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如同解咒的魔音,骤然撕裂了大教室里紧绷而诡异的气氛。学生们像是被按下了开关,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收拾书本、交谈、汇入涌向门口的人流,嘈杂声浪迅速取代了方才的寂静。
林知夏几乎是第一时间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抓起自己的限量版手袋,无视了周围投来的目光,快步走向教室门口。心头那枚来自烟火残骸的冰冷徽标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理智。目标重叠——她和顾西洲。这意味着什么?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指向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阴谋?食堂里苏晓晓指腹上那片刺眼的焦痕,此刻更是化作一道无声的警铃,在她脑中尖锐鸣响。
她必须立刻找到那个女孩!
然而,刚挤出教室门,手腕就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从后方稳稳地扣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
“这么急?”顾西洲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依旧带着那股懒洋洋的调子,但扣住她手腕的指节却异常稳定。他人高腿长,几步就跟上了她,顺势将她往人流相对稀少的走廊侧边带了带,巧妙地避开了汹涌的人潮。
林知夏猛地回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那里面惯常的戏谑被一种沉冷的锐利所取代,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海。
“放手。”林知夏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碴。
顾西洲非但没放,反而微微倾身,拉近了距离。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杂着一丝极淡的硝烟味(或许是心理作用?)强势地侵入林知夏的感知。他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找那个食堂里的小姑娘?”他精准地戳破了她的意图,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指头上沾了东西的那个?”
林知夏心头剧震!他果然也注意到了!图书馆里的对峙,食堂中的冲突,他如同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你想说什么?”林知夏强迫自己冷静,手腕微微用力,试图挣脱,却被他扣得更紧。
“别白费力气。”顾西洲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投向走廊尽头纷乱的人影,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的冷峭,“人,现在肯定找不到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锁定林知夏:“一个能在你眼皮子底下留下痕迹、又能在第一时间消失的‘普通’学生,你觉得,她背后会是什么?”
他语速不快,每个字却像淬了冰的钉子,敲进林知夏的耳膜。
“陆氏在二级市场发疯,家族内部有人坐不住,生日宴的烟火差点把你我送走,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带着‘标记’、行踪可疑的苏晓晓……”顾西洲的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嘲弄,“林大小姐,你真以为,你那位好叔叔,只是单纯地想给你这个侄女增加点‘试炼’难度吗?”
林叔叔!林振业!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林知夏混乱的脑海!那个总是一脸和煦、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忠心耿耿、对她关怀备至的二叔?董事会的杂音……母亲电话里那句“未必都是你父亲的声音”……
顾西洲扣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更清晰地感知到他掌心的温度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强硬。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结盟的邀请:
“这潭水,比你想象的浑得多,也深得多。单打独斗,无论你还是我,都可能成为下一个无声无息沉底的牺牲品。”
他微微侧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捕捉着她眼中翻腾的惊疑、愤怒和权衡。
“现在,再回答我一次,”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合作?”
“还是……”他顿了顿,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关乎生死的重量,“等着被这漩涡彻底撕碎?”
走廊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林知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撞击。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带着灼人的温度,顾西洲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不容她有丝毫逃避。
二叔林振业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在脑海中扭曲变形,与冰冷的陆氏徽标碎片、苏晓晓指腹的焦痕、还有母亲电话里沉重的警告重叠在一起,构成一张巨大而狰狞的网。单打独斗……牺牲品……顾西洲的话语像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挑开了她试图维持的、孤高的伪装,露出内里赤裸裸的危机。
她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她不再试图挣脱手腕上的钳制,反而微微仰起脸,迎上顾西洲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合作?”林知夏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林氏继承人的、惯常的倨傲尾音,但细听之下,那平静之下是绷紧的弓弦,“可以。”
顾西洲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但,”林知夏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他,“拿出你的筹码。以及,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清晰地看到,在她问出“你到底是谁”的瞬间,顾西洲眼底深处那层精心打磨的、玩世不恭的雾面玻璃,似乎“咔哒”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极其短暂、却异常真实的复杂情绪——或许是惊讶,或许是痛楚,又或许是被触及逆鳞的冰冷怒意——在那缝隙中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沉了下去,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似乎也凝滞了一瞬。走廊窗外,一片厚重的云层恰好飘过,遮住了午后的阳光,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突兀的、带着寒意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提示音,从顾西洲插在裤袋里的那只手中传出。
顾西洲眼神骤然一凛,那份转瞬即逝的情绪裂痕瞬间被冻结、抹平,快得让林知夏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迅速抽回一直插在裤袋里的手,摊开掌心。
那是一部特制的、边缘泛着哑光的黑色加密通讯器。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显示,只有一行简短得令人心悸的乱码字符在幽暗的光线下跳动。
顾西洲的目光落在那行乱码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猛地抬眼看向林知夏,眼神里的沉冷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取代,那凝重之下,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惊疑?
“看来,”他开口,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我们的‘朋友’,比我们想象的……更着急。”
他拇指在通讯器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用力一按。
屏幕上的乱码字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强行传输过来的、像素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的拍摄角度极其刁钻隐蔽,像是在某个堆满杂物的狭窄缝隙里仓促抓拍的。
画面中,是圣樱学院西北角那片几乎废弃的旧园艺工具储藏室区域。斑驳掉漆的红色砖墙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瘦小身影正被两个穿着黑色兜帽衫、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粗暴地推进一辆没有牌照的灰色面包车!
那个瘦小的身影奋力挣扎着,在身体被完全塞进车厢的最后一刹那,她的脸绝望地扭向镜头方向——
是苏晓晓!她脸上写满了惊恐,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而在面包车敞开的车门阴影里,一只垂落下来的、戴着黑色半指战术手套的手,手背上,一个硬币大小的金属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一只残缺却依旧狰狞的、展翅欲飞的鹰隼!
陆氏!又是陆氏!
照片下方,紧跟着弹出一行新的、血红色的乱码字符,如同诅咒般烙印在屏幕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那字符扭曲跳动,仿佛带着无声的狞笑。
林知夏的呼吸瞬间停滞!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脊椎疯狂上窜!
顾西洲盯着那血红的乱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猛地将通讯器屏幕转向林知夏,让她看清那行如同用鲜血写就的字符。
那行乱码在屏幕上疯狂闪烁了几下,最终诡异地扭曲、定格成两个虽然依旧残缺、却足以辨认的汉字:
“饵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