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埋种田，苟中求稳
种田第一天，陆沉就深刻领悟了苟道的精髓：
——当你的灵谷苗长得像问号，监工的表情像感叹号，
而你只想把自己变成土里的省略号。
丙字十七号田旁的窝棚，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是几块饱经风霜的破木板和发霉茅草勉强拼凑出的立体废墟。清晨微光费力地从无数缝隙里钻进来，在满是浮尘的空气里画出几道可怜的光柱。陆沉就蜷在角落一堆勉强算是“床铺”的干草上，身上那件苦力营统一发放的破烂麻衣，被晨露和冷汗洇得半湿，紧贴着皮肤，冰凉刺骨，腰侧那道金牙监工留下的鞭伤，在湿冷中隐隐作痛。
他醒了。
但没完全醒。
眼皮重得像坠了两块下品灵石，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要罢工。昨天那半块糙米饼提供的能量，早就在考核的“精湛”表演和找到手册线索的狂喜消耗战中彻底归零。胃袋空空如也，发出沉闷悠长的腹鸣，在这寂静的破窝棚里显得格外嘹亮。
“饿…好饿…”
念头刚一升起，脑海里就自动跳出系统冰冷又带点嫌弃的提示：
【警告：宿主生理机能逼近警戒线。长期营养不良将严重影响‘深埋计划·序章’执行效率及土遁稳定性。建议优先补充基础能量。剩余半块糙米饼已扫描，建议立刻食用。】
陆沉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大半。
“系统爸爸说得对！”
他几乎是虔诚地从怀里掏出那用破布小心包裹的半块糙米饼。饼子又冷又硬，边缘还沾着点可疑的灰黑色污渍。他小心翼翼地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放进嘴里。牙齿艰难地碾磨着粗糙的颗粒，一股带着霉味的淡淡谷香在口腔弥漫开来，虽然寡淡，却像一星火苗，暂时压下了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烧感。
“省着点…省着点…”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无比珍惜地把剩下的大半块重新包好，塞回怀里最贴身的位置。那点微不足道的热量流入四肢百骸，勉强支撑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破门，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露水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就是属于他的“领地”——丙字十七号田。一亩见方的下品灵田，土壤呈现一种营养不良的浅褐色，稀稀拉拉长着些蔫头耷脑的杂草，几株不知名的、同样半死不活的灵谷苗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这就是我苟命大业的起点啊！”
陆沉深吸一口气，破烂麻衣下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看向那片贫瘠的土地，眼神却像在看一座未开发的金矿，充满了狂热和坚定。“深埋土中，安稳发育！稳了！”
就在这时，一个拖着长腔、带着浓重倦意和不耐烦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
“丙十七的！发什么呆！等着灵谷自己长出来喂你吗？！”
陆沉浑身一哆嗦，猛地回头。只见李执事那张清癯但写满“老子很烦”的脸出现在不远处田埂上。李执事显然刚巡视过来，眼神在陆沉那身破烂和身后那个摇摇欲坠的窝棚上扫过，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下意识地用手在鼻子前虚扇了两下，仿佛闻到了什么不堪忍受的气味。
“执…执事大人早！”
陆沉立刻切换模式，腰弯得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笨拙，“小的…小的刚起来，这就干活！这就干活！”
他手忙脚乱地去抓靠在窝棚墙边的一把豁了口的旧锄头，动作僵硬得像个刚上发条的劣质木偶。
李执事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眼神像在看一块糊不上墙的烂泥：“哼！灵力微末，手脚笨拙，脑子也不灵光！要不是实在缺人…啧！”
他嫌弃地移开目光，似乎多看陆沉一眼都影响心情，随手朝旁边另一块田一指，“看到没？丙十六的苗！学着点！再把你那破田弄得更糟，趁早滚回棚户区挖矿去！”
他甩下一句毫无温度的“今日除草、松土、引渠水浇灌”，便背着手，迈着慵懒的步子离开了，仿佛多看陆沉一眼都嫌晦气。
直到李执事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田垄尽头，陆沉才慢慢直起腰。脸上那副惶恐卑微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甚至眼底还掠过一丝极淡的狡黠。
“呼…吓死爹了。”
他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越嫌弃我越好，最好彻底忘了我这号人。”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那把破锄头，感受着身体里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满意地点点头：“灵力微弱？手脚笨拙？完美！深埋计划，稳！”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
陆沉开始了他在百草堂灵植夫生涯的第一天正式劳作。除草？简单！他挥着破锄头，动作大开大合，笨拙得令人发指。锄头下去，十下有八下落空，好不容易刨到草根，往往连带着把旁边那棵本就营养不良的灵谷苗也一起“误伤”，要么削掉半片叶子，要么直接带飞一小撮可怜的根须。松土？他鼓捣着那点微末灵力注入锄头，结果锄刃上的灵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松土的深度浅得可怜，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汗水混着泥土，在他灰扑扑的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腰侧的鞭伤在反复弯腰的动作下又开始隐隐作痛，每一次牵扯都让他嘴角抽搐一下。但他心里稳如老狗。
“怂但安稳！”
脑海里，血刀门弟子那充满鄙夷的评价再次适时响起，此刻却如同天籁，成了支撑他表演的最佳注脚。看着田垄对面丙十六号田那个手脚麻利、灵力运用娴熟、正被另一个路过的低级管事口头表扬的灵植夫学徒，陆沉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兄台，你加油，聚光灯归你，苟命大业归我。”
引渠水灌溉是重头戏。笨重的木水桶，粗糙的麻绳辘轳。陆沉“笨拙”地摇动着辘轳，水桶晃晃悠悠升上来，他“吃力”地拎起，脚步“踉跄”地走向田边。然后，在无数双或麻木或偶尔投来的视线中——
“哎呀！”
精准的左脚绊右脚！哗啦！小半桶水精准地泼在了自己腿上，瞬间把本就破烂的裤腿和草鞋浸得透湿，泥浆四溅。他整个人也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倒在田埂湿泥里，溅起好大一片泥点。
“噗嗤…”
不远处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嘲笑。
陆沉趴在泥水里，脸贴着冰凉潮湿的泥土，一动不动。心里却在疯狂点赞：“完美！这波存在感降得，稳了！系统爸爸，快看我的表演！”
他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湿透沾满泥浆，活像刚从泥塘里捞出来的土拨鼠，脸上写满了“弱小、可怜、无助，但特别能摔跤”。他捡起翻倒的水桶，继续他那效率奇低、状况百出的灌溉工作，成功地将“丙字区最废柴学徒”的印象牢牢钉在了所有旁观者心中。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厚重的夜幕吞噬，丙字区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虫鸣成了唯一的主旋律，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更添几分荒凉。
陆沉拖着散了架般的身体回到窝棚。没有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破洞和缝隙里漏进来。他摸索着坐到那堆干草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本珍贵的《基础灵植手册》，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那几行关于借助土壤灵气滋养己身的潦草小字。同时，意识沉入脑海，系统奖励的《厚土养元诀》第一篇心法文字清晰浮现。
【《厚土养元诀·第一篇》：身如微尘，意融坤舆。引地脉之息，藏己身之华。如种深埋，不动不显，厚积其元……】
手册上的感悟与系统心法相互印证，一种奇妙的共鸣在陆沉心底升起。
“就是这个！”
他心中狂喜，“深埋计划，启动！”
他挪到窝棚最角落，避开所有可能从缝隙透光的位置。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按照《土遁术·基础篇》的法门，结合《厚土养元诀》的引导，小心翼翼地将意念沉入身下的泥土。
【叮！‘深埋计划·序章’任务执行中…状态检测：宿主灵力稳定度低，精神力集中度良好。‘蛰伏’意境被动生效（存在感屏蔽+5%）。环境扫描：地表安全。深度：一尺。目标持续：一炷香（约等于一小时）。】
系统提示音如同最可靠的战鼓。
一股微凉、厚重、带着大地特有腥气的土行灵气，开始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地透过身下的茅草和木板，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身体。这感觉奇妙无比，像是干涸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第一滴微不足道的春雨。灵气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异常精纯、温和，缓缓浸润着他疲惫不堪的筋骨血肉，甚至有一丝丝清凉抚慰着腰侧鞭伤的隐痛。精神上的亢奋和身体的疲惫在土灵气的包裹下奇异地平复下来，意识仿佛沉入一片温暖、安全、无边无际的黑暗泥沼，只想就此睡去，与大地同呼吸。
“舒服…太舒服了…”
陆沉几乎要舒服得哼出声来，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深埋土中的种子，安全、隐秘、积蓄着力量。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苟命状态！白天那点累算什么？值了！
【警告！检测到异常灵力波动！】
【方位：丙字区东南角，距离：约五十丈！】
【性质：阴寒！强度：微弱但具有侵蚀性！波动频率：非自然灵植散发！】
【正在快速接近宿主所在方向！速度：炼气三层左右！】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惊雷，瞬间炸碎了陆沉刚刚沉浸进去的“种子美梦”。
“卧槽？！”
陆沉吓得魂飞天外，那点舒服劲儿瞬间被冻结。什么深埋计划！什么厚土养元！在“阴寒”、“侵蚀”、“快速接近”这几个关键词面前统统变成了浮云！
跑？往哪跑？外面黑灯瞎火，地形不熟，自己这点微末修为和速度，在炼气三层面前跟活靶子没区别！万一撞上，对方杀人灭口怎么办？
藏？窝棚就是个四面漏风的破筛子！对方有灵力波动探测手段吗？
电光石火间，陆沉几乎凭借本能做出了最符合“苟道”精髓的反应——他猛地中断了刚刚引动的那一丝土行灵气，不是向上，而是将身体猛地往下一沉！不是优雅的土遁，更像是慌不择路地把自己往地里硬塞！
噗！
一声闷响。泥土的阻力比他想象中大得多。他仅仅把脑袋和半个肩膀成功“种”进了窝棚角落相对松软的泥土里，下半身和屁股还滑稽地撅在外面！冰冷的泥土瞬间塞满了他的口鼻耳朵，土腥味直冲脑门。腰侧的鞭伤被这剧烈的动作狠狠扯了一下，疼得他眼前一黑，眼泪差点飙出来。
“咳咳…呸呸！”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吐掉嘴里的泥，只留鼻孔勉强露在外面一丝缝隙，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土腥味的稀薄空气。身体因恐惧和用力过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撅在外面的屁股在冰冷的夜风里显得格外突出和…无助。
【警告：宿主‘深埋’状态被打断！深度仅达0.3尺！存在感屏蔽效果下降！】
【警告：阴寒灵力波动已接近至三十丈！方向：正东！】
【建议：全力维持现有‘蛰伏’意境，屏息！凝神！降低一切生理活动！】
陆沉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苟住！一定要苟住！把头埋好！当自己不存在！当自己是一块长了屁股的石头！系统爸爸救命啊——！”
窝棚外，夜风似乎更冷了。远处，某种轻微的、带着湿滑感的窸窣声，混杂在虫鸣里，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方向…似乎正是他撅着屁股的窝棚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