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进忠端着点心回屋了,进保看他,“心情这么好啊?”进忠才发觉自己好像一直嘴角上扬,他晃了一下手里的盘子,“我拾金不昧,得到了好报。”
可不是好报么,这一碟子点心他可舍不得吃,毕竟现在月例银子只有一两呢。
他分给进保一个,自己也往嘴里填了一块,当真是物超所值了,今日是奶糖糕竟然比往日还香甜许多呢。
日子还是得过,进忠想着,偶尔见她一面也好,或许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皇上身体越来越差,熹贵妃时常进出养心殿,嫔妃们都来侍疾。昭明不想凑那个热闹,她老老实实的缩在茶水司,绣着另一个荷包——这些是可以换钱的。
小钱钱~
她反正也没什么别的爱好,攒攒钱就可以了,毕竟是打算余生都生活在宫里,得有养老钱嘛,光靠月例银子可不大行。
午间她们也不敢成群结队去吃饭了,毕竟皇上病了,娘娘们都在这里,冲撞了贵人不大好。
昭明自己去拿吃的,快近秋日了,白天还是比较热的,她拿了碟子拌菜。
进忠在那边切墩,昭明看过去,觉得他真是很辛苦,这一阵子功夫,已经切了好些菜了。
不过也只是看了会儿,不敢打扰他。
送回食盒的时候,昭明发现,碗碟也是他在刷,刚切了不知多久的菜,手又浸在冷水里了。现在还好,天气热些,水凉无所谓。
过几日天冷了,多难熬啊!
她再想想,进忠似乎一直都在做这样的活计,从她入宫前就在做,心里竟然生出几丝酸涩来。
她是这样的,认识的人就感觉会多出来一些亲切感,和看见别人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她喜欢好看的人。
进忠自然也看见她的目光了,有些奇怪,还是忍不住搭话:“是我有什么不妥当吗?”昭明没什么别的活要做了,也不急着回去,蹲下身来,“没什么,觉得你太辛苦了。”
进忠想笑,他是御膳房最低的的小太监,他们这类人干的活都是一样的,谁不辛苦呢。
可是她这样说……是不是也算心疼他了。
他想把这个想法晃出脑袋去,才见人家几面,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牌面上的人,还能让茶水司出身上三旗的宫女心疼他?
进忠暗淡了目光,没有说话。
银杏也来送食盒了,她就起身,和小姐妹一起走了。
“你认识那个小太监?”银杏挽着她的手。昭明点点头,“进忠公公之前帮我了一个忙。”她说起进忠,脸上就浮现出了几丝笑意。
银杏扯了扯她,“昭昭,你这等样貌身段,可别想错了心思,别说是配宫里头御前侍卫了,当个妃嫔也未可知。”
昭明摇头,“若是想嫁人,我便不进宫了。我也不敢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贵人哪是那么好当的。”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离经叛道,她不想与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她觉得实在过于肮脏恶心。但这又违背了女德女戒,也不敢说出口,只能自己默默地想些法子,比如当个自梳嬷嬷。
“我害怕生孩子。大家都说女子要过那关,可我见过妇人生产,太可怕了。我不敢,所以自己就挺好的,别害人家了。”这个说法倒是不新鲜,很多自梳嬷嬷都是这么说的。
银杏点点头,“其实我也怕。可是总一个人,多孤独啊。”她笑了笑,“船到桥头自然直呀!”
自那次之后,昭明和进忠也时常碰面,交流的机会也多了起来。偶尔进忠会留心给她留一份她爱吃的点心或是一份蒸蛋。
昭明有时候会想,如果一个人很孤独,找个进忠这样的人一起生活的话,想来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听闻太监们找对食,大多数都很专一。
只是这样想一想,昭明觉得自己心都会跳的比往常快一些。
临到秋日了,水也变得刺骨起来。但是大膳房的碗碟,还是得小太监们轮流洗着,进忠也不例外。
即使重生过一次,该熬还是要熬,他生怕自己走错一步,错过了去御前的机缘。如今老老实实的坐在小凳子上和进保一起搓洗着油腻的碗筷。
好不容易最后一遍洗完了腰酸背痛,手也通红,有几处皲裂蜕皮,又疼又痒。
“进忠。”他听见自己正在想的人的声音,愣了一下。进忠不敢奢望更多了,就像这样,时不时见见她,说说话就好了。他不敢赌,更不想再伤心一把了。
眼见她走过来了,穿着粉色的宫装,还镶嵌袄领子,看着整个人都是明媚的,但是在进忠心里这衣服可配不上她。
一这么想,他心里就被刀铰了似的,顿顿的发疼,这样的想法都有点不像他了。
昭明不知道进忠如何想,今日内务府发秋冬例份,除了两身衣服,还有擦手的蛤蜊油。茶水司与别处不同,更滋养不油腻不说,也是没有香味的,许是怕坏了茶叶的味道。
这东西内务府不卖,但茶水司一个人一个月可以领三盒,要是用不完,当然可以转手,相当于隐形的福利了。
昭明当然不卖,她想到了进忠,秋日冬日水凉,他要洗碗洗菜的,手大概受不了的。
她从袖子里拿出来那一小盒蛤蜊油,“我就想着你总碰凉水,手要受不住的,我的月例里面有三盒,给你一盒。”
进忠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也值得她惦念着。
手又疼又痒的时候,进忠咬牙能忍。但她送来蛤蜊油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眼眶酸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