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被丈夫陆沉舟求婚那天,我提前布下天罗地网。
当众揭露他和白月光林薇伪造我的医疗记录,企图侵吞财产。
看着他们身败名裂,我优雅举杯庆祝。
转身却见陆沉舟咳血倒地,医生宣布他只剩三个月寿命。
我冷笑着翻找他装病的证据,却抖落出一张泛黄的器官捐赠书。
捐赠日期是我前世车祸第二天。
受捐人姓名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1
冰冷。刺骨的冰冷,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每一寸皮肤,疯狂地往骨头缝里钻。黑暗黏稠厚重,带着水底特有的腥气,沉沉地压下来,不容抗拒地包裹住我,挤压着肺里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
我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晃动,只有刺目的白炽灯光晕在头顶天花板上扭曲、旋转。哗啦的水声灌满耳朵,冰冷的水流正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口鼻。
呃…咳咳…
我呛咳着,本能地挣扎,手臂胡乱拍打。水花四溅。
不是深海。不是沉船。是浴缸。
巨大的、足以淹死一个人的按摩浴缸。水龙头没关紧,温水还在汩汩地注入,水面已经漫过了边缘。
我撑着滑腻的浴缸边缘,湿淋淋地坐起来,大口喘息。冰凉的瓷砖贴着我的后背,激得我浑身一颤。水珠顺着发梢、睫毛不断滴落,砸在晃动的水面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沉在冰冷漆黑的海水里,听着陆沉舟最后那句隔着水波、冰冷又清晰的永别了,苏晚,感受着意识一点点被抽离,沉向永恒的虚无……
我抬起湿漉漉、微微颤抖的手,用力抹开脸上的水珠,视线艰难地聚焦。镜面柜门映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水珠沿着下颌线滑落,眼神空洞,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茫然。
这脸……是我的。却又不是。
年轻了许多,皮肤紧致,眉眼间还残留着未经世事彻底磋磨的痕迹,尽管此刻被巨大的惊恐占据。这不是三十三岁、被陆沉舟和林薇联手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后无情抛弃、沉尸深海的苏晚。
2
这是……二十五岁的苏晚。刚拿到顶尖学府的金融硕士学位,父母留下的巨额遗产和公司股份即将完全由她自主掌控,前途一片光明,却愚蠢地一脚踏入陆沉舟精心编织的情网,最终万劫不复的那个苏晚。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吹起的锋利玻璃,带着尖锐的呼啸狠狠扎进脑海。
——陆沉舟那张英俊得足以蛊惑人心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深情款款:晚晚,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钻石戒指折射着迷离的光,像一张精心伪装的捕兽夹。
——林薇,我视为手足的闺蜜,穿着我送的限量款连衣裙,依偎在陆沉舟怀里,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淬毒的谎言:苏晚呵,她那种遗传性精神疾病,根本不配拥有苏家的产业。沉舟和我,才是为苏氏的未来着想。
——法庭上,那份伪造得无比专业的精神鉴定报告被高高举起,法官冰冷的声音宣判我无完全民事行为能力。陆沉舟站在被告席,隔着人群向我投来一个胜利者怜悯又残忍的微笑。
——最后,是冰冷刺骨的海水,无边的黑暗,还有那句刻入骨髓的永别了。
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恨意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咙。我捂住嘴,剧烈地干呕,却只吐出几口冰凉的浴缸水。胃部痉挛着,抽搐的痛楚沿着神经蔓延,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
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命运的拐点,回到了一切悲剧正式上演的起点——陆沉舟向我求婚的那一天。
冰凉的水珠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锁骨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扶着浴缸边缘,缓慢而坚定地站了起来。水哗啦啦地从身上淌下,在脚下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湖泊。镜子里,那个湿透的、狼狈的年轻女人,眼神却一点点沉淀下去,所有的惊惶、茫然,被一种淬炼过的、冰封千尺的寒意取代。
陆沉舟。林薇。
这一次,轮到我说永别了。
3
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水渍在身后蜿蜒出断续的痕迹。走向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映出我湿透睡裙下略显单薄的身影。指尖掠过一排悬挂整齐的衣物,最终停在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羊绒连衣裙上。
黑色,很衬今天这场盛宴。
吹风机嗡嗡作响,热风拂过发丝,也一点点蒸腾掉皮肤上残留的水汽和……属于过去的软弱。镜中的脸渐渐清晰,苍白依旧,但眼底那点微弱的光,已凝成坚冰。
梳妆台上,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发来信息,简洁到冷酷:【目标已入场。一切就绪。】
是私家侦探陈默。一个只认钱,但绝对高效可靠的幽灵。前世直到沉入海底前一刻,我才模糊猜到陆沉舟身边有这样一个影子般的存在。这一世,我直接用他父母急需的那笔天价医疗费,买断了他的忠诚。
我拿起手机,指尖冰凉,回复:【收到。按计划,等我信号。】
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没什么表情的脸。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屏幕,点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加密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几张高分辨率照片——陆沉舟和林薇,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姿态亲密地走进同一家私人心理诊所。最后一张,是诊所内部一个模糊角度的监控截图,能清晰看到林薇正将一叠厚厚的文件递给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伪造我精神病史的铁证,就在这里。
窗外,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霓虹的光影流淌变幻,勾勒出这座欲望之都冰冷的轮廓。不远处的江畔,那座以昂贵和私密著称的云顶旋转餐厅,如同悬在夜空中的水晶宫殿,灯火辉煌,璀璨得刺眼。
那里,陆沉舟大概已经订好了最好的临窗位置,昂贵的红酒正在醒酒器中呼吸,侍者精心摆放着玫瑰和烛台。他大概正对着玻璃整理领带,唇角噙着志在必得的微笑,幻想着今晚过后,苏家的财富和眼前这个蠢女人都将彻底属于他。
我对着镜子,拿起一支正红色的口红。膏体旋转而出,浓郁得如同凝固的鲜血。我仔细地涂抹在唇上,动作缓慢而稳定,覆盖掉原本因溺水而泛白的唇色。镜中的女人,眉眼沉静,红唇似火,一身墨黑,宛如一把即将出鞘的、淬了剧毒的利刃。
拿起那个小巧的、装着决定性证据的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又抽出一张薄薄的、早已打印好的纸——一份简明扼要的声明书,上面清晰列着陆沉舟和林薇涉嫌伪造医疗记录、意图非法侵吞我个人财产的指控要点。
很好。
拿起手包,将U盘和声明书小心放入内侧夹层。指尖碰到一个更小的、硬质的东西——一枚微型录音笔,早已开启,红灯微弱地闪烁着,忠实地记录着一切。最后,确认了一眼手机电量满格。
4
推开门,室外的空气带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司机早已等候在楼下,为我拉开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车门。
去‘云顶’。
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车子无声地滑入璀璨的车流。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在深色的车窗上,像是光怪陆离的默片。我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闭了闭眼。
前世被海水淹没的窒息感似乎又隐约袭来,但很快被胸腔里燃烧的另一种冰冷火焰取代。陆沉舟温柔的谎言,林薇虚伪的眼泪,法庭上刺耳的宣判声,深海永恒的黑暗……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最终定格成今晚云顶那耀眼的灯火。
车子平稳地停在云顶门口。穿着考究制服的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
高跟鞋踏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笃定的声响。旋转餐厅位于顶层,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铺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悠扬的小提琴声流淌在空气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和食物香气。
陆沉舟订的位置在视野最好的窗边。他果然已经到了。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风度翩翩。暖黄的灯光柔和了他过于深邃的轮廓,此刻他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夜景,侧影完美得如同雕塑,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杯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晶莹的杯壁上挂出优雅的痕迹。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我的瞬间,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里立刻漾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温柔,唇角弯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弧度。他站起身,绅士地为我拉开座椅。
晚晚,你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等你好一会儿了。饿了吧我点了你最喜欢的法式焗蜗牛和黑松露鹅肝,还有这瓶95年的罗曼尼康帝,我记得你说过它像…深秋的森林
他微微歪头,眼神专注,仿佛我是他整个世界唯一的焦点。
多么完美的表演。前世的我,就是溺毙在这样的眼神和温柔里,像扑火的飞蛾,心甘情愿地奉上一切。
我坐下,对他露出一个极淡、几乎称不上是笑容的弧度。还好。
声音平静无波。
侍者上前,动作优雅地为我们斟酒。深红色的酒液注入晶莹的高脚杯,浓郁的果香和橡木气息弥漫开来。
陆沉舟举起杯,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深情款款:晚晚,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能和你一起坐在这里,看着这座城市,是我最大的幸运。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聚勇气,眼神真挚得能融化坚冰,所以,我……
沉舟!
一个清脆又带着恰到好处惊喜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林薇来了。
她穿着一身柔美的香槟色小礼服,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毫无破绽的甜美笑容,像一只翩跹的蝴蝶,目标明确地飘到了我们桌旁。她手里还拿着一杯香槟,姿态亲昵自然,仿佛只是不经意路过。
呀!这么巧!晚晚你也在
她惊喜地看着我,又转向陆沉舟,眼神带着促狭,沉舟,该不会…是要求婚吧哇哦!
她捂住嘴,做出夸张的惊喜表情,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算计和得意。
前世,就是她这恰到好处的偶遇和起哄,加上陆沉舟情难自禁的顺势而为,将我彻底推入了那个名为婚姻的陷阱。
5
陆沉舟似乎有些无奈地看了林薇一眼,但那无奈里又带着一种熟稔的纵容。他转向我,眼神更加温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期待:晚晚,既然薇薇也在,正好做个见证。
他放下酒杯,手伸向西装内袋,那个装着钻戒的丝绒盒子轮廓清晰可见。
周围的几桌客人显然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好奇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射过来。气氛被林薇无意间炒热到了顶点。
我端起面前的红酒杯,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看着杯壁上挂着的深红酒泪。杯沿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是啊,真巧。
我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林薇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最后落在陆沉舟即将掏出戒指的手上,巧得就像,你们提前一周就预约好了这家餐厅,连座位号都反复确认过一样。
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闲聊般的随意,但在悠扬的音乐背景下,却清晰地传到了附近几桌人的耳中。
陆沉舟伸向口袋的手猛地顿住。林薇脸上甜美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晚晚,你说什么
陆沉舟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受伤,我知道薇薇突然过来打扰了我们的二人世界,你不高兴了别这样,她只是……
她只是来确认,她的好搭档今晚的‘演出’是否顺利。
我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在陆沉舟和林薇骤然变化的脸色中,我放下酒杯,清脆的杯底触碰玻璃桌面的声音,在一片忽然安静下来的背景音乐间隙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从手包内侧夹层里,不紧不慢地抽出了那张折叠好的声明书。薄薄的一张纸,在柔和的灯光下,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在陆先生进行他感人至深的求婚表演之前,
我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被吸引、逐渐变得专注的视线,我想请大家,尤其是关心我和苏氏企业的朋友们,先看一点东西。
我将声明书在桌面上展开,推到了桌子中央,确保陆沉舟和林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上面加粗的标题和清晰列出的指控条目,像冰冷的匕首,直刺核心。
伪造医疗记录
林薇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苏晚!你疯了吗你在胡说什么!
她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手下意识地想去抓那张纸,却被我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6
陆沉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阴沉得可怕。他盯着那张声明书,又猛地抬眼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再无半分温柔伪装,只剩下被戳穿阴谋的震惊和一种被冒犯的狂怒。苏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立刻收起来!不要在这里发疯!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身体前倾,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探究、震惊、怀疑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我们这一桌。
发疯
我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紧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陆先生,林小姐,是不是我‘遗传性的精神疾病’又发作了就像你们精心准备、打算在明天提交给法院的那份报告里描述的一样
我故意加重了遗传性精神疾病几个字。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林薇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猛地一抖,眼神慌乱地看向陆沉舟,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周围的哗然声更大了。
时机到了。
在陆沉舟试图再次开口压制混乱的瞬间,我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按下了手机上一个预设好的发送键。
几乎是同时,餐厅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陈默,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那里。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餐厅中央那个连接着所有区域音响系统的控制台。动作迅捷而无声,在侍者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将一个小小的U盘插入了设备接口。
下一秒,悠扬的小提琴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整个餐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错愕地停下了动作,看向控制台的方向。
紧接着,巨大的环绕音响里,清晰地传出了对话声。
先是陆沉舟那极具辨识度的、此刻却带着一丝不耐和算计的声音:【…那份报告必须万无一失。‘遗传倾向’、‘情绪失控高风险’这几个点要突出,找的那个医生,口风够紧吧】
接着是林薇那刻意放柔、却掩不住兴奋的嗓音:【放心啦沉舟哥,李医生那边我亲自搞定的,他儿子升职的事还得靠我们苏氏呢!报告模板薇薇都看过了,绝对专业!等明天一提交,苏晚那个蠢女人名下的股份和信托基金,就都是我们的了!看她到时候还怎么嚣张!】
录音里甚至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和林薇得意又恶毒的低笑。
清晰。冰冷。无可辩驳。
如同两颗重磅炸弹,在寂静无声的奢华餐厅里轰然引爆!
轰——!
巨大的哗然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云顶餐厅!所有的优雅、矜持、窃窃私语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震惊!难以置信!鄙夷!愤怒!
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赤裸裸的审判意味,狠狠地、聚焦地钉在窗边那对男女身上。那些目光不再是好奇和探究,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唾弃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7
陆沉舟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像一张揉皱又摊开的劣质宣纸。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翻了桌上的红酒杯。深红的酒液如同粘稠的血浆,泼洒在洁白的桌布和他昂贵的西装裤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污迹。他死死地盯着控制台的方向,又猛地转向我,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被彻底扒下伪装的狂怒,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想要将我撕碎的恨意!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胸膛急剧起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不…不是的!假的!这是合成的!是诬陷!
林薇尖锐到破音的哭喊猛地炸开,像指甲刮过玻璃般刺耳。她像疯了一样扑向那张放在桌上的声明书,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扭曲地抓挠着,试图将它撕碎。苏晚!你这个恶毒的疯子!你陷害我们!你不得好死!
眼泪和糊掉的睫毛膏在她脸上冲出狼狈的沟壑,精心维持的名媛形象彻底崩塌,只剩下歇斯底里的丑陋。她的香槟杯早就摔碎在昂贵的地毯上,酒液和玻璃碴混在一起。
周围的议论声浪如同海啸:
天啊!太可怕了!伪造精神报告侵吞财产这是人干的事吗
陆沉舟平时装得人模狗样,原来这么狠毒!连自己未婚妻都算计!
那个林薇更恶心!看着跟苏晚多好似的,背地里这么蛇蝎心肠!
快拍下来!发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对狗男女的真面目!
手机镜头纷纷对准了这混乱的中心,闪光灯此起彼伏。
我静静地坐在风暴中心,后背挺直,像一株寒风中孤绝的墨竹。指尖捏着那支剔透的高脚杯,里面残余的一点深红酒液,在混乱的光影下,如同凝固的暗红宝石。周围所有的喧嚣、咒骂、闪光灯,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我看着陆沉舟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看着他因狂怒和巨大羞辱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林薇披头散发、状若疯妇地哭嚎撕扯,被赶来的保安强行架住双臂时那绝望而怨毒的眼神。
心湖深处,没有预想中大仇得报的淋漓快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以及一丝……尘埃落定的虚无。前世沉入深海时那灭顶的绝望和冰冷,似乎被眼前这对男女的狼狈稍稍冲淡了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他们身败名裂了。众目睽睽之下,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苏氏的股份,他们再也休想染指。
这就够了吗
不。远远不够。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是彻底的毁灭,是生命的终结。这点名声的败坏,这点野心的破产,不过是利息。
我缓缓举起酒杯。杯壁冰凉,映着我此刻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孔。红唇在杯沿的阴影下,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敬,
我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落在附近几桌人的耳中,真相。
没有看陆沉舟和林薇瞬间扭曲到极致的表情,我将杯中仅剩的那点酒液,一饮而尽。微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种奇异的、燃烧般的余味。
够了。这场闹剧,该落幕了。
8
我放下空杯,拿起手包,无视周围聚焦的目光和仍在持续的快门声,从容地站起身。姿态优雅,仿佛刚刚只是欣赏完一场无关紧要的演出。
转身,准备离开这片污浊之地。
噗——!
一声沉闷而粘腻的异响,伴随着周围陡然拔高的、混杂着恐惧的惊呼,在我身后猛地炸开!
天啊!血!
他吐血了!快叫救护车!
陆沉舟!陆先生!
我脚步一顿,霍然回头。
只见陆沉舟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正沿着椅背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倒。他一只手死死地抠住桌沿,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试图稳住身体,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暗红的、浓稠的血液,正从他紧紧捂住的指缝间汹涌地溢出来!滴滴答答,溅落在他胸前价值不菲的衬衫上,洇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更多的血顺着他捂嘴的手腕蜿蜒流下,滴在狼藉的地毯上,迅速汇聚成一小滩。
他的脸色不再是刚才的惨白,而是一种诡异的、透着死气的灰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更多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那双几秒钟前还燃烧着狂怒和恨意的眼睛,此刻瞳孔涣散,焦距艰难地、死死地凝聚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难以置信的剧痛,有生命急速流逝带来的巨大恐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我完全无法解读的……绝望甚至是…一丝解脱
餐厅彻底乱成了一锅煮沸的粥。尖叫声、推搡声、桌椅碰撞声、手机报警声混作一团。
林薇被保安架着,看到这一幕,脸上的怨毒和哭嚎瞬间僵住,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沉舟哥!沉舟哥你怎么了!医生!快叫医生啊!苏晚!是你!是你害了他!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疯狂地挣扎着,试图扑向陆沉舟,又被保安死死按住。
我站在原地,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冷冷地看着他倒在血泊中抽搐,看着他眼中那复杂难辨的光芒一点点被涌上的黑暗吞噬。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划破了城市的夜空。
9
市立医院,急救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气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死亡边缘的冰冷味道。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照得走廊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冷硬和不真实。急救室门口那盏刺目的红灯亮着,像一只永不瞑目的血眼。
林薇瘫坐在走廊对面的塑料排椅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还在不受控制地抽噎。精心打理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脸上糊掉的妆容混合着泪痕和鼻涕,狼狈不堪。她身上那件香槟色的小礼服,在肩膀处被扯开了一道口子,沾着酒渍和不明污迹。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她附近,神情严肃,低声询问着什么。林薇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地回答着,时不时爆发出神经质的抽泣,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地毯纤维。
不是我…我没有…是苏晚…是她害的…
她反复念叨着,眼神却不敢看向急救室的门。
我靠在这边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一颗冰冷的金属纽扣。从云顶到这里,一路上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急救车刺耳的鸣笛,担架轮子碾过地面的急促滚动声,医护人员短促的指令…还有陆沉舟被推进去时,那灰败死寂、沾满血污的脸。
恨吗当然。他活该。
但…那口喷涌而出的鲜血,那瞬间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灰败脸色,还有他最后看向我时,那无法解读的眼神……像一根细微却顽固的刺,扎在心底那片冰原的缝隙里。
装病博取同情以退为进
我扯了扯嘴角。陆沉舟或许是个冷血的阴谋家,但他骨子里有着近乎病态的骄傲和掌控欲。让他用如此狼狈不堪、颜面尽失的方式表演尤其是在他刚刚被我当众撕碎所有伪装、身败名裂之后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做不出来。
那么…是真的
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就被我强行按了下去。真又如何假又如何这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他欠我的,是一条命!是沉入深海时那无边无际的绝望!
就在这时,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沉重的金属门被从里面推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当先走了出来,眼神疲惫,额头上还带着汗珠。他的目光扫过走廊,在狼狈的林薇、警察和我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漠然。
林薇像是被电击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扑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医生!他怎么样沉舟哥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疲惫而刻板的脸。他的目光掠过林薇,似乎觉得她状态太差,转而落在我身上,带着询问。
我是他…
我顿了一下,那个妻字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被咽了下去,换成了冰冷的陈述,法律上的紧急联系人。苏晚。
10
医生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带着职业性的平稳,却字字如冰锥砸下:病人陆沉舟,初步诊断是晚期肝癌,伴有严重的消化道静脉曲张破裂出血。出血暂时止住了,但…
他顿了顿,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癌细胞已经广泛转移,侵犯到肝门静脉…手术和常规治疗的意义都不大了。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林薇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若不是旁边的警察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几乎要瘫倒在地。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是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保守治疗的话,
医生没有看林薇,只是对着我,清晰而冷酷地宣判,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
这三个字,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带着一种终结的意味。
林薇终于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随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剧烈的倒气声,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眼神彻底涣散。
而我,只是站在那里,指尖捻着纽扣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指腹。心脏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很轻,很短暂,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冰海。
三个月呵。
我面无表情地迎上医生的目光,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似乎还想说什么,大概是安慰或者后续安排,但看我毫无反应、如同听着陌生人的死讯般的冷漠态度,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警察安抚着几乎崩溃的林薇,将她暂时带离了走廊。喧嚣暂时退去,只剩下急救室门口这片死寂的空旷。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了。陆沉舟躺在上面,脸色是失血后的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泛着灰白。氧气面罩扣在他口鼻上,随着微弱的呼吸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手臂上扎着留置针,连接着输液管,透明的药液正缓慢地滴落。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被推往重症监护观察室。我沉默地跟在后面,隔着几步的距离,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护士将他安顿在单人监护病房,调整好仪器,又低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单调滴答声,和他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门轻轻合上。
我站在病房中央,没有靠近病床。目光冷冷地扫过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生命之火正在急速熄灭的男人。前世他加诸于我的一切——温柔的陷阱,冰冷的算计,伪造的证明,还有最后那句残忍的永别了——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带来窒息般的恨意。
三个月太便宜他了。
装病这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这种人,为了翻身,什么做不出来那份录音证据虽然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但法律上要彻底钉死他,还需要更直接的伪造医疗记录的证据链。那份报告的原件,或者他与那个李医生交易的铁证,一定还存在某个地方。他这样的人,绝不会把致命的把柄完全交给别人。
他随身物品里,或许能找到线索。电脑手机或者…病历
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深棕色的牛皮纸文件袋,上面印着市立医院的LOGO。应该是刚才急救时,护士随手放在那里的。
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
11
我走过去,脚步无声。拿起那个略显分量的文件袋。封口只是简单地用一根白线缠绕着,并未封死。指尖微动,轻易地解开了缠绕的线绳。
里面是厚厚一叠报告单、化验单、影像片子。纸张散发着新打印的油墨味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我快速地翻动着,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诊断术语:肝内多发占位性病变、门静脉癌栓形成、甲胎蛋白异常增高……一张张CT片子上,肝脏区域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虫蛀般的阴影。
触目惊心。真实得令人作呕。
心底那点微弱的、关于装病的怀疑,被这些冰冷残酷的影像和数据彻底碾碎。
但还不够。我需要更直接的、能让他和林薇彻底万劫不复的证据。伪造医疗记录的原件,或者那个李医生的证词。这些新病历,证明不了他们过去的罪行。
我翻动的动作更快了,带着一种近乎焦躁的急切。纸张哗哗作响。指尖掠过一页页冰冷的报告,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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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明显与周围崭新纸张格格不入的、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纸片,随着我的动作,从这叠报告的最底层,飘然滑落。
它打着旋,无声地掉落在冰冷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它下落的轨迹。
然后,凝固了。
那似乎是一份文件的一部分。纸张很薄,带着年代久远的脆感。抬头印着褪色的蓝色徽标和一行字,模模糊糊,看不太清。但下面,是清晰的表格。
吸引我全部注意力的,是表格中填写的内容。
【器官捐赠同意书】
【捐赠人姓名:陆沉舟】
【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
【捐赠器官:肝脏(部分)】
我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停止了。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边所有的声音——仪器的滴答、窗外遥远的车流、甚至我自己狂乱的心跳——都消失了。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张静静躺在地上的、泛黄的纸。
视线死死地钉在表格下方。
【受捐人姓名:_______】
【身份证号:_______】
那两栏,是手写的字迹。墨水是普通的蓝黑,因为年代久远,有些许褪色和晕染,但依旧清晰可辨。
【苏晚】
【XXXXXXXXXXXXXXXXXX】
我的名字。我的身份证号。
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手术日期:20XX年
11月
03日】
20XX年…11月…03日…
我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个日期…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时空,狠狠扎进我记忆深处最黑暗、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前世…我遭遇那场几乎致命的车祸,被宣告肝脏破裂、生命垂危…就是在20XX年11月02日的深夜!
是林薇,在那之后不久,红着眼眶、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告诉我,是她通过家族关系,连夜找到了匹配的肝源,一个因意外事故刚刚离世的志愿者…是她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成了后来她无数次利用我、伤害我时,我无法挣脱的道德枷锁!
12
而这张纸上,白纸黑字,冰冷地记录着:在我车祸的第二天,11月03日,陆沉舟签署了这份器官捐赠同意书。
捐赠的,是他的部分肝脏。
受捐人,是我。
那个口口声声说找到匹配肝源、救了我命的林薇…她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我猛地弯下腰,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一把抓起地上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纸张,触碰到陆沉舟和苏晚那两个名字。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个捐赠日期——11月03日。视线再往下移,落在签名栏。
【捐赠人签名:_______】
那里,是陆沉舟的笔迹。龙飞凤舞,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张扬。只是那墨迹…有些奇怪。在舟字的最后一笔拖长的捺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褐色的、不规则的污渍。
像是…干涸了很久的血迹。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那片暗褐色的污渍。粗糙的纸面摩擦着指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前世冰冷刺骨的海水,仿佛又一次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我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