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只持续了三秒。
脚边那只由影爪猫变形而来的雪白小绵羊,似乎终于从“我是谁?我在哪?”的哲学懵逼中回过神来。它湿润的黑鼻子抽了抽,大概觉得我这身被汗水、泼出来的洗澡水和森林腐殖质混合腌入味的人类气息过于提神醒脑,也可能纯粹是出于食草动物对陌生环境的本能恐惧,它猛地一蹬后腿,发出更加尖锐急促的“咩~~~!”,像颗蓬松的白色毛球炮弹,一头扎进了旁边茂密的、长满尖刺的荆棘灌木丛里。
“噗嗤…哗啦啦…”
荆棘丛一阵剧烈晃动,伴随着几声委屈巴巴、渐行渐远的“咩咩”声,小羊羔彻底消失了踪影。
我:“……”
驼酱对此视若无睹,它正用前蹄极其优雅地刨着地面一块相对干净平整的苔藓,似乎打算给自己整理出一个完美的“梳妆台”,继续打理它那身不容丝毫凌乱的雪白长毛。
浴缸里,哗啦一声水响。豚哥慢悠悠地划动了一下粗短的四肢,把漂浮在水面的半片枯叶拨开,然后惬意地沉下去一点,只露出扁平的鼻子和那对永远半眯着的、看透红尘的黑色小眼睛,继续它神圣的泡澡修行。
森林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有风吹过扭曲枝丫的呜咽,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魔物还是其他倒霉异能者的嘶吼。这诡异的平静,非但没让我放松,反而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心脏。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初级副本“幽暗森林”之所以被冠以“幽暗”之名,不仅是因为遮天蔽日的古木,更因为这里潜伏的魔物如同附骨之蛆,擅长隐匿、偷袭,数量更是多如牛毛!刚才那几只影爪猫,不过是开胃小菜!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几乎是本能地,将刚刚获得的初级技能【洞察】全力开启!
嗡——
视野瞬间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色光晕。这光晕扫过前方盘根错节的虬结树根、扫过右侧爬满暗绿色苔藓的嶙峋怪石、扫过左侧那片看似平静、实则腐叶堆积如沼泽的洼地……然后,我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蓝光之下,那些看似自然的环境里,潜伏着密密麻麻、代表着敌意的、令人心悸的猩红轮廓!
就在我前方那片虬结的树根阴影下,至少有三只影爪猫蜷缩着,猩红的眼珠在暗处如同鬼火般闪烁!右侧的怪石后面,探出两个尖尖的、覆盖着鳞片的头颅,是擅长喷射毒刺的针尾蜥!更可怕的是左侧那片腐叶洼地,表面平静无波,但在洞察技能的透视下,下面如同烧开的水般翻滚着,数条水桶粗细、覆盖着粘稠泥浆的“腐沼蠕虫”正无声地向上拱动!它们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足以吞下整头牛的巨口!
被包围了!刚才驼酱那惊世骇俗的一“Tui”虽然吓跑了几只,但显然惊动了这片区域更多的猎食者!它们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合围过来,形成了一个致命的包围圈!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比刚才抱着浴缸狂奔时还要多!初级洞察技能的消耗远超想象,太阳穴传来阵阵针刺般的胀痛,视野里的蓝光也剧烈波动起来,仿佛随时会熄灭。
“豚哥!豚哥!开领域!快开绝对冷静领域!”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现在能救命的只有那个免疫精神攻击、削弱敌人战意的光环了!只要开了领域,这些魔物的偷袭欲望降低,我和驼酱就有机会!
哗啦。
浴缸里的豚哥,慢悠悠地把整个脑袋都沉了下去,咕嘟咕嘟吐了几个泡泡。几秒钟后,它才重新浮上来,湿漉漉的鼻尖耸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感受空气的温度和湿度。然后,它那双黑豆小眼懒洋洋地转向我,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舒缓悠长的、带着浓浓水汽的气音:
“咕噜噜噜~~~~”
伴随着这声佛系宣言,一行只有我能看到的、淡金色的系统提示文字,慢悠悠地浮现在它泡澡的水面上方:
【卡皮巴拉状态更新:感知到微风拂过水面,水温微降0.5摄氏度。情绪稳定度:MAX(专注泡澡中)。领域需求评估:无。建议宿主:静心,感受自然。】
我:“!!!”
感受你个头啊!感受自然?感受魔物的利齿和毒刺吗?!大哥!现在是泡澡的时候吗?!我恨不得立刻把这磨砂玻璃浴缸连同里面的淡定大爷一起砸了!
包围圈在无声地收紧。
树根阴影下的影爪猫伏低了身体,惨白的骨爪深深抠进泥土;怪石后的针尾蜥尾巴高高翘起,尾尖的毒刺闪烁着幽绿的寒芒;腐叶洼地的泥浆翻滚得更加剧烈,几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无声地张开,粘稠的涎液滴落,腐蚀得腐叶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着腥臭、腐烂和剧毒的致命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强烈的死亡威胁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喉咙,手脚冰凉发麻,大脑一片空白,初级洞察技能因为精神力剧烈波动而彻底失效!视野中的猩红轮廓消失了,但那股被无数双贪婪眼睛锁定的感觉却更加清晰、更加恐怖!
“驼…驼酱!”
我牙齿都在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看左边!还有右边!吐它们!快吐口水!Tui死它们!”
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指望那个还在研究水温的泡澡大爷是指望不上了!
驼酱终于停下了它精心打理毛发的动作。它微微侧过它那线条优美、高贵无比的头颅,水汪汪的大眼睛先是瞥了一眼左侧那片如同沸腾泥浆锅般的腐叶洼地。那翻滚的泥浆、粘稠的涎液、还有那张开的、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螺旋巨口……
“哼哧。”
驼酱的鼻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浓浓嫌弃的哼声。它优雅地扭开头,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它纯净无瑕的审美。它的目光又转向右侧怪石后那两只探头探脑、尾巴上毒刺蓄势待发的针尾蜥。那丑陋的鳞片、恶心的毒腺……
“哼哧!”
嫌弃的哼声加重了,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驼酱果断地、毫不犹豫地把高贵的头颅转开,只留给我一个线条完美、毛色雪白、但写满了“这届魔物太丑,本小姐拒绝服务”的冷漠侧影。
我:“???”
系统提示适时弹出,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冷静:
【召唤物:神唾·羊驼(驼酱)状态更新。】
【触发特性:偶像包袱(重度)。】
【目标评估:腐沼蠕虫(环境污浊度:SSS级,形态丑陋度:SSS级)——
严重超出可容忍范围,拒绝施法。】
【目标评估:针尾蜥(鳞片反光度不足,色彩搭配低劣,尾刺造型毫无美感)——
不符合施法标准,拒绝施法。】
【施法欲望:0。心情值:-30(被丑陋目标污染视觉)。】
【建议宿主:寻找符合‘神唾’审美标准的优雅目标,或提供额外精神抚慰(如赞美其毛发光泽度)。】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找符合它审美的优雅目标?在这鬼地方?我上哪儿给它找穿着晚礼服跳舞的魔物去?!精神抚慰?赞美毛发?我现在只想揪着它的刘海(如果它有的话)疯狂摇晃,问问它到底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嗷——!”
左侧的腐沼蠕虫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伴随着一声低沉粘腻、如同泥浆翻涌般的嘶吼,一条覆盖着恶臭泥浆的巨大蠕虫猛地从腐叶层下弹射而出!那张螺旋状的、布满层层叠叠利齿的巨口,带着腥风,如同一个巨大的、令人绝望的深渊,朝着我和我的浴缸当头罩下!
腥臭扑鼻!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右侧,针尾蜥的毒刺也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声!两道幽绿的寒芒,如同索命的毒蛇,直射我的脖颈和胸口!
前方的影爪猫如同三道离弦的黑箭,惨白的骨爪撕裂空气,目标是我的双腿!
真正的绝境!四面八方,全是致命的杀招!而我身边,一个泡澡泡得忘乎所以,一个嫌弃目标太丑拒绝出手!
巨大的恐惧和极致的荒谬感如同两股洪流,在我脑子里轰然对撞!肾上腺素飙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冲破了我声带的极限!在这生死一瞬,我抱着那个该死的磨砂玻璃浴缸,发出了穿越以来最凄厉、最绝望、也最愤怒的咆哮:
“豚哥!驼酱!你们俩能不能给我认真点?!要死人了啊——!!!”
这声咆哮,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战场!
首先有反应的,是那条弹射到半空、巨口距离我头顶不足半米的腐沼蠕虫。它那张开的螺旋巨口猛地一僵,似乎被我这毫无预兆、饱含悲愤的“噪音攻击”给震懵了零点一秒。
紧接着,是右侧那两只刚刚喷射出毒刺的针尾蜥。它们细长的脖子下意识地一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分贝吓了一跳,尾针的准头都歪了几分。
就连前方扑击的三只影爪猫,那迅捷如电的身形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凝滞。
而就在这零点一秒的、由我极限咆哮制造出的短暂空隙里——
“咕噜?”
一直泡在浴缸里,对外界腥风血雨置若罔闻、仿佛灵魂已经融入热水的豚哥,那双永远半眯着的、看透世事的黑色小眼睛,极其罕见地完全睁开了!
不是惊恐,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打扰了深度冥想般的不解,以及一丝丝被打断泡澡流程的不悦?
它那扁平的脑袋微微转动,黑豆似的眼珠,平静无波地扫过那张近在咫尺、滴落着恶臭涎液的螺旋巨口,扫过那擦着我衣角飞过的幽绿毒刺,扫过那几只利爪闪烁着寒光的影爪猫。
就在那张螺旋巨口即将合拢,将我连同浴缸一起吞噬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波动,以那个磨砂玻璃浴缸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震耳的音爆。那波动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拂过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又如同山涧中潺潺的清泉,无声地浸润过干燥的河床。
它轻柔地拂过那张狰狞的螺旋巨口,拂过那几只猩红嗜血的影爪猫,拂过那两只惊疑不定的针尾蜥,甚至拂过了那条刚从泥浆里探出半个脑袋、正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击的腐沼蠕虫。
【绝对冷静领域(被动光环)——
微弱触发!】
【触发条件:召唤物感知到宿主情绪极端剧烈波动(愤怒/绝望峰值),判定为可能干扰泡澡环境稳定性。】
【领域范围:半径1.5米(浴缸周边)。】
【领域强度:1%(佛系大爷的敷衍式安抚)。】
【效果:领域范围内,敌意目标攻击欲望强制削弱1%。】
1%!
系统提示冰冷地标注着这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然而,就是这1%的削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却产生了蝴蝶效应般的诡异效果!
那张距离我头顶只有几厘米的螺旋巨口,合拢的速度极其诡异地慢了那么一丝丝!那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深处、极其细微的迟疑——“好像……也不是那么急着吃?”
那三只影爪猫挥下的利爪,角度极其诡异地偏斜了微不足道的一度!仿佛在挥爪的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一爪下去……会不会有点吵?”
那两道本该射中我脖颈和胸口的幽绿毒刺,轨迹极其诡异地出现了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波动,擦着我的肩膀和肋下飞了过去,钉在后方的树干上,发出“咄咄”两声闷响!
噗嗤!
腐沼蠕虫的巨口最终还是合拢了!带着腥臭的粘液和巨大的咬合力!
但它咬空了!
就在巨口合拢前那零点一秒的迟疑里,求生的本能让我抱着浴缸,以一个极其狼狈、几乎是用脸着地的姿势,向前猛地一扑!
轰!
巨口咬在空处,溅起大片腥臭的泥浆和腐叶,喷了我满头满脸。而我,抱着那个沉重的磨砂玻璃浴缸,像只滚地葫芦一样,带着里面依旧八风不动、只是被晃得溅出更多水花的豚哥,咕噜噜滚到了驼酱刚刚精心打理好的那块苔藓“梳妆台”旁边,撞到了驼酱修长雪白的前腿。
“哼——!!!”
一声带着极度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尖利嘶鸣,瞬间刺破了森林的死寂!
驼酱!我的驼酱!它那身雪白、蓬松、刚刚梳理得一尘不染、每一根毛都闪耀着偶像光辉的完美毛发!
此刻,正被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的、暗绿色的……腐沼蠕虫泥浆!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驼酱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前腿上那几块刺眼的污渍。那眼神,从最初的茫然,迅速转化为极致的震惊,然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狂怒!它那修长优美的脖颈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雪白的毛发根根倒竖!一股肉眼可见的、名为“偶像包袱彻底碎裂”的恐怖低气压,以它为中心疯狂扩散!
它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慵懒或嫌弃的大眼睛,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整片森林的熊熊怒火!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剑,瞬间锁定了那条刚从泥浆里抬起巨大头颅、还在茫然自己为何咬空了的腐沼蠕虫!
优雅?起手式?造型管理?
统统见鬼去吧!
“TUI——————!!!!!!”
一声前所未有的、饱含着滔天怒火与极致羞辱的尖啸,伴随着一道比之前粗壮了数倍、速度更快、色泽更加“晶莹剔透”的“神圣吐息”,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出膛的炮弹,以毁天灭地之势,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糊在了那条腐沼蠕虫刚刚抬起的、还沾满泥浆的脑门上!
噗!
一阵比刚才浓烈数倍的白烟猛烈爆开!
烟雾散去。
那条水桶粗细、狰狞可怖的腐沼蠕虫消失了。
原地,出现了一只……呃……
一只体型堪比小牛犊、浑身覆盖着卷曲的、但沾满了湿漉漉泥浆的灰黑色羊毛、四条短腿深陷在腐叶泥沼中、正茫然地甩着同样沾满泥浆的尾巴、发出委屈又困惑的“哞~~~?”声的……
大泥羊。
世界,安静了。
剩下的魔物——那三只影爪猫,那两只针尾蜥,甚至洼地里刚探出头准备助攻的另一条腐沼蠕虫——全都如同被最顶级的石化魔法命中,僵在原地,猩红的眼珠(或者感知器官)死死盯着那只泥浆淋漓、不断“哞哞”叫唤的庞然大物,以及那个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鼻孔喷着愤怒白气的白色长毛“恶魔”。
一种名为“世界观崩塌”的极致恐惧,如同冰水,浇透了它们简单的魔物神经。
“嘶嘎——!!!”
不知是哪只影爪猫率先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剩下的魔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窝!它们再也顾不上任何猎食本能,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朝着远离驼酱的方向亡命奔逃!速度快得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眨眼间就消失在幽暗森林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和被踩踏得一片混乱的腐叶。
危机,再次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解除。
我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磨砂玻璃浴缸。脸上糊满了腥臭的泥点,衣服被荆棘划破,手臂上还蹭破了几道口子,火辣辣地疼。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混合在一起,让我大脑彻底宕机,连呼吸都忘了。
浴缸里,哗啦一声。豚哥慢悠悠地划动了一下,调整了泡澡姿势,似乎对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口水炮”和魔物大溃逃毫无兴趣。它那黑豆小眼瞥了一眼旁边那只不断甩泥、委屈“哞哞”的大泥羊,又看看浑身冒着黑气、显然处于暴走边缘的驼酱,最后,目光落在我这个灰头土脸、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宿主身上。
“咕噜噜?”
它发出一个带着浓浓水汽的、舒缓悠长的气音,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佛系的探询。
系统翻译的金色文字,慢悠悠地浮现在它泡澡的水面上方:
【卡皮巴拉状态更新:感知到宿主情绪波动趋于平缓(虚脱?),环境温度恒定。情绪稳定度:MAX。】
【领域需求评估:无。】
【友情提示:水质轻微浑浊(泥浆污染),建议宿主更换清洁水源。另,驼酱的毛发护理可能需要您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