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的工作,往往到判决时就已画上句号。但程望习惯不画“句号”。他知道,在案件被记录进档案柜之后,还有很多“未能发声的人”,仍在角落里喘息。
陈蕊的名字,在媒体舆论中逐渐扩散——但远非全部真相被社会知晓。于是,他开始追问另外一个方向:
案件中的“观众”,是否在后来选择说话?
案件媒体报道后第二周,江州警局收到一封寄自本市南区的匿名信,落款是一个署名——
“s·y
教研组,一位目睹一切的沉默者。”
信中写道:
“我在她(陈蕊)失踪前几天,与她有过一次交谈。她没说具体是谁,只说‘有人在刻意塑造暴力’,她想举报,但不知道向谁开口。”
“我没有劝她,也没有鼓励她。我只是听着。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现在我知道,那故事是她自己的。”
程望将信递给雷涵:“她不是唯一一个目睹者。”
雷涵翻阅信纸,眉心轻蹙:“还有别人在现场,但选择了不介入。”
“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回声。现在的问题是——谁愿意让这些回声变成声音。”
在江州市教育纪检办内部调查报告中,警方调取了部分早期投诉材料,发现:
陈蕊本人曾通过内部信访途径举报过“宋维对其工作环境造成干扰”,但信访记录被注明为“无具体佐证”;
后期,其“个人心理评估”为“有应激倾向”,被建议休假,未受理后续书面投诉;
教研组例会中,数次记录提及“工作氛围紧张”“沟通障碍明显”,但无个别处理记录。
程望眉头紧锁:“一个健康的个体,在进入这个系统之后,所有求救都被归类为‘情绪问题’。”
雷涵低声:“她被系统定性了。”
“比被杀更早的,是她的话被当成了噪音。”
这让案件的意义不再止步于个体犯罪,而是暴露出一个组织失声、道德瘫痪的生态。
程望沉声说:“我们需要发出警告,不只是通报。”
案发第41天,许源通过律师正式提交上诉,但其中并不包含任何对判决的实质性抗辩,而是在附带材料中留下了一段个人陈述:
“我知道法律已经判定我的罪。我不为此申诉。
“我只是想说一句——她不是一个脆弱的女人。
“她的强大,来自她对世界规则的信仰。可惜,我亲手摧毁了这个信仰。”
程望在办公室里读完这段陈述,久久未动。
“他后悔了?”雷涵问。
“不。”程望摇头,“他只是意识到,那不是一场普通的猎杀。”
“而是他毁了一个比他干净得多的世界。”
随着案件细节逐渐公开,江州高校系统内掀起关于“隐性暴力与责任界限”的广泛讨论。
新闻评论板块中,一段高赞留言这样写道:
“当我们说‘为什么她不报警’,也许应该问——我们为她留下过多少条通道?
她一次次报警,却被‘情绪问题’覆盖;
她一次次求助,却无人响应;
她一次次想站起来,却被一个制度压下头。
也许下次你看到一个被跟踪、被骚扰、被盯住不放的人,不要只说‘报警’,而是该问——你能不能成为她的一条出口。”
程望读到这条留言,闭上笔记本。
这不是评论,是判词。
不是对凶手的判词,是对旁观者的审判。
“陈蕊的回声”:留下的,是声音,不是遗憾
在陈蕊生前曾组织过的一场公益课堂上,有一个短视频片段被网友剪辑传播。
画面里,她穿着一件藏蓝色风衣,站在教室中央,神情坚定:
“我希望你们明白,规则不是拿来约束弱者的,它是用来保护每一个敢说‘不’的人。
如果某一天,你们在某个角落看到有人受欺负,不要想‘那不是我的事’。
你们的沉默,就是对加害者最大的纵容。”
雷涵将手机递给程望:“这个视频已经有一百多万次转发。”
程望看了一遍,许久无言。
那一刻,他觉得,哪怕案件再冷硬,哪怕判决再彻底,如果这些话能在人群中留下一个裂口,那她没有白死。
她的回声没有消失。
那晚程望没回家。他一个人站在江州南区的河堤上,看着水面无声流动。
夜色压低,风吹得警服微动。
他知道,这案子从调查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尽了力。可是,他心里有个永远拆不掉的结:
在她最需要人听她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在场。
“我们总是来得太晚。”他低声说。
但也正因如此,他更明白:
他们不是来救人,而是来阻止下一个悲剧的人。
本案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