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深处。
火把的光,在潮湿的石壁上跳跃,映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名叛军副将,被铁链吊着,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却依旧死死咬着牙。
“呵……呵呵……”他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笑声,“李彻……你杀了我……你也……坐不稳这江山……”
李彻站在阴影里,面无表情。
他身边,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身形佝偻,气息却如出鞘的利刃。
大炎军神,魏国公。
李彻没有看那副将,只是淡淡地对老将军说。
“魏公。”
“老臣在。”魏国公躬身。
“你当年在北境,是如何让那些蛮族开口的?”
魏国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敛去。
“陛下,手段,不登大雅之堂。”
“朕只要结果。”
“是。”
魏国公不再多言,缓步走向那名副将。
他没有带任何刑具,只是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在那副将身上几个地方,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啊——!”
副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魏国公的声音,苍老而平淡。
“军中审讯,有三百六十种法子。”
“每一种,都能让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十八层地狱。”
他收回手。
“这是第一种,叫‘蚁走’。”
“滋味,如何?”
副将浑身被汗水浸透,大口喘着气,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说不说?”
“我……我说了,也是死!”
“说了,你死。”魏国公点点头,很平静,“不说,你全家跟你一起,用这种法子,死。”
副将的瞳孔,猛然收缩。
魏国公看着他:“你还有个七岁的儿子,对吗?”
“不!不——!”副将彻底崩溃了,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我说!我全都说!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缕黑血,从他嘴角溢出。
他的头颅,猛地垂下,气绝身亡。
整个地牢,死一般寂静。
一名仵作匆匆上前,掰开副将的嘴,仔细检查了一番。
他转身,跪在李彻面前。
“陛下,是死士。”
“牙槽里,藏了见血封喉的毒囊。方才情绪激动,咬破了。”
线索,断了。
陈庆之脸色凝重:“陛下,看来燕王在京中,还藏着更深的力量。”
李彻没有说话。
他缓缓蹲下身。
火光下,他看到,那副将垂死的手指,在满是污水的地上,无意识地划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痕迹。
不是一个字。
更像是一个符号。
但李彻认得。
那是一横,下面是两点,再下面,又是一横。
是一个“王”字。
不是燕王李贤的“贤”。
是……王。
李彻的眼神,深邃如渊。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
“处理干净。”
“是!”
他转身,向地牢外走去,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来,朕的好皇叔,朋友很多啊。”
……
次日,早朝。
金銮殿的气氛,一扫之前的阴郁,反而有些……喜庆。
李彻高坐龙椅,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完全摸不透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
“昨日,户部尚书张谦言,国库空虚。”李彻的声音很温和,“林默。”
林默自百官中走出,躬身。
“臣在。”
“告诉张爱卿,现在国库里,有多少钱?”
林默的声音,响彻大殿。
“回陛下!经连夜清点,查抄逆党所得,现国库有黄金三百七十二万两,白银五千二百一十万两!田契地契、各类财宝,仍在统计!”
轰!
整个朝堂,炸了!
所有大臣,都用一种看神仙的目光看着李彻。
一夜之间!
只用了一夜之间,这位陛下,就将一个空壳子国库,填成了金山银山!
户部尚书张谦,激动得老泪纵横,直接跪下了。
“陛下圣明!大炎之幸!万民之幸啊!”
“张爱卿快快请起。”李彻抬了抬手,笑道,“钱,是有了。但仗,是将士们打的。有功,当赏!”
他看向陈庆之。
“陈庆之。”
“末将在!”
“传朕旨意!”
李彻的声音,陡然变得洪亮。
“大雪龙骑,解京城之围,救社稷于危难!人人赏银百两,官升一级!阵亡将士,抚恤金加十倍!其家人,由朝廷奉养终身!”
“禁军将士,守城有功!人人赏银五十两!官升一级!”
“另,开仓放粮,赈济京城内外所有灾民,一月为期!”
一道道旨意下去,百官听得热血沸腾。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
这才是圣君所为!
不少老臣甚至在想,或许前几日的血腥,只是陛下为了震慑宵小,不得不用的雷霆手段。
这位陛下,骨子里,还是仁慈的。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金銮殿。
李彻含笑看着这一切,眼神平静。
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
退朝后,御书房。
只有寥寥数人。
陈庆之,魏国公,以及新任户部侍郎兼纠察司主官,林默。
御书房内,气氛与金銮殿上截然不同,冰冷得像地窖。
李彻坐在书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都看出来了?”
魏国公率先开口,声音沙哑:“陛下是想,麻痹他们。”
“没错。”李彻点点头,“朕又是赏赐,又是赈灾,做出了一副万事大吉,准备安享太平的模样。”
他看向林默。
“就是为了让某些人,放松警惕。”
林默躬身:“臣明白。”
李彻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白纸,用朱笔,在上面重重写下一个字。
王。
他将纸,推到林默面前。
“认识吗?”
林默瞳孔一缩:“琅琊王氏。”
“对。”李彻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百年来,权倾朝野。”
“民间有言,王与李,共天下。”
他盯着林默。
“林爱卿,你觉得,朕的天下,能与人共吗?”
林默的头,垂得更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只能是陛下一人的天下。”
“说得好。”李彻笑了。
“纠察司的第一把火,朕给你找好地方了。”
“臣,万死不辞!”林默眼中,燃起一团火焰。
“朕不信巧合。”李彻的声音,变得很轻,“那个死士,临死前,偏偏划出了一个‘王’字。”
他顿了顿。
“朕也不信,燕王李贤,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琅琊王氏这种千年世家,为他卖命。”
陈庆之皱眉:“陛下的意思是……王家,可能才是幕后主使?燕王,只是他们推到台前的幌子?”
“有可能。”李彻淡淡道,“也有可能,王家和燕王,只是合作。甚至,王家内部,也有分歧。”
“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站起身,走到林默面前。
“朕要的,不是证据。”
林默抬起头。
李彻看着他,一字一顿。
“朕要的,是态度。”
“臣,明白了。”
“不,你还不明白。”李彻摇摇头,“朕不要你去查案。”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朕,要你去‘请’人。”
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去把王家现任家主,当朝太傅,王承。”
“给朕,‘请’进宫来。”
“朕,想亲自问问他。”
“这天下,到底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