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昱警觉回头,看清是他后,她明显一怔,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
“沈公子。”
她微微颔首,语气疏离,“巧。”
沈翊桉注意到她右手缠着一块素白帕子,隐约透出一点血色。
“世女的手……”
姬昱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无碍。”
她看了眼卖花郎离去的方向,又看向沈翊桉,“公子独自在此?”
“刚从兰若寺回来。”
沈翊桉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世女为何……”
“路过。”
姬昱打断他,显然不想多谈。
她看了眼天色,“告辞。”
沈翊桉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拦住她,“等等!”
姬昱挑眉,目光落在他拦住去路的手臂上。
沈翊桉连忙收回手,耳根发热,“我……我只是想问,世女可曾听过‘双命格’之说?”
姬昱瞳孔微缩,但又不动声色,“谁告诉你这个的?”
“慧明大师。”
沈翊桉从问出那句话开始,就一直盯着姬昱看,虽然姬昱的反应并不明显,但前世他身为大夏皇室,最擅察言观色,“他说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想来,她能知道自己的情况了吧?
“这种事情,不过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罢了,沈公子还是少听这些无稽之谈为好。”
姬昱转身要走,沈翊桉却是不依,上前几步,“若这些都是荒谬至极的无稽之谈,那我还想问殿下最后一个问题。今日在兰若寺,我求了一支签,那签文上说‘青山不改旧时色,流水何曾记前尘’,不知这句话……该如何解释?”
姬昱猛地停步,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沈翊桉脚下。
“巧合罢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沈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何必执着?”
素不相识?
沈翊桉气得不轻。
“殿下!你明知我说得是什么!”
沈翊桉的音量提高了些,可还不等姬昱回答,就见皎月策马而来,“主子,王君命您回府。”
姬昱如蒙大赦,留下一句“告辞”便扬长而去。
马蹄声渐远,扬起的尘埃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
沈翊桉站在原地,直到那抹骑影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一旁一直探头探脑的绿绮才小心翼翼的猫了出来,“公子?”
“不是说让你先回府吗?”
“奴不放心公子,就跟过来了,公子放心,马夫回去知会府君了,不会让府君一直记挂着您现在还没回府的。”
沈翊桉总算是舍得分给绿绮一些目光,点了点头。
“公子,天色不早了,咱们……”
沈翊桉垂眸,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掌心。
“回府。”
他轻声道,声音有些哑。
回程的马车里,沈翊桉靠在软垫上,闭目沉思。
车帘随着行进轻轻晃动,偶尔漏进一缕暮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她记得。
这个认知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心头。
姬昱那双总是平静如古井的眼睛,在听到“双命格”三个字的时候分明掀起了惊涛骇浪。
还有她晌午在兰若寺山脚下的失态……
若真如她所说“素不相识”,又怎会有这般反应?
暮色四合,沈翊桉总算回到了相国府。
院子里的几案上还摊开着一本《孙子兵法》,是他好不容易从长姐那里借来的,晨起的时候还在看。
沈翊桉没来由得叹了口气,本想上前将书收起来,却无意间发现书页正好停在《军争篇》,一行墨字赫然入目:
“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沈翊桉的指尖蓦地顿住,他深吸一口气,将《孙子兵法》拿起来,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那几个字。
他还依稀记得,那次见到姬昱,是在大夏朝皇宫,玄武殿前。
少年将军单膝跪地,银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末将愿为陛下效死。”
她的声音清冷如刀,沈翊桉微微蹙眉,看着自己的父皇俯身扶起将军,指尖不经意划过对方掌心厚厚的剑茧,“朕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忠心。”
“末将的命与忠心,都是陛下的。”
姬昱抬头,露出了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
“啪”的一声,沈翊桉手中的书册掉落在地。
即便只是回忆当初的事情,可想到姬昱那样的眸子,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呼吸一滞。
绿绮闻声上前,见自家公子脸色苍白,连忙倒了杯热茶递上,“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沈翊桉摆摆手,弯腰拾起书册,目光再次落在那句“避其锐气”上。
姬昱一再回避他,莫非正是因为……
沈翊桉摩挲着书页,他似乎知道姬昱为什么总是对之前的事情避而不谈了……
即便是他一再试探,一再意有所指,姬昱还是装作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
前世他是大夏长公主,虽说是男扮女装,奈何也有两分手段。
姬昱是他父皇所器重的大将军,虽然生死荣辱皆系于他父皇一句话,可也的确是位高权重。
而今生……
沈翊桉苦笑连连,他只是个相国公子,而姬昱作为靖王世女,看似风光,实则处境微妙。
“原来如此……”
沈翊桉喃喃自语。
靖王手握北疆军权,女帝对靖王府的忌惮朝野皆知,姬昱若与他这个相国公子走得太近,难免会引起猜疑。
所以,她是在……避其锐气?
“公子说什么?”
“没什么。”沈翊桉合上书册,“把这些收了吧。”
用过晚膳,沈翊桉独自来到后花园的凉亭。
“公子,夜深露重。”
绿绮拿来一件薄披风,沈翊桉任由他为自己披上,忽然问道,“绿绮,你觉得靖王世女是个怎样的人?”
绿绮一愣,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奴不敢妄议贵女……只是听说世女殿下颇有靖王殿下年轻时候的风采。”
沈翊桉眉梢微挑,“是吗?”
绿绮跟着沈翊桉漫无目的地走着,“公子,您看上的人,自然错不了。”
沈翊桉沉默片刻,“今日慧明大师说的,你也听到了,只怕……”
绿绮可见不得自家公子再发愁,“公子,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