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逆境寻光 > 第15章 血染银票

青州城外的官道已然化作一片浑浊的泽国。倾盆的暴雨如同天河倒悬,狂暴地抽打着泥泞的地面,溅起无数浑浊的水花。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窒息感。陆昭雪紧贴在官道旁一株古老槐树虬结的枝桠间,湿透的青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疲惫的线条。碎玉剑鞘斜倚在膝头,冰冷的水珠顺着古朴的剑鞘不断汇聚、滴落,无声地砸进下方早已泥泞不堪的坑洼里,荡开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目光穿透密集如帘的雨幕,死死锁定在三百步外。六驾由沉重玄铁打造、形制异常坚固的马车,正碾压着深深浅浅的水洼,在泥泞中艰难跋涉,沉重的车轮碾过泥浆,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每一辆马车的车辕上,都悬挂着一块巴掌大小、鎏金闪烁的牌匾,上面清晰地刻着四个大字——“万通商号”。那牌匾四角装饰的、如同藤蔓般扭曲蔓延的诡异纹路,在雨水的冲刷下,反射出冰冷幽暗的光芒,竟与昨夜在醉红楼废墟梁柱间显露的隐云谷星图轮廓,隐隐相合!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陆昭雪的心脏。
“陆当家!”一个压得极低、带着剧烈喘息的声音,伴随着泥土翻动的窸窣声,从槐树根部一个不起眼的鼠洞里猛地钻出。瘸腿小乞丐阿六浑身湿透,像个泥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污泥。他急促地爬到陆昭雪藏身的树下,仰起头,沾满泥浆的手颤巍巍地摊开,掌心赫然托着半块莹润温凉的碎玉残片——正是昨夜醉红楼拼合后又莫名碎裂的玉珏的一部分!
“鼠群……鼠群都疯了!”阿六的声音带着尚未平息的惊惶,胸膛剧烈起伏,“它们不要命地往车队底下钻,吱吱乱叫……老灰(鼠王死后新推举的鼠王)告诉我,车底板……车底板的夹层里,有那股味儿!那股……”阿六的瞳孔因恐惧而微微放大,“……药人窟雪水的腥寒气!浓得化不开!”
陆昭雪的心猛地一沉!她闪电般伸手接过那半块碎玉。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玉片的刹那!
“嗡——!”
碎玉残片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活鱼,在她掌心骤然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微弱的、尖锐的共鸣感直抵她的脑海!她翡翠色的瞳孔瞬间收缩,清晰地看到残片断裂的边缘,有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青铜色纹路在疯狂流转、闪烁!那纹路的走势……那种古老而独特的笔锋韵味……
“是‘陆’字!”陆昭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天地炉鼎上被刻意抹去的那个‘陆’字……最后缺失的残笔!”陈家守护的药鼎,陆家被抹去的印记,幽冥殿的马车……这一切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
怒火,混杂着彻骨的寒意,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她猛地扯下束发的、早已被雨水和昨夜血渍浸透的靛蓝色粗布发带,一圈又一圈,带着狠劲缠在碎玉剑的剑柄上,将剑与手死死固定在一起!
“阿六!”陆昭雪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开雨幕,“传令西街所有兄弟!目标:拦下车队,不惜一切代价!但记住——”她翡翠色的瞳孔射出锐利如鹰隼的光芒,“——劫车!不劫货!”
“是!”阿六眼中闪过决绝,转身如同一尾灵活的泥鳅,再次钻入那个幽深的鼠洞,身影迅速消失在潮湿黑暗的地下。
命令如同无形的波纹,迅速在暴雨掩盖下的槐树林边缘扩散开去。八道如同猎豹般敏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泥泞的路沟、倾倒的草垛后骤然暴起!他们身上破烂肮脏,动作却迅猛如电,手中特制的、带着倒钩的粗铁钩锁,如同毒蛇出洞,狠狠甩向正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玄铁马车车辕!
“哐啷!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和撕裂声瞬间响起!沉重的马车被数股蛮力猛地拉扯,车轮深深陷入泥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是此刻!
陆昭雪的身影如同撕裂雨幕的青色闪电,从槐树高枝之上凌空扑下!足尖在狂暴的雨点上借力轻点,身形快得拉出道道残影,几个起落便已稳稳落在打头那辆玄铁马车的车顶!冰冷的铁皮透过湿透的鞋底传来刺骨的寒意。
“什么人?找死!”车辕旁护卫的几名劲装大汉反应极快,厉喝声中,数柄闪烁着寒光的朴刀带着撕裂雨帘的呼啸,从不同角度狠狠劈向陆昭雪立足的车顶!
陆昭雪甚至没有拔剑!她手腕一抖,缠着发带的碎玉剑闪电般倒转,沉重的剑鞘裹挟着万钧之力,如同一条咆哮的冰龙横扫而出!
“铛!铛!铛!”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火星在暴雨中迸射!劈砍而来的朴刀如同撞上了奔涌的山洪,被剑鞘蕴含的沛然巨力狠狠震开!持刀的大汉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混合着雨水顺着手腕淌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交错瞬间,陆昭雪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其中一名大汉因用力而被雨水浸透衣袖的手臂内侧——一道狰狞扭曲、如同活物的暗青色蛇形刺青,清晰无比地映入她的眼帘!
与暗巷中袭击她、最终被她用竹竿使出《百草诀》开头濒死后曾泛起微光的普通银戒指,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吸力从戒指内部传来!她身上各处伤口流淌出的九幽血,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被吸向那枚戒指!血液在戒指周围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深红色的旋涡!
“昭昭……该醒了……”
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充满了无尽怜爱和释然的声音,如同穿越了亘古的时光,无比清晰地在她灵魂最深处响起!
戒指爆发的青光骤然变得无比凝聚、厚重!瞬间化作一个半透明的、笼罩她全身的青色光罩!光罩表面,无数细密玄奥、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符文飞速流转!
“噗!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弩箭狠狠钉在了青色光罩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光罩剧烈地荡漾起涟漪,却坚韧无比地将所有致命箭矢挡在了外面!
身体承受着万箭穿心般的剧痛,精神却在濒死的临界点被强行拔高!陆昭雪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破碎的躯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看”清了戒指内部的景象——那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空间!那里悬浮着三百颗如同星辰般闪耀的光点!每一颗星辰的光芒中,都隐约映照出一张或温婉、或刚毅、或年轻、或苍老的女子面容!三百张脸!三百种眼神!或悲戚、或愤怒、或安详、或期冀……她们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无声地聚焦在濒死的陆昭雪身上!
濒死之际,老者临终前那句耗尽心血的呢喃,如同洪钟大吕,在她脑海轰然炸响:

“芥子……纳须弥……”
巨大的明芒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夜空!所有的痛苦、仇恨、疑惑、迷茫在这一刻都被洗涤!颤抖的、沾满血腥的手指,带着一种源自灵魂的虔诚和决绝,轻轻抚过眼前最近的那一颗、映照着一张与她眉眼有几分相似的温婉女子面容的星辰光点……如同按下了某个宿命的开关。
“嗡——轰——!!!”
戒指内部的星河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浩瀚、古老、纯净、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守护意志的力量,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火山,从戒指内部狂暴地喷涌而出!
“轰隆——!!!”
一道肉眼可见的、青金色的环状冲击波,以陆昭雪为中心,如同神只的怒吼,向着四面八方轰然炸开!所过之处,狂暴的雨幕被瞬间排开!大地在轰鸣中震颤!那三百名手持劲弩、脸上还凝固着嗜血和惊愕的幽冥殿弩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毁灭性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骨折筋断的声音在暴雨中连成一片!如同被狂风折断的稻草人般,七零八落地摔倒在泥泞之中!
青光如同温暖的潮水,包裹着陆昭雪破碎的身躯。她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骨折的肩胛、碎裂的膝盖、深可见骨的割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愈合!断裂的骨茬在光芒中重新接合,撕裂的筋肉如同被无形的手飞速编织,新生的皮肤取代了狰狞的血痂……
然而,就在这股磅礴力量修复她身体的同时——
“锵……咔嚓嚓嚓……”
被她紧紧握在左手、浸满了她和阿六鲜血的碎玉剑,剑身之上突然响起一连串令人心碎的脆响!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整个剑身!这把伴随她走出深山、历经血战的长剑,终究无法承受这股源自戒指、远超它材质极限的浩瀚力量,在她手中寸寸龟裂!
“啪嗒……”
一块最大的剑柄碎片掉落在地。剑柄末端那个极其隐蔽的暗格被震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显得有些陈旧的羊皮纸卷滑落出来。羊皮纸甫一接触地面冰冷的泥水和陆昭雪尚未干涸的九幽血——
“呼——!”
一团金色的火焰骤然升腾而起!那张古老的羊皮地图在火焰中非但没有化为灰烬,反而迅速地舒展、燃烧!火焰在空中扭曲、盘旋,最终勾勒出一副巨大、清晰、完整无缺、标注着山川河流与奇异节点的星图!星图的核心位置,三个古老而苍劲的大字在火焰中熠熠生辉——

隐云谷!
幽冥殿追兵凄厉的惨叫声在暴雨中渐渐微弱、远去。整片槐树林外,只剩下瓢泼的雨声冲刷着满地的血腥泥泞。陆昭雪缓缓低下头,怀中的阿六身体早已冰冷僵硬。她轻轻掰开少年紧握的手指,取出那半块染着他心头血的碎玉残片。残片在她指尖微微发烫,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一道温润的光流,倏地没入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仍在散发着柔和青光的戒指之中。
戒指表面,一道新的、微小的星辰纹路悄然点亮,星光的边缘,带着一丝少年独有的倔强气息。
暴雨疯狂地冲刷着地上散落的、被血色和淤泥沾染的银票碎屑。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三道粗大无比、凝练如实质的紫色狼烟,如同三条咆哮的怒龙,猛地刺破厚重的雨幕云层,从青州城西街的方向,冲天而起!扶摇直上!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密集的雨帘,那刺目的紫光依旧清晰可见!
西街丐帮!最高级别的血战求援信号!三道齐燃!意味着最后的堡垒即将陷落!意味着……生死存亡!
陆昭雪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三道刺破苍穹的紫色烟柱,冰冷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光华流转、内蕴星河的戒指。戒指表面新浮现的星纹,隐隐勾勒出五个相互缠绕的奇异轨迹——其中一道轨迹的气息,沉稳厚重如山岳,一道轨迹炽热狂猛如烈火,一道轨迹清冷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