凌越叹了口气,他温柔地搂着我,为我拭去眼泪,然后俯下头吻我,我们好久没有这样温存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心里都有难过,尝试了几次都不行,凌越沮丧地翻身下来,他喃喃对我说:对不起……,我心里莫名地荒芜,像寸草不生的荒原,我们之间,是不是已经到了难有激情的疏远
我失去了双亲,是不是最后也会失去凌越

凌越带回来一个彝族的女学生,瘦瘦的,一头长发,大大的琥珀色的眼睛很是清澈,皮肤是小麦色的,大概就是凌越之前提起过的那个成绩优异但家境困窘的彝家妹子。凌越说要赶论文参加什么比赛,这段时间就留她到家里住着,也好方便指导学习。
我听凌越叫她果果,很亲切。
果果身上有种野性和奔放的美,跟我完全不同,跟她相比,我显得那么苍白和文弱。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太过敏感的多血质气质,总觉得果果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种挑衅的味道。
凌越让女学生住家里,现在都不用事先征求我的意见了,这个家,我仿佛是一个寄宿者。
团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嗷地一声就往果果身上扑,在这个家里它除了在我面前有点活泼放肆,在其他人面前都怯怯的,有时候都躲他们远远的,根本不让他们靠近。
果果吓了一跳,本能地闪到凌越的身后。凌越大步跨上前,朝团子挥了一拳。
那一拳没打到团子,却打在情急之下过来护住团子的我身上。那一拳很重,打在我胸口,我脸色煞白,抱着团子蹲了下去。
团子嘴里发出委屈地低鸣,拼命要从我怀里挣脱我,我忍着疼,紧紧抱着它,它如今在我心里,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我不会让它受到任何的伤害。
凌越对这突然发生的状况也有点不知所措了,他俯身下来拉我,连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打到你……打哪里了打哪里了……
凌越的父母也冲了过来,他们一脸的不耐烦,没有一句关心我的话,只是问果果:孩子,没吓到你吧
我觉得很滑稽,缓缓站起身来,一手抱着团子一手使劲按住想跃跃欲试往果果身上扑的团子的头,我盯着凌越,脸色苍白,我说:不好意思,团子不欢迎陌生人……
在凌越的女学生面前,我没给凌越商量的余地,他不是也没跟我商量吗在凌越面前,我一直都温顺和依赖,凡事都是由他做主,包括我母亲留给我的存款,也基本由他在打理,我也很少过问,所以他完全无需商量就自做主张,让他的学生住进家里来,还是个女学生。
我抱着团子缓缓离开,留下一屋子尴尬的人,不用看我都知道凌越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或许,我真的该下定决心,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这个家,应该清净些了。

我拆开快递,凌越的父母都不在,前几天回乡下了,家里难得清净,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越来越觉得疲倦,我给团子定了一些猫条、罐头之类的零食,也给自己定了一些保健品。自从凌越的父母过来
,家里就没请保姆了,凌越就在学校食堂吃,下班买一份回家,我有时自己点外卖或随便吃点,家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愈加冷清。
刚刚在楼下小花园遇见的那个黑衣老妇,着实让我心惊,我感觉自己好像见到了孟婆桥上的孟婆。
凌越自从果果那件事以后,对我客气了许多,我们还是分房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身体愈加虚弱,对夫妻那些事,我根本提不起兴致。
我回房又小寐了会,醒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了,凌越回来的比平时晚,给我带了煲汤,他端汤进来的时候,我正靠在床头发呆,团子像个卫士,蹲在床头竖起耳朵警觉地盯着门外看。
凌越端汤进来,团子没有像往常一样逃开,而是一直保持着蹲立的姿势,
盯着凌越看。
凌越嫌弃地看了它一眼,一手端汤一手要赶他下去,团子自从果果的事之后,似乎变得勇敢了,它躲开凌越的手,闪电般地扑了上去,凌越没料到它会袭击自己,下意识地躲开,却打翻了手里的汤,汤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地碎裂声。
凌越气急败坏地要伸脚踹团子,团子却抱着他的腿使劲啃咬,幸好他穿的裤子够厚。
我赶紧过来一把抱过团子,
及时制止了这场人猫大战。
凌越指着它,气恼地说:畜牲就是畜牲,你最好把它扔了!
我抱着团子,边用手安抚着它,我说:谁也别想赶团子走,它在我在!你多大的人啊,怎么就容不下一只猫呢。
凌越气极,摔门离开,我抱着团子,喃喃地对它说:团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凶你看,妈妈都没有晚饭了,你要乖哦。
团子扭头盯着我,眼神清澈,它喵喵叫了两声,好像听懂了在回应我。
它从我怀里挣脱,跳了下去,然后它跑到那打碎的汤碗前,对着一地残汤喵喵地叫着,一边叫一边看我。
我蹲下身,想赶紧把这碎了的残片捡起来,团子却用它的爪子使劲刨我的手,不让我捡,难道是团子饿了,想喝这汤
团子用爪子刨地,好像很烦躁地样子,它今天特别反常,我想起下午在小花园遇见的那个老妇人,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我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包装袋,蹲下身摸摸团子的头,它似乎平静多了,喵喵地让开,在我脚边蹲着。
我捡起碎碗,连带几块鸡肉放进包装袋,放在自己的挎包,然后去找扫帚,清理完这一地残渣。
凌越一直没有露面,我们之间好像到了冰河纪
我吃了几片面包,喝了杯牛奶,又想睡了,我昏昏沉沉地爬上床,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起身如厕,四下里一片沉寂,除了窗外隐隐的月色,整个家安静的可怕,
我其实很怕黑,自从跟凌越分房以后,我每晚都开着灯才睡得着,可昨天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我忘了开灯。
我起身去卫生间,却听到大门外好像有人在开指纹锁的声音,我看了看手机,凌晨五点,是谁
我有些害怕,赶紧把卧室门锁好,团子也醒了,竖着耳朵紧紧盯着门。我掏出手机,想给凌越打个电话,是小偷吗
的确有人进来,但听脚步声,却是凌越。结婚这么多年,我听得出他走路的声音,有一次他出差,也是半夜回来,才在楼梯口,我就听出他的脚步声了,他还笑我耳朵比猫还尖……
这大半夜的凌越去了哪里他又从哪里回来
十一
我听见凌越的脚步声好像朝我这边过来了,我赶紧跳上床,装做睡着了。
脚步很轻,在门口停了大概有几分钟,大概听见门里没什么动静,就又离开了。
门口那人是凌越无疑,但这么晚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满腹疑问,这段时间我感觉好像一切都变了,凌越也好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好像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第二天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往常一样起床给凌越做早饭,我在窗口见凌越开车离开,就赶紧换了身衣服,背着装有残汤的背包出了门,我给我唯一的闺蜜打电话,她在医院工作,我请她帮忙查一下那鸡汤里有没有什么古怪。
她爽快地答应了,医院里有专门的药检室,不过不对外,但内部的人就好说了。
我没跟她说太多,只是把东西给她,她满眼的疑惑,但也没说什么,说结果出来给我打电话。
我道过谢,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我心里很慌很乱,真的很怕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我眼前好像又浮现出那个黑衣老妇人的影子,像个噩梦。
时间还早,我突然想去趟银行,母亲给我的那张卡里除了凌越炒股划走的两百万,还应该有几百万吧,不过那张卡我之前交给凌越保管,我没绑定手机,所以现在也看不到账户情况。父亲走后的存款和抚恤金,加上我的作品在画廊也陆续有了客户群,所以,我几乎都忘了还有母亲的那笔存款。
我拿出身份证,请工作人员帮我查一下我名下的账户情况,银行的态度很好,但结果却让我差点崩溃,那张卡里余额居然不足一百万!
我打了一张流水清单重新设置了密码,并绑定了手机,我心里一阵冰凉,凌越,你要我如何信你
十二
下午没课,凌越早早就回来了,我一直坐在客厅等他,时间缓慢的好像都已经停滞不前了,我心如刀割。
估计是我的脸色太差,还有我严肃的表情让凌越觉得有些意外,他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亲爱的,你怎么脸色那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我偏过头避开他的手,然后拿出银行流水单放到茶几上。凌越拿起一看,脸色瞬间变了,他蹲下来拉着我的手,一脸懊悔:囡囡,我一直想跟你说来着,可是有没有勇气,我想多赚点钱给你更好的生活,我把钱投到股市里去了,结果全赔了,现在跌得都快没底了……我不敢割肉,只能等……
我拿过流水单,有几笔大的转账,都是直接转的凌越的账户,还有几笔是转给他家人的,从流水也看不出还有什么异常。
我对凌越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最后的保障,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动了里面的钱而且还是那么大一笔
凌越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的沮丧痛苦:囡囡,我只是想给你更多的保障,我太自信了,没想到遇到这么漫长的熊市,囡囡,给我时间,那些股票还会涨起来的,只要不退市,就还有机会……
我难过极了,上次他说要炒股,我把卡给他让他自己去取,就没再收回,他说他挣了三百万,我也没多问,我那么相信他,他怎么不跟我商量就动了我母亲的钱,而且还这么多
我哭了,那笔钱是我最后的底气,是母亲的心血和对我最后的庇护。
凌越慌了,他抱着我,连身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找回来,一定!……
团子可能是听见我得啜泣声,跑了过来,它跳上沙发,用爪子拍打凌越抱着我的手臂,凌越反手一挥,就把团子拂到了地上,团子打了个滚,又跳上沙发要打他。
我却笑了,笑得有些悲凉:团子,你是要保护妈妈吗
现在除了团子,似乎没有人可以这样护我了。团子,还只是一只不会说话的猫。
十三
那晚凌越想尽一切办法哄我开心,我都开心不起来,我心里越来越空洞,越来越没有着落,我推开凌越,抱起团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任凌越怎么敲也不开。
半夜,我被团子给挠醒了,它以前一直很乖从来不打扰我休息,我睁开眼,房间我开了灯,很亮,我再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团子,你可知饶人清梦无异于谋财害命啊。
我一把薅过团子,揪了揪它的耳朵,它却扭头拿嘴啃咬我的手,像个急躁的猎手,我把手放在它嘴边任它啃,它却分的清轻重,并不使劲。隐隐的,我听见门外有轻微的响动,我赶紧用手挠团子的下巴,只是它最喜欢的安抚,它趴在我身边肚皮朝天,舒服地闭着眼享受。
是凌越,尽管很轻,但我还是听出了他的脚步,这么晚了,他要做什么
我躺着没动,门是反锁了的他进不来,可深更半夜的,他这样挺瘆人的,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凌越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才又轻手轻脚地离开,我听见大门开了又关,我躲在窗帘背后,看见凌越驾车出去了。他如此神秘,又要去哪里要干什么
我一晚没睡,突然觉得这房子大的可怕,好像一座冰冷的陵墓。
凌越一定有事瞒着我,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第三天,闺蜜给我打电话说是检查结果出来了,电话里她的语气很严肃,一定要我亲自过去。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凌越不在,我匆匆驾车出门。
到了医院,她把我拉到楼梯间没人的角落,她关心地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摇摇头,说没有,她又问我这汤从哪里来的,是谁的我支支吾吾,说是我点的外卖,但味道怪怪的,所以想来查查。
闺蜜半信半疑,但还是没再追问,一直以来我跟她都无话不谈,我不想说应该是还没到说的时候。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有如雷击,她告诉我那汤里有慢性毒药,小剂量或短期服用不会有什么异常,但长期服用会让人精神萎靡、精神失常,会让人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最后自杀……
我耳朵里嗡嗡作响,身子不受控制地簌簌发抖,后面她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脸色惨白,像个死人,闺蜜吓住了,扶着我到旁边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又去办公室给我倒了杯温水,我接过来喝了几口,感觉好多了。
我请她把检验报告给我一份,她再次问我:真没事吗我点点头,有些事暂时还不能说,我还需要求证一些事,包括我父亲,那天晚上明明睡得好好的……
我得赶在凌越回家之前到家,团子打翻了那碗鸡汤,凌越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收手,他一定会在其他地方做手脚,一个我会长期服用不易察觉的饮食之中,会是哪里
我已经顾不上伤心悲凉,如今保命和让凌越付出代价更为重要,人心居然险恶到如此境地,父亲,您能想到您疼爱的学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那天在书房他为了我跟他父母的慷慨陈词,还让我感动的流泪,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做戏而已。
团子很远就听到动静,早早地跑到门口撒娇,那天若不是团子,我根本无从知晓那鸡汤里的秘密,会浑浑噩噩地在某天死去,我没有孩子,我的房子、我父母的遗产、还有父亲那些视若珍宝的藏品就全部纳入凌越囊中,足以让他一世富足无忧,对外,还是受人尊敬的师者。
凌越从头到尾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是奔着钱财来的我很少社交,身边朋友也不多,父亲的死给我打击很大,如此,即便我有一天疯了或是自杀了,外人也只当是我思念父亲抑郁而亡,谁又会怀疑一个受人尊敬的优秀的大学教授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苦思冥想,凌越还有可能在哪里下药,如今我的餐饭大多是由他带回来的,我必须请个保姆,至于他父母,我也得找了由头,不跟他们住在一起,特别是这个家里,不敢保证说他们不会跟凌越一起害我,他们才是一家人,这次,不管凌越怎么坚持,我都不能妥协。
这个家,现在已经不是家了,而是生死战场,孰生孰死尚未可知。
十四
我给中介打了电话,说自己要请住家保姆,中介手上正好有几个要找雇主的保姆,我在电话里逐个问明情况,最后选定一个家住外地的无儿无女的五十多岁的妇女,据说是唯一的女儿出车祸去世了,丈夫前些年找了个小三,她一气之下跟丈夫离了婚,因为没什么文化,只是做得一手好饭菜,就干脆背井离乡干起了住家保姆。
我喜欢外地的,因为路途远,除了年节,基本很少请假,我需要一个老实本分的可靠的人在家里,这样凌越也会有所忌惮,我也安全地多。
我跟中介约好第二天看人,合适的话就直接接回家,凌越这边,我想他一定会反对,毕竟平白多了个碍眼的,至于他父母,我是定不会让他们在住进家里了,以前我事事都由凌越做主,现在,我必须重新打理我的生活,我要为自己做主,不再做温顺的羔羊。
凌越回来了,我放下团子,努力让自己平静,让他看不出什么异常,他同往常一样带着外卖,手里还拎着一提牛奶,他知道我每晚睡前是一定要喝牛奶的。
对了,牛奶!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还有什么比放进牛奶里更不会让人察觉的
我平静地接过牛奶,放进冰箱,然后准备吃饭,如果我没猜错,上次团子打翻鸡汤,按照凌越的谨慎,他应该不会继续在饭菜里动手脚了,极大的可能就在牛奶里。
凌越陪着我在餐桌前坐下,他到现在还在努力扮演着贤夫,我心里极度恶心,差点把吃到嘴里的饭菜都吐了出来,我吃得很慢,一边叫想着要怎样跟他说我请了保姆和他父母的事。
差不多了,我擦擦嘴边,抬头对凌越说:我请了保姆……
凌越脸上顿时满是不情愿和不耐;我父母过几天就回来了,何必还要请保姆平白多一笔开销
我倔强地看着他,眼神坚定不容动摇:对了凌越,我最近神经衰弱,感觉很乏力,你父母向来不喜欢我,他们在的话,我压力很大,我想他们还是暂时不要过来的好,待我休养一段时间再说。
有他们帮忙做饭和打理家务,你不也省心的多
可是你知道我一直吃不惯他们做的饭,我身体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感觉很不好,我想找个会做饭的,好好调理一阵子再说。
我故意拿自己的身体说事,这样也可让凌越放心,以为我毫无察觉,以为他的计划就要得逞,从而放松警惕。
果然,他爽快地答应了。
他走过来抱着我,在我耳边厮磨‘囡囡。今晚陪我,一定让你满意……
我竭力压制自己不断冒出来的酸水,轻轻推开他:凌越,不是你的问题,我最近感觉很无力,是我不行,一会我喝杯牛奶,想早点睡……
凌越放开我,笑了,不过这以往看起来温柔的透着爱意的微笑,如今我感觉确是狰狞。
我回头,叫着团子,它一直在我脚边蹭我的腿,好像在提醒我该走了。
一人一猫很快就走出凌越的视线,后背一阵凉意,人类进化成为高级物种,对危险反而不及低等动物来得敏感,不过这样的本能感应还在,动物能从空气中嗅到危险的信号,是因为它们一直的警觉,是它们坚信危险无处不在的警惕,而人类,或许因为太自我、对自己太过于自信,所以放松了这样的警觉。
如今,我似乎浑身的警觉细胞都被激活了,它们,都睁大眼睛帮我盯着,不用回头,我都知道凌越此刻如刀锋一般尖锐的眼神。
为了不让凌越起疑,我专门拿了一罐牛奶回房。
十五
第二天,我趁凌越出门,赶紧拿了那罐没喝的牛奶,又去了医院找我的闺蜜,如果我没有猜错,那牛奶是有问题的。
跟闺蜜交代几句,我去了一家私人侦探所,我需要他们去查凌越,我还需要在凌越的书房安一个监控。
最后,我去了中介所,保姆阿姨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我一见就很满意,虽衣衫朴素却干净利落,短发,很精干,不胖不瘦的面部线条柔和,面由心生,不似凌越的母亲,感觉整张脸都是紧绷犀利的。
我办完手续,签完合同,就带她回家了,她话不多,对我也很是恭敬的样子,我说:薛阿姨,您不用客气,也叫我囡囡吧。我父母都不在了,您也是我的长辈,以后,还得辛苦您……
薛阿姨大方也客气地说囡囡,有什么需要的,你吩咐就是。
中午,薛阿姨做了我爱吃的糖醋鱼,她以前在馆子里帮过厨,所以手艺很好,她做饭的时候,团子和我就在厨房里转,团子对薛阿姨好像很喜欢,一直拿屁股蹭她的腿。
难得家里又有了烟火气,又有了笑声。
凌越回来了,下午他没课,我告诉他今天薛阿姨来了,让他回来吃饭,做戏的话,就要真真地做。他怎会想到,那个一直在温室里不经风雨的我,如今是一头伺机而动的兽
我让薛阿姨上桌跟我们一起就餐,薛阿姨推辞不过,也只好端碗,饭菜果然很可口,我难得又添了半碗饭,她做的糖醋鱼,有母亲的味道,我好久没吃到这样的味道了。
对薛阿姨,凌越似乎也很满意的样子,在外人面前,他一直就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吃完午饭,凌越说要出门办点事,就驾车走了。
我看凌越走远,就去了书房,按照私家侦探手把手教的,我在书柜的背后安了一个摄像头,书柜靠墙,离墙只有一指的缝隙,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挪开一点,摄像头只有一颗黄豆大小,根本不起眼,为了不让凌越看出什么端倪,我又费了好大劲把书柜挪回原地。我不需要看见,我只要听见就好。
我让薛阿姨住我卧室旁边的客房,有她在我更安全了,家里如今是一个不见硝烟的战场,却比战场更让我胆战心惊,还有什么比被最亲的人暗害更让人痛苦的可我现在已经顾不上痛,因为我要赶在凌越前面,要为活着或者说是安全地活着而战斗。
团子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去书房的时候,我把它关在门外,它的猫毛可能会暴露我曾经来过的痕迹,我必须想到任何可能露出马脚的可能,并绝对地避开,凌越很谨慎也很聪明,我的智商远远不及他,我唯一倚仗的,是他一直以来对我的轻视。是啊,我看起来那么柔弱,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如今,又没了父亲的依赖,在他眼里,我除了乖乖等死,别无他路。
团子似乎很明白,我从书房出来,它已经跑回卧室,在房间等我了,它安静地趴在床头,清澈地眼睛里好像有一丝忧郁,我抱起它,团子,如今我只有你了。
十六
晚上,我吃过晚饭就回了房间,凌越没回来,打电话说是跟朋友在外喝酒,我没多问,我一向如此,以前是对他百分百地信任,如今,是百分百地想要避开,他越来越让我感觉到害怕。
我没喝牛奶,还好,我问了薛阿姨,她喝不惯牛奶,这样,她也是安全的,如果这牛奶里有什么的话,但我还是拿了一罐走,我把牛奶倒进马桶冲掉,把空罐扔进垃圾桶,这样,凌越就不会起疑了。
我躺在床上看小说,隐隐约约听见凌越回来了,我赶紧放下手机,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薛阿姨睡得晚在客厅看电视,我听见凌越跟薛阿姨攀谈了几句,还关心地问我有没有喝牛奶……,凌越朝卧室走过来,团子竖起耳朵站了起来,一副随时要炸毛的样子。
凌越轻轻敲了几下门,我装作熟睡不醒没有做声,凌越转身走了,对我们这对年轻夫妻分房而居,薛阿姨感觉有些奇怪,又不便多问,这也是我喜欢薛阿姨的地方,不该问的从来不多言,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想必她也是见过各种人间怪像,也不足以为怪了。
我打开手机戴上耳机,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听从凌越的书房里那个摄像头传来的声音。
摄像头藏在书柜背后,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只有藏在背后,才不会被发现,更重要的是我只需要听他说了什么。
摄像头很小,里面传过来的声音却很是清晰。
亲爱的,才到家就想你了,你这个小妖精……我的心脏开始刺痛,我努里忍住不断要翻涌上来的恶心,继续往下听。
快了,快了……乖,放心,我会娶你,以后,这房子,还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了,到时候,你给我多生几个,你负责生,我负责养……
快了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晚上我不过来了,要改论文,还有家里来了个保姆,我晚上出门不太方便……你忍一忍,以后,这件事了了,我天天陪你……
我流着眼泪继续往下听,还是那个青涩拘谨、干干净净的大男孩吗父亲,您总说他单纯憨厚,说他踏实上进有责任心,您把你最爱的女儿托付给他,没想到亲手把女儿送进虎口,您不嫌他贫寒,他却饕餮富贵,你读了一辈子书,研究了一辈子的学问,却读不透人心,看不穿险恶!
后面的那些肉麻的情话,我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从恋爱到结婚多年,我今天才知道一向文质彬彬的凌越嘴里也能说如此肉麻撩人的情话,我突然感觉很陌生。
团子跳过来仰头舔我的脸,痒痒的很有温度,我用额头碰了碰团子的小脑袋,它喵喵叫了两声,好像在说:不哭。
团子,你不过一只猫,却给我人类的温暖和安慰,凌越是人,却让我感觉如禽兽般冰冷阴狠。
十六
跟闺蜜约好的三日之期到了,我趁凌越上班,就驾车直接去了医院,我没有猜错,牛奶果然有问题,里面有跟上次鸡汤里一样的药剂,按照剂量和时间来看,估计不过两个月,我精神方面就会出现问题,会抑郁会产生幻觉,不死也会一辈子痴傻。
闺蜜很担心,一直追问我这药从哪里来的,是否需要报警,我说不需要,我再三叮嘱,让她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过段时间再跟她解释。
到楼下了,我却不想上楼,这个家让我感觉害怕。我去了小花园,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去晒晒太阳,我的心寒凉如冻,不知道这样的阳光能否暖我一刻
我又看见了那个黑衣老妇,她不像是这个小区的人,这是全市最贵的别墅型小区,只有四层楼高,住这里的非富即贵,而她,一身寒碜的黑衣、脸色灰暗,倒像是个拾荒者。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压抑,好像呼吸都困难了。
她好像对我特别感兴趣的样子,小花园还有
几个游玩的人,可她却一直盯着我看,眼神浑浊,却满是玩味,还有恨意。
是我想多了一个陌生的老妇人,何来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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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正好,我却感觉不到暖意,只觉得从脚底透着凉意,我转身回家,背如芒刺,我不用回头,都知道那老妇人一直看着我,最近怪事太多,这个老妇人的出现,更让我觉得害怕。
薛阿姨正在做饭,见我回来,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她问我看见凌越没有我说没有,她有些紧张地说,凌越回来又走了,脸色不是很好看,好像在翻找什么,去了我的卧室,还踢了团子一脚……
我赶紧冲到卧室,团子缩在墙边,委屈地舔着毛,见我进来,喵喵地扑过来,用头蹭我的手,一边看着我的眼睛喵喵叫着,好像在告状。
我抱起团子,四下看了看,见它没事,就放下它,检查卧室少了什么,卧室里好像没有什么被动过,我的贵重物品都在衣橱的暗格里,我拉开暗格,我的银行卡不见了。
我早已将剩下的钱全部转走,没想到凌越他那么贪婪,短短的时间居然又想动我剩下的已经为数不多的钱,我的心痛到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律动,它是死了吗
凌越要那么多钱干嘛如果我死了,我们没有孩子,这些钱顺理成章都是他的了,所以,我的死是他最期待的,按他的计划,我应该时日不多了,他还这么着急要银行卡做什么而且这样着急,不怕我察觉什么
凌越下午回来的时候,我正半倚在客厅沙发上看小说,心里烦闷,手里拿着书,心思却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他脸色阴郁,薛阿姨跟他打招呼,他也没回应。他直奔我而来,一把拉起我,二话不说就往书房走。
他手劲大,我拼命想甩开他,他却死死拉着不放,薛阿姨手足无措,想来拉开他,我对薛阿姨说,没事,没事……家里的事我不想牵连其他。
到了书房凌越就把门一关,松开我,我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胳膊,问他今天发什么疯
凌越掏出银行卡摔在书桌上:这卡里的钱呢
我觉得好笑,这卡是我的、钱是我的,我根本无需跟他解释,什么时候又轮到他来过问
我嘴角不自觉泛起一股冷笑,这让他更加狂躁,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一直以来他都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
他抓住我的胳膊,一副要把我生吞的样子:那么多钱,你拿到哪儿去了
我突然笑了:凌越,你也知道那么多钱,我还没问你,那些钱你拿到哪儿去了那是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保障,你说你要炒股,我从来没有多问,可是,少了几百万,你觉得你是不是该欠我一个解释还有,你到我的房间拿我的银行卡做什么
凌越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上次他说他炒股被套,我并没有深究,既然话说到此处,我也不能一退再退,凌越,逼急的羔羊也会踢人。
他松开我,脸上阴郁的青色渐渐褪去,他叹了口气:囡囡,我也是急了,这段时间股票一跌再跌,我本来想多挣点钱,让你更有安全感,可是行情太差,我急需钱补仓,不然真的很难解套,囡囡,你相信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爸,他老人家把你托付给我,我顶着家里的压力,也一定要照顾好你……
这些话,如果换作以前我可能会感动的流泪,现在,我只觉得矫情和虚伪。
现在还不是跟他撕破脸的时候,我心里还有疑问,我需要找到这些答案。
我装作委屈的样子,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凌越,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你和这点钱了,我不是不相信你,这些钱父亲在的时候就说过,不到万不得已艰难的时候,是不能动的,我知道你聪明有头脑,可是我不能让父亲在天之灵不得安生,他老人家的嘱咐,我是一定记在心里的。
囡囡,爸也是希望你这辈子能衣食无忧,过得更好,我也是,囡囡,相信我,把钱给我,我会十倍百倍给你挣回来,到时候,我辞去工作陪你,你只管背着画夹画世界……
凌越,那些钱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倚仗,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信你。
我脑子里就像安了无数高速运转的马达,我想要怎样才能让凌越不起疑。
凌越,我感觉最近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每天都提不起精神,还经常做噩梦。我想着哪天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很担心,万一有个什么需要住院什么的,我也很需要这些钱……
凌越叹了口气,搂过我:囡囡,股票跌的很惨,现在已经到最低价了,如果补仓拉低成本,还有机会解套,不然可能真的很难翻身了……
我本来就没指望凌越会还我那些钱,我只怪我自己发现的太晚。
我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但我还是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用一贯温婉的口气说:凌越,再等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过段时间或许凌越的过段时间的结果根本就不会来,我们都在等,等最终这样的生死之局最终的结果。
我继续做戏,蜷缩在凌越的怀里:凌越,要不我们离婚吧你父母想孙子都快想疯了,你是家中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没关系的,钱亏了就亏了,找不回来我也不怪你……
凌越不等我说完,俯下头吻住我不让我说下去,他是不会跟我离婚的,因为他要的是我的全部,我母亲的那些财产早就做了公证,此时离婚他一分都拿不到,包括这房子。
我作感动状,眼里流着眼泪,装作喘不过气的样子,轻轻推开他,他身上已经没有那种让我感觉清新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我闻到一股很熏人的腐味,一股烂树叶的腐味。
十七
我听见薛阿姨在轻轻敲门:先生、囡囡,饭菜都凉了,要不要先吃饭
我正愁不知道怎样脱身,现在跟他多待一分钟我都觉得害怕。
凌越打开门,又恢复到以往的温和谦逊:麻烦了,薛阿姨,我们这就吃饭……
薛阿姨抱着团子站在门口,见我无恙,她脸上绷紧的线条也松弛了许多,
吃过晚饭,我一刻也不想在客厅多待,我推说自己乏了,就抱着团子回了房间,临走特意在冰箱里拿了一罐牛奶,凌越眼带笑意,目送我离开。
在外人眼里,这该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温柔如水的好丈夫,可惜,他的笑此刻在我眼里,是那么狰狞,让人害怕。
回到房间,团子就开始撒欢,刚在客厅吃饭,它一直乖巧地蹲在我的脚边,不叫也不动,这孩子,看得懂眉眼高低呢,我笑了,任它在房间里放肆撒欢。
过了一会儿,凌越过来了,在门边轻轻叫了几声:囡囡……囡囡……我没应声,他以为我睡着了,又轻手轻脚地离开去了书房。
我戴上耳机打开手机开始倾听监控里的动静,很快,耳机里就传来凌越打电话的声音。
宝贝,钱我没拿到……别生气,乖,再给我一点时间……放心,这些都是我们的……,别……不要,不要去医院打掉……孩子你一定要给我生下来,趁现在还看不出来,休学一年生完孩子再回来读,我给你办……别,你家里我去解释……
我已经料想过很多糟糕的情况,他深更半夜出去,我想他一定是出去幽会,但我没想到他幽会的对象是他的学生,而且对方已经怀孕,可能是对方以孩子为挟找他要钱,这才发生了下午他急着要钱的那一幕,还骗我说要去炒股补仓。
你家里要的也太多了,我一时半会也凑不够……亲爱的,你再去找家里说说,为了我们今后能在一起,为了我们的孩子……
时间还早,薛阿姨还在收拾,凌越说话的声音也不高,但还是听的清,只是对方的声音听不清楚。
亲爱的,别这么说,我怎么会不爱你……为了你,我连老师……唉,不说了,总之你要相信,我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
我的瞳孔一下子放大,眼前一阵发黑,我的身体不听话地开始抽搐,差点从床上跌落。
父亲的死果然与他有关!父亲可能到死才明白,自己钟爱的学生原来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愤怒从脚底只往头顶蒸腾,像一百度的沸水浇灌全身,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汩汩冒着气泡,我恨不得抽把刀去宰了那个狗娘养的。
我用尽浑身的力气克制那不断升温的愤怒之火,理智和冲动,天堂与地狱,生存还是毁灭……这真的是需要拼尽全力去思考的问题。
团子好像能感知我的情绪,它在我身边左窜右跳的,我朝它伸出手,它变得安静了,伸着头朝我靠拢,这是它要抚摸的姿势,我伸手摸着它的头,柔顺光滑的毛如丝绸在手掌间滑过,我的心情也渐渐平复。
此刻我冲动地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我得活着,带着父亲和母亲的期待好好活着,我要让凌越付出代价,我要替我的父亲讨个说法,我要让他接受他应有的惩罚!
凌越接下来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我的神思不知道游离到了何处,我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世界很安静,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世界很孤独,我只看得见自己和团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感觉自己的灵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我渐渐有了意识,大脑开始运作,我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
十八
第二天我特意没有晚起,等凌越上班了我才起床,以往我都是跟凌越一起吃早餐的,但我实在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刻意回避。凌越吩咐薛阿姨不要叫我,让我多睡会儿,他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只当是我为昨天的事闹点小情绪。
我看着凌越的车走远,赶紧收拾一下,吃完早餐就出门了。
我直接去了私家侦探所,私家侦探拿出了一叠照片,凌越半夜出现在某个小区……跟一个年轻女子在某商场……跟那名女子在某西餐厅……郊外玩车震,最后,是那名女子出现在某医院……
那女子我认识,凌越试图带回家的他的那个学生-果果。
凌越早就跟她有染,还在某小区以果果的名义为她买了一套小户型,半夜凌越就是去那里找她幽会,侦探查明,果果怀孕了……
那天凌越冲回家找银行卡,就是果果去医院的第二天,什么需要钱去补仓,完全都是幌子。
果果是在校大学生,未婚先孕对自己有很不好的负面影响,她要拿掉那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却是凌越一家人梦寐以求的。凌越要果果休学一年生下孩子,没想到果果狮子大开口,所以凌越才会那么着急找我要钱……
我不得不佩服私家侦探的手段,我要的答案几乎没有疏漏,唯一他们没法查证的是我父亲的死。
有了私家侦探的那些证据,已经足以让凌越身败名裂,我起诉离婚,凌越也将得不到任何好处,但我要的不仅仅是让他身败名裂、要的不仅仅是跟他离婚,我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要让父亲的在天之灵得以宽慰。
闺蜜的药理检查报告和监控里的那些录音,或许已足够报警抓他了,但那些都还不能成为铁证,首先如果凌越矢口否认,没办法判定那药一定是凌越下的,何况,目前我的身体并未受到什么可见的伤害。其次,我用非正常手段取得的那些录音,法庭也不见得会采信,最后,我父亲的死,凌越在电话里也并未明说跟他有关……
所以,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十足的把握,凌越,我一定要撕开你的道貌岸然,让你在监狱里度过一生!
我买了一部新手机,并重新办了张电话卡,我用新手机给闺蜜打了个电话……然后平静地开车回家。
天气又开始阴郁起来,就快下雨了,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凌越,我们都需要一场洗礼,或许我们的灵魂都需要接受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才能各安归处得以宁静。
十九
薛阿姨前几天说有事要回家一趟,她家里也没什么亲人,只是还有一套房子,她租出去每个月能收点房租,前段时间租户要退租,她联系中介要求找一个长期稳定的租户,那个家,她不想回去,丧女之痛和爱人背弃之怨都在那个家里,她不愿在家里待,她说等哪天她老了,没地方可去,再回家养老。中介给她联系了一个长期的租户,但租户要求要把老旧的一些设备更换一下,要她回去亲自交涉,顺便签合同。
薛阿姨说她快去快回,加上路途也就五天,她有些不放心我,她说凌越工作忙没时间照顾我,担心我不好好吃饭什么的……我们不过萍水之缘,却能惺惺相惜,也算难得。
其实,她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些,年纪轻轻的小两口分房而睡,我不多说,她也不多问,她是过来人,很多事情她心里有数。
凌越这段时间表现的很是殷勤,但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很焦虑,我每天都能在监控里听到他对那个叫果果的女孩低声下气,果果的家人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找他要一大笔钱,否则就要找到单位来,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求凌越尽快跟我离婚,娶果果……
凌越本就有舍弃我之意,何况果果还有了他期盼已久的孩子,只是父亲的尸骨未寒碍于人言,还有更舍不得我父母留给我的那些钱财和这栋房子。
所以,他才会起了害我之心,我一向给人一种柔弱不堪的印象,加上我性格内向,又痛失双亲,就算我突然大病离世,或者神经失常疯了亦或是抑郁而亡,在外人眼里也属正常,不过换几多同情也不会有什么可疑。
他早就算计好了,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其实输给了一只猫。要不是团子,我可能真的会有一天无知无觉地离开。
从监控里听得出来,果果逼的很紧,凌越很着急,或许就快到最后的绝杀之局了。
我要的也是他的迫不及待,只有这样他才会亮出他最后的底牌。我还需要再煽一把火,让他欲望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薛阿姨走的当天,我打电话说是有事要凌越早点回家,我电话里的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凌越问我何事,我只是让他回家再说。
人不能有亏心事,听得出来,电话那头凌越有些心慌。
今晚,我以身入局,凌越,这是我们最后的较量。
才挂完电话没多久,凌越就匆匆赶了回来,我点了一桌饭菜,还特意开了一瓶父亲珍藏的茅台。
凌越进门见我如此,也有些意外,什么日子都不是,我何意如此
我没多说,只是笑着让凌越入座,我给凌越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我端杯致意凌越然后先抿了一口,我平素向来不沾酒,所以一口入喉只觉得火辣辣的呛人,品不出其他。
凌越小饮一口然后放下酒杯,吃了口菜,他依旧温柔地问我:囡囡,今天什么日子你还喝酒了你从来不喝酒,别醉了……
我笑了笑,起身到房间里拿出一叠照片递给凌越,凌越接过才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这些照片每一张都是他对我的背叛。
我平静地对他说:凌越,我们离婚吧。
凌越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出离婚,而且手上还有这么多他背叛的证据,他脸色发白,他将照片摔在桌上,竭力压制住怒火和不安,故作平静地问我这些照片从何而来。
我还是微笑,那笑容里多出一些玩味,我是真的感觉好笑,为自己这些年的错信和依赖。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完全太过幼稚和简单,根本无需回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他一个大学老师,哪里会不知
我的笑和沉默让凌越恼怒,但他竭力克制,脸色由白,样子有些狰狞。
我已经忘记了害怕,这个男人从我的少女时代就走进我的生命里,我以为我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他这个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和丑陋。
空旷寂寥的房子里,暮气沉沉、很是清冷,这个温度好似冰点,但我还需要再加把火,让我们彼此内心欲望的火焰再烧的旺一点。
我拿出已经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协议里他几乎是净身出户,而且我要求他返还之前在我这里拿走的几百万……
我说:签了吧,我不想我们最后的一面是在法庭之上……
他突然一下子跪在我的面前,都说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对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也是。
他哭着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大腿上,眼泪从他的眼睛里如潮水般涌出,又从我的腿上流下,冰冰凉凉的,我心亦是,再难捂热。
他狠狠地煽自己的脸,他说:囡囡,我一直最爱的人是你,原谅我鬼迷心窍,我答应了老师,要一辈子好好照顾你的,囡囡,给我一个机会可好,我以后再也不见她……
我笑着摇头:凌越,你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离了,你对你的父母也好有个交代……
囡囡,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这辈子我只要你……
我突然觉得心头有什么堵得慌,这句话他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过,以前是那么让我感动,如今听来不过是一句戏言,人生很是荒唐,境地不同,即便同一句话都是天差地别。
脸上凉凉的,我摸了摸,是我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不是因为感动而是悲哀。
他见我流泪,以为我心软了,他试图起身来抱我,我猛地推开他,冷冷地看着他说:凌越,我永远也不可能原谅背叛!你是同意签字和平解决还是我们法庭见!你口口声声说答应了父亲要照顾我,可是凌越,那天我父亲睡得好好的,才几分钟时间他老人家就走了,当时病床前只有你在,你……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倒在了沙发上,凌越终于出手了。
二十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闺蜜眼睛红肿,不知道守着我哭了多少回。
她见我醒来,一把抱着我:谢天谢地,囡囡,你终于醒了……
那天我另一部手机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我告诉她如果哪天我用这个号码给她打电话,让她一定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只听着就好……
我拿自己做局,赌凌越最后的疯狂,我希望他能亲口告诉我我父亲突然离世的真相,我怕最后的关头我没有打电话的时间,我怕以凌越的谨慎,他会收走我的手机,这样我根本没有报警的机会,所以,为了万全,我买了一部新手机。
在凌越进门之前,我就拨通了闺蜜的电话,并且把手机藏在了沙发下面的角落里,凌越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的所有对话,闺蜜那边都听的清清楚楚。
闺蜜抱着我,哭着说我好傻,为什么做这么危险的事,我说,我也是在赌,赌凌越会亲口告诉我父亲之死的真相,我要他这辈子都待在监狱里!
闺蜜告诉我,她最后在手机里听到凌越亲口说出来的真相,凌越把我击晕后,准备给我注射药剂,还算他有点良心,下手的时候没有很决绝,他守着昏迷的我,神志有些恍惚。
闺蜜说,她听到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囡囡,我送你跟老师团聚……我不会跟你离婚的……我答应老师,要照顾你一辈子……老师,谁让你这么偏心,你说你的钱要全部留给囡囡
……你走了好,你走了,囡囡就是我一个人的……一切都是我的……
闺蜜报了警,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凌越手里还拿着已经装满药剂的针管……
那部手机已经被当做呈堂证供被警察收走了,所有的通话都提前设置了录音功能,凌越,该走向你最后的归宿。
闺蜜还告诉我,她听见他对着昏迷的我说,他故意让我去洗澡好支开我,是他摇醒父亲,在父亲耳边悄悄告诉他:自己有了外遇,他不会要我了,但是他会拿走我所有的钱,因为那是他用自己的青春换来的,是我们该给他的补偿……
所以父亲才会那么激动,才会引发颅内大量脑溢血。
我心里有个疑问,我觉得凌越一向谨慎,万一那天父亲没死,那凌越岂不是要露馅他怎么会如此笃定父亲一定会死于脑溢血
后来警察告诉我,他们在审讯的时候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交代说父亲当时已经神志不清糊涂了,即便那天父亲抢救回来,也不可能说出什么来……他说:他也是在赌,因为父亲在即便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也只记得他的囡囡,也依旧爱我如命……他要他愤怒,要他燃烧,要他最后拼力为女儿做最后的爆发!
出院的时候,薛阿姨来接的我,她还抱了团子来,可怜的小家伙,闺蜜说,它那天一直往我身上扑,电话里听到它一直在喊:妈呜,妈呜……凌越把它也打晕了,差点打死。我住院的那几天,它也在宠物医院住着。
凌越被抓走,他心里的阴暗导致他最终归于阴暗,我赢了,可我却并没有胜利者的欢欣,经历了一场噩梦,醒来依旧是心有余悸。
家依旧是那个家,但却让我觉得陌生和害怕,好像空旷的房间里总有一双邪恶的眸子,我走到哪里都如影随形。
二十一
我决定离开,等凌越的案子有了结果,就去丽江。薛阿姨说她愿意跟我一起生活、照顾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见到我就像见到自己的女儿一样,我让她心疼。
还有团子,它只有我了,它那么粘我,像我的孩子一样,我舍不得送人,它的这辈子,就跟我一起相依相伴了。
我同时起诉要求索赔凌越拿走的那些钱,那不是小数目,母亲辛苦攒下的我不会这么糊里糊涂地就给丢了。从凌越的付款记录看,他付过一笔大额的购房款,但房主的户名是果果。有凌越的口供和那些记录,我胜诉收回的把握很大。
房产、还有凌越的股票,也能找回一部分,这已是不易,其余的我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太费精力了,我想一切尽快尘埃落定,我好回归自己该有的宁静。
薛阿姨对我真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父亲去世后本就睡眠不好的我出院后还常常做噩梦,她干脆跟我一起睡,卧室的大床上有她有团子,也算是热闹,我有时候跟她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团子也可爱的紧,有时候见我们聊得欢,也在一旁喵呜喵呜的,像是在跟我们说话。
还好有他们,我慢慢地平复,也有了欢颜。也幸好有他们,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还会有什么不测。
我本就很少出门,家里出事以后,我更加不愿出去,那天晚饭吃的早,饭后薛阿姨担心我在家闷出什么毛病,就陪我去小花园散步。
我抱着团子,我们在小花园走了几圈,夜色渐渐暗沉,小花园也渐次亮起了灯,我怕黑,不喜欢晚上在外面逗留,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于是,我们准备回去。
那天小花园人不多,不知怎么的,我却一直感觉有一双眼睛在一直盯着我,这种感觉让我很害怕,我拉着薛阿姨,快步进了家门,如今这个家也让感觉很压抑,凌越的影子似乎无处不在,一想到他,我就觉得刺骨地寒。
夜里,我被团子发出的声音惊醒,我睁开眼看见团子站在床头一直盯着门外,双耳竖立,喉咙里发出不安地呼噜声,每次给它撸毛,它也会在我怀里发出呼噜呼噜地声音,但那是放松的舒服的,跟这样的呼噜声不同。
窗外月色正浓,是个月圆之夜,我扭头看了下薛阿姨,她睡得正香,这段时间照顾我也让她受累了,团子一向警觉,这个状态很不正常,我正犹豫要不要叫醒薛阿姨,团子却一下子窜了出去。
自从薛阿姨跟我一起睡,就没关卧室门,薛阿姨怕热,开着空调她又怕我身体太虚受不得凉,卧室门开着,空气对流,也自然没那么闷。
我着急找团子,赶紧下床追了出去,窗外透进来的月色皎皎如烛,却没注意卧室一直亮着的床头灯什么时候怎么灭了。
借着月色,我追到了客厅,光线愈加暗了,我想去开灯,却依稀发现沙发后面有好似人形的暗影,我突然感觉很害怕,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赶紧按开关开灯,按了几下却开不开。
我感觉到某种杀气在朝我迫近,客厅里很安静,安静到我甚至能听见除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我大声喊着薛阿姨,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尖细而刺耳,我想折返身回去,沙发后一具硕壯的身体朝我扑了过来,我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
这人不像是窃贼,窃贼要的是财,而这人似乎要的是命,直奔索命而来。
他唔紧我的嘴不让我发出声音,下一秒我感觉身体被什么锐物刺伤,疼痛让我使劲挣扎,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咬那人的手,他力气很大,紧紧捂着我的嘴,我根本动不了,我命悬一线,我甚至能感觉那闪着寒光下一秒就能刺进身体的利刃在发出渴血的狞笑。
绝望比恐惧更加让人崩溃,那种即将就死的绝望让我像一条搁浅的鱼,在浅滩拼命摇摆,做最后的挣扎。
一团黄影不知从哪里窜了过来,直接扑向压在我身上的那个人,是团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勇敢的猫,刚才它嗅到了危险,本能地不知道窜到哪里躲着了,可它最后还是选择了冲出来救我。
它朝那人的脸抓了过去,那人吃痛,唔在我嘴上的手也松开了,我趁机狠狠咬了上去,一股咸腥的味道在嘴里漫延,但我已经顾不上恶心,求生的本能让我感不到疼痛,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曲膝撞他的下身,那人吃痛,倒向一旁。
这给了我逃生的机会,我以从未有过的敏捷从地上翻身起来,我不会搏击之术,但很感谢母亲,小时候给我报了跆拳道班,本意是让我学一些防身自卫的技能,可惜我怕疼,也怕跟人打架,所以陆续学了半学期就怎么也不肯学了,那半学期学的皮毛这些年我以为早忘记了,可危险关头,那些早年的记忆却清晰得如同刻在脑子里的一样。
我朝卧室的方向逃去,一边大声喊着救命,薛阿姨还在卧室,只要回到卧室关紧房门,我应该暂时就安全了。
翻身起来的时候,我想去抓团子,它正发出我从未听见过的虎狼一样的嚎声朝那人身上扑去,那人顾不上我,挥刀刺向团子,我急了,忘记了自己要逃命,情急之下我顺手抄起茶几上的花瓶砸了过去,花瓶重重砸向那人的头,然后发出清脆地脆裂声。
那人本来已经站起身来要过来抓我,这一个重击让他疼得蹲下身去,我一把抢过要扑过去的团子,赶紧冲向卧室。
卧室里居然还有另一个不速之客,正跟薛阿姨扭打在一起,中等身材一身黑衣,似曾相识,是个妇人。
我没有多的时间思考,先把那人关在外面,卧室里的这个人,我跟薛阿姨以二敌一,胜算要大的多。
房间的门关上了,我放下团子,那妇人身形要比薛阿姨灵巧,力气也大,手里还拿着尖刀,刀上有血,薛阿姨不知伤在哪里了,似乎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情势危急,我抓过门背后的的铁棍朝那妇人抡了过去,这藏着的铁棍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防卫用的,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那妇人比我想象的强悍,棍子没打中她的头,只打在她的肩上,却似乎只是给她挠痒一般,她放过薛阿姨,转头朝我袭来。
我不会打架,只是抡起铁棍一阵乱挥,一边尖声大叫,这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刺耳,我已经听见外面传来人声还有狗吠声,是惊醒的邻居或许还有赶来的保安。
如果是单纯的入室抢劫,这样的情形那两人应该早就闻声逃了,可那两人却不死不休,卧室里那妇人躲开我的攻击,抓住了我的铁棍,门外的那个男人也正试图撞开房门……他们,是为了索命而来!
我从小安静、温顺、不喜交际,从不会与人结仇,也没有什么钱财上的纠葛,是什么人竟如此恨我,要置我于死地
今晚月色如明烛,卧室的光线比起客厅亮了许多,正面交锋,我才看清那妇人的脸,是她——那个在小花园遇见过两次的那个神秘的黑衣妇人!
我顾不上脑子里闪过的那无数疑问,我要活命,带着我父亲母亲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那妇人力气很大,眼看就要夺走铁棍,朝我挥刀刺来,薛阿姨爬过来抱住那妇人的腿,那妇人被纠缠住,攻击显得有些无力,她气急败坏挥刀转向薛阿姨!
本来已经虚弱到快断电的我,好似连了快充,我拼尽全身力气大叫一声,抡起了铁棍,这一次,我没有失手,拿铁棍击中那妇人的头,就在她要刺中薛阿姨的那一瞬间,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在她倒地的瞬间,我依稀听见她在嗫嚅着一个人的名字……果果……果果……
二十二
我听到大门外的保安在大声喊话,也听到越来越近的警车的呼啸声,门外那个男人似乎还在撞门,但我的眼睛和意识都已渐渐模糊,我瘫软如泥,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醒来,我再次躺在医院的病床,我的腹部中了一刀,还好,没伤及要害,但薛阿姨伤的比我重,她是在睡梦中被刺伤的,离心脏就几公分的距离,还有团子,一只眼睛被刺瞎了,警察和保安一同抓住了跳窗逃跑的那个男人,冲进来的时候,那情形惨烈至极。
客厅里已是一片狼藉,卧室里两人重伤昏迷,一人已经死亡,还有一只满脸是血,发出微弱喵叫声的花猫,满地鲜血惨不忍睹……
那个黑衣妇人当场死亡,我那拼劲全力的一击正中头部,除了鲜血之外还有脑浆……警察说,想象不出那么柔弱的我当时得使多大的劲!
那个黑衣妇人是果果的母亲,男人是果果的表哥,本来在乡下给他们定了亲,因为果果是大学生,身价自然见涨,以他们那里的风俗,彩礼收了五十万,就等果果毕业就结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有妇之夫凌越,还让果果未婚先孕,凌越被抓,果果被学校开除,凌越给她的房子也被法院查收,果果自杀未遂,这才让他们恨极了我……
可是,愚昧的,我才是那个受害者啊,可爱恨从来就没有原由,不论错对,这或许才是人性之所以错综万变之中唯一不变的道理。
薛阿姨还在重病监护室,但医生说她已无生命之危,她与我萍水相逢,是我把她卷入了这场危机,还差点丧命,危机时刻,她像一个保卫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拼死护我,这份情义,我今生难以为报,她在重病抢救的那段日子,我天天为她祈祷,祈祷老天不要夺走她,好让我在人间再有一个母亲。
还好,老天怜我,也或许是我父母的在天之灵,他们让我如愿。
团子还在宠物医院,这可怜的毛孩子,跟着我也遭罪了,警察说,我在昏迷的时候还抱着这只猫,当时,团子也快不行了,他们让保安送到宠物医院,其中一名警察还拿了一千元医药费给保安……
生活固然苦难重重,但尚有如此多可爱可敬的人,这人间到底还是温暖更多l。
我们的案子跟凌越的案子因为有些关联,就一并立案,在我即将出院的时候,案子很快就有了结果,凌越故意伤害、蓄意谋杀等多名罪名成立,被判死缓,他买给果果的房子,法院判归我所有,果果的表哥入室杀人,虽然杀人未遂但因为情节恶劣,且社会危害性大,也被判死缓,至于那个黑衣妇人,我属正当防卫,不予追责……
我比薛阿姨先出院,闺蜜来接我去她家住,那个有血腥味的家,我是不敢住了,我把以前没有照顾到母亲的遗憾在薛阿姨身上找了回来,因为我也初愈,身体还虚弱,就请了护工一起,我学会了煲汤,每天给薛阿姨煲营养汤、照顾她,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就是一对母女。
二十三
薛阿姨完全病愈出院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这几个月,我接连处理了很多事情,我把果果的那套房子和我母亲留给我的房子都挂在网上出售,果果的那套很快出手,我自己的那套,因为差点发生命案,虽然我已经找了保洁和装修,重新打整了,但暂时还是无人问津。
我出事后,小区安全性也备受业主质疑,这本是一高档小区,但安保却漏洞百出,那些监控和安保设施形同虚设,在压力之下,撤了几个保安的职,业主们依旧不依,要求更换物业,事情闹大了,最后只能重新招标,换了一家新的物业公司。
闺蜜陪我回去过一次,小区大门原本进门只需要有门禁卡,但现在建了岗亭,有门禁卡还必须刷脸、刷指纹……非业主或无业主陪同不准入内,很有草木皆兵的感觉。
闺蜜让我就在她家附近买个小户型,就在这里生活,可我去意已决,我想去丽江,小时候跟父母去旅游,我就爱上了那里,我要在玉龙雪山下安静地生活。
算算手里的钱,在那里买一所小房子还有余,等父母的这套房子出手,我们两人加上团子,也够我们简单生活,我的那些画也渐渐有了市场,我相信一切都会如我所愿,我没有过多的欲望,我只要安静地生活……
多年以后,如果你来丽江,在玉龙雪山之下的某处,你会看见一个小小的画室,里面有一个脸色稍显苍白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正在画架前安静地作画,脚边一只独眼花猫正呼噜呼噜睡着懒觉……如果是中午吃饭的点,你还会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拎着保温盒进来,慈爱地唤着女人囡囡……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坐下,不需要多贵,也不需要等多久,就可以得到一张在雪山下自己的油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