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楼道里潮湿发霉的空气和隔壁婴儿没完没了的啼哭声。但这扇破门，显然挡不住屋内那如同实质般凝固的贫穷和压力。
豚哥泡在卫生间那个临时找来的、边缘还有水垢印子的塑料大盆里——原来的磨砂玻璃浴缸因为体积问题，暂时被我“寄存”在系统空间角落（豚哥对此表示过短暂的不解，但很快被新盆里的温水安抚了）。水位不高，水质也仅仅是勉强清澈的自来水。豚哥倒是安之若素，扁平的脑袋搁在盆沿，小眼睛半眯，享受着这降级版的泡澡体验，只是偶尔会慢悠悠地划动一下短腿，似乎在怀念磨砂玻璃的质感。
客厅里，驼酱占据了唯一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板。它依旧背对着卫生间，雪白蓬松的长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努力散发着偶像的光晕。只是，那身毛发打理得……格外精细。每一根都仿佛被精心梳理过，柔顺服帖，一丝不苟。它微微侧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是的，我确定是余光！）审视着自己前腿和身体侧面——那里曾经沾着腐沼蠕虫的泥浆污渍，此刻早已消失无踪，恢复了一尘不染的雪白。但驼酱的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仿佛在确认那污秽是否留下了某种不可见的“精神烙印”。它周身那股低气压虽然减弱了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随时可能因为一根毛发不完美而爆发的“高度戒备”状态。
我的目光在意识里那个金光闪闪、标注着“顶级羊毛护理精华液（10ml试用装）：150积分”的商品上，和驼酱那身完美到近乎诡异的毛发之间，来回扫视。
150积分！我总共就100积分！这瓶小东西，只够给驼酱喷两下吧？两下！而它那份《顶级羊毛护理及形象维护基础保障计划（第一阶段·奢华版）》清单上的其他项目……光是看着那些积分预估数字，我就感觉呼吸困难，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贫穷，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不行……”
我低声喃喃，声音干涩，“坐以待毙，下次副本就是死路一条。豚哥的领域需要魔核扩大范围，驼酱的口水需要魔核提升威力和储备……还有清洁水源！还有护理！都得要钱！要积分！”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被贫穷逼到绝境、又被天价账单刺激出的孤注一掷。我走到塑料大盆边，蹲下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里面悠然自得的豚哥。
“豚哥！”
我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为了顶级香氛！为了恒温按摩冲浪豪华浴缸！为了咱们仨能活过下个副本……哥可能要委屈你几天了！”
豚哥慢悠悠地睁开半眯的眼，黑豆小眼里透着一丝佛系的疑惑：“咕噜？”
我无视它的疑问，目光又转向客厅那个雪白的、紧绷的身影：“驼酱！为了月光森林晨露精华！为了无菌护理舱！为了你的偶像荣光永驻！咱们得拼了！”
驼酱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自己完美的毛发上移开，极其缓慢、极其优雅地侧过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斜睨着我，眼神里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方案？速说！别废话！”
它那线条优美的脖颈微微扬起，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带着浓浓催促意味的鼻音：
“Tui？”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求生欲（及求生财欲）！】
【新任务发布：第一桶金！】
【任务目标：在48小时内，通过合法或系统默许的灰色手段，赚取1000系统积分或等值资源（魔核、稀有材料等）。】
【任务奖励：随机F级召唤师技能书x1，积分200点。】
【失败惩罚：驼酱心情值锁定-50（持续一周），豚哥泡澡用水将强制替换为宿主血液（每日500ml）。】
我：“……”
血液泡澡？！系统你是魔鬼吗？！还有驼酱心情值-50？那跟直接宣判我死刑有什么区别？！
巨大的压力瞬间化为更澎湃的动力！为了我的血！为了驼酱的心情！更为了那该死的豪华浴缸和羊毛护理！
“合法或灰色手段……”
我飞快地盘算着，眼神在出租屋狭小的空间里扫视，最终定格在塑料盆里那个自带“佛系光环”的圆润身影上。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计划雏形，在脑海里迅速成型。
“有了！”
我一拍大腿，眼中精光爆射，“豚哥！驼酱！咱们的启动资金，就靠你们了！”
江城东区，旧货市场深处，“老瘸子杂货铺”。
这地方与其说是店铺，不如说是个堆满了各种锈蚀零件、报废魔导器外壳、以及散发着不明气味的瓶瓶罐罐的垃圾回收站。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铁锈和过期营养膏混合的古怪味道。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用废弃魔晶驱动、接触不良导致光线忽明忽灭的吊灯在头顶摇曳。
柜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左腿装着简陋金属义肢的老头——老瘸子，正叼着一个油亮的烟斗，眯缝着一双浑浊但偶尔闪过精光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组合。
一个穿着霉味破布袍、脸上还带着点擦伤淤青的穷酸小子（我）。
一个被穷酸小子小心翼翼抱着、放在柜台上的、边缘豁口的塑料大盆。
盆里，盛着半盆还算清澈的水。
水里，泡着一只棕灰色、圆滚滚、半眯着小眼、仿佛对周遭恶劣环境完全免疫的……水豚。它甚至惬意地划动了一下短腿，带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而在穷酸小子脚边，则站着一只……老瘸子发誓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讲究”的羊驼。它通体雪白，毛发蓬松柔顺得不像话，在昏暗的杂货铺里简直像个自带柔光滤镜的移动光源。它高昂着头颅，脖颈的线条优美得如同天鹅，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嫌弃和疏离，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那些油污和不明碎屑，仿佛踩上去会玷污它高贵的蹄子。它离那个塑料盆和里面的水豚至少有两米远，仿佛在划清某种无形的界限。
“小子，”
老瘸子吐出一口浓烈的劣质烟圈，烟斗在柜台边缘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响声，浑浊的眼睛在我和塑料盆之间来回扫视，“你抱着个……泡澡的耗子？来我这破地方，是想卖盆？还是卖耗子？先说好，耗子肉太柴，不收。”
“什么耗子！这是卡皮巴拉！情绪稳定大师！佛系鼻祖！”
我立刻反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底气，“老瘸子前辈，您见多识广，肯定知道召唤师吧？这位，豚哥，就是我的本命召唤兽！拥有强大的精神辅助能力！”
“辅助能力？”
老瘸子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睛扫过塑料盆里那位大爷，“让它给我辅助个烟斗点火试试？”
“不是那种辅助！”
我赶紧打断他危险的想法，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柜台，“是精神层面的！绝对的冷静！平和！专注！您想想，现在外面什么世道？裂缝魔物天天闹腾，城里人心惶惶，异能者打生打死，普通人更是提心吊胆，失眠、焦虑、精神崩溃的比比皆是！对不对？”
老瘸子叼着烟斗，没吭声，但浑浊的眼睛里那丝玩味的光稍微收敛了一点，似乎在等我下文。
“而豚哥！”
我猛地一拍塑料盆边缘，水花溅起，盆里的豚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它的能力，就是‘绝对冷静领域’！被动光环！只要在它身边一定范围内，就能免疫精神干扰，平复心绪，提升专注！效果拔群！实乃居家旅行、修炼冥想、对抗心魔、缓解职场压力的必备良品！”
我唾沫横飞，极尽渲染之能事。
“所以？”
老瘸子慢悠悠地问。
“所以！我打算推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服务！”
我挺直腰板，掷地有声，“‘豚哥の佛系冥想体验课’！按分钟收费！一分钟，只要一个F级能量碎片！或者等值的旧货材料！让广大饱受精神内耗困扰的市民和低阶异能者，体验极致的平静！感受来自灵魂深处的安宁！”
空气安静了。
塑料盆里，豚哥咕嘟吐了个泡泡。
脚边，驼酱极其轻微地、嫌弃地挪动了一下蹄子，离那个唾沫横飞的宿主和泡澡的水豚又远了一厘米。
老瘸子叼着烟斗，烟雾缭绕中，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盆里那位“情绪稳定大师”，再看看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本小姐耻于与你们为伍”气息的雪白羊驼。
半晌。
“噗——哈哈哈哈哈哈！”
老瘸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金属义肢咣当咣当地敲打着柜台，浑浊的老眼里都笑出了泪花，“佛…佛系冥想？按分钟收费？哈哈哈！抱着个泡澡的耗子当冥想大师？哈哈哈！小子！你穷疯了吧？还是被魔物打坏了脑子？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狭小的杂货铺里回荡，震得头顶那盏接触不良的魔晶灯闪烁得更厉害了。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和羞恼像火一样烧上来。脚边的驼酱更是猛地一甩头，飘逸的长刘海（意念中的）剧烈晃动，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本小姐就知道这是个馊主意”的鄙夷和羞愤，它甚至往门口的方向挪了两步，一副随时准备划清界限、夺门而出的架势。
“老…老瘸子前辈！”
我硬着头皮，试图挽回，“您别笑！效果是真的！您不信可以体验一下！免费！免费一分钟！您感受感受！绝对不一样！”
“体验？跟这耗子？”
老瘸子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用烟斗指着塑料盆里的豚哥，语气充满了戏谑，“行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这耗子有多大能耐！不过……”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要是屁用没有，你小子就把这盆，还有这耗子，留下抵我的精神损失费！还有……”
他贪婪的目光扫过门口那个雪白的身影，“这只羊驼看着皮毛不错，也留下给我擦擦柜台！”
“不行！”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留下豚哥和驼酱？开什么玩笑！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驼酱更是瞬间炸毛！雪白的长毛根根倒竖！它猛地扭过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盯住老瘸子，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一股凛冽的杀意混合着被严重冒犯的愤怒，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杂货铺里那些瓶瓶罐罐都似乎被这股气势所慑，发出轻微的嗡鸣。
老瘸子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了。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常年混迹黑市底层，对危险的直觉远超常人。这只羊驼……不对劲！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气息，绝非普通的观赏动物！
“哼哧！”
驼酱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带着冰碴的白气，眼神里的意思清晰无比：肮脏的老东西，也配觊觎本小姐的皮毛？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就在这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谈崩（或者开打）的当口——
塑料盆里，传来一声极其舒缓悠长的气音。
“咕噜噜噜~~~~~”
是豚哥。
它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紧张的气氛，只是觉得盆里的水温似乎有点凉了（或者仅仅是它想换个姿势）。它慢悠悠地在盆里转了个身，粗短的四肢摊开，扁平的脑袋舒服地枕在盆沿豁口处，半眯着的小眼睛毫无焦点地望向杂货铺那布满蛛网和油污的天花板。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柔韧平和的波动，以它为中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波动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首当其冲的老瘸子，脸上的怒容和眼中的凝重，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极其诡异地……平复了下去。他叼着烟斗的动作顿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那丝惊疑和戾气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茫然的……平静？甚至连他下意识想要去摸柜台下那把老式霰弹枪的手，都缓缓地松开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劣质烟草的味道似乎也没那么呛人了。缭绕的烟雾中，他那张布满皱纹、总是带着市侩和算计的老脸，竟然罕见地松弛下来，浑浊的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呆滞的安宁？仿佛一瞬间，外面世界的纷争、黑市的尔虞我诈、身体的伤痛和生活的重压……都离他远去了。他只想就这么坐着，叼着烟斗，看着那只在破塑料盆里泡澡的、圆滚滚的“耗子”，什么也不去想。
【绝对冷静领域（被动光环）——
微弱触发！】
【触发条件：召唤物感知到环境氛围过于紧张（影响泡澡舒适度）。】
【领域范围：半径2米（塑料盆周边）。】
【领域强度：1.5%（佛系大爷的舒适度调节）。】
【效果：领域范围内，敌意/紧张情绪强制削弱1.5%。】
老瘸子没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抽着烟斗，眼神放空地看着塑料盆里的豚哥，仿佛沉浸在一个遥远而平和的梦里。整个杂货铺里，只剩下烟丝燃烧的轻微哔啵声，和驼酱因为愤怒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成了？！虽然只有1.5%！但效果拔群啊！老瘸子这表情，跟磕了安神药似的！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瘸子的反应，用尽毕生演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充满诱惑：“前辈……感觉如何？是不是……感觉脑子清静多了？那些烦心事……好像也没那么压得慌了？”
老瘸子没回答。他依旧沉浸在那短暂的、不可思议的平静里，浑浊的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一丝……留恋？
几秒钟后，那奇异的平静感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老瘸子猛地眨了眨眼，浑浊的瞳孔重新聚焦，市侩和精明迅速回归，但眼底深处，却残留着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渴望？
他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劣质烟草的味道重新变得刺鼻。他放下烟斗，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油腻的柜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塑料盆里那位依旧在“冥想”的佛系大爷时，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不再是看“泡澡耗子”的戏谑，而是一种……看到了金矿的、贪婪又谨慎的光芒！
“小子，”
老瘸子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后余韵，“你这耗子……不对，你这‘豚哥’……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