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春风不渡深宫闱 > 第一章

我是被架空的女帝,当今掌权的正是我年少结发的丈夫贺瑜。
为臣多年,他终于难捱不住想要上位的心;不甘臣服的我用金簪刺穿咽喉。
弥留之际,他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尧儿,莫睡!
再次睁眼,我竟回到了他篡位之前,脖颈处隐隐的疼痛提醒我一切都是真的。
面前贺瑜仍是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我举起长剑,以剑斩情。
贺瑜,给朕跪下!
这次谁囚禁谁还不一定呢。
1
重生之怒
我的眼缓缓睁开,看到一双伸来的手,我将它狠狠抓住。
尧儿,你怎么了
贺瑜有些吃惊,我们就这样僵持住。
他从我的手中抽出,轻抚上我的额头,确认无事后松了一口气。
我的脖颈传来阵痛,它提醒我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执念真的被上苍听到,它重新给了我一次机会。
我迟迟未能缓过来,以至于贺瑜的亲信端着安神药来到身边时也未能察觉。
贺瑜见我不为所动,竟吻住我的唇,唇瓣在感受到他温度的同时,也带来一丝苦涩。
啪——
我擦干嘴角的药渍,狠狠甩了贺瑜一巴掌,迅速抽出床边的佩剑指在贺瑜脖颈前。
占有、架空……我对贺瑜的爱早已殆尽。
你若再敢向前一步,朕必要你人头落地。
我怒目而视,他握住长剑,将其移开,躬身时朝服露出半截名册——定安军三字刺目如刀。
而前世,贺瑜便是带着这批军队成功篡位。
太监前来禀报:兵部求见……眼睛却瞟向贺瑜。
直到他颔首,那阉人才敢退下。
陛下,奏折已经批好,臣还有事,先离开了。
我盯着他批完的奏折,突然抓起一本砸向殿柱。纸页纷飞中,琉璃无声跪候。
去查,他若藏了一兵一卒……
奏折的利页将我的指尖划伤,一滴鲜血落下。
我深知既然上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要改变一切……
2
朝堂血雨
春雨落在地上溅起水花,乾元殿的气氛压抑得窒息。
六部尚书轮流上奏,却跪臣不跪君。
我将朝冠摘下,走向贺瑜,为他戴上,随后放声大笑。
贺瑜转过头来,一旁的大臣吓得不敢吭声。
继续啊,你们都瞧着朕干甚,不是正和贺爱卿商议的起劲儿吗
贺瑜将朝冠重新戴在我头上,又整理好原先被我甩乱的衣襟。
陛下无心政事,臣为您分忧即可。
听见贺瑜的回应,角落传来嗤笑:陛下既心不在朝政,何必……
此话刚落,群臣便开始窃笑。
寒光闪过,那颗脑袋已滚到贺瑜脚边;我甩了甩剑上血珠,踩住头颅莞尔一笑。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贺瑜,给朕跪下!
贺瑜听令跪在我面前,我从发髻中抽出金簪,用力刺入贺瑜的手掌。
这柄金簪正是前世我自戕所用。
他闷哼一声,反手攥住我手腕。
血顺着我们交叠的指缝滴落,烫穿了龙袍袖口的金线。
让群臣听令可得花不少金银吧,这是朕赏你的,贺爱卿可得收住了。
金簪稳稳插在贺瑜的掌中,金制的流苏还在不停摇曳。
血顺着贺瑜的手流下,滴在刻有瑜字的玉佩上。
谢陛下。
朝中开始有大臣议论我的暴虐,更甚有者称贺瑜比我更适合当这皇帝。
听说贺瑜惩罚了几个教唆的大臣,对外宣称绝不二心我正好落入下风,这才明白是自己中了贺瑜的圈套。
真是好一个绝无二心。
3
金銮迷局
夜色如墨,我踏入金銮殿,贺瑜此刻正用朱红批复案前的奏折。
见我来,他从容起身行礼,袖摆拂过案上奏折——恰是教唆他代我摄政那封。
陛下夜访,可是臣批的折子不合心意
他微笑着替我披上自己的外袍,无意间将掩在我胸前的发丝拨出。
我拽过他受伤的手,粗暴拆开纱布。
他的掌心溃烂见骨,却连呼吸都未乱。
朕是天子,是朕给了你从趴着到站起来的机会,若再僭越——只会更痛。
我将金疮药洒在他的伤口,接着朝贺瑜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贺瑜忽然扣住我手腕,带着我的指尖将药粉涂满他掌心纹路:若陛下常伴身侧,死也无憾。
我唤来宫侍温酒,要与贺瑜好好聊聊。
酒过三巡,我佯装燥热褪衣,贺瑜垂眸斟酒,不经意间漏出腰间玉佩——那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阿瑜……
我攀上他肩膀,趁机摸向玉佩。
指尖刚触到冰凉玉石,他忽然仰头饮尽残酒。
随后喉结滚动着将我抱在他的腿上。
贺瑜轻轻低下头,吻上我的唇。
我加深这个吻,趁其不备时卸下他腰间的玉佩。
此时药效正到,贺瑜昏睡在我怀中。
我整理好身上的薄纱,从金銮殿离去。
琉璃为我换上夜行衣,我们一行人动身前往国公府。
玉佩正好钳入国公府密道的暗门上,霎时间地动山摇。
密道内部并无玄铁甲兵,只有满墙女子的画像。
画像用的是上好的蜀锦,女子从剑指天涯到身着龙袍睥睨天下,都刻画在锦缎上。
——这些全是我的画像,并且每幅下都标注着毓尧吾妻
我咬紧牙关,指甲快要戳进肉里——又是一次,贺瑜把我耍了。
暗箭从密道四处射来,照明的火把摔倒地上,将整个密室点燃。
保护陛下!
烟火呛入我的口鼻,周围的陈设变得模糊,我只见火光中,身着锦袍的男子只身走来——
贺瑜……
他为我掩住口鼻,抱起我从火中冲出。
再次苏醒,我已经躺在金銮殿,榻前跪着数位太医,贺瑜侧身坐在我身旁。
陛下,你我既已成婚,国公府亦是您的,回自己的家,为何又要使千方百计呢
我已经能猜到明日朝中会说什么,当今圣上私闯国公府,还点了丞相的书房。
贺瑜牵起我的手轻抚,太医识趣地退下。
尧儿,你求求我,只要你肯认输,我便将所有都告诉你……
他的表情几乎要陷入一个癫狂的状态,全身都在颤抖。
陛下,您为何不肯放心依赖臣!
我朝贺瑜招手,在他凑近的那一刻将他吻住。
他愣神片刻,很快沉溺于这个吻中。
也是这时,我狠狠咬破他的嘴唇,腥甜的血液滑进我的咽喉。
我将药碗摔在地上,随意拾起一片碎渣指向贺瑜。
贺瑜,朕是天子——除非你是在做梦,朕是不会向大臣腹软的!
溅起的碎片划伤我的右臂,可我心头的恨麻痹了疼痛。
只是贺瑜,他心疼地上前,全然不顾锋利的陶片已经抵在自己的动脉。
我看向流血的伤口,又怒视贺瑜。
滚,给朕滚!
4
情仇交织
户部尚书站在烧毁的书房前清算着我要赔贺瑜多少银两。
贺瑜的亲信前前后后搬出三大箱信件。
我随意抽出一封打开瞧瞧贺瑜是否有留下什么马脚。
毓尧卿卿……
开头皆为我的名讳,是他少年所书之信。
恶心。
我正要将手中信封撕碎,却没想到稍稍用力,信纸便化作沙尘般吹走。
浆木抵不过岁月,日子久了自然脆弱不堪。
贺瑜掏出手帕为我擦净手中尘土。
或是贺爱卿保存方式有误,何怨浆木
下人扛出最后一箱物品,是一些孩童旧物。
我开始质疑贺瑜的忠贞。
陛下,这是您的,亦或是——我们的。
我没想到这些木制的玩意儿竟没被大火烧毁,更没想到贺瑜还存着这些陈年旧物。
陛下,此物为您为太女时赠予臣的……
少年时期的朔林毓尧若是知道枕边之人会背叛她,还会满心欢喜地送出至宝吗
琉璃。
琉璃为递来火折子,我接过,朝木箱丢去。
贺瑜的随侍瞪大眼喊叫起来:
朔林毓尧,这是我们大人精心呵护才留存现在的,就同你那可怜的皇位一样,要不是我们大人……
琉璃上前将此人踹入火堆中,很快他便不再吭声。
贺瑜,朕需要你的精心呵护吗
贺瑜轻笑摇头。
陛下是大庆祥瑞,天赐皇命,臣怎敢染指。
我提起贺瑜的衣领,咬牙怒斥。
府中人再敢僭越,你就替他们剜去舌头吧。
贺瑜默不作声,只是恭敬行礼,我甩袖离去,只留他一人在此。
5
权谋交锋
早朝结束,我在案前批复这无聊的奏折。
在我即将昏睡过去时,一本名册吸引我的注意——定安军。
名册内十万人,从总领到小兵,生详一一记录。
在我怀疑这份名册的真实性时,扉页那位与贺瑜关系要好的将领之名出现在上面。
我前世在安定军中见过他,他的名字为这份名册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陛下,贺大人求见。
我本想说不见,却又想起可以靠贺瑜的反应来证明这本名册真假与否。
陛下可需帮忙
贺瑜凑上来,将桌上的奏折搞得一团乱。
你在找什么
他有些无奈,却未停下手中动作。
实不相瞒,臣闲来无事写了几封情诗,混着奏折给陛下送来,怕污了陛下的眼。
既然是写给朕的情诗,那朕就收下了,你不用再找,退下吧。
贺瑜还在犹豫,我却要被他拙劣的演技逗笑。
是在找这个吗
我将定安军名册丢在贺瑜脚下。
贺瑜,把真的定安军名册给朕。
朝中谁人不知贺瑜为了专权早已没了朋友,那将领的名字出现的太为刻意。
你瞒着朕养兵,造反这是诛九族的罪。
贺瑜拾起名册,拍干净染上的灰,重新放回桌案。
陛下,朝堂远比您想象的要麻烦许多,你只需依附于臣便可,臣会保护你。
贺瑜还在拒不承认,我将手中的朱笔甩出,墨水洒到他的脸上。
朕不是傻子。
他凝望着我,淡淡开口。
陛下,请不要让臣含冤而亡。
我无奈,只好让贺瑜离开御书房。
贺瑜,来日方长,可别让朕捉住马脚。
6
秋猎惊魂
秋猎,在我正要上马时,贺瑜出现拦住我。
陛下,马匹不够,您是九五之尊何须参加秋猎,不如将这马让给他人
前世也是这样,不过我并没有答应他,疯掉的马匹让我摔在地上,昏倒整整三日。
不过这次,我同意了。
没有坐骑的我只得坐在看台上。
贺瑜,你可真是好样的。
因为气愤,我让贺瑜端着滚烫的茶盏跪在我面前。
你若真想当这个善人,应该能体谅朕让你跪在这里。
他的指尖微微泛红,却仍然稳如泰山。
我气不打一处来,便让琉璃继续在杯中加沸水。
小心!
猎场突然发出尖叫。
只见刚刚我的那匹马突然发疯,背上之人被摔下,马蹄疯狂踩踏。
疯马突然与我对视,立刻朝着我们冲来——
贺瑜迅速将我挡在身后,抽出佩剑刺入马身。
风撩起他的衣袖,露出恐怖的疤痕——那是多年前他在围猎中替我抵挡猛兽留下的。
两次用的都是同一柄剑,是我送他的,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
贺瑜抽出长剑,重新插入剑鞘。
他腰间的玉佩叮叮当当撞上剑鞘,出现轻微裂痕。
我蹙眉,冷漠凝视着贺瑜。
你知道这一切。
贺瑜不作声,默认知道马匹会疯的事实。
你故意让朕误会你,成为你知情达理的衬托
贺瑜像是压抑许久,才轻飘飘开口。
陛下若信臣一分,臣死亦甘愿。
哈,真是……
我捂着疼痛发昏的额头,忍无可忍,朝贺瑜扇去。
在大臣眼里,我是贺瑜深爱的妻子,却喜怒无常。
而贺瑜是深情的丈夫,平易近人,知情达理。
这一切都是贺瑜塑造的,他所希望人们看到的。
贺瑜,你可别叫朕失望啊。
宫侍抬起轿辇,我连一丝背影也不想留给贺瑜。
7
情断刀锋
我约贺瑜商议,他将地点定在国公府后花园。
贺瑜,你知道朕想要什么,赶紧交出来!
既然得不到虎符,倒不如直接向他讨要。
贺瑜淡淡地品茗,全然不顾我的急切与愤怒。
陛下只说要聊聊,又未曾提及何物何事,臣非陛下心腹,怎知陛下所求何物
好一个其非心腹。
我不屑一笑,重重拍桌,剑刃出鞘,直指贺瑜,剑穗丁零当啷碰撞。
虎符和定安军,朕都要——你若再装疯卖傻,可别怪刀剑无眼!
贺瑜嘴角上扬,却没有一丝惧意,他看向池塘,尤为感伤。
陛下可知这是何处,臣为何约您来此
见我答不上来,他便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十八年前,臣在此地被兄长按入池中,险些丢了性命,上苍眷顾——皇太女出现,将兄长逐去,她临走时对臣说……
下次要再被别人说是狗,你就咬他吧,咬穿他的血管,咬断他的四肢。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剑,贺瑜则是轻笑,像在感激我并没有忘记与他的初遇。
那年夏日,我正好在国公府遇上世子霸凌贺瑜,而年幼的贺瑜同狗一般跪在地上任人欺辱。
我赶走嚣张跋扈的国公世子,又扶起地上的贺瑜,接着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对于我来说,那天仅仅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可对于贺瑜,那是他反抗命运的开始。
我重新举起剑。
只不过是救了条狗罢,这样无关紧要又无聊的事情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贺爱卿是想给朕打感情牌
锋利的剑刃划过他的脖颈,瞬间鲜血流下,染红剑背。
朕说了,虎符。
贺瑜笑出声来,那不是不屑,而是一种自嘲。
陛下,您想要的,臣很早已经给您了。
我挑眉,随后放声大笑。
什么,你的真心吗
贺瑜不语,只是摇头。
贺瑜,朕真的会杀你。
他脖颈上的血迹快要凝固,却仍选择不开口。
陛下,臣说过,前朝危机四伏,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左右的。
我的心脏猛烈抽动,最后咬牙挥剑。
是你逼朕的。
手起刀落间,他的玉佩也随着摔落,裂的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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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起那缕被我割断的发丝,撒手任它飘落在地。
此剑斩情,朕不会再顾及往日情意分毫——贺瑜,我们走着瞧。
马车上,琉璃为我递来刚刚摔碎的玉佩。
她说这是贺瑜非要让我带走的,既然要断情绝意,这枚来自我的玉佩也应该由我本人收回。
我皱眉,嫌弃这玉佩沾染了贺瑜的气味,并不想收下。
陛下,这是先帝赐的料子,随意处置怕是有些大不敬。
我无奈,只得选择收下。
8
废相风波
我慵懒的摆在龙椅上。
贺瑜的背脊挡在我身前,这一挡就是八年。
我全程没有参与朝政,直至太监准备宣布退朝。
等等——
我冷眼看着琉璃捧来废相诏书。
帛布上贺瑜二字墨迹斑斑,像干涸的血。
台议论纷纷,贺瑜却面色未改。
贺瑜,你不敢接吗
我轻笑,话中带着些讥讽的意味。
陛下,贺大人十三岁入朝,担任丞相八年——
你若再开口,就陪着贺瑜一起。
朝中再无人敢应声。
贺瑜接过琉璃手中的圣旨,毕恭毕敬地对我跪下。
贺瑜,朕不废你国公之位,但虎符,你得交给朕。
他从袖中找出玄铁制成的令牌递给我,两手触碰之时,他的指甲轻微摩挲过我的掌心。
现在,滚吧。
我得意地看着贺瑜朝殿外而去,他在迈出殿门那刻,万臣叩首,为贺瑜求情。
陛下,臣等死谏,大庆不能没有贺大人!
琉璃挥剑,喊得最凶几人已经人头落地。
朕是天子,想罢免、任用谁只是一念之间,若有不满——皆见此剑!
我夺过太监手中钟锤,亲自敲响古钟退朝。
乾元殿外,贺瑜并未离去,在我出来时拦住我的去路。
他掏出手帕,为我拭去没注意到的血渍。
我嫌恶地拍开他的手。
陛下,僭越了。
十五年前,我同贺瑜也是在此处正式相识,他未及束发,却已经当上国公。
国公府病的病死、斗的斗死,最后只剩贺瑜一人从死人堆里走出来。
少年贺瑜为我摘下落在头上的花瓣,温润如玉。
殿下,僭越了。
我有没有爱过贺瑜
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与其爱他,我更爱的是自己、是江山与皇位、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这些在对于贺瑜的爱面前,显得我们的爱多么卑微、渺小又无助。
既知僭越,贺国公就自己下去领罚吧。
我怒视贺瑜,他未有丝毫慌张。
我见贺瑜不为所动,便唤琉璃取来藤条。
藤条抽在贺瑜的双手上,曾经被金簪刺穿的旧伤再次溃烂。
贺瑜的血沾满藤条,甩出的血珠洒在大理石留下血印。
这副藤条惩罚过许多人,却是第一次惩罚贺瑜。
我挥起这副藤条无数次,却是第一次挥向自己心中破碎不堪的爱。
贺瑜,你恨朕吗
贺瑜面色苍白地摇头。
不,你很,你恨不得即刻造反,将朕扒皮抽筋!
他颤抖着将沾满血的手扶上我的脸庞。
陛下若是不信,臣愿剖出真心,以正此情。
他抽出我赠予的佩剑,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
来人,救驾!
贺瑜倒下,我的心脏猛烈抽动。
朕赢了
面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呼吸也变得困难,只剩下琉璃与宫侍的喊叫。
汩汩鲜血染红白色的地面与他手旁的剑穗,顺着缝隙流向我的脚下,染红鞋面。
贺瑜……
太医很快赶来,他对地上的贺瑜探脉,随后摇头。
几个太监扛起贺瑜奔向金銮殿,琉璃搀扶着我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9
心匪石坚
宫中传言皇帝染上邪祟,重病不起。
丞相贺瑜被罢免,又身受重伤。
这座巍峨古朴的宫城,此刻失去他的两位主人。
尧儿,与我一起,可曾后悔
我身着大红色的喜服,与贺瑜食指相扣。
阿瑜,与你一起,我永不后悔。
我们携手登上数级高阶,来至母皇面前。
毓尧,朕告诉你,权力是会改变人的,更何况是你们这样年轻的孩子所谓无知的爱。
我紧紧握住贺瑜的手,对母皇摇头。
不,我不悔。
我划破手掌,将血滴入合卺酒,与贺瑜共同饮下。
而贺瑜则是扯开纱布,伤口流出的血液将合卺酒染红。
贺瑜!
我与床前之人对视,他的胸前缠着层层纱布。
臣在。
我扑入他的怀中痛哭。
贺瑜并未打断我的哭声,他将我抱住,轻拍我的脊背。
我的一滴泪落下,砸在雪中。
大雪纷飞,我看着贺瑜跪在御书房前为我求药,眼泪不经意间落下。
贺瑜跪在殿外,雪已染白他的乌丝,却不见母皇身影。
哎呦呦,太女殿下,陛下不见,咱也劝不动贺大人……
贺瑜见我来,将自己缎色官袍披在我身上,又跪了回去。
尧儿,回去吧。
风雪袭来,吹得我睁不开眼。
陛下病的越来越重了。
我见有人身着黑袍抱胸倚在门框,还有人在轻揉我的手。
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他的手很温暖,像春天——我听到雁鸟长鸣。
秋日雁鸟南迁,没什么好看的。
贺瑜将我的手掰开,撒上金疮药。
我的手在刚刚练剑时划破了口子,现在他在为我包扎。
殿下,瞧。
贺瑜塞给我一枚剑穗,正好配宫里为我新铸的长剑。
我将自己曾经的佩剑递给贺瑜,剑柄是银制的,刻着我的名字。
剑穗稳稳拴在新剑上,叮叮当当碰撞剑身发出声音……
苦涩汤药入喉的灼痛,与当年合卺酒的辛辣重叠。
我感觉自己做了一段很长的梦,头痛欲裂。
琉璃哭成泪人,她说我整整一个月也未能清醒。
我不经意间望向琉璃身后,贺瑜身着素衣安静地伫立。
他的亲信抱剑倚在门框。
切,明明是我们大人求月阁老的神药,若不是我们大人,陛下还能好过来
贺瑜并没有死,只是失血过多昏迷。
他醒过来听说我晕倒,马不停蹄地赶来,全然不顾伤口开裂。
朕是他的君主,救朕是他的义务——贺国公惊扰圣体,现在还想讨赏不成
在场的人除过贺瑜,都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他的亲信挽袖冲来,被琉璃迅速制服。
朔林毓尧,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若我们大人乐意当这皇帝,还轮得到你吗
我赤脚下床,拎起手边长剑,回眸一笑。
当皇帝——贺国公,你有这个意思吗
尧儿,地上凉。
我将剑挥出,下一秒就会真正刺穿贺瑜的心脏。
回答朕。
贺瑜缓缓上前,任凭剑端再次刺破他的胸膛。
血将素衣染的鲜红。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10
虎符谜影
青州上奏,匪患严重。
此次剿匪成功对朝堂与我都意义重大。
手中虎符被我捏了又松。
青州匪患,虎符在此,定安军速去剿匪。
统领从一堆大汉中挤出,夺过我手中的虎符。
他只是轻瞟一眼,即刻放声大笑。
陛下别怪臣无理,这先帝定下的规矩,见虎符才可动兵,您堂堂天子,怎能用一块假虎符来骗臣呢
琉璃上前对峙。
你这瞎了眼的东西,这虎符可是你主子贺国公亲手交给我们陛下的。
错不了,这定安军虎符,可不长这样。
我攥紧拳头,狠狠将虎符丢进草堆中。
传贺瑜,朕要见他!
金銮殿的宫侍来回话,贺瑜已经带着军队去青州,眼下已经到了。
陛下,我家主子还说……剿匪这种小事,还轮不上定安军。
一旁的玉珊瑚被我砸在地上。
滚,都给我滚!
我恨贺瑜,恨他明明是条疯狗,却被万人拥护;恨他让我在众人前难堪;恨他口口声声需要信任却每次欺骗我。
暴君、昏君,哪个头衔不是他让别人为我冠名的
此刻这股恨意已经深深刻入我的骨髓,到达顶峰。
前来打理的宫侍进门被玉珊瑚的残肢扳倒,撞到书柜上。
装着贺瑜玉佩的木盒正好落下,摔得稀巴烂,碎裂的玉佩也跟着掉出来。
陛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看我在气头上,宫侍连忙下跪请罪。
我拾起玉佩,想到是贺瑜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玉佩碎裂的一段扎破我的指腹,鲜血流出,染在玉佩上。
陛下,奴婢来处理。
慢着。
玉佩沾血的地方有一个安字,因为凸出,并没有染上血。
我唤来琉璃将碎片拼好,虽然外侧刻着瑜字,但玉佩的内壁便刻着定安军的字样。
陛下,这才是定安军的虎符
我拿起玉佩端详,脑海中闪过贺瑜那句:
陛下要的,臣已经给您了。
心脏有那一刻怅然,会不会是我错怪贺瑜我真的知道贺瑜想要的是什么吗
但前世,贺瑜却篡取皇位,将我逼至绝路。
琉璃,收好。
我将玉佩递给琉璃,心下决然。
贺瑜从青州回来后,朕要亲自摆宴为他庆祝—顺带准备一些好酒……
我摩挲着指腹上的伤口,望向金銮殿。
11
祭坛对决
贺瑜未从青州归来,京中先闹起疫灾。
京郊民不聊生,城内达官显贵也是怨声载道。
这一切并没有如期发生在我的前世。
早朝,群臣争议,却谁也给不出合理的措施。
最后人群中不是谁喊出一声还是等贺大人归来吧随后等待贺瑜处理的声音同洪水般向我涌来。
朕是皇帝,何须废相出谋划策!
殿内鸦雀无声。
即刻起,一切都要听从朕的!
衔接各州与京郊的城门被封锁,京中凡有症状的患者一律斩杀,而田地也因无人耕作被荒废。
百姓的怨恨同鲜血般染红街道。
京中逐渐有人开始反抗起义,衙门的门槛被踏破,主管的官员也递上辞呈。
更有甚者传言,贺瑜本身被上苍选中来到皇帝身边协理,却被敏感多虑的皇帝罢免驱逐。
因此上苍降罚,惩治暴君。
可笑!
桌案上的宣纸被我捏成团,抛到地上去。
陛下,属下查过了,这批人多半曾是贺国公门客……
又是贺瑜
我头疼欲裂,险些站不稳。
金銮殿说这是贺国公从青州寄来的信。
我接过琉璃递来的信封——贺瑜说他不日归京,我若放不下心也可听从几位老臣的意见。
我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恰巧礼部和兵部也前来请求我祭祀征得上苍原谅。
我看着跪地不起两位肱骨,挥手让他们下去操办。
祭祀这日,天气昏沉,好似我真正惹怒了上苍。
琉璃担心地望着我,我轻拍她的手,暗中将玉佩塞入她的手中。
她立马会意,头也不回的跑向军营。
祭坛围满人,礼官不断催促我勿要误了时辰,并不断强调我一定要卸下身上所有武器,防止激怒上苍。
我深吸一口气,从未感觉头上的冠冕如此沉重。
我一级一级台阶向祭坛中心而去,在我将要登顶时,台下传来一阵骚动。
是贺大人,贺大人回来了!贺大人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十二旒挡住不少视野,但我还是清晰看到贺瑜带兵围住此地。
他转身下马,缓缓向我而来。
陛下,臣在,您不必祈求上苍宽恕。
我向后退去。
贺瑜,你领兵包围这里居心何意
我登基时,也是在此处等待贺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我们挽起彼此的手。
我在最高处宣布贺瑜为摄政丞相,为他更去愚字。
尧儿,来我的身边吧,我会保护你,我会佑你平安。
贺瑜只会在无人时唤我名讳,除非此刻他再也不想维护那虚伪的君臣之礼。
贺瑜,朕是天子!谁允许你直呼天子名讳!
十二旒随着我的动作不断摇晃——一阵风袭来,掀起贺瑜玄色衣袖下的佩剑。
他此刻的模样与前世重叠。
尧儿,你想做什么都行,可此刻你得听我的。
我身后已经无路可退,而贺瑜的脚步却仍未停止。
捉住叛军!
琉璃前来救驾,训练有素的定安军很快让贺瑜落入下风。
贺瑜惊愕万分,没想到我竟然已经知道玉佩的秘密。
你猜到了
被擒住的贺瑜有一丝不死心。
贺瑜,朕不再是不谙世事的皇太女了。
起义的是贺瑜的势力,贺瑜远在青州寄信,兵部礼部又特意请我祭祀。
这么大的局,我怎么会察觉不到
贺瑜自嘲一笑。
为何要在此时,在朕最无助时背叛朕
你是皇帝,群臣都等着你绵延大庆,东宫时多少大臣向先帝举荐自己的孩子要送进宫来当侧妃。
母皇与朕早已拒绝,你竟如此小肚鸡肠
但是我没办法接受!深夜爬上你床榻的宫侍、对你眉来眼去的臣子,一个个都多么的恶心!
此刻他眼中的不甘与愤怒到达顶峰。
你只能爱我!也只有我能爱你!
贺瑜,你真是疯了……
琉璃将贺瑜押往天牢,而我将祭祀继续进行下去:
朕的子民,还有这可笑的上苍,你们都听好了——朕不求原谅,也不怕妄负忠臣,朕来此处,只为给给天下一个交代!
我敞开胸膛,正好暴雨倾盆而下,润泽万物。
台下万民欢呼……
12
终之泪
疫病像被雨冲刷一般弱化,贺瑜的声望也如此。
天牢的大门被打开了,贺瑜的容貌憔悴不少。
说要等你从青州回来时请你喝酒的。
宫侍端着酒壶,我亲自为贺瑜斟酒。
他从容将酒喝下,我见此又为他倒一杯。
贺瑜,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能让陛下长久挂念臣,是臣之幸。
贺瑜看向我腰间系着的玉佩,眼神呆滞。
给你两个问题的机会。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用衣袖将玉佩挡住。
只是无心发现的,你估计也没想到,连上苍都站在我这边。
贺瑜沉默,像是不满意这个回答。
怎么难不成你想问我怎么发现你的计划
我正要向他炫耀,谁料他突然开口。
二十年前,国公府,你可后悔
我的记忆再次闪回二十年前的国公府,如果不是我的出现,可能贺瑜根本不会燃起重生的希望,如果不是我的教导,他也不会萌生偏执的思想。
我若不救他,就没有这一系列事情。
琉璃端来我亲自为贺瑜准备的酒盏,是大婚用来喝合卺酒的。
而其中一杯,是鸩酒。
见我不言,他同死了心般捧起酒盏。
未曾。
他片刻愣神,终于笑出声来。
我也捧起酒盏,两个人的手臂缠绕在一起,最后饮下这合卺酒。
毒效发挥的很迅速,贺瑜片刻便站不稳地,倒在我怀中。
他的手再次抚上我的面庞,却未含丝毫揣测与谋划,只像平常夫妻一般。
尧儿……这八年……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贺瑜,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贺瑜不再回应我,从前炽热的心跳也就此暂停。
他的温度逐渐在我怀里逝去,手却还紧紧抓着那枚玉佩。
一滴滚烫的泪滴在玉佩上,从瑜字滑下。
生来没有被爱过的人如何懂爱又如何去爱
我开放国库赈灾,亲自入疫区安抚百姓。
曾经被暴力解决的患者,家属得到了不小一笔抚恤。
我按着贺瑜留下的信息找到月阁老的居所,在我被近十次闭门不见后,终于拿到解决瘟疫的药方。
民间始传陛下仁德。
很快疫灾便结束,一切都欣欣向荣,等待着新的开始。
我重回朝堂,群臣已经大洗牌,再无贺瑜存留势力。
八年前,我也像这样眺望,台下众臣叩首跪拜新的统治者,那时我真正接手这古老的国度。
我的手也同此刻一样湿润,只不过八年前有贺瑜,如今只剩我一人。
定安军被收编为正规军,我更改发令,帝命高于虎符。
贺瑜的玉佩和剑穗被永远存入暗格中,国史记载皇后贺氏——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皇帝哀之叹之,再未立后。
我的皱纹布满脸庞,只觉岁月匆匆。
宫中传来少年与少女的嬉笑声,直至传到御书房前。
母皇,儿臣要娶灵儿。
珏儿,权力是会改变人的,你还来得及后悔。
少年紧紧握住少女的手,对我摇头。
不,我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