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在冰冷泥泞的地上，我像条离水的鱼，只剩下大口喘气的力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腐叶和腥臭泥浆的混合气味，呛得我直咳嗽。手臂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几道被荆棘划破的口子正往外渗着血珠，混着泥污，看着格外凄惨。
怀里那个磨砂玻璃浴缸，成了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体依靠。里面的水浑浊不堪，飘着枯叶、苔藓和星星点点的泥浆。豚哥依旧稳坐缸中，只是泡澡水位明显下降了不少，圆滚滚的身体半沉在浑浊的水里，扁平的鼻子露在水面，慢悠悠地吐着泡泡，一副“外面风雨再大，我心依旧宁静”的得道高豚模样。
而我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旁边。
那只被驼酱愤怒之下强行“点化”的腐沼蠕虫……不，现在应该叫它“泥浆山羊”了。体型堪比小牛犊，浑身覆盖着本该是雪白但现在糊满了粘稠、暗绿、散发着恶臭泥浆的卷曲羊毛。四条短腿深陷在腐叶和泥浆混杂的洼地里，每一次试图拔腿，都发出“噗嗤噗嗤”的绝望声响，带起更多的泥点。它硕大的羊头茫然地左右甩动，试图甩掉糊在眼睛上的泥浆，喉咙里发出委屈又困惑、低沉浑厚的“哞~~~哞~~~”声。每一次甩头，都像在泥潭里引爆了一颗小型泥浆炸弹，甩得周围一片狼藉。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荒诞、滑稽，又带着一丝魔物被强行扭曲本源的诡异悲凉。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
驼酱。
我的驼酱。
它静静地站在那片刚刚被精心打理过、此刻却沾上了零星泥点的苔藓“梳妆台”旁。雪白蓬松的毛发依旧闪耀着偶像的光泽——除了左前腿和身体一侧那几块刺目无比的、散发着恶臭的泥浆污渍。它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看不到它的眼神，只能感受到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刺骨的、名为“偶像包袱彻底碎裂”的恐怖低气压，正以它为中心，无声地向四周扩散。
森林里死寂一片。连风都仿佛绕开了这片区域，不敢惊扰这位处于暴走临界点的“神唾”大人。
“咕噜噜……”
浴缸里，豚哥适时地发出一串悠长的气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它慢悠悠地划动了一下，浑浊的水面荡开涟漪。那双黑豆小眼平静地看了看那只还在泥潭里挣扎“哞哞”叫的大泥羊，又看了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魔物滚开”气息的驼酱，最后，目光落在我这个瘫在泥里、形象全无的宿主身上。
系统提示的金色文字，再次慢悠悠地浮现在它泡澡的水面上方，字迹似乎都带着一丝佛系的无奈：
【卡皮巴拉状态更新：环境湿度偏高，水质浑浊度：中度污染（泥浆、腐殖质）。情绪稳定度：MAX（适应力良好）。】
【领域需求评估：无（魔物已散）。】
【友情提示：强烈建议更换清洁水源，以维持最佳泡澡体验。另，驼酱的毛发护理需求等级：紧急（SSS级）。可能需要宿主您的……协助。】
协助？！
我瞪着那行“可能需要宿主您的协助”，再看看驼酱那身沾了泥点的雪白长毛和它周身散发的、能冻僵影爪猫的恐怖低气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让我去给这位刚刚一发口水炮把A级魔物喷成泥山羊、正处于极度暴怒和偶像形象崩塌双重打击下的“神唾”大人……护理毛发？！
这和让我把手伸进碎纸机里有什么区别？！
“咕噜噜？”
豚哥似乎察觉到了我内心的剧烈波动，又发出一声疑问的鼻音，眼神清澈又无辜，仿佛在真诚地询问：“水质真的不行了，宿主，换水吗？”
我嘴角抽搐着，看着浴缸里那浑浊不堪、飘着不明物体的洗澡水，再看看自己一身泥污和手臂上的伤口，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换水？在这危机四伏的鬼地方？去哪找干净水？拿什么换？我的血吗？
“驼…驼酱……”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沙哑，试图安抚旁边那个随时可能原地爆炸的白色“火山”，“那个…泥浆…洗洗就干净了？森林里…可能…有干净的小溪？”
驼酱纹丝不动。只有它那低垂的脑袋几不可查地又往下沉了一毫米。周身的气压更低了。连它身边飘落的几片枯叶，都在接触到那无形的低气压范围时，无声地碎成了粉末。
我：“……”
完了。这梁子结大了。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僵持中，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突兀地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叮！新手任务‘初试啼声’已完成！】
【任务目标：在‘幽暗森林（初级）’副本中存活30分钟（实际存活：31分07秒）。初步体验召唤师作战方式（方式独特，效果显著）。】
【任务评价：F（全程抱头鼠窜，有效输出为0，召唤物自主发挥造成重大环境破坏及魔物精神污染）。】
【任务奖励发放：召唤契约位+1（已激活并使用）。系统积分：100点。】
【额外奖励（安慰性质）：召唤师学徒破布袍
x1（已发放至系统空间）。】
F？！
评价F？！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赤裸裸的“F”字母，还是像一记重锤砸在我脑门上。抱头鼠窜…有效输出为0…重大环境破坏…魔物精神污染……系统，你点评得还能再精准（扎心）一点吗？！
召唤契约位+1？这倒是实打实的奖励，虽然第二个召唤位已经给了驼酱。100点积分……听起来不少，但看看系统商城里那些动辄几千上万积分的技能书、魔核、装备……杯水车薪。
至于那个“安慰性质”的奖励……
我心念一动，一件灰扑扑、散发着陈旧霉味的破布袍子出现在我怀里。布料粗糙，针脚歪歪扭扭，下摆还破了个洞，防御力……估计聊胜于无。穿上它，活脱脱一个要饭的。
“噗嗤！”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极度嫌弃和鄙夷的喷气声响起。
是驼酱。
它终于抬起了它那高贵的头颅。水汪汪的大眼睛瞥了一眼我怀里那件散发着霉味的破布袍，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我浑身泥污、手臂带伤的狼狈形象，最后，目光落在我怀里那个装着浑浊洗澡水和淡定水豚的磨砂玻璃浴缸上。
它的眼神，从最初的愤怒和冰冷，逐渐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嫌弃、怜悯以及“本小姐怎么会摊上这种宿主和队友”的复杂情绪。
那眼神，比刚才魔物的包围圈还要让我窒息！
“哼——哧！”
又是一声重重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哼气。驼酱极其优雅、却又带着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决绝，猛地一甩它那沾着泥点但依旧飘逸的长刘海（如果真有的话），修长的脖颈高高扬起，四蹄轻抬，转身！
它没有再看那只还在泥潭里“哞哞”挣扎的大泥羊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失败的“艺术品”。它迈着模特般精准的步伐，雪白的蹄子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印子，径直朝着副本出口的方向走去。
背影孤傲，步伐坚定，浑身上下写满了三个大字：离！我！远！点！
“驼酱！等等我！”
我如梦初醒，也顾不上浑身的酸痛和狼狈了，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开玩笑！没有驼酱的口水神技，我靠什么走出这片魔物森林？靠浴缸里的豚哥用“绝对冷静领域”感化它们吗？
我手忙脚乱地想把浴缸收进召唤空间——意念沟通了半天，浴缸纹丝不动。豚哥泡在里面，稳如泰山，小眼神仿佛在说：“空间？什么空间？这里水温刚刚好。”
收不进去？！
我眼前一黑。看着这个沉重的、装满了浑浊泥水的磨砂玻璃浴缸，再看看驼酱那已经快要消失在扭曲林木间的孤傲背影，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豚哥！对不住了！”
我咬咬牙，弯腰，使出吃奶的力气，连缸带豚一起抱了起来！水花和泥浆再次泼洒出来，溅了我一身。
“咕噜噜？！”
浴缸里的豚哥终于被这剧烈的颠簸彻底惊扰，发出了不满的哼唧，短小的四肢徒劳地划动着浑浊的水面。
“坚持住！回家给你换干净水！顶级温泉！”
我一边嘶吼着给豚哥画饼，一边抱着这个沉重无比、不断晃荡的“移动澡堂”，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腐叶中狂奔，朝着驼酱消失的方向追去！
“驼酱！慢点！等等我！还有豚哥！别泡了！水都晃出来了！我的袍子！我的积分！我们得想办法赚钱啊！下次再遇到这种丑魔物，没有魔核强化，咱仨都得凉——！！！”
我的哀嚎声，伴随着浴缸里水花泼溅的哗啦声、豚哥不满的咕噜声，以及远处那只大泥羊委屈的“哞哞”声，在幽暗死寂的森林里，交织成一曲荒诞离奇的逃命交响曲。
江城，西区，廉价出租屋。
“砰！”
沉重的磨砂玻璃浴缸被我几乎是砸在了狭小卫生间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浑浊发绿的洗澡水晃荡着，泼洒出来不少，在地面积起一滩污渍。浴缸中心，豚哥慢悠悠地划动了一下，扁平的脑袋搁在缸沿，黑豆小眼半眯着，仿佛刚才那场夺命狂奔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颠簸旅行。它对身下这狭小、布满水垢的瓷砖环境似乎没什么意见，很快就重新进入了“泡澡即修行”的冥想状态。
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像是散了架。手臂上的伤口被泥污糊着，火辣辣地疼。那件散发着霉味的召唤师学徒破布袍被我随手扔在角落，像块肮脏的抹布。
驼酱？它进门后就占据了客厅唯一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板。此刻正背对着卫生间，留给世界一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雪白孤傲的背影。它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专注地……用舌头一点一点、极其细致地清理着左前腿和身体侧面的泥浆污渍。那专注的程度，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命的神圣仪式。每清理掉一小块污渍，它周身那股冰冷的低气压似乎才减弱一丝丝。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一种名为“贫穷与绝望”的气息。
一百积分。系统商城界面在我意识里展开，琳琅满目的商品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下面标注的价格却像冰冷的尖刀。
【F级通用魔核（能量微弱）：500积分】
【E级水系魔核（契合卡皮巴拉）：1000积分】
【E级精神系魔核（契合羊驼？）：1200积分】
【初级治疗药剂（愈合轻微伤势）：50积分】
【清洁术（一次性，祛除污垢）：20积分】
【恒温浴缸（基础款）：300积分】
（豚哥的泡澡水快见底了…）
【顶级羊毛护理精华液（10ml试用装）：150积分】
（这个价格让我眼角狠狠一抽！）
我的目光在那瓶小小的、标注着“顶级羊毛护理精华液（10ml试用装）”的商品上停留了很久。150积分！抢钱啊！再看看驼酱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怨念背影……我感觉后脖颈一阵发凉。
“豚哥，驼酱，”
我抹了把脸，把手臂上渗血的伤口展示给它们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看到了吗？这次是运气好，驼酱爆发了。下次呢？下下次呢？那些魔物不会每次都那么丑，丑到驼酱愿意吐口水，也不会每次都刚好有泥浆溅到驼酱身上，让它暴走！我们得变强！我们得有钱！”
我指着意识里系统商城那昂贵的魔核价格：“没有魔核强化，豚哥你的领域范围永远只有澡盆子那么大！驼酱你的口水储备和心情值也永远是个迷！下次副本，可能就是我们的埋骨地！”
豚哥泡在浑浊的水里，咕嘟吐了个泡泡，眼神依旧淡然，仿佛在说：“哦。”
驼酱清理毛发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不屑的“哼哧”。
这反应……意料之中。
我深吸一口气，祭出杀手锏：“钱！我们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去买魔核！去买顶级的泡澡香氛！去买最好的羊毛护理套装！去买恒温自动过滤的豪华浴缸！而不是挤在这个破卫生间里，用着发绿的自来水！驼酱，你也不想你的毛发永远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泥浆味吧？豚哥，你也不想每次泡澡都被突然出现的魔物打断吧？”
这一次，效果显著。
豚哥那半眯着的黑豆小眼，极其罕见地睁大了一丝丝。它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顶级泡澡香氛”和“恒温自动过滤豪华浴缸”这两个关键词，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带着一丝向往的：“咕噜噜~~~~~”
连带着泡澡的水面都荡漾起愉悦的小涟漪。
驼酱猛地转过了头！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之前的愤怒和冰冷被一种极其锐利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光芒取代！它不再清理毛发，而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充满了审视、评估，以及一丝……看到冤大头（划掉）看到希望的光芒？
它修长的脖颈优雅地扬起，如同最高贵的女王在审视她的臣民。然后，它雪白的蹄子，极其缓慢、极其优雅地，在地板上……嗒、嗒、嗒……地敲击了三下。
【叮！检测到召唤物‘神唾·羊驼（驼酱）’强烈意愿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