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微风阵阵,风中带着湿润的气息。太子萧照渊换下朝服,身着月白锦袍,站在朱雀大街的茶寮前,望着顾府的马车缓缓停稳。车帘掀开时,他眸中掠过一丝笑意。
顾清梦身着鹅黄襦裙,发间只簪了支木芙蓉,虽未着华服,却自有一番清贵气度。
“武林之事刚过,又遇春闱之事,倒是冷落了你。”萧照渊轻轻将落在顾清梦发间的飞絮拂去。
“好了。”顾清梦淡淡一笑,“你贵为太子,能空出时间陪我已经很满足了。”
“刚刚来时,看到那边有卖糖葫芦的。”顾清梦拉着萧照渊朝着前方走去。
“老爷爷,来一串糖葫芦。”他接过糖葫芦递给顾清梦,“尝尝。看看与岁首那日是否一样甜。”
顾清梦接过糖葫芦,指尖触碰到他掌心的薄茧。
两人并肩而行,身后只跟了两个侍卫。大街热闹非凡,卖货郎的拨浪鼓声此起彼伏,绣坊的绸缎在风中轻轻翻飞。
忽然瞥见前方有杂耍班子在表演杂技,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他不动声色地将顾清梦往内侧带了带,避开拥挤的人群,“可还记得岁首那日?”
顾清梦耳尖微红,她正想说些什么,忽闻身后传来骚动,几个锦衣少年纵马疾驰而过,街边的货摊被撞得东倒西歪,摊主的惊呼声中,萧照渊长臂一伸,将她护在怀里。
“没事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紧张。顾清梦嗅到他衣袍上淡淡的沉香味,整个人心神安定下来。她抬眼望去,那几个骑手已经消失在街角。
“似乎是郑家的人。”她轻声道,指尖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今日似乎是放榜的日子”
萧照渊眸色微沉,转瞬间又恢复温和:“这些事,自有专人处置。”
醉仙楼。两人临窗而坐。顾清梦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忽然轻声道:“听闻陛下要开州郡学府,可那些家族”
“不必担心。”萧照渊为她斟了杯茶,茶汤在杯中泛起涟漪,“该担心的是那些坐不住的人。”
说完他看向远处皇榜处。
与醉仙楼隔河相望的皇榜前,人声鼎沸。北方学子的长袍与南方学子的儒巾挤得摩肩接踵,榜文上的墨迹未干,却已被唾沫星子溅得斑斑点点。
“笑话!前三甲全是江南人,当我北方无人?”荒州学子陈仲举拳头捏的发白,“去年是灵州江南人,今科又是江城郡之人,这春闱怕不是被南方士族把持了吧?”
“北方连年战乱,文风凋敝,能中榜已是万幸,怎敢在此撒野?”江南学子徐闻摇着竹扇,眼角扫过陈仲举磨破的袖口,“我等三更灯火五更鸡时,尔等怕是还在山林中打猎吧?”
话音未落,北方学子中忽然一人挥拳相向。徐闻险险躲过:“天子脚下,竟敢动粗?莫不是想学武夫做派?”
这一句话直接戳中北方学子的隐痛。北方战乱频发,学子多兼习武艺,常被南方文人讥讽为‘蛮勇莽夫’。
“诸位学子且听本太子一言!”
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上位者的威仪,萧照渊拉着顾清梦走入场中,“科举取士,凭的是真才实学,若觉得不公,大可上书陛下。”
陈仲举梗着脖子道:“殿下可知,南方士族私设‘学昌社’,专门传授应试技巧。我等寒门子弟,哪有这等资源?”此言一出,周围寒门学子纷纷附和,不少人撸起袖子露出补丁的衣袖。
“原来如此。”萧照渊看向众人,“各州府即将开办学府,日后无论南北,学子皆可在学府中习得应试之法。”
南方学子中有人冷笑:“北方水土苦寒,怕是学府还未建成,就先被风沙掩埋了。”
“此等小事,自然有工部督办。”太子忽然指向皇榜,“今年榜首,其父不过是一小小富商,不也高中状元?可见朝廷选才,从不问出身。有才能者,不管出身何地,出身如何,朝廷自会选拔!若是再有人在此闹事,休怪本宫以扰乱秩序论处。”
话音刚落,禁军已列阵皇榜两侧。陈仲举虽仍不服,却也不敢再喧哗闹事。太子示意护卫取出笔墨,在皇榜一侧空白处写下‘南北同源,唯才是举’八个大字,笔锋凌厉,犹如刀剑。
“明日,本宫自会在早朝向陛下提议,如何让各州郡学子公平应试。”他转身看向南方学子,“至于‘学昌社’私授应试技巧,结社营私,扰乱科考,国法不容。”
话音刚落。萧照渊拉着顾清梦缓缓离去。南方学子看了眼太子所写八字,摇了摇头悄悄散去。而北方学子人群中似乎有人嘀咕:“或许该去州郡学府试试了。”
夕阳西下,二人行至护城河时,正遇画舫游湖。萧照渊扶她上船,船娘笑出满脸皱纹:“这位小娘子好福气,这郎君一看就是会疼人的。”顾清梦羞得低头搅弄湖水,倒映的人影中,萧照渊正动作轻柔的替她整理被风吹散的发丝。
“岁首那日,初次见你。”萧照渊忽然开口,惊得她指尖溅起水花,“那时就想,若是能与你这般并肩看尽帝都,纵是江山事繁,也有了回甘。”
顾清梦抬头,见他眼中映着落日微光,想起他在皇榜前题字那幕。原来在他心中,家国情长从来不是取舍,而是如这画舫般,两岸风光与粼粼波光,皆是人间值得。
“听闻市井坊间流传《太子秘史》,说你每日要批阅三百份奏折,连用膳都在商议国家大事。”顾清梦忽然转身,手掌抚向萧照渊脸庞。“还有说你善使七十二路剑法,曾在黑水关独闯大周敌营呢。”
“若真会七十二路剑法。”萧照渊压低声音,“那第一路剑法就是用来护你周全。”
顾清梦看向萧照渊,见他眼中星光璀璨,比灯火更盛。
回府的路上,顾清梦握着油纸包着的糖葫芦,糖壳已有些融化,却似乎变的更甜。她忽然明白,这半日的闲散时光,并非偷得浮生半日闲,而是他在波谲云诡的朝局中,开辟出的一片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