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镜渊:双魂噬帝阙 > 第一章

>穿成恶毒女配的第一天,我就把原女主做成了人彘。
>反正你是天道宠儿,死不了。我欣赏着她绝望的眼泪。
>十年间我享受她的尊荣,用她的身体当上摄政王。
>直到那天暴雨夜,镜中的倒影突然对我勾起唇角。
>这具身体,用够了吗
>她冰凉的手指从镜中伸出,掐住了我的喉咙。
>你享受了十年,现在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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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镜中诡笑
深夜的暴雨像天河的堤坝轰然崩塌,粗粝的雨鞭疯狂抽打着殿宇的琉璃瓦,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殿内,几支残烛在巨大的青铜烛台上苟延残喘,被殿门缝隙涌入的湿冷狂风撕扯得东倒西歪,光与影在描金绘彩的墙壁上狂乱地舞蹈,如同濒死的巨兽在挣扎喘息。
我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冰冷的金樽贴在唇边,琥珀色的酒液散发着浓烈辛辣的气息。顾砚舟——这个名字,这副身体带来的滔天权势,如同这杯中烈酒,我已独享十年。十年。足够将当初那个惶恐占据他人躯壳的灵魂,浸泡成如今这般冰冷、坚硬、醉心于掌控一切的怪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镶嵌的夜明珠,冰凉圆润的触感,就像抚过十年前那场手术后,沈清晚那双彻底失去神采的眼珠。
呵,沈清晚。那个被天道眷顾、本该光芒万丈的原女主。如今呢不过是我王座下最阴暗角落里一滩无声无息的烂泥。一个被精心饲养在不见天日地牢里、只剩下一颗头颅和半截残躯的人彘。每次去探望她,欣赏她眼中那早已干涸成灰烬的绝望,总能给我一种病态的满足。那是胜利者俯视败者的快感,是窃贼成功霸占无价珍宝后的狂喜。天道宠儿再宠又如何还不是成了我顾砚舟权势最完美的注脚我仰头,将杯中辛辣尽数灌入喉咙,灼热感一路烧下去,试图驱散雨夜带来的、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莫名寒意。
殿内死寂,唯有殿外风雨的咆哮,像无数冤魂在嘶吼。
王爷,夜深了,可要安置内侍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滚。我眼皮都懒得抬,声音冰冷地掷出。脚步声立刻诚惶诚恐地退远了。这感觉很好,绝对的掌控,生杀予夺,只需一个字。这具身体带来的尊荣,早已被我烙印上顾砚舟的名字。
又一阵狂风撞开沉重的殿门,哐当一声巨响!寒气裹挟着密集的雨珠猛扑进来,瞬间卷灭了离门最近的两支烛火。殿内的光影猛地一暗,如同被硬生生挖去一块。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指尖捏着的金樽微微一晃,几滴残酒溅落在雪白的狐裘上,洇开刺目的暗红。莫名的不安,像冰冷的蛇,悄然缠上心头。
鬼使神差地,我的目光投向不远处那面巨大的落地铜镜。昏黄摇曳的烛光下,镜面映出模糊的景象:软榻上慵懒华贵的轮廓,铺陈的奢华,还有……那张属于沈清晚、却被我顾砚舟的阴鸷与戾气浸透多年的脸。
然而,就在我的视线与镜中影像触碰的刹那——那镜中的脸,竟缓缓地、极其诡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唇角!
一个冰冷、怨毒、带着无尽嘲讽意味的微笑,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脸上!
嗡——
血液瞬间冻结,直冲头顶!一股寒气从脚底炸开,沿着脊椎一路窜上,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僵硬了。手中的金樽再也握不住,哐啷一声砸落在地毯上,滚出老远,酒液泼洒开来,浓烈的酒气弥漫开,却压不住那股骤然升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不是我的表情!绝对不是!
镜中的我依旧在笑,那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死寂的深渊。那不是顾砚舟的眼神!那是……那是……
一个名字,一个被刻意遗忘、深埋在地底十年的名字,带着彻骨的冰寒,猛地刺穿我的意识——沈清晚!
谁!我的喉咙像是被铁钳扼住,挤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崩溃的思绪,我猛地从软榻上弹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雕花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睛却死死钉在镜子上,惊恐的瞳孔里映着那个仍在微笑的、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倒影。
镜子里的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透过冰冷的镜面,直勾勾地看着我。不是映照,是穿透!一种被无形之物锁定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仿佛直接在我僵硬的颅骨内响起,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颤音,冰冷地钻进我的耳膜深处。
紧接着,镜面开始诡异地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一圈圈涟漪无声地荡开。镜中那张属于沈清晚、属于我的脸庞在波纹中扭曲、变形,属于顾砚舟的阴鸷和暴戾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岁月和仇恨磨砺出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冰冷平静。
然后,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缓缓从荡漾的镜面波纹中探了出来!
那手,纤细,骨节分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带着一种非人质的、玉石般的冰冷光泽。它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铜镜坚硬的实体,就那么平静而坚决地伸了出来,直直地指向——我的咽喉!
呃啊——!
巨大的恐惧瞬间碾碎了我所有的理智和骄傲。我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嘶喊,身体爆发出求生的本能,不顾一切地向殿门的方向扑去!什么摄政王的威仪,什么滔天的权势,在这超越认知的恐怖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纸片。我要逃!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面该死的镜子!
然而,脚步刚动,一股难以想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猛地炸开!
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头颅,又像是身体深处每一根骨头都在被无形的钢锯疯狂拉扯、锯断!眼前骤然一片漆黑,无数尖锐的啸叫和混乱的呓语在脑髓深处疯狂冲撞、爆炸!我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控制,软泥般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凉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剧痛和眩晕让我蜷缩在地,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米,只剩下无意识的痉挛和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丝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就在这意识模糊、剧痛肆虐的间隙,一个冰冷、死寂、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毒蛇的芯子,直接在我混乱不堪的识海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地狱的寒气:
顾、砚、舟……
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凌迟般的缓慢。
这具身体……你用够了吗
那只从镜中伸出的、苍白冰冷的手,仿佛穿越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我狼狈扑倒的姿态,精准无比地扼住了我的咽喉!
呃嗬——
窒息的痛苦瞬间取代了灵魂的剧痛。那五指如同五根冰冷的钢钳,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非人的力量,一点点地、不容抗拒地收紧!空气被彻底断绝,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眼前金星乱迸,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的边缘晕染。
我徒劳地挣扎着,双手死死抠住那只冰冷的手腕,试图将它掰开。但触手所及,是彻骨的寒和岩石般的坚硬,纹丝不动!我的指甲在那玉石般的皮肤上刮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却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力量在飞速流逝,肺腑像被点燃般灼痛。
眩晕和濒死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我的意识。在意识彻底沉入冰冷深渊前的最后一瞬,那个冰冷死寂的声音,再次如同丧钟般敲响,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烙印进我即将溃散的灵魂深处:
你享受了十年……
声音带着一种积攒了三千六百多个日夜的、足以冻结时空的恨意。
现在……
轮到你了。
窒息感骤然加剧,喉骨碎裂的剧痛淹没了一切。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2
人彘之躯
黑暗粘稠如墨,冰冷刺骨,死死包裹着我下沉的意识。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沉沦的无边死寂。我像一块被投入万丈冰窟的顽石,不断坠落,坠落……直到某个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头撞击硬物的剧痛,狠狠砸碎了我的混沌。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物,渗入四肢百骸,激得我猛地蜷缩起来。
痛……全身都在痛。仿佛被拆散了筋骨,又重新胡乱拼凑在一起。喉咙更是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意识艰难地凝聚,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晃动,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入眼是低矮、粗糙、布满霉斑的石顶。光线极其微弱,仅靠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被粗铁条封死的方形小窗透进来一点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是陈年血污、排泄物、伤口溃烂以及绝望本身混合发酵的味道。这味道如此熟悉,瞬间唤醒了某些深埋心底的、刻意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我……没死
可这是哪里这令人作呕的、阴冷刺骨的、如同地狱一角的地方……
我尝试转动僵硬的脖子,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颈椎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全身骨骼肌肉的抗议。视野艰难地向旁侧偏移……
首先看到的,是冰冷潮湿的粗粝地面,就在我脸颊旁边,积着一小洼浑浊的脏水。水面倒映出一点扭曲的、昏暗的光影。
然后,是光秃秃的、布满划痕的肮脏墙壁。
再然后……
我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就在我视线的尽头,靠着那面最肮脏的墙壁,立着一个……东西。
一个巨大、粗陋、沾满深褐色污迹的陶瓮!
瓮口边缘,露出一截……脖颈。
苍白,纤细,布满了纵横交错、早已结痂的丑陋疤痕。那截脖颈无力地支撑着一颗头颅。
头颅上,稀疏干枯、沾满污垢的头发像乱草般纠缠着。那张脸……那张脸!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止了跳动!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曾经清丽绝伦的轮廓还在,却只剩下嶙峋的骨架和松弛下垂的皮肉。皮肤是长期不见天日的死灰色,布满污迹和细小的伤痕。嘴唇干裂发白,微微张着,露出一点同样干枯的舌尖。最令人胆寒的是那双眼睛!
眼眶深深凹陷,眼睑无力地耷拉着,半遮着里面那双空洞到极点的眼珠。那已经不是眼睛,而是两颗蒙着灰翳、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劣质玻璃珠般的死物。它们茫然地对着前方,没有焦距,没有情绪,只有一片虚无的、深不见底的死寂。
沈清晚!
这陶瓮里的人彘,这具被削去四肢、剜去双眼、割掉舌头、塞在瓮中如同垃圾般被丢弃了十年的残躯……是沈清晚!
那……现在躺在这冰冷肮脏地牢里的,这个被剧痛和恐惧折磨得浑身颤抖的……是谁!
一股难以言喻的、比地牢寒气更冰冷刺骨千万倍的恐惧,如同无数条剧毒的冰蛇,瞬间从我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钻入,疯狂啃噬着我的血肉和神经!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试图尖叫,却只能挤出沙哑破碎的气音。我猛地低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看向自己的身体!
视线所及,是破烂不堪、沾满污秽的粗布囚衣。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来的……是两条光秃秃的、只剩下上臂一小截的残肢!断口处覆盖着厚厚的、扭曲变形的肉痂,丑陋得如同被野兽撕咬过!
我的腿呢!
我发疯似的想要扭动腰身去看自己的下半身!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徒劳地挣扎、摩擦,粗糙的石砾磨破了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完全被那席卷而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的认知所淹没!
没有腿!
什么都没有!
只有空荡荡的、被同样破烂布料包裹着的、属于躯干的部分!
不——!!!
无声的尖啸在我灵魂深处炸开,震得我整个意识都在崩裂!巨大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袭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我成了……人彘
我成了沈清晚!
这具在瓮中苟延残喘了十年的残躯……现在是我的身体!那具属于顾砚舟的、掌控朝堂、生杀予夺的完美身体呢!
极致的恐惧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足以焚毁理智的狂怒!
沈!清!晚!我用尽残躯里最后一丝力量,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和刻骨的仇恨,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嚎,在这死寂的地牢里凄厉地回荡。贱人!你出来!你出来啊——!!!
声音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又反弹回来,显得更加空洞绝望。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混乱的识海中响起。
那声音……那声音!
冰冷,死寂,带着一丝嘲弄,一丝掌控一切的从容。正是昨夜镜中索命的声音!是沈清晚的声音!
很熟悉,对吗那声音如同寒冰凝成的针,细细密密地刺入我的灵魂,这地方,这味道,还有这具……你亲手打造出来的‘容器’。十年了,顾砚舟,欢迎回家。
不!滚出去!滚出我的脑子!我在心底疯狂咆哮,残破的身体在地面上剧烈地抽搐,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这是我的身体!我才是顾砚舟!摄政王顾砚舟!你用了什么妖法!把身体还给我!
你的身体脑海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十年的、淬毒的恨意,瞬间将我淹没!睁开你那该被剜掉的眼睛好好看清楚!你正躺在哪里!你正用着什么!顾砚舟,你这无耻的窃贼!你占据我的躯壳,夺走我的命格,将我变成这瓮中不见天日的鬼物整整十年!现在,你告诉我,那是你的身体!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
天道宠儿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却更显恐怖,是啊,天道宠儿。所以它让我活了下来,让我在这地狱里,清晰地感受着每一寸血肉被切割、被腐烂的痛苦!感受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黑暗、冰冷和绝望!感受着你用我的脸、我的身份,享受着我本该拥有的一切尊荣和权势!
你以为你赢了顾砚舟她的声音贴近我的意识,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天道只是借你这把最肮脏的刀,磨砺它的宠儿。十年地狱,换来的,是足以撕碎你这窃魂者的力量!
现在,感觉如何她的语调带着一种残忍的、近乎愉悦的探究,躺在这你为我精心准备的地牢里,用着这具你亲手改造的残躯,呼吸着你最熟悉的腐臭空气……是不是很亲切
啊——!!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凌迟般的言语和眼前残酷的现实,残躯爆发出最后一点力量,疯狂地在地面上扭动、撞击,用断臂砸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污浊的泥水溅在脸上、身上,一片狼藉。杀了我!沈清晚!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你她在我脑海中轻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太便宜你了,顾砚舟。死那是解脱。
她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阴风。
我要你活着。像我一样活着。
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地牢的每一块石头,闻着这里的每一丝气味,感受着这残躯带来的每一分痛苦、寒冷和屈辱。用这双你留给我的、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看’着日升月落,听着外面世界的声响,然后清晰地知道——
你永远也出不去了。
就像过去的我一样。
这十年你加诸于我身的,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带着诅咒的力量,狠狠楔入我的灵魂,我要你……一、一、品、尝。
永生永世。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沉重的墓石封棺。那冰冷的声音从我识海中抽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寂。
令人发疯的死寂重新笼罩了地牢。
只有我残破躯体在地面上徒劳扭动摩擦发出的、沙沙的、绝望的声音。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腐臭,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灼痛的喉咙。脸颊贴着冰冷湿滑的地面,那洼脏水倒映不出我现在的模样,却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着我彻底崩溃的内心。
高墙上那个小小的、被铁条封死的窗口,透进来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线,像一个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句点。
我瘫在冰冷的地面上,残躯停止了无意义的挣扎,只剩下控制不住的、细微的痉挛。
结束了。
顾砚舟的时代,在她亲手打造的地狱里,以一个窃贼的身份,彻底结束了。
而沈清晚的复仇,才刚刚开始。在这片永恒的、只有痛苦和绝望的黑暗里,无声地蔓延。
3
盐水酷刑
冰冷的绝望如同黏腻的毒沼,将我仅存的意识死死裹缠。每一次徒劳的挣扎,每一次撕裂般的呼吸,都只是将这绝望夯得更实、更深。残躯在粗粝的地面上无意识地抽搐,断臂的末端磨蹭着污秽,传来麻木的钝痛。高墙上那方被铁条切割的天空,透进的光线惨淡得像垂死者的叹息,又渐渐被浓重的暮色吞噬。
黑暗,又一次降临。比地牢本身更深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沉重的、带着铁锈气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极其缓慢地敲击在冰冷的地牢甬道石阶上。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熟悉——是内侍总管李福特有的、刻意放轻却又无法完全掩饰的步态。他来了。带着谁的命令
锁链哗啦作响,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股混合着昂贵熏香、雨后潮湿泥土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的气流猛地灌入这腐臭的空间。
几盏惨白的宫灯被提了进来,瞬间刺破了地牢的浓稠黑暗,也刺得我残存的、蒙着灰翳的眼球一阵灼痛。我下意识地想要闭眼,却连这个动作都显得如此艰难。
光晕的中心,站着一个人影。
一身玄色滚金边的亲王蟒袍,玉带束腰,勾勒出挺拔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金冠之中。那张脸……那张我用了十年、浸透了权势与阴鸷的脸,此刻在宫灯摇曳的光线下,每一寸线条都透着冰冷如玉的质感,眉眼间沉淀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渊渟岳峙般的平静。
顾砚舟。
不……是披着顾砚舟皮囊的沈清晚!
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宫灯的光线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如同巨大羽翼般的影子,将我残破的、匍匐在污秽中的躯体完全笼罩。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望过来,如同寒潭倒映着蝼蚁。没有愤怒,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看穿一切的冷漠。
王…王爷…李福尖细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佝偻着身子,几乎要把脑袋埋进地里,手中紧紧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浑浊不堪、散发着馊臭气味的糊状物。按…按您的吩咐,人…人彘的…食水…
沈清晚——顶着顾砚舟躯壳的她,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向李福,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颌,动作优雅而冷酷。
李福如蒙大赦,却又不敢起身,几乎是膝行着爬到我的旁边。浓烈的腐臭味让他脸色发白,强忍着干呕的冲动。他颤抖着手,用一把同样肮脏的木勺,舀起一勺那散发着恶臭的糊状物,粗暴地、几乎是硬塞向我干裂的嘴唇。
呃…嗬…馊臭的食物混合着泥沙的粗糙感瞬间塞满了口腔,呛入气管,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残躯剧烈地痉挛,胃里翻江倒海,本能地想要呕吐。
咽下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威压,如同冰锥直接刺入我的意识。是沈清晚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回荡。
那双属于顾砚舟的眼睛,正毫无温度地注视着我狼狈的吞咽和挣扎。那眼神,像在欣赏一件残破的器物,又像在确认一项冰冷的指令是否被完美执行。
屈辱!滔天的屈辱如同岩浆,瞬间烧穿了我仅存的理智!
沈…清…晚…!我猛地抬起头,用尽残躯里最后一点力气,嘶哑地咆哮,血沫混合着污秽的食物残渣喷溅出来,贱婢!你不得好死!你装什么!你不过是个下贱的…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我头颅猛地偏向一边,脸颊瞬间麻木,紧接着是火辣辣的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李福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破碗差点脱手飞出,整个人筛糠般抖着,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打我的,是沈清晚。
她缓缓收回手,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刚触碰过我脸颊的指尖,动作优雅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厌倦。
李福。她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属于摄政王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奴才在!李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看来,这地牢里的东西,还是太清闲了些。她垂眸,看着丝帕上沾染的一点污迹,语气平淡无波,连狗吠都如此中气十足。明日起,食水减半。
是!是!奴才遵命!奴才一定严加看管!李福磕头如捣蒜。
还有,沈清晚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件需要处理的垃圾。这地方,污秽腌臜,实在有碍观瞻。找人,每日用盐水,好好冲洗三遍。
盐水……冲洗伤口!
我残躯猛地一颤,断臂处那早已麻木的旧伤仿佛瞬间被唤醒,传来一阵尖锐的幻痛!身体控制不住地再次痉挛起来。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李福连滚爬爬地退下,仿佛逃离地狱。
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锁链哗啦作响。地牢里只剩下我和她。惨白的宫灯光芒,将她的影子拉得更加巨大,如同山岳般压在我身上。
沈清晚向前踱了一步,玄色的靴尖停在距离我脸颊仅一寸之遥的污秽地面上。她微微俯身,那张属于顾砚舟的、俊美却冰冷的脸庞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顾砚舟,她开口,声音依旧是直接灌入我的识海,冰冷、清晰,带着一丝嘲弄,十年了,你似乎还是没学会……认命。
呸!我用尽力气,将口中残存的血沫和污秽啐向她的靴尖,却只无力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你…休想…休想让我…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摇尾乞怜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也配
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如同寒冰深渊。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一摊被扫进角落的烂泥。连最低贱的蝼蚁,都比你有尊严。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字字如刀,剐着我的灵魂。你以为你还是在金殿之上、生杀予夺的摄政王呵……你只是本王地牢里,一个连自己排泄都控制不了的废物。
闭嘴!闭嘴!!我在心底疯狂嘶吼,残躯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
愤怒她捕捉到我意识的波动,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了然。很好。愤怒是燃料。它能让你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清醒地燃烧更久,感受得更深。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打我,而是伸向袖中。当她再次摊开掌心时,一枚龙眼大小、色泽乌黑、泛着不祥幽光的药丸,静静躺在那里。一股极其阴冷、带着甜腻腥气的诡异药味,瞬间弥漫开来,甚至压过了地牢本身的腐臭。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看着掌心那枚药丸,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蚀骨销魂散’。南疆秘药,千金难求。服下后,不会让你立刻死去,只会一点一点,从内里开始……烂掉。
她的目光重新锁定我,那眼神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它会放大你每一寸神经的感知。寒冷会刺入骨髓,疼痛会深入灵魂,绝望会啃噬心智。你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在缓慢腐败,血肉在无声溃烂,如同这地牢里一块发霉的朽木。
但它最妙的地方在于,她微微倾身,声音如同毒蛇的耳语,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诱惑,它能让你……永远清醒。无论多么痛苦,多么想解脱,你的意识都会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无比清醒地感受这一切。直到最后一块血肉化为脓水,你的意识依旧会在那摊污秽里……挣扎。
我的残躯瞬间僵硬,连痉挛都停止了。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比成为人彘更深的恐惧!是清醒地看着自己腐烂,永无止境!
不…不要…沈清晚…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意识在识海中疯狂地、绝望地嘶喊。
杀你她轻轻摇头,指尖捻起那枚乌黑的药丸。我说过,死,是解脱。而你,顾砚舟,窃取他人命格、践踏他人尊严、将活人生生做成人彘的窃贼,不配得到解脱。
她的手指,带着玉石般的冰凉,精准地捏住了我的下颌。那力量,如同铁钳,不容抗拒地撬开了我紧闭的、沾满污秽的嘴唇。
这十年,你赐予我的地狱,她凝视着我因恐惧而放大的、死寂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烙印进我的灵魂深处,现在,本王要你……亲、口、尝、尽。
话音落下,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蚀骨销魂散,被不容抗拒地塞进了我的口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的腥甜与腐败气息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炸开,直冲脑髓!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粘稠冰冷的液体,如同活物般滑入喉咙,所过之处,留下一条冰寒刺骨的轨迹。
呃…嗬…嗬嗬…
我想吐,想挣扎,但那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我的下颌,直到确认那毒液彻底滑入食道深处,才缓缓松开。
沈清晚直起身,重新用那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触碰过我的每一根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好好享受吧,顾砚舟。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如同在告别一件再无价值的垃圾。这……只是开始。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玄色的蟒袍在宫灯的光晕中划过一道冰冷流畅的弧线。沉重的铁门再次开启,又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锁链的哗啦声,如同丧钟。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甬道的尽头。
地牢,重新被死寂和冰冷的黑暗吞噬。
宫灯被带走了,只有高墙小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星光,如同嘲讽的鬼眼。
药力,开始发作。
最初是深入骨髓的寒冷,比地牢的阴寒更甚百倍,冻得我每一寸残躯都像被冰针刺穿。紧接着,是麻木,一种从内脏深处蔓延开来的、令人窒息的麻木。然后……
呃啊——!!!
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猛地从我撕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不是意识中的嘶吼,是残破声带被剧痛强行撕扯出的、真实的、充满血沫的哀嚎!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钢针,从身体内部同时刺出!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撕扯、搅碎!断臂的末端,那早已结痂的伤口处,传来比当年被利刃斩断时更剧烈百倍的灼烧感和撕裂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正疯狂地啃噬着骨头和血肉!
嗬…嗬嗬…嗬啊——!!!
我的残躯在地面上疯狂地扭曲、翻滚、撞击!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剧痛,却又被体内那更深的、永无止境的腐烂之痛所淹没!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囚衣,又被体内涌出的、带着腥臭的粘稠冷汗所覆盖。口鼻中涌出带着泡沫的血沫,视线彻底被黑暗和扭曲的剧痛所占据。
意识在无边的痛苦海洋中沉浮、撕裂。沈清晚冰冷的话语如同诅咒的烙印,在剧痛的间隙反复回响:
永远清醒…感受一切…直到化为脓水…
蚀骨销魂。
地狱的画卷,才刚刚在无边的痛苦中,缓缓展开它最血腥、最绝望的一角。在这永恒的黑暗里,清醒地腐烂,成为了我唯一的宿命。
黑暗不再是单纯的寂静,而是被自己喉管里挤出的、非人的惨嚎撕扯得支离破碎。每一次扭曲翻滚,断臂残端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都像钝器砸碎朽木,带来沉闷的骨裂声和新的剧痛爆点。但这外在的撞击,比起体内那场无声的、持续蔓延的腐败风暴,简直如同蚊蚋叮咬。
蚀骨销魂散的药力,像亿万只带着倒刺的冰蚁,顺着血液流遍这具残躯的每一个角落,然后疯狂地啃噬、注入冰寒的毒液。五脏六腑不再是器官,而是一团团被无形酸液浸泡、缓慢溶解的烂肉。每一次痉挛性的呼吸,都牵扯着腹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冰冷的手在腹腔里搅拌着那些正在腐烂的内脏。断臂的末端,那覆盖着厚痂的截面,此刻像被点燃的炭火,灼痛深入骨髓,同时又有无数冰冷的针尖从骨头缝里向外刺探,冰火交织,痛得灵魂都在尖啸。
嗬…嗬啊…呃…呃呃…
血沫和带着腥臭的粘稠液体不断从口鼻中涌出,堵塞着本已灼痛不堪的喉咙。视线早已模糊,只剩下扭曲的光斑和浓稠的黑暗。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沉浮、碎裂,又被那该死的药力强行粘合、拉回清醒的炼狱。
不知翻滚了多久,残躯最后一点力气终于耗尽,像一滩真正的烂泥,瘫在冰冷污秽的地面,只剩下无法控制的、细微的、绝望的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带来新一波冰针攒刺和内脏撕裂的剧痛。汗水、血水、污秽的泥水混合在一起,黏腻冰冷地包裹着皮肤,像裹尸布。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一个冰冷、清晰、带着金属质感的意念,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切入我混乱不堪的识海。
感受到了吗,顾砚舟沈清晚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这‘蚀骨销魂散’的滋味。它在剥离你的血肉,溶解你的筋骨,像对待一堆无用的垃圾。
她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我饱受摧残的残躯内部逡巡。
胃部,已经开始糜烂。像一块浸泡在酸液里的破布。
肝脏…嗯,正在渗出胆汁,颜色发黑,带着死气。
肾脏…萎缩得厉害,如同风干的核桃。
还有你的脊椎,被斩断的地方…骨头正在软化,像被白蚁蛀空的朽木,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精确地描述着我体内每一处正在发生的、缓慢而不可逆的腐烂进程。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被药力无限放大的神经感知上!那不是猜测,不是恐吓,是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宣判!
不…住口!住口!!我在识海的碎片中疯狂嘶吼,残躯因这精神上的凌迟而剧烈一颤,又引发一阵新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住口她的意念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这才刚刚开始。药力会持续渗透,直到你的骨髓都变成一滩脓水。而你的意识,会被牢牢锁在这具加速腐烂的容器里,清醒地‘看’着、‘感受’着这一切。这是对你十年‘精心照料’的…回礼。
就在这时,沉重的铁门再次被推开。刺耳的摩擦声在剧痛的嗡鸣中显得格外遥远。
又是李福。他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更大的木盆,里面盛满了浑浊的、泛着白沫的液体,浓烈的咸腥气瞬间压过了地牢本身的腐臭和蚀骨销魂散的甜腻气息。
他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却强壮有力的杂役太监。
王…王爷吩咐了…盐水…清、清洗…李福的声音抖得厉害,不敢看瘫在地上的我,只对着空气说话。
两个杂役太监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动作粗暴,毫无怜悯。一人粗暴地拽住我残躯上破烂的囚衣,另一人拿起一个肮脏的木瓢,舀起满满一瓢浑浊的盐水,毫不犹豫地、兜头浇下!
嗤——!
盐水接触皮肤的瞬间,如同滚烫的油泼在了伤口上!尤其是断臂处那早已被蚀骨销魂散折磨得敏感万倍的创面!
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喉咙!那已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极致的灼痛混合着盐分深入伤口的刺激,瞬间盖过了体内所有的腐烂之痛!残躯像被扔进油锅的活虾,猛地弹起,又重重摔落,疯狂地扭动、翻滚!
按住!李福尖声叫道,声音里也带着恐惧。
两个杂役太监立刻上前,用穿着硬底靴的脚,毫不留情地踩住我残躯的躯干部分和仅剩的一小截上臂!沉重的力量压得我几乎窒息,断臂残端被死死踩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盐水混合着污秽渗入伤口!
哗啦!又一瓢盐水狠狠浇下!目标明确地冲刷着断臂的创面!
呃啊啊啊——!!!
剧痛如同海啸,彻底淹没了我的意识!眼前彻底一片血红!灵魂仿佛被这极致的痛苦从残躯里硬生生撕扯出来,在虚空中发出无声的尖啸!
盐水一瓢接着一瓢,冰冷、浑浊、带着刺骨咸腥的液体,反复冲刷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每一次冲刷,都带来新一轮地狱般的酷刑。断臂处早已麻木的神经在盐水和踩踏的双重折磨下彻底苏醒,疯狂地传递着被凌迟般的痛苦信号。体内,蚀骨销魂散的冰寒与腐烂感并未停止,与体表这灼烧撕裂的剧痛交织在一起,演奏着一曲毁灭的交响。
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浮沉、破碎。李福和杂役太监的身影在血红的视野中扭曲晃动,如同地狱里行刑的恶鬼。他们的动作,他们的沉默,他们眼神中那无法掩饰的、对地上这摊烂肉的恐惧和厌恶,都化作新的屈辱之刺,狠狠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盐水终于停止了。
两个杂役太监松开脚,像丢弃垃圾般退开。李福捂着口鼻,声音闷闷地:快…快收拾干净!他自己则逃也似的退出了地牢。
地牢里再次剩下我一个。不,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沈清晚的冰冷意志。
4
噬魂之匕
湿透的残躯像被剥了皮的青蛙,瘫在冰冷刺骨、浸满盐水和污血的地面上,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每一寸皮肤都在火辣辣地灼痛,断臂处更是传来持续不断的、如同被千万根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体内,那腐烂溶解的冰寒感依旧顽固地蔓延着。
极致的痛苦之后,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绝望,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开来,将残存的意识彻底染黑。
为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这无休止的折磨…这清醒的腐烂…这永恒的黑暗…
呃…呃…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濒死的嗬嗬声。残躯的颤抖渐渐微弱下去,不是因为痛苦减轻,而是连抽搐的力气都已耗尽。冰冷的盐水带走最后一点体温,寒意如同毒蛇,缠绕着骨骼,钻进骨髓深处。眼皮沉重得如同铅块,意识像风中残烛,摇曳着,即将熄灭。
解脱…就这样…结束吧…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那永恒的、冰冷的、无痛的黑暗深渊时——
想死
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穿了我沉沦的意志!
沈清晚的意念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酷的精准,瞬间锁定了我意识中那丝微弱的、寻求解脱的念头。
我说过,顾砚舟,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的宣判,死,是恩赐。而你,不配。
随着她冰冷的话语,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奇异感觉猛地攫住了我!
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抽离感。
一种清晰的、仿佛灵魂的丝线正被一根根强行从这具残破躯壳里抽离的感觉!不,不是抽离,是…溶解溃散
我能感觉到,构成我这个存在的某种本质性的东西,正在那蚀骨销魂散的持续腐蚀和沈清晚冰冷意志的双重作用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地、不可逆转地…消融!
不是肉体的腐烂,是灵魂本身的溃散!
不…这…这是什么!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肉体的痛苦!比成为人彘、比清醒腐烂更深的恐惧!是存在本身被彻底抹除的终极恐惧!
感觉到了沈清晚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愉悦的冰冷回响,清晰地捕捉到我意识中那山崩海啸般的惊恐。‘蚀骨销魂散’,蚀的不只是骨,销的…更是魂。
你以为占据他人躯壳、窃取他人命格,是毫无代价的吗她的意念如同审判的雷霆,狠狠劈下!天道有眼,因果循环!这具被你折磨了十年的残躯,早已被无尽的怨毒浸透!它本身,就是囚禁你灵魂、消磨你灵魂最完美的牢笼!
而‘蚀骨销魂散’,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天机的漠然,它放大了这具残躯的‘怨’,让它成为磨灭你这窃魂者烙印的…磨盘。
你的意识,你的记忆,你作为‘顾砚舟’的一切印记…都将在这具你亲手打造的怨毒容器里,在这清醒的痛苦中,被一点点磨碎、溶解、化为虚无。
直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清晰,如同丧钟在灵魂深处敲响,这世上,将再无顾砚舟。连一缕残魂,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只有这地牢深处,一滩彻底腐烂、连怨灵都无法凝聚的…污秽脓水。
灵魂溃散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仿佛有冰冷的风,正从意识深处不断吹过,带走属于我的碎片。记忆开始模糊、混乱,如同褪色的画卷。对权势的贪恋,对沈清晚的恨意,甚至那滔天的愤怒和无尽的屈辱…都在这种缓慢的溶解中变得遥远、失真。
不…不要…不要消失…我是顾砚舟…我是摄政王…意识在溶解的恐惧中发出最后的本能哀鸣,却虚弱得如同呓语。
摄政王沈清晚的意念里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嘲讽。看清楚了,窃贼。你是什么
她的意念如同强光,猛地刺向我残躯所在的位置。
宫灯早已被带走,只有高墙小窗外那点微弱的星光。但在她那强大意志的映照下,我残存的、模糊的感知里,无比清晰地映出了此刻的自己:
一滩瘫在冰冷污秽地面上、浸透盐水和污血的、微微抽搐的烂肉。断臂的创口在黑暗中模糊一片,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口鼻间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暗红液体。那双蒙着灰翳的眼睛,茫然地对着虚空,映不出任何光亮。
丑陋,肮脏,卑微,渺小……如同一只被踩烂的、正在生蛆的虫子。
这就是我。
顾砚舟。
最后的模样。
呃…嗬…嗬嗬…残躯发出最后几声无意义的抽气声。灵魂溃散的感觉如同潮水,彻底淹没了最后一点意识。
在彻底溶解于永恒的虚无和冰冷之前,沈清晚那最后的、如同冰封纪元般的声音,是唯一清晰的烙印:
窃贼,这就是你的终局。
在永恒的遗忘中……腐烂殆尽吧。
星光,熄灭了。
意识,沉入了无边的、冰冷的、连痛苦都感觉不到的……
空。
黑暗。粘稠、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没有痛苦,没有寒冷,甚至没有我的存在感。只有一片虚无的、永恒的沉寂。
像是在最深的海底沉睡了亿万年,又像是从未存在过。
然后,一点极其微弱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刺破了这绝对的虚无。不是视觉,更像是一种……意识的苏醒。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被一丝微弱的地热惊醒,开始萌动。
接着,是声音。
极其遥远,隔着厚重的帷幕,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南境军报,叛军余孽已肃清,主将伏诛,头颅三日后送达京城……
一个低沉、威严、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石块投入死水,在虚无的意识深处激起一圈圈缓慢扩散的涟漪。
顾砚舟……的声音
不……那是……沈清晚的声音!她在用顾砚舟的喉咙说话!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惨白闪电,猛地劈开了那粘稠的虚无!
嗡——
沉寂的意识骤然被剧痛和冰冷撕裂!不是肉体的痛楚,而是灵魂被强行唤醒、被囚禁在某个狭窄容器里的剧烈排斥感!像被无形的铁链捆缚,塞进了一个正在缓慢腐烂的棺材!
冰冷刺骨的寒意,比地牢深处更甚百倍,瞬间包裹了这点刚刚凝聚的意识!深入骨髓,冻结灵魂!
然后,是声音的洪流,瞬间清晰、汹涌地灌入!
……陛下年幼,此等军国重事,理应由本王代行朱批。沈清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山岳倾轧。传本王令:南境诸将,加官一级,犒赏三军。伏诛叛将之首级,悬于南境城门示众,曝晒百日,以儆效尤。其亲族,凡年十四以上男丁,尽数诛杀。女眷及幼童,没入教坊司,永世为奴。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刚刚凝聚的意识!
悬首曝晒!诛杀亲族!没入教坊!永世为奴!
这是……这是我顾砚舟的手段!是我当年清洗朝堂、震慑四方时最惯用的酷烈铁腕!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用我的声音,我的身份,下达如此酷烈的命令!她不是那个愚蠢善良、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沈清晚吗!
愤怒!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灵魂深处轰然爆发!那被蚀骨销魂散和灵魂溃散感强行压制的滔天恨意,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
贱人!沈清晚!你住口!!意识在灵魂的囚笼中疯狂冲撞、嘶吼!试图撼动那无形的枷锁!但回应我的,只有那具正在使用的身体传来的、冰冷而强大的禁锢感。
是!谨遵摄政王谕令!一个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臣子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狼毫饱蘸朱砂在奏折上批阅时发出的、特有的沙沙声。那声音如此熟悉,曾是我十年间每日享受的权力乐章。如今,却由一个窃取了我一切的贱人奏响!
兵部所请增拨北疆粮饷一事……沈清晚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冰冷地陈述着下一项议题。仿佛刚才那道血流成河的谕令,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
朝堂!她在朝堂之上!在金銮殿!坐在那张本该属于我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摄政王宝座上!
意识在狂怒和冰冷的禁锢中扭曲。我能感觉到!那具属于顾砚舟的、强健有力的身体!我能感觉到那身玄色蟒袍丝滑冰冷的触感!我能感觉到手指间那支沉甸甸的御赐朱笔!我能感觉到身下紫檀木王座坚实冰冷的支撑!甚至能感觉到殿内熏炉散发出的、昂贵龙涎香的气息!
这些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我的灵魂!这本该是我的一切!我的感官!我的权柄!
可现在,它们被沈清晚占据了!她操控着这具身体,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尊荣,用我的声音,发号施令,生杀予夺!而我,却被囚禁在这具身体里某个黑暗的角落,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被迫旁观着这一切!
呃啊——!!!
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尖啸!比在地牢里承受盐水冲刷时更甚万倍的屈辱和痛苦!这比任何肉体的酷刑都更残忍!这是对我存在本身最彻底的否定和践踏!
沈清晚!你这毒妇!你不得好死!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还给我!!意识疯狂地撞击着灵魂的牢笼,却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那无形的壁垒冰冷而坚固,将我死死禁锢。
朝议还在继续。沈清晚冰冷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条条军国要务,她的意志如同精密的机器,运转得毫无滞涩。每一个决策都透着顾砚舟式的冷酷和高效,甚至……更加精准,更加不留余地。
……工部河工贪墨一案,证据确凿。主事以上官员,无论牵涉深浅,一律抄家,三日后午门问斩,家眷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所抄没家产,尽数充入国库。她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至于那几位‘清廉自守’、却知情不报的清流……革职,杖八十,黥面,流徙岭南烟瘴之地。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的‘清名’,能在那瘴疠之地撑多久。
冷酷!狠辣!斩草除根!甚至对那些自诩清高、袖手旁观的旁观者,也施以最彻底的羞辱和摧毁!
这……这不仅仅是复仇!她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向整个朝堂、向整个天下宣告:她比顾砚舟更狠!更绝!更不容忤逆!她是在用顾砚舟的皮囊,重塑一个更加恐怖、更加无情的摄政王!
王爷……是否……是否太过……一个苍老、带着明显惧意的声音颤抖着响起,似乎想劝谏。
太过沈清晚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刀刮骨!整个金銮殿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本王行事,何时轮到他人置喙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拖出去。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情绪。杖毙。就在殿外。让诸卿都听听,质疑本王的下场。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老臣失言!老臣……苍老的哭嚎声凄厉响起,随即被粗暴的拖拽声和沉闷的击打声取代。一下,又一下……骨头碎裂的声音,血肉模糊的声音,惨叫声从凄厉到微弱,最终彻底消失。
殿外,死一样的寂静。
殿内,群臣匍匐,噤若寒蝉。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沈清晚……不,是顶着顾砚舟皮囊的怪物!她坐在王座之上,享受着这由恐惧和鲜血浇灌出的绝对死寂。
而我,被囚禁在这具身体的黑暗角落,被迫感受着这一切!感受着她指尖滑过冰冷王座扶手的触感!感受着她胸腔因为掌控生杀大权而微微起伏的韵律!感受着那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对顾砚舟这个名字的恐惧!
嗬……嗬……灵魂在极致的屈辱和愤怒中抽搐、窒息。那蚀骨销魂散带来的、深入灵魂的腐烂感并未消失,反而在这剧烈的情绪波动中更加清晰地传来。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我这具灵魂正在缓慢溃散的宿命。
朝议终于结束了。
退朝。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
恭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山呼海啸般的恭送声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战栗。
脚步声响起。沉稳,有力,属于顾砚舟的身体,正被沈清晚操控着,踏着猩红的地毯,一步步走出金銮殿。我能感觉到阳光穿过高大的殿门,落在我的脸上,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我能感觉到殿外肃立的禁卫军,他们眼中对顾砚舟的敬畏和恐惧。
感觉如何,窃贼
那个冰冷、死寂、带着无尽嘲讽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再次直接在我的灵魂深处响起!是沈清晚!
坐在你的王座上,听着你的臣子山呼千岁,用你的手,签下那些……血流成河的名字。她的声音如同毒蛇的芯子,舔舐着我灵魂的伤口。是不是比你当年……更有趣
毒妇!贱人!!我残存的意识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你得意什么!你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窃贼!你迟早会遭报应!天道不会放过你!
天道她在我灵魂深处轻笑,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它早已做出了选择。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回来凭什么能把你……锁在这里
她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锁链,骤然收紧!那深入灵魂的腐烂感和禁锢感瞬间加剧!
好好看着,顾砚舟。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看着我如何用你的身体,一点一点,将你曾经拥有的一切,连同你存在的痕迹,彻底碾碎、抹除。
看着我如何……取代你。
而你,只能在这里,她的声音贴近我的意识核心,如同地狱的低语,清醒地腐烂,绝望地旁观。
直到……最后一缕意识,化为乌有。
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
阳光刺眼。
而我,顾砚舟,曾经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只剩下一缕被囚禁在仇敌体内、在清醒中缓慢腐烂、在永恒绝望中无声咆哮的……
残魂。
5
反噬之痛
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回响,如同丧钟的余韵。阳光刺眼,穿过殿宇高耸的檐角,在猩红的地毯上投下冰冷的光斑。我能感觉到那玄色蟒袍下属于顾砚舟身体的每一次沉稳有力的迈步,能感觉到空气拂过我脸颊的微凉触感,甚至能感觉到沿途遇见的宫女太监们瞬间屏息、匍匐在地时,那卑微恐惧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这本该是我的威仪,我的荣光。
可现在,它只是囚禁我灵魂的、冰冷华丽的棺椁。
王爷,御书房已按您的吩咐重新布置妥当。李福那尖细、带着谄媚和恐惧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距离很近。
嗯。沈清晚操控着顾砚舟的喉咙,发出一声低沉、毫无情绪的回应。这简单的音节,却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被迫清醒的灵魂。她连我说话的习惯,那掌控一切的冷漠腔调,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沉重的御书房殿门无声开启。一股混合着新漆、陈年墨香以及……一丝极淡、却极其熟悉的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瞬间刺穿了我被囚禁的感官,勾起了某些深埋的记忆——十年前,就在这里,就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我,顾砚舟,亲手签下了将沈清晚母族满门抄斩的朱批!
都退下。沈清晚的声音响起,冰冷地驱散了所有侍从。殿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界。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我们。
不,是只剩下她,和囚禁在她体内、无声咆哮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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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觉到她操控着这具身体,步履从容地走向那张象征至高权力的紫檀木书案。案头堆叠着如山的奏折,最上面几份的封皮上,赫然是尚未干涸的、猩红刺目的朱批!那是我……不,是她刚才在金銮殿上决定的、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命令!
感觉到我的手指,带着玉石般的冰凉,缓缓拂过那些奏折上墨汁淋漓的名字——南境叛将的亲族、河工贪墨案的官员、那些清流……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条乃至无数条即将消逝的生命。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冰冷嘲讽的意念,直接在我灵魂深处响起,看看这些名字,顾砚舟。熟悉吗是不是……和你当年签下的那些,很像
住口!贱人!!灵魂在无形的牢笼中疯狂撞击,试图撕裂这具身体的掌控,却只换来更深的禁锢感和那蚀骨销魂散带来的、缓慢而清晰的灵魂溶解感。
我的身体……我的权柄……你休想……残存的意识发出嘶哑的、徒劳的呐喊。
你的沈清晚的意念如同寒冰深渊,瞬间冻结了我的咆哮。睁大你灵魂的眼睛好好看看,窃贼!看看‘你’现在正握着什么
她的意志如同强光,猛地聚焦于我的右手!
视线(或者说,是这具身体提供的视觉感知)被迫聚焦。那只骨节分明、曾经签下无数生死令的手,此刻正握着一柄匕首!
不是御书房常见的裁纸刀,而是一柄通体乌黑、仅在刃口处泛着一线幽冷蓝芒的短匕!匕首的样式极其古老,柄上缠绕着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丝线,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邪恶的气息!这气息……竟与蚀骨销魂散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纯粹、更加令人灵魂战栗!
认得它吗沈清晚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如同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噬魂匕’。传说中由幽冥寒铁所铸,以万载怨灵为炉火淬炼而成。它不伤肉体,只噬……魂灵。
她的意念操控着我的手腕,将那柄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匕首,缓缓举到眼前。冰冷的刃锋,几乎要贴上我的眼睑!
当年,你为了彻底掌控这具身体,稳固窃取的命格,暗中搜寻此物十年不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可惜,你找不到它,因为它被天道封禁,只为真正的命定者而现。
而我,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带着无上的冰冷威严,在十年地狱尽头,得到了它。
现在,冰冷的意念如同毒蛇缠绕上我的灵魂核心,就用它,来彻底清除你这窃魂者最后一点……不该存在的痕迹。
话音未落!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猛地爆发!
不是肉体的撕裂,而是存在本身被强行剥离、被某种贪婪冰冷之物吞噬的终极痛苦!仿佛有无数带着倒钩的冰冷触手,猛地刺入了我的意识核心,疯狂地撕扯、吮吸着构成顾砚舟这个存在的本源!
呃啊啊啊——!!!
无声的惨嚎在灵魂囚笼中震荡!比盐水冲刷断肢、比蚀骨销魂散腐蚀内脏剧烈千万倍!那是灵魂被凌迟、被寸寸嚼碎的痛苦!意识瞬间被撕扯成无数碎片,记忆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画,迅速褪色、模糊、崩解!
权势的野心…对沈清晚的刻骨恨意…金殿之上的生杀予夺…地牢深处的腐烂绝望…所有属于顾砚舟的情感和记忆,都在这噬魂匕的幽光下剧烈沸腾、燃烧,然后被那贪婪的匕首疯狂吞噬!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构成我的某种东西,正被那匕首强行抽离!速度比蚀骨销魂散带来的溶解快了何止百倍!
不——!停下!沈清晚!你这毒妇!你不得好死!!残存的意识碎片发出最后的、绝望的诅咒。
诅咒她的意念冰冷如初,甚至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漠然,省省吧,窃贼。你的诅咒,只会成为‘噬魂匕’的养料,让它更快地……抹除你。
吞噬在继续。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浪潮,一波强过一波。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稀薄。属于顾砚舟的一切,都在飞速流逝。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于那匕首的幽蓝寒芒之中时——
王爷!陛下……陛下他……李福惊恐万分的尖叫声,伴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猛地撞破了御书房的死寂!
哐当!沉重的殿门被撞开一条缝隙。
吞噬的剧痛骤然一滞!
沈清晚操控的身体猛地一僵!我能感觉到她强大的意志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柄几乎贴着眼睑的噬魂匕幽光瞬间收敛,被她以极快的速度反手藏入宽大的蟒袍袖中!
放肆!属于顾砚舟的、充满暴戾威压的声音猛地炸响!整个御书房都仿佛震了一震!沈清晚瞬间收敛了所有波动,重新披上那层冰冷无情的摄政王面具,怒意勃发地转身。
李福连滚爬爬地扑倒在门槛内,面无人色,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王…王爷息怒!是…是陛下!陛下他…他忽然呕血不止,昏厥过去了!太医…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说是…说是急怒攻心,恐…恐有性命之忧啊!
小皇帝!急怒攻心呕血昏厥!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我那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碎片中,激起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涟漪!
小皇帝……那个被我顾砚舟扶上皇位、如同精致傀儡般操控了十年的孩子……他怎么会……难道是……
一个极其疯狂、极其渺茫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火星,在我即将溃散的意识里闪现!
沈清晚……不,是顶着摄政王身份的沈清晚,此刻身体散发出的气息冰冷到了极点!我能感觉到那被强行压下的、属于她的真实情绪——一丝被打断的暴怒,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惊疑
废物!她厉声呵斥,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摆驾养心殿!传本王令:太医院若救不回陛下,提头来见!
是!是!奴才遵命!李福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沈清晚……或者说摄政王,没有丝毫犹豫,袍袖一拂,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步伐依旧沉稳有力,属于顾砚舟身体的控制权依旧牢牢掌握在她手中。
然而,就在她转身、心神不可避免地因皇帝急病而出现一丝分神的刹那——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声响,在我意识深处响起!
那并非来自噬魂匕的吞噬,而是源于沈清晚强行压制自身情绪波动时,对顾砚舟身体掌控力出现的……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松动!
就是现在!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被噬魂匕剧痛和濒死绝望彻底激发出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疯狂意志,猛地爆发出来!
呃啊——!!
不再是无声的咆哮!这一次,这声嘶吼,是直接冲破了灵魂的禁锢,试图抢夺喉咙的控制权!虽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真真切切地从顾砚舟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模糊、嘶哑、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怨毒的音节!
嗬——!
沈清晚的脚步,猛地顿住!
我能感觉到,她的意志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间绷紧!一股强大无匹、冰冷刺骨的力量狠狠反扑回来,瞬间将我最后那点挣扎彻底碾碎!喉咙的控制权被瞬间夺回!
但是!
就在这意志交锋、身体控制权出现瞬间紊乱的间隙!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鲜血,猛地从顾砚舟的口中喷溅而出!
猩红的血点,如同凄厉的梅花,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御书房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沈清晚操控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错愕!以及被强行压制的、翻涌的气血!
反噬!
她强行压制情绪、操控不属于自己的强大身体、同时催动噬魂匕这种邪物带来的反噬!
而这具身体……顾砚舟的身体,终究不是她的!十年的占据,早已在灵魂与躯壳之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裂痕!此刻,这裂痕,在多重冲击下,被我的垂死挣扎……撬动了!
呃……沈清晚(或者说摄政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她放下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猩红。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血,又抬眼看向地上那滩同样属于顾砚舟的鲜血,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复杂。
而我,顾砚舟,那最后一点即将被噬魂匕彻底吞噬的意识碎片,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喷涌的鲜血刺激下,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癫狂的光芒!
机会!
这是唯一的机会!
在她被反噬、身体与灵魂出现裂痕的瞬间!
在噬魂匕吞噬被打断的瞬间!
在小皇帝生死未卜、朝堂即将大乱的瞬间!
嗬…嗬……残存的意识碎片发出无声的、扭曲的尖啸,不再试图抢夺身体控制权,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如同濒死的毒蛇,将一道凝聚了所有怨毒、所有诅咒、所有不甘的意念,狠狠刺向这具身体最深处的……某个角落!
不是沈清晚的灵魂,而是……这具身体本身!顾砚舟的身体!
那被强行压制了十年、早已沉寂的……属于真正顾砚舟的……生命本能!那对生存的贪婪!那对权力的渴望!那对失去一切的恐惧!
醒来!!
我的身体!醒来!!
杀了她!夺回来!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否则……一起死!!!
这疯狂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身体本能的深处!
噗——!
又是一口鲜血,猛地从顾砚舟口中喷出!比刚才更多!更浓!
沈清晚的身体猛地一个踉跄,单手死死撑住了冰冷的紫檀木书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猛地抬头,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住书案对面那面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黄铜镜!
镜中,映出顾砚舟苍白如纸、嘴角染血的脸庞。
而那双眼睛……
那双原本属于沈清晚、被她掌控了十年的、冰冷死寂的眼睛深处……
此刻,正有两点极其微弱、却如同鬼火般疯狂跳动的……猩红光芒,一闪而逝!
沈清晚的瞳孔,骤然缩紧!
噗——!
滚烫的血,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口,第二次从顾砚舟的喉咙里喷涌而出,溅在紫檀木书案光洁的表面,蜿蜒流下,像几条垂死的赤蛇。浓重的铁锈味瞬间盖过了新漆与墨香,充斥着整个御书房。
沈清晚——不,是顶着顾砚舟皮囊的她,单手死死撑住沉重的书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爆出青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口血,像一盆冰水,狠狠浇熄了她方才掌控一切、抹杀残魂的冰冷怒火,只留下深入骨髓的错愕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虚弱。
反噬!
这具身体的反噬!这具被她占据十年、本该彻底驯服的躯壳,在噬魂匕邪力、情绪压制失控以及顾砚舟残魂那垂死一击的疯狂共振下,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死死钉在书案对面那面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黄铜镜上!
镜中,映出顾砚舟苍白如金纸的脸。嘴角残留着刺目的猩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打湿了几缕垂下的乌发。这些,都只是表象。
最让她心头剧震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本该只映照着她冰冷意志、属于沈清晚的眼睛!此刻,在镜面的倒影深处,在那片她以为早已彻底掌控的寒潭之下……两点极其微弱、却如同鬼火般疯狂跳动的……猩红光芒!正一闪而逝!
那不是她的意志!那是……顾砚舟!是那个本该被噬魂匕彻底吞噬的窃魂者,最后一点残存意识燃起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不仅仅是身体的气血翻腾,更有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撕裂感!仿佛有冰冷的钩子,正从这具身体的骨髓深处探出,狠狠钩住了她寄居其中的魂魄!那噬魂匕藏于袖中,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如同烙铁,散发着不祥的幽寒,提醒着她强行催动邪物的代价。
王…王爷!御辇已备好!陛下那边……李福惊恐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带着哭腔,却又不敢再踏进来一步。
陛下……小皇帝……
沈清晚混乱冰冷的思绪被强行拉扯回来。那个孩子……呕血昏迷……性命之忧……
养心殿!
必须立刻去养心殿!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锚,瞬间定住了她几乎要被反噬和顾砚舟残魂反扑冲散的意志。眼底那两点猩红鬼火被强行压下,属于摄政王的、冰冷坚硬的面具重新覆盖上来,尽管面具下已是裂痕遍布。
走!她猛地直起身,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威压,如同受伤的猛兽。玄色蟒袍带起一阵冷风,她大步流星地冲出御书房,甚至无暇再去看一眼地上那滩属于顾砚舟的、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鲜血。
李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内侍慌忙跟上。
6
噬魂夺魄
通往养心殿的宫道从未如此漫长。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金砖上,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体内气血翻江倒海,属于顾砚舟身体的反噬之力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在四肢百骸中乱窜,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剧痛。而更深层,那源自灵魂的撕裂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她的强行压制和急速奔走而愈演愈烈。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被噬魂匕重伤、本该彻底湮灭的残魂,如同附骨之疽,正借着这具身体的反噬和混乱,疯狂地挣扎、嘶吼,试图重新点燃那两点猩红的鬼火!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袖中那柄噬魂匕。它仿佛活了过来,幽冷的蓝芒在黑暗中微微闪烁,散发出一种贪婪的、渴望灵魂的悸动,与她自身的灵魂产生着危险的共鸣。这邪物,在反噬!
稳住……沈清晚!稳住!她在识海深处对自己低吼,用十年地狱磨砺出的冰冷意志死死压制着身体和灵魂的双重剧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清醒。
养心殿就在眼前。殿门大开,里面人影幢幢,压抑的哭泣声和太医急促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弥漫着浓重的绝望和血腥气。
沈清晚(摄政王)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殿内瞬间死寂!所有太医、宫女、太监如同被冻结,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恐惧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她的目光穿透人群,直接落在龙榻之上。
明黄色的锦被下,那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脸色灰败如土,嘴唇发紫,嘴角残留着暗黑色的血渍,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正是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萧承稷。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十年。
整整十年。
当年那个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用孺慕眼神望着她的孩子,那个她拼死从顾砚舟屠刀下抢回来的孩子……如今,却因为她的酷烈手段、因为她顶着顾砚舟皮囊下达的血腥命令,而急怒攻心,濒临死亡!
一股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那不是顾砚舟身体的反噬,而是属于沈清晚自己的、被强行冰封了十年的情感!愧疚、悔恨、担忧……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目睹孩子濒死面容的瞬间,轰然爆发!
呃……她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强行咽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眼底那两点猩红鬼火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暴涨!
陛……陛下如何!她强行稳住身形,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极力压抑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向跪在榻前、抖如筛糠的太医令。
回…回禀王爷……太医令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陛下心脉受损极重,肝气郁结化火,直冲心窍……这…这呕血之症来得凶险异常,臣…臣等虽已施针用药,但…但陛下郁结之气难解,心火炽盛难平…若…若不能尽快疏解心结,平复心火,恐…恐回天乏术啊!
心结郁结
这郁结从何而来这心火因谁而燃!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在沈清晚的灵魂上!是她!是她用顾砚舟的手,签下了那些血流成河的名字!是她用顾砚舟的声音,下达了那些赶尽杀绝的命令!是她,亲手将这个唯一对她存有善意和依赖的孩子,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废物!一群废物!属于摄政王的暴怒再次爆发,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震得殿宇嗡嗡作响!连这点病症都束手无策!本王留你们何用!
太医们磕头如捣蒜,冷汗浸透了官袍。
而就在这时——
嗬……嗬……
龙榻上,气息奄奄的小皇帝,喉咙里突然发出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那灰败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涣散、毫无焦距的目光,茫然地扫过跪了一地的人影,最终……竟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定格在了殿门口那个高大的、玄色蟒袍的身影上!
那双属于孩子的、濒死的眼眸里,瞬间涌起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绝望、无法置信……最后,定格为一种令人心碎的、深沉的悲伤和……质问!
那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清晚的眼底!不,是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皇…皇叔……小皇帝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气若游丝,却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为什么……他微弱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孩子特有的、撕心裂肺的委屈和不解,……要杀…苏太傅……他…他是教我…识字…给我糖吃的……好人啊……
苏太傅!
那个清正迂腐、却真心疼爱小皇帝的老臣!正是今日早朝,被她(顾砚舟)下令杖毙在殿外的那个劝谏者!
孩子最后的质问,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沈清晚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那压抑了十年的、属于沈清晚的愧疚、悔恨、对孩子的怜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
噗——!
第三口鲜血,再也无法压制,猛地从沈清晚(摄政王)口中狂喷而出!这一次,血雾弥漫!她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向后倒去!
王爷!
快!扶住王爷!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而就在这意志崩溃、身体失控、灵魂剧震的绝顶瞬间!
吼——!!!
一个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充满了无尽怨毒、贪婪和疯狂的咆哮,猛地从顾砚舟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不再是模糊的音节,而是真真切切的、属于顾砚舟的嘶吼!
镜中那两点猩红的鬼火,在沈清晚意志崩溃的刹那,如同被浇灌了滚油,轰然暴涨!瞬间吞噬了原本属于沈清晚的冰冷寒潭!
那只刚刚被内侍扶住的、属于顾砚舟的手,猛地抬起!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扼住了沈清晚自己(寄居的灵魂)的咽喉!不,是扼住了这具身体喉咙的控制权!
猩红的光芒,彻底占据了那双眼睛!疯狂、暴戾、带着毁灭一切的贪婪!
我的!!那嘶哑的、属于顾砚舟的声音,从这具身体的喉咙里扭曲地挤出,充满了狂喜和怨毒!我的身体!回来了!!沈清晚!你这贱婢!给我滚出去——!!!
养心殿内,死寂被彻底打破,陷入一片惊恐的混乱。而在这混乱的中心,那具曾经权倾天下的躯壳之内,一场你死我活的灵魂厮杀,在喷溅的鲜血和濒死小皇帝无言的质问中,轰然爆发!
吼——!!!
那声嘶吼,如同濒死凶兽挣脱锁链的咆哮,裹挟着十年积怨和绝境反扑的狂喜,猛地撕裂了养心殿压抑的死寂!声音来自摄政王顾砚舟的喉咙,却扭曲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最原始的暴戾和贪婪!
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岩浆喷涌,瞬间吞噬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疯狂、暴戾、毁灭一切的意志在其中沸腾!那只刚刚被内侍扶住的、骨节分明的手,不再是虚弱的支撑,而是化作致命的铁钳,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抬起,狠狠扼向自己的咽喉!
不!是扼向这具身体喉咙的控制权!更是扼向寄居其内的沈清晚的灵魂!
我的!!顾砚舟的声音,从这具躯壳深处扭曲地挤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我的身体!回来了!!沈清晚!你这贱婢!给我滚出去——!!!
呃——!
沈清晚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灵魂深处传来无法形容的剧痛和撕裂感!顾砚舟那疯狂的意志,借助着身体反噬的洪流和噬魂匕被打断后的邪力反冲,如同燎原的毒火,瞬间点燃了这具躯壳每一个角落的本能排斥!那属于真正主人的烙印,在濒死的绝望和滔天的怨恨刺激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争夺!最原始、最野蛮的灵魂争夺战,在这具曾经权倾天下的躯壳内轰然爆发!
养心殿内,时间仿佛凝固。
跪伏在地的太医、宫女、太监们如同被冻僵的雕像,惊恐地看着他们至高无上的摄政王。王爷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时而猛地挺直,猩红的眼眸扫过众人,带着令人魂飞魄散的毁灭欲;时而又痛苦地佝偻下去,额角青筋暴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那双猩红的眼瞳深处,竟有冰蓝色的寒光在疯狂闪烁、挣扎!
王爷…王爷息怒!保重贵体啊!李福魂飞魄散,哭喊着扑上去想扶,却被一股无形的、充满暴戾的气场狠狠弹开,摔倒在地。
混乱!极致的混乱!
沈清晚的意识在剧痛和撕扯中发出无声的尖啸!她调动着十年地狱磨砺出的冰冷意志,如同最坚固的寒冰壁垒,死死抵抗着顾砚舟那如同岩浆般灼热疯狂的侵蚀!属于她的、冰蓝色的灵魂之力在识海中与那暴戾的猩红光芒疯狂绞杀、碰撞!
滚出去!这是我的身体!我的!!顾砚舟的残魂在咆哮,带着无尽的怨毒和重获新生的狂喜,每一次冲击都裹挟着身体本能的剧烈排斥和噬魂匕残留的邪力!
休想!窃贼!你只配在烂泥里腐烂!沈清晚的意志冰冷如万载玄冰,寸土不让,但每一次交锋,灵魂都传来被灼烧撕裂的剧痛。她能感觉到,袖中那柄噬魂匕在疯狂震颤,幽蓝的寒芒明灭不定,仿佛对这场灵魂盛宴充满了贪婪!
就在这意志绞杀的巅峰,灵魂撕裂的痛苦达到极致时——
龙榻上,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再次抽动了一下。
小皇帝萧承稷,那双涣散的、濒死的眼眸,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再次聚焦在殿中那如同疯魔般剧烈颤抖、自我搏斗的玄色身影上。
这一次,孩子灰败的眼底,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悲伤的质问。只剩下一种……空茫的、如同镜面般的……倒映。
倒映着那两股疯狂绞杀的意志!倒映着那具躯壳内正在上演的、非人的惨烈搏斗!
皇……叔……孩子干裂的嘴唇,再次翕动,气若游丝,却清晰地吐出两个音节。
就是这微弱到极致的呼唤!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最后一点水滴!
濒临崩溃的沈清晚,那冰封的意志核心深处,属于沈清晚而非摄政王的、对这孩子最后的一丝守护执念,被这声呼唤猛地触动!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纯粹而炽烈的光芒!
稷儿……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沈清晚自己的意念波动,在灵魂的剧痛和绞杀中逸散。
这丝波动,微弱,却纯粹无比!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而几乎就在同时,顾砚舟那疯狂冲击的猩红意志,也捕捉到了这丝纯粹的灵魂波动!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他那怨毒贪婪的灵魂核心,瞬间锁定了这丝波动所连接的……目标!
龙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孩子!那个沈清晚拼死也要守护的软肋!那个此刻如同镜面般倒映着他们惨烈搏斗的……容器!
一个比地狱更黑暗、比疯狂更扭曲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在顾砚舟的残魂中疯长!
夺舍!!
舍弃这具已经千疮百孔、反噬剧烈、灵魂争夺惨烈的身体!
趁沈清晚意志松动、灵魂虚弱的瞬间!
冲入那个濒死的、毫无抵抗之力的孩子体内!
那具年幼、健康、流淌着萧氏皇族血脉的身体!那才是真正的、无上的容器!是比顾砚舟这具身体更完美的夺舍目标!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哈哈哈!天助我也!!顾砚舟的残魂在识海中发出癫狂的尖啸!所有的怨毒、贪婪、疯狂,瞬间放弃了与沈清晚在顾砚舟身体内的缠斗,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化作一道凝聚了所有残存力量的、猩红如血的灵魂尖锥!
目标——龙榻上的小皇帝萧承稷!
不——!!!
沈清晚的意志瞬间明白了顾砚舟的意图!一股比灵魂撕裂更甚万倍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她!那是对孩子最深的守护执念被亵渎的极致愤怒!冰蓝色的灵魂之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试图阻拦那道射向孩子的猩红尖锥!
然而,迟了!
顾砚舟的残魂早已孤注一掷!他借助沈清晚因孩子呼唤而意志松动、灵魂虚弱的瞬间,更是利用了噬魂匕残留的、对灵魂转移的某种邪异牵引力!那道猩红尖锥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在念头升起的刹那,便已脱离了顾砚舟身体的束缚,如同离弦的血箭,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狠狠射向龙榻上那个小小的、毫无防备的躯体!
稷儿——!!!
沈清晚的冰蓝意志发出绝望的尖啸,疯狂扑去,却只来得及触及那猩红尖锥的尾焰!
噗!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的声响,在灵魂层面响起。
龙榻上,小皇帝萧承稷那本就微弱的气息,猛地一滞!小小的身体极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灰败的脸庞瞬间掠过一丝极其诡异的、不属于孩童的痛苦狰狞!随即,那涣散的眼瞳骤然瞪大,瞳孔深处,两点疯狂跳动的猩红光芒,一闪而逝!
成功了!
顾砚舟的残魂,冲入了小皇帝的体内!
沈清晚的意志僵在半途,冰蓝色的光芒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
而养心殿内,众人只看到摄政王顾砚舟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轰然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王爷——!!!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哭喊声响成一片!太医们连滚爬爬地扑向倒地的摄政王。
无人注意到,龙榻上,那个本该濒死的孩子,此刻却极其诡异地停止了抽搐。那双刚刚瞪大的、空洞的眼眸,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最终,定格在扑倒在地、失去意识的顾砚舟身上。
孩子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怨毒、带着无尽贪婪和疯狂的……非人微笑,浮现在那张稚嫩却毫无血色的脸上。
嗬……嗬嗬……
微弱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从孩子的喉咙里发出。不再是濒死的呻吟,而是一种……尝试掌控新声带的、生涩而诡异的摩擦声。
那只苍白瘦弱的小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似乎想指向地上的顾砚舟,又似乎想抓住什么。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垂下。
唯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玄色身影,瞳孔深处,那两点猩红的鬼火,在虚弱躯壳的掩盖下,如同深渊中燃烧的余烬,无声地宣告着——
窃贼的反扑,并未结束。
地狱的轮回,才刚刚开始。
那具幼小的、天命的躯壳之内,一个更加邪恶、更加贪婪、更加疯狂的灵魂,正挣扎着……睁开它的眼睛。
养心殿内,惊恐的呼喊如同沸水炸开!
王爷!
快!快扶起王爷!
太医!太医!王爷也晕过去了!
李福尖利的哭嚎刺破混乱,几个胆大的内侍手忙脚乱地去搀扶扑倒在地、毫无声息的摄政王顾砚舟。沉重的玄色蟒袍浸染了金砖地面的冷意,那张俊美却苍白如纸的脸庞沾染着未干的血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太医们彻底乱了方寸,一部分人围向龙榻上呕血昏迷的小皇帝,另一部分则连滚爬爬地扑到摄政王身边,手指颤抖着去探颈侧脉搏,又慌忙去掐人中、施针急救。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药味和绝望的恐慌。
无人注意龙榻。
7
双魂夺舍
无人注意,那个本该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孩子,此刻却异常地安静了下来。剧烈的抽搐停止了,灰败的脸色依旧,但胸膛那微弱的起伏似乎……多了一丝极其诡异的、非自然的规律。
唯有那双眼睛。
那双属于孩童的、本该纯净无垢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瞳孔深处却并非涣散的死寂。两点极其微弱、如同深埋灰烬下的猩红火星,在眼瞳最深处,无声地、顽强地跳动着。
冰冷。
深入骨髓的冰冷。
顾砚舟的意识,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窄、脆弱、濒临破碎的冰窖里。每一个念头转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这感觉……比当初被塞进沈清晚那具残破人彘之躯时更甚!这具小小的身体,如同千疮百孔的破船,随时会在意识的重压下彻底崩解!
嗬……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抽吸声,从孩子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声带稚嫩,却试图模仿某种成年人的嘶哑。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他,顾砚舟,窃魂者,在最后的绝境反扑中,舍弃了那具千疮百孔、反噬剧烈的旧躯壳,如同毒蛇蜕皮,钻进了这具年幼、健康、流淌着至高无上皇族血脉的容器之内!
狂喜如同毒液,瞬间冲淡了灵魂撕裂的剧痛和身体的冰冷不适!巨大的贪婪和野心在狭窄的躯壳内疯狂膨胀!
萧承稷!大胤朝的天子!天命所归的帝王!
这具身体,才是真正的无上权柄!是他顾砚舟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什么摄政王不过是个权臣!他如今,就是皇帝本身!是这万里江山的真正主人!
呃……然而,狂喜的念头刚起,一股源自这具幼小身体本能的、巨大的排斥和虚弱感猛地袭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刚刚凝聚的灵魂核心!
这具身体……太弱小了!濒死的创伤严重侵蚀着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而且,属于萧承稷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孱弱的孩童意识,如同粘稠的蛛网,带着一种纯净的、令人作呕的悲伤和恐惧,本能地缠绕、抵抗着他这个外来的、充满恶意的入侵者!
滚开!蝼蚁!顾砚舟的意志在孩子的识海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猩红的光芒暴涨,试图碾碎那点微弱的、属于原主的残留意识!然而,这具身体的反噬远超想象!每一次灵魂层面的冲击,都让这小小的躯壳濒临崩溃的边缘,心脏传来刀绞般的剧痛,喉咙里再次涌上腥甜!
不行!不能硬来!
这具身体现在是他唯一的依凭!若强行碾碎原主意识导致身体彻底崩坏,他将失去一切,连残魂都无法存续!
必须……蛰伏!
如同毒蛇盘踞在温暖的巢穴,等待猎物虚弱!
顾砚舟残存的理智瞬间压下狂喜和暴戾。猩红的光芒强行收敛,化作两点深藏于瞳孔深处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鬼火。他模仿着萧承稷濒死的微弱气息,控制着这具小小的身体,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视线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地上那个被太医围住、毫无知觉的玄色身影上——那具属于顾砚舟的身体,如今里面装着的是……沈清晚!
冰冷的、淬毒的恨意瞬间淹没了顾砚舟的灵魂!沈清晚!这个将他打入地狱、夺走他一切的贱婢!她此刻也陷入了昏迷,灵魂必然因反噬和争夺而极度虚弱!她的身体,同样成了无主的躯壳!
机会!
前所未有的机会!
就在顾砚舟(萧承稷)的猩红鬼火死死锁定地上那具玄色躯体时——
呃……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压抑的呻吟,从地上的摄政王口中逸出。
围着的太医们瞬间屏住呼吸,如同受惊的兔子!
只见顾砚舟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随即,那双深邃的眼眸,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是空洞的,茫然的,如同沉睡了千年。但很快,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冰蓝色光芒,如同寒冬冰层下的水流,在那眼瞳深处艰难地凝聚、流淌。
沈清晚!
她醒了!
剧烈的眩晕和灵魂撕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强行压制顾砚舟的反扑、催动噬魂匕被打断的反噬、以及最后那不顾一切阻止顾砚舟夺舍小皇帝的意志爆发……这一切几乎彻底摧毁了她寄居的灵魂。此刻,这具顾砚舟的身体,感觉就像一座布满尖刺的冰冷囚笼,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排斥和剧痛。
她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凝聚。第一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上——
稷儿!
她的目光,带着灵魂深处的惊悸和恐惧,瞬间越过混乱的人群,猛地射向龙榻!
视线,与龙榻上那双刚刚睁开、空洞地望过来的孩童眼眸……轰然相撞!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凝固。
沈清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最毒的蛇瞬间咬中!
她看到了!
那双本该纯净无垢、此刻却死气沉沉的眼眸深处……那两点深藏的、如同深渊余烬般跳动的……猩红光芒!那光芒中透出的怨毒、贪婪和疯狂……她死也不会认错!
是顾砚舟!
他成功了!他真的……占据了稷儿的身体!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万丈冰渊,瞬间将沈清晚刚刚凝聚的意识吞噬!灵魂深处传来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啸!比被噬魂匕撕裂时更甚万倍!那是她拼尽一切、忍受十年地狱也要守护的最后净土……被最肮脏的毒虫彻底玷污的绝望!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再也无法压制,猛地从沈清晚(顾砚舟)口中狂喷而出!血雾弥漫,溅在近前太医的官袍上!
王爷!
快!银针!护住心脉!
太医们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施救。
而就在沈清晚因这巨大冲击再次呕血、心神剧震、意志出现瞬间涣散的刹那——
龙榻上,那个小小的身体,在顾砚舟残魂的疯狂驱动下,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力量!
呃……啊……!
一声极其嘶哑、扭曲、如同破锣摩擦的、非孩童所能发出的呻吟,猛地从小皇帝萧承稷的喉咙里挤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殿内的混乱!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哭喊,所有的施救,在这一声诡异的呻吟中,戛然而止!
太医、宫女、太监,包括正在施针的太医令,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动作僵硬,惊恐万状地、齐刷刷地看向龙榻!
只见小皇帝那瘦弱的身躯,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剧烈地颤抖着!那只苍白的小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明黄色的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抬起那颗沉重的头颅!
灰败的脸庞扭曲着,嘴唇哆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最令人肝胆俱裂的,是那双眼睛!
空洞的眼眶中,瞳孔深处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被浇灌了滚油,疯狂地跳动、燃烧!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试图掌控一切的贪婪!
那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刚刚呕血、脸色惨白如鬼的摄政王顾砚舟身上!
不!是钉在顾砚舟身体里的沈清晚灵魂之上!
无声的宣战!
在混乱的养心殿,在弥漫的血腥与绝望中,在无数双惊恐目光的注视下!
一个占据着幼帝躯壳的窃魂恶魔,向一个占据着权臣皮囊的复仇冤魂,投去了来自地狱深渊的……狞笑!
猩红对冰蓝。
窃贼对复仇者。
地狱的轮回,在鲜血与皇权的祭坛上,发出了第一声……非人的啼鸣!
死寂。
那声非人的、从幼帝喉咙里挤出的嘶哑呻吟,如同无形的冰手扼住了养心殿内所有人的喉咙。哭泣、惊呼、施救的动作,瞬间冻结。无数道惊恐到极致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龙榻上那具剧烈颤抖的瘦小身躯上。
小皇帝萧承稷的头颅,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如同生锈关节强行转动的姿态,一点一点地抬起。灰败的脸庞扭曲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扯动着干裂的嘴唇,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双空洞睁大的眼睛,瞳孔深处两点猩红的鬼火疯狂跳动、燃烧,穿透混乱的人群,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刚刚呕血、面如金纸的摄政王顾砚舟身上!
怨毒!贪婪!还有一丝初掌新躯的、生涩而疯狂的掌控欲!
沈清晚的意识如同被那猩红目光狠狠贯穿!灵魂深处传来无法形容的剧痛和冰冷绝望!稷儿!她的稷儿!那具小小的、流淌着她誓死守护血脉的躯壳里,如今盘踞着的,是顾砚舟这个窃魂的恶魔!滔天的恨意和守护被亵渎的极致愤怒,如同火山岩浆在她(顾砚舟身体内)的识海深处轰然爆发,几乎要将她本就虚弱的灵魂彻底点燃!
然而,就在这恨意沸腾、意志濒临失控的瞬间,一股源自顾砚舟身体本能的、更加剧烈的排斥反噬猛地袭来!喉咙里再次涌上浓烈的腥甜!她死死咬住牙关,将涌到嘴边的第二口鲜血强行咽下!冰冷的意志瞬间压过沸腾的情感——不能乱!绝不能在此刻暴露!
她(摄政王)猛地抬手,用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手背狠狠擦过嘴角,动作带着一种暴戾的、不容置疑的威压。那双刚刚睁开、还带着茫然和痛苦的眼眸,瞬间被强行灌注了属于顾砚舟的、冰冷刺骨的威严和暴怒!
都愣着干什么!嘶哑却充满毁灭力量的声音猛地炸响,如同惊雷劈在冻结的殿宇!陛下龙体为重!太医令!若陛下有半点闪失,本王诛你九族!
是!是!臣…臣万死!太医令如梦初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扑回龙榻边,颤抖的手指再次搭上小皇帝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手腕。
而龙榻上,顾砚舟(萧承稷)感受到沈清晚那强行压制的冰冷意志和随之而来的身体反噬,猩红的鬼火在孩童的眼瞳深处兴奋地跳跃了一下!她虚弱了!这贱婢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也不好过!
呃…呃啊……他再次驱动这具濒死的、孱弱不堪的幼小身躯,发出一声更加扭曲、更加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弹动了一下!灰败的脸上痛苦之色更浓,瞳孔中的猩红光芒却更加炽盛!他要用这具身体的痛苦,去刺激、去撕扯沈清晚那强装镇定的面具!
陛下!陛下息怒!万万不可再动气啊!太医令吓得老泪纵横,感觉指尖下的脉搏混乱得如同沸腾的粥锅,时急时缓,时沉时浮,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邪气在经脉中左冲右突!这绝不是普通的急怒攻心!这脉象……透着一种令他骨髓都发冷的……死气和邪异!
脉象如何!沈清晚(摄政王)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再次响起。她强撑着身体的反噬剧痛,一步步走向龙榻,玄色蟒袍的下摆拖过金砖上未干的血迹。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之上,既要抵抗体内灵魂撕裂和身体排斥的双重酷刑,又要死死压制着对榻上那个孩子喷薄欲出的杀意!
她的目光,如同冰封的刀锋,扫过太医令惨白的脸,最终落在榻上那具小小的身体上。与那双猩红的鬼火眼眸……再次轰然相撞!
无声的较量在空气中炸开!冰蓝的意志与猩红的疯狂隔空绞杀!
回…回王爷!太医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压垮了他,陛下…陛下脉象…洪大无伦,却又…沉涩如石!浮取躁急如火,沉按…阴寒刺骨!更…更有…一股邪祟之气盘踞心脉,左冲右突,摧…摧伐生机!此…此非药石可医之象啊!恐…恐是…冲撞了…了不得的阴邪之物啊!
阴邪之物!
太医令颤抖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殿内本就紧绷到极致的恐惧!宫女太监们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低低的、充满绝望的啜泣和惊呼。阴邪皇宫大内,天子居所,怎会有阴邪难道真是因为摄政王今日朝堂上杀戮太重,引来了……
住口!沈清晚(摄政王)厉声断喝,声音嘶哑却如同寒铁交击,瞬间压下了所有骚动!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太医令,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妖言惑众!再敢胡言乱语,本王现在就剐了你!
太医令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抖得如同筛糠,再不敢发一言。
而龙榻上,顾砚舟(萧承稷)却借着这混乱和太医令的妖言,瞳孔中的猩红鬼火猛地一闪!机会!
嗬…嗬…皇…皇叔……孩子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微弱到极致的气音。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孩童特有的、令人心碎的恐惧和依恋,仿佛在寻求唯一的庇护。怕……稷儿…好怕……有…有东西…在咬稷儿的心……
那双布满灰翳、却燃烧着猩红鬼火的眼睛,死死地、充满了孺慕和哀求地,望向步步逼近的摄政王。这表情,这眼神,与当年那个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孩子……何其相似!
沈清晚的脚步,猛地一滞!
如同被最毒的蛇瞬间咬中了心脏!巨大的痛楚和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守护本能,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强行构筑的冰冷堤防!稷儿……她的稷儿在向她求救!即使那躯壳里是恶魔,可这声音,这表情……
就是现在!
顾砚舟的残魂在孩童的识海中发出无声的、癫狂的尖啸!他捕捉到了沈清晚意志的松动!捕捉到了那瞬间汹涌而出的、属于沈清晚而非摄政王的守护情感!
猩红的鬼火瞬间暴涨!孩童那只一直死死抓着锦被的苍白小手,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毒蛇,猛地抬起!用尽这具濒死之躯所能爆发的全部力量,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和怨毒,狠狠抓向沈清晚(摄政王)那垂在身侧的、宽大蟒袍的袖口!
目标——袖中那柄散发着不祥幽寒的噬魂匕!
噗嗤!
布料撕裂的细微声响!
顾砚舟(萧承稷)那细小的、毫无血色的手指,如同铁钩般,竟硬生生刺穿了坚韧的蟒袍锦缎!指尖触碰到了袖中那冰冷坚硬、散发着无尽贪婪邪气的物体!
呃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同时从龙榻上的小皇帝和近在咫尺的摄政王口中爆发出来!
顾砚舟(萧承稷)的惨嚎,是因为强行驱动濒死之躯、手指触碰到噬魂匕那噬魂邪力的瞬间,灵魂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那小小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口中喷出大股暗黑色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
而沈清晚(摄政王)的惨嚎,则是因为噬魂匕被强行触动!那柄邪物仿佛找到了最甜美的猎物,幽蓝的寒芒瞬间穿透撕裂的袖口,如同活物般暴起!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吞噬撕扯之力,顺着袖中被孩子手指刺穿的破口,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钻入了沈清晚寄居的灵魂核心!同时,顾砚舟身体本身对邪物的剧烈排斥反噬也轰然爆发!
内外交攻!灵魂撕裂!
沈清晚感觉自己的意识瞬间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冰蓝色的灵魂之光在猩红鬼火和噬魂匕幽蓝邪芒的双重绞杀下,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护驾!护驾!有刺客!!李福那变了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尖叫声,终于撕裂了凝固的恐惧!
殿内彻底炸开了锅!侍卫的怒吼,宫女太监的尖叫,太医的惊呼,混杂着两个非人存在的痛苦惨嚎,将养心殿化作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混乱中,无人看清。
龙榻上,那具小小的身体在喷出污血后,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了下去。瞳孔深处的猩红鬼火微弱到了极致,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死死盯着近在咫尺、同样痛苦蜷缩的玄色身影。孩童的嘴角,极其微弱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几个气音:
匕……魂……我的……
而扑倒在地、痛苦蜷缩的摄政王顾砚舟,宽大的玄色袖袍下,那被孩童手指撕裂的破口处,一缕极其微弱、却令人灵魂冻结的幽蓝寒芒,一闪而逝。
8
邪异降临
猩红与冰蓝的绞杀,并未因肉体的痛苦而停止。
地狱的轮盘,在鲜血与混乱的帷幕下,被一只来自深渊的、苍白的小手……狠狠推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非人的碾磨声。
养心殿的穹顶之下,恐惧凝结成了冰。幼帝那声凄厉非人的惨嚎,如同丧钟,撞碎了所有虚假的平静。污血溅满了明黄的锦被,小小的身躯如同断线木偶般瘫软下去,唯有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深处,两点猩红的鬼火在剧烈摇曳后,死死凝固在沈清晚(摄政王)痛苦蜷缩的身影上。
护驾!护驾!有邪祟!快!快封住殿门!李福的尖叫变了调,尖锐得几乎撕裂耳膜,他连滚爬爬地扑向殿门,肥胖的身躯抖得像暴风中的落叶。
殿内彻底炸开了锅!侍卫们拔刀出鞘的金属摩擦声刺耳无比,却茫然四顾,找不到敌人。宫女太监的哭嚎与太医的惊呼混杂在一起,如同末日降临的混乱乐章。药箱被打翻,银针散落一地,金砖地面上的血迹被无数惊慌的脚步践踏、涂抹。
混乱的中心,沈清晚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
噬魂匕的邪力被幼帝指尖强行引动,化作亿万根带着倒刺的冰冷毒蛇,顺着袖口的破洞,疯狂钻入她寄居的灵魂核心!贪婪地撕扯、吮吸!每一寸灵魂都传来被寸寸凌迟、被强行剥离的终极痛苦!同时,顾砚舟身体本身对这邪物的排斥反噬也如同火山爆发,冰冷的钢针在四肢百骸内乱窜,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脏腑被搅碎的剧痛!
冰蓝色的灵魂之光在识海深处疯狂闪烁、明灭,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灯,随时会被猩红与幽蓝的狂潮彻底吞噬、熄灭!
呃啊——!她(摄政王)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痛吼,身体蜷缩得更紧,玄色蟒袍被冷汗和口中再次涌出的鲜血浸透。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地砖,指节因用力而惨白,指甲崩裂,留下道道血痕。
王爷!王爷您撑住!一个胆大的侍卫扑上来想搀扶,手刚触碰到蟒袍——
滚开!
一声嘶哑、暴戾、带着非人毁灭欲的咆哮猛地炸响!侍卫如遭重击,被一股无形的、充满混乱邪异的气场狠狠弹飞,撞在远处的柱子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众人骇然倒退!看向地上那蜷缩玄色身影的目光,已从敬畏变成了纯粹的、面对未知邪物的恐惧!
而就在这灵魂被双重酷刑折磨、濒临彻底涣散的绝境边缘——
龙榻上,那具小小的身体内部,一场更加惨烈的厮杀轰然爆发!
滚出去!蝼蚁!这身体是我的!!顾砚舟的残魂在孩童的识海中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猩红的光芒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冲击着沈清晚刚刚被噬魂匕重创、被迫侵入进来的冰蓝意志!他感受到了沈清晚灵魂的虚弱!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这贱婢的残魂连同她寄居的冰蓝意志,一同碾碎在这具新生的帝王躯壳里!
沈清晚的冰蓝意志在猩红的狂潮中左冲右突,如同怒海中的扁舟。每一次碰撞,都带来灵魂被灼烧撕裂的剧痛!她甚至能感觉到这具幼小身体脆弱的经脉在两人意志的疯狂绞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心脏如同被巨锤擂击,肺腑如同被冰刃切割!
稷儿……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沈清晚本体的意念碎片在剧痛中逸散,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和守护的执念。这丝波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微弱,却瞬间点燃了她濒临熄灭的斗志!
冰蓝色的光芒骤然凝实!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化作无数锋锐的冰棱,带着积压了十年的血海深仇和不惜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反刺向顾砚舟那猩红的灵魂核心!
贱婢!你找死!顾砚舟的残魂惊怒咆哮,猩红光芒暴涨抵挡!
轰——!
无形的灵魂风暴在幼帝萧承稷的识海内疯狂炸开!两股同样强大、同样充满毁灭意志的力量,如同两颗失控的星辰,狠狠对撞!
噗——!
噗——!
几乎同时!
龙榻上,幼帝萧承稷那本已瘫软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又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污血狂喷而出!小小的身躯剧烈痉挛,皮肤下的青筋根根暴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
而地上蜷缩的摄政王顾砚舟,同样身体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背部!第三口滚烫的心头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狂喷在面前的金砖上!玄色的身影抽搐着,仿佛随时会散架!
陛下——!
王爷——!
凄厉的哭喊声几乎掀翻殿顶!太医令面无人色,老眼瞪得几乎裂开!他眼睁睁看着小皇帝手腕上那混乱到极致的脉象——时而如洪流奔涌,灼热滚烫;时而又如冰河凝结,阴寒刺骨!两股截然相反、却都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在稚嫩的经脉中疯狂冲撞、厮杀!每一次碰撞,都让那微弱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
这绝非疾病!这……这是夺舍!是双魂在争夺一具躯壳!
这个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入太医令的脑海,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猛地抬头,目光惊恐地在龙榻上濒死的幼帝和地上如同邪魔附体的摄政王之间来回扫视!难道……难道传言是真的!王爷他……还有陛下……
脉…脉象如何!沈清晚(摄政王)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强行压抑的暴戾和混乱。她挣扎着抬起沾满血污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冰蓝与猩红的光芒在其中疯狂闪烁、交织,如同地狱的熔炉!她死死盯着太医令,无形的威压混合着混乱的邪气,几乎将这位老太医碾碎!
太医令浑身剧颤,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失禁。他看着摄政王眼中那非人的光芒,又看看龙榻上陛下瞳孔深处同样跳动的猩红鬼火……一个足以诛灭九族的恐怖真相卡在他的喉咙里!
说!沈清晚(摄政王)猛地一拍地面,染血的手掌在金砖上留下一个刺目的掌印!整个大殿都仿佛震了一震!
陛…陛下……太医令噗通跪倒,额头死死抵住冰冷带血的地砖,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破碎的声音,脉…脉呈双弦…如…如刀兵相斫……阳火…焚天…阴寒…蚀骨……两…两股邪力…盘踞紫府……缠…缠斗不休……摧…摧伐龙体根基……此…此乃…此乃……他猛地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勇气嘶喊出来,此乃双魂夺舍!邪祟侵体之绝症啊!非…非人力可救!王爷!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啊!
双魂夺舍四个字,如同四道惊雷,狠狠劈在死寂的养心殿!
所有的哭喊、惊呼,瞬间冻结!
李福僵在殿门边,肥胖的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了鬼。侍卫们握刀的手在颤抖。宫女太监们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绝望。
双魂……夺舍!
摄政王……陛下……
巨大的、颠覆认知的恐怖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而就在这死寂降临、众人心神被这惊天真相彻底震慑的刹那——
异变陡生!
地上蜷缩的摄政王顾砚舟,那只始终死死捂住撕裂袖口的手,猛地一颤!
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毁灭气息的冰蓝色灵魂光束,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毒蛇发出的最后一击,猛地从她眉心射出!无视空间距离,狠狠贯入龙榻上幼帝萧承稷的眉心!
同时!
龙榻上,那具濒死的幼小身躯,瞳孔深处那两点猩红鬼火也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一道同样凝练、充满贪婪和毁灭欲的猩红光束,如同离弦的血箭,从孩童眉心射出,瞬间回击,狠狠灌入地上摄政王顾砚舟的眉心!
冰蓝与猩红!
两道凝聚了双方最后意志、带着同归于尽决绝的灵魂冲击,在养心殿死寂的空气中,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
只有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冲击波,以两道灵魂光束的交汇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殿内所有烛火瞬间熄灭!
沉重的帷幔无风自动,狂乱飞舞!
跪伏在地的太医令、李福、侍卫、宫女太监,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扫中,齐齐闷哼一声,眼前一黑,意识瞬间陷入短暂的空白!
而在那灵魂冲击的核心——
呃……
嗬……
两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呻吟,分别从龙榻和地面上传来。
幼帝萧承稷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瞳孔中的猩红鬼火微弱到了极致,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点深埋灰烬的余烬。
地上,摄政王顾砚舟的身体也停止了抽搐,那双布满血丝、冰蓝与猩红疯狂交织的眼眸,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嘴角,一缕暗红色的鲜血无声滑落。
死寂。
比之前更深、更绝望的死寂笼罩了养心殿。
只有殿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如同无数冤魂在黑暗中的呜咽。
猩红与冰蓝的终极绞杀,似乎耗尽了所有力量。
地狱的轮盘,在碾过鲜血与灵魂的祭品后,发出了一声令人窒息的……
空转之音。
死寂。
冰寒彻骨、粘稠如墨的死寂,沉沉压在养心殿的每一寸空气里。烛火尽灭,只有高窗外透进的、惨淡的月光,勾勒出殿内狼藉的轮廓和那些如同凝固雕像般的人影。血腥味、药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源自灵魂层面的焦糊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
太医令瘫软在冰冷带血的金砖上,额头紧贴着地面,身体筛糠般抖着,连呼吸都微弱得几近停止。双魂夺舍!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也彻底冻结了殿内所有活物的心神。那是禁忌!是足以让整个王朝崩塌、让所有知情者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福肥胖的身躯僵在殿门阴影里,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龙榻和地上那两具无声无息的身躯,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侍卫们手中的刀早已垂下,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微弱的月光,映照出他们惨白茫然的脸。宫女太监们匍匐在地,连啜泣都已停止,只剩下无声的颤抖。
时间,在这片死寂中失去了意义。
直到——
龙榻上,那具小小的、被污血浸透的身体,极其微弱地……抽动了一下。
如同被微风吹拂的枯叶。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抽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伴随着破风箱般艰难、带着血沫的嗬…嗬…抽气声!
陛…陛下!一个离榻最近的年轻太医,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得猛地一颤,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一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齐刷刷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恐和一丝渺茫的希望,聚焦到龙榻之上!
只见幼帝萧承稷那灰败的脸上,肌肉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痉挛般的频率抽动着!紧闭的眼皮剧烈颤抖,仿佛下面有活物在疯狂挣扎!那只垂落在锦被外的、苍白瘦弱的小手,五指猛地蜷缩、张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抠出淋漓的血痕!
嗬…啊……!一声更加清晰、更加痛苦的嘶鸣,猛地从孩子的喉咙里挤出!不再是濒死的呻吟,而是充满了某种非人的、被强行撕裂般的剧痛!
太医令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只痉挛的手!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虚按在半空,仿佛在感受着什么。下一瞬,他布满皱纹的脸庞瞬间扭曲,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
脉…脉象!快!快按住陛下!他嘶声尖叫,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脉象暴乱!阳火焚心!阴煞蚀髓!紫府……紫府要炸了!按住他!快!
几个离得近的侍卫和内侍,被这凄厉的尖叫惊醒,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龙榻!他们颤抖着手,用尽力气试图按住那具疯狂扭动、如同离水活鱼般剧烈挣扎的小小身躯!可那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似一个濒死的孩童!一个侍卫的手刚碰到孩子的肩膀,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甩开!
呃啊——!!!幼帝喉咙里爆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小小的身躯猛地向上弓起,几乎要从榻上弹起来!脖颈和额角的青筋根根暴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如同皮下爬满了剧毒的蚯蚓!
就在这混乱挣扎达到顶峰的瞬间——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裂帛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
幼帝萧承稷胸前那件明黄色的、绣着五爪金龙的中衣,从胸口正中的位置,毫无征兆地……撕裂开来!
不是被外力扯开,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从内而外的巨大力量……生生撑破!
撕裂的衣襟下,那苍白瘦弱的孩童胸膛上,皮肤之下,竟有两股肉眼可见的、如同活物般的气流在疯狂地冲撞、绞杀!
一股炽烈如熔岩,呈现出刺目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金红色!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如同烧红的铁丝网!
另一股阴寒如九幽玄冰,呈现出一种死寂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深蓝色!流淌之处,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肌肉僵硬如铁!
金红与深蓝!
如同两条被强行塞入狭小囚笼的洪荒凶兽,在孩童脆弱不堪的胸膛内,进行着最原始、最惨烈的贴身肉搏!每一次碰撞,都让那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变形!每一次绞杀,都带来一声非人的惨嚎和皮肤下更恐怖的隆起!
啊——!!!
幼帝的惨嚎已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毁灭的疯狂!小小的身体在侍卫和内侍的全力压制下,依旧疯狂地扭动、撞击着床榻,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每一次撞击,都让胸前那两股纠缠绞杀的气流光芒更盛!
天……天啊……李福瘫软在地,裤裆处一片湿濡的温热,腥臊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看魔鬼般的眼神死死盯着龙榻上那非人的景象。
太医令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前的一切,早已超出了他毕生所学、所知、所能理解的范畴!这是邪祟!是真正的、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在争夺帝王的躯壳!
而就在这金红与深蓝在幼帝胸膛内疯狂绞杀、光芒刺眼到几乎要透体而出的刹那——
地上,那具一直毫无声息、如同死去的玄色身影,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之前的茫然,没有冰蓝与猩红的交织。
只有一片……纯粹到令人心悸的、如同万载寒潭般的……死寂!
沈清晚(摄政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支起了上半身。动作如同生锈的傀儡,带着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玄色蟒袍被血污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僵硬而充满非人质感的轮廓。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没有情绪,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扫过混乱的龙榻,扫过那些惊恐欲绝的人影,最终……定格在自己那只撕裂的、沾染着血污的袖口上。
袖中,那柄噬魂匕的位置。
然后,那只僵硬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抬了起来。
没有去看龙榻上那场惨烈的灵魂厮杀。
指尖,沾着从自己嘴角滑落的、暗红色的血。
那沾血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韵律,开始在空中……勾勒!
9
灵魂绞杀
指尖划过冰冷的空气,留下一道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散发着微弱腥红光芒的……轨迹!
那不是文字,不是符箓。
那是一种……扭曲的、充满亵渎意味的……印痕!每一次指尖的移动,都仿佛在抽取着指尖鲜血中蕴含的某种灵魂力量,也仿佛在引动着袖中噬魂匕那贪婪的悸动!
随着那沾血指尖的缓慢勾勒,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深处都为之冻结颤栗的……阴冷、邪异、仿佛来自远古深渊的……气息,开始在这死寂的养心殿中……无声地弥漫开来。
如同沉睡的邪神,被血腥和混乱的祭品……悄然唤醒。
龙榻上,金红与深蓝的绞杀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邪异气息的降临,光芒猛地一滞!幼帝挣扎的幅度瞬间减弱,那双布满血丝、瞳孔几乎被痛苦撑裂的眼眸,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悸,缓缓转向地上那个正在用血勾勒邪异印痕的玄色身影……
死寂再次降临。
却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冰冷。
带着一种……祭祀即将完成的……非人预兆。
死寂如同实体,沉甸甸地压在养心殿的每一寸空气上。惨淡的月光透过高窗,勾勒出狼藉的轮廓和凝固的人影。唯有龙榻上那具小小的身躯,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的活鱼,在绝望的压制下疯狂扭动、抽搐。每一次痉挛,都让胸前衣襟下那两股纠缠绞杀的气流——炽烈的金红与死寂的深蓝——光芒爆闪,映照着孩子灰败扭曲的脸庞上那极致痛苦的非人表情。
太医令瘫软在地,目光涣散,嘴唇哆嗦着无声开合,仿佛已被眼前的地狱景象抽走了魂魄。侍卫和内侍们用尽全力压制着那具爆发出恐怖力量的小小身体,脸上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麻木的绝望。李福瘫在殿门阴影里,尿臊味弥漫,浑浊的眼珠只剩下空洞。
就在这金红与深蓝的光芒在幼帝胸膛内冲撞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脆弱的容器彻底撑爆的刹那——
地上,那具玄色的、如同被遗忘尸骸的身影,动了。
沈清晚(摄政王)支起上半身的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沾满血污的玄色蟒袍紧贴着她(顾砚舟身体)僵直的轮廓,在惨淡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非人的光泽。
她的头,极其缓慢地抬起。
月光落在那张脸上。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冰蓝与猩红的疯狂交织。
只有一片……纯粹到令人骨髓冻结的……死寂。
如同万年冰封的荒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唯有最深沉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深处,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黑暗。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没有焦距地扫过混乱挣扎的龙榻,扫过那些凝固在恐惧中的人影,最终……极其缓慢地……落回自己那只撕裂的、染着暗红血渍的右袖上。
袖中,噬魂匕的位置。
然后,那只同样僵硬、如同玉石雕琢般冰冷的手,抬了起来。
动作缓慢、精准,带着一种超越生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
食指指尖,沾着刚刚从自己嘴角滑落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液。
那沾血的指尖,悬停在冰冷的空气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下一刻——
指尖动了!
不是疾书,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古老邪异韵律的方式,在面前冰冷的虚空之中……勾勒!
指尖划过无形的介质,留下了一道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极其细微的……暗红色轨迹!那轨迹并非直线,而是扭曲盘绕,充满了亵渎意味的古老印痕!每一笔落下,都仿佛在无声地抽吸着指尖鲜血中蕴含的、属于这具身体和沈清晚灵魂残片的力量!更有一股无形的、贪婪的悸动,从撕裂的袖口中隐隐透出,如同饥饿的凶兽嗅到了血腥!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刮擦在灵魂深处的异响,随着指尖的勾勒悄然弥漫!
随着那暗红色、扭曲亵渎的印痕在虚空中逐渐成形,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远古深渊的阴冷邪气,如同沉睡亿万年的魔神缓缓睁开了眼睛,开始在这死寂的养心殿中无声地……弥漫、扩散!
空气变得粘稠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刺入肺腑的痛楚。殿内残余的烛台残蜡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跪伏在地的太医令、李福、侍卫、宫女太监们,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升起,瞬间冻结了血液,冻结了思维,连颤抖都停止了,只剩下纯粹的被更高位存在俯视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终极恐惧!
龙榻上,那疯狂绞杀的金红与深蓝两股气流,在这股降临的邪异气息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光芒猛地一滞!激烈的冲撞瞬间减弱!
幼帝萧承稷那疯狂挣扎扭动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透,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随即瘫软下去,只剩下细微的、绝望的抽搐。那双因剧痛而几乎瞪裂的眼眸,瞳孔中属于顾砚舟的猩红鬼火和属于沈清晚的冰蓝意志都剧烈摇曳,被一股更深沉、更无法抗拒的恐惧所覆盖。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带着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悸和茫然,看向地上那个正在用血绘制邪异符文的玄色身影……
沈清晚(摄政王)的动作依旧缓慢,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她的眼神死寂空洞,仿佛所有的情感、意志,都已彻底燃烧殆尽,化作了驱动这邪异仪式的纯粹燃料。指尖的暗红轨迹越来越复杂,那扭曲的印痕在虚空中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和冻结灵魂的邪异波动。
整个养心殿,如同被拖入了一个缓慢凝固的、邪异的琥珀之中。
死寂,粘稠如血。
只有那沾血的指尖,在无声地滑动,勾勒着通向深渊的路径。
就在那扭曲的暗红印痕即将完成最后一道闭合的弧线、那股弥漫的邪异气息即将攀升到顶点的瞬间——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毫无征兆地,从龙榻上那具瘫软的幼小身躯内……传出。
这声音,微弱到了极致,却带着一种……与之前所有痛苦嘶嚎、非人咆哮截然不同的……稚嫩、纯净、却又充满了无尽悲伤和……茫然。
如同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又如同迷失在永恒黑暗中的灵魂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唤。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
龙榻上,幼帝萧承稷胸前那两股即将被邪异气息彻底压制的金红与深蓝气流,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纯粹无比的力量,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炽烈的金红光芒,不再狂暴,而是带着一种温暖的、守护的、如同朝阳初升般纯净而磅礴的气息!
那死寂的深蓝光芒,也不再阴寒刺骨,而是化作一种冰冷的、决绝的、如同万载玄冰般坚韧而锐利的意志!
金红与深蓝,在这一声微弱呼唤的奇异共鸣下,竟短暂地……停止了彼此疯狂的绞杀!如同两条被惊醒的巨龙,暂时放下了仇恨,同时将充满敌意和警惕的目光,投向了那即将完成的、散发着无尽邪异的暗红符咒!
而地上,沈清晚(摄政王)那正在勾勒最后一笔的、沾血的指尖,猛地……顿住了!
如同最精密的齿轮被强行卡入了一粒沙砾!
那死寂空洞的眼眸深处,那口万载寒潭般的枯井,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一下!
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到刺眼的……冰蓝色的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星辰,在她(沈清晚)那几乎被仪式彻底献祭的灵魂最深处,猛地……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稷……儿……
一个破碎的、几乎无法被听觉捕捉的、属于沈清晚自己本体的意念碎片,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无法置信的……微弱希冀,在她死寂的识海中……艰难地逸散出来。
那即将完成的、散发着恐怖邪异波动的暗红符咒,最后一笔的轨迹……凝固在了虚空中。
养心殿内,那即将攀升到顶点的、冻结一切的邪异气息,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死寂的琥珀,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中,透出一线……来自真正幼帝灵魂的、纯净而悲伤的……微光。
以及,沈清晚那被献祭仪式几乎磨灭殆尽的、最后一点……属于母亲的……悸动。
猩红、冰蓝、邪异的暗红……以及那一点纯净而悲伤的金色微光。
地狱的轮盘,在碾过灵魂的祭坛后,被这一声源自本源的、微弱的呼唤……轻轻……撬动了一丝偏移的轨迹。
那一声微弱如叹息的呃……,像一枚投入粘稠死水的纯净琉璃珠,在凝滞的养心殿中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
龙榻上,幼帝萧承稷胸前那两股被邪异气息压制的金红与深蓝光芒,在这声呼唤响起的刹那,如同被注入了最本源的、纯净的生命之火,轰然暴涨!
金红的光芒不再仅仅是炽烈,它流淌着朝阳初升般的温暖与磅礴,带着一种血脉相连的、守护的意志,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阴寒!
深蓝的光芒亦褪去了刺骨的死寂,化作万载玄冰般的坚韧与锐利,冰冷中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强大的力量,在纯净呼唤的奇异共鸣下,竟短暂地停止了彼此疯狂的绞杀!如同两条被惊醒的守护之龙,暂时放下嫌隙,龙首高昂,充满敌意和警惕地,死死锁定住虚空中那即将完成的、散发着无尽亵渎与贪婪的暗红符咒!
而地上,沈清晚(摄政王)那沾血的指尖,在即将闭合最后一道扭曲弧线的瞬间——
僵住了!
如同最精密的傀儡被无形的丝线骤然勒紧!
那双死寂空洞、如同万载寒潭枯井的眼眸深处,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一点微弱到极致、却纯粹得如同深埋地心亿万年的冰蓝星辰,在她(沈清晚)那几乎被献祭仪式彻底焚尽的灵魂灰烬最深处,猛地……挣扎着、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破永恒黑暗的光芒!
稷……儿……
一个破碎的、带着灵魂被撕裂般剧痛和不敢置信的……微弱希冀,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在她死寂的识海中……艰难地摇曳着,逸散出来。
那悬浮在虚空中、散发着恐怖邪异波动的暗红符咒,最后一笔的轨迹……凝固了。猩红的光芒剧烈闪烁、扭曲,如同被无形之力撕扯,濒临溃散!
弥漫殿宇、几乎将一切冻结的邪异气息,骤然一滞!仿佛那来自深渊的魔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纯净之光……刺痛了贪婪的眼睛!
死寂的琥珀,被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呼唤,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缝!
裂缝中,透出的不仅仅是纯净悲伤的微光。
还有顾砚舟残魂那被骤然打断、陷入极致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嘶鸣!
不——!!顾砚舟的意志在幼帝识海中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猩红的鬼火疯狂摇曳,试图重新点燃绞杀的烈焰,将那点纯净的微光和冰蓝的挣扎彻底扑灭!他感觉到了!沈清晚那贱婢的意志在复苏!这该死的、早该消散的幼帝意识也在挣扎!更可怕的是,那即将完成的、能彻底湮灭沈清晚、助他稳固帝躯的邪阵……被打断了!
然而,就在他猩红意志反扑的瞬间——
噗——!
龙榻上,幼帝萧承稷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一颤!又一大口污血喷出,但这血中,那金红与深蓝的光芒竟奇异地短暂交融,化作一道微弱的、却坚韧无比的能量屏障,堪堪挡住了顾砚舟的疯狂反扑!
同时!
地上僵直的沈清晚(摄政王),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口中第三次喷出鲜血!这一次,血雾中竟夹杂着点点冰蓝色的、如同灵魂碎屑般的光点!那凝固的暗红符咒剧烈闪烁了几下,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如同破碎的琉璃,瞬间崩解、消散于无形的空气中!
呃啊——!一声混合着痛苦、暴怒和不甘的嘶吼,从摄政王喉咙里扭曲地挤出!那双死寂的眼眸中,冰蓝的光芒剧烈闪烁,艰难地压制着重新翻涌的猩红,以及仪式被打断带来的灵魂层面的剧烈反噬!
养心殿内,那令人窒息的邪异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余韵。
死寂再次降临,却不再粘稠凝固,而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加深沉的、未知的恐惧。
龙榻边,死死按住幼帝的侍卫和内侍们,只觉得手下那具小小的身体猛地卸去了所有挣扎的力道,软得像一滩泥。胸前衣襟下,那两股恐怖的光芒也瞬间黯淡、隐没,只剩下皮肤下剧烈起伏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微弱喘息。孩子灰败的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褪去,只剩下一种空茫的、极致的疲惫和脆弱。唯有那双半睁的眼眸深处,一点纯净的金色微光,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微弱地闪烁着,对抗着瞳孔边缘那两点不肯熄灭的、怨毒的猩红余烬。
地上,沈清晚(摄政王)支撑身体的手臂剧烈颤抖着,玄色蟒袍被冷汗和血污彻底浸透。她艰难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龙榻上的孩子。冰蓝与猩红的光芒在其中疯狂闪烁、争夺、湮灭、再生……最终,暂时定格为一种极度混乱和虚弱的灰败。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最终颓然垂下头,靠着冰冷的殿柱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杂音。
陛…陛下……一个离龙榻最近的年轻太医,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幼帝的鼻息。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气流,他猛地缩回手,如同被烫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脉象……他不敢再去探。方才那金红深蓝绞杀、邪异降临的景象,早已超出了他认知的极限。
王…王爷……李福连滚爬爬地挪到殿柱边,看着摄政王那灰败濒死的脸色和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肥胖的脸上只剩下绝望的惨白。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双魂夺舍……邪祟侵体……王爷方才那非人的举动……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足以让天崩地裂的真相!
殿内所有幸存者,都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偶,瘫在原地,目光空洞地在濒死的幼帝和同样濒死的摄政王之间游移。巨大的恐怖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连思维都被冻结。
权力忠诚恐惧
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只剩下对那非人力量的……纯粹而原始的……敬畏与……绝望。
养心殿,成了风暴过后一片狼藉的坟场。
龙榻上,幼小的躯壳如同破碎的祭坛,承载着三重撕裂的灵魂——纯净的微光、猩红的余烬、冰蓝的灰霾——在濒死的边缘,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僵持。
地上,权倾天下的躯壳如同废弃的傀儡,靠着冰冷的殿柱,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伴随着灵魂溃散的冰屑和身体反噬的血沫。
猩红、冰蓝、邪异的暗红风暴……以及那一点纯净而悲伤的金色微光。
地狱的轮盘并未停止。
它只是被强行卡在了最危险的平衡点上。
在鲜血、恐惧和灵魂的残骸之上,发出令人窒息的……
空转之音。
等待着下一次……足以碾碎一切的……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