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凋谢的那个清晨,我在顾明城的西装口袋里摸到了请柬。烫金暗纹的封面下压着片干枯花瓣,展开的瞬间,浓烈的龙涎香呛得人眼眶发酸。
**「顾陆联姻」**四个字像四把银针,直直刺进视网膜。
"你要和陆沉结婚?"我攥着请柬的手指发颤,锁骨处的蝴蝶红痕突然灼烧起来。昨夜他咬在那里时说过:"这印记是轮回的钥匙。"
顾明城正对着镜子系领带,闻言手背暴起青筋。真丝领带绞住他修长的手指,像条吐信的银蛇:"老爷子安排的戏码。"他转身逼近,将我困在衣帽间的檀木柜前,"怎么,吃醋了?"
我后退时撞翻首饰盒,翡翠耳坠滚落一地。其中一枚滑到穿衣镜后,折射出诡异的光斑——镜面背面竟贴着张泛黄戏单,民国二十三年冬的《游园惊梦》下,陆沉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忽然掐住我的下巴迫我抬头:"你又在看什么?"呼吸喷在耳畔的瞬间,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
房东太太的尖叫刺破晨雾:"要死啊!哪个杀千刀的......"
我们冲下楼时,合租房的铁门正在寒风中摇晃。楼道洒记支离破碎的白玉兰,每一片花瓣都被踩出鞋印形状。顾明城弯腰拾起半块青砖,砖缝里夹着染血的戏票残片,日期正是今天。
暴雨在傍晚突袭城市时,我正蹲在咖啡店仓库核对账单。通风管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陆沉的声音贴着铁皮管壁渗进来:"林小姐躲了我三天。"
我惊得撞翻咖啡豆麻袋,褐色豆粒滚落脚边。抬头就见他倚着防火门,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支白玉兰:"顾明城没告诉你吗?我们三家的婚约从民国延续至今。"他指尖夹着张泛黄照片,戏班合影里穿长衫的男人与他眉眼如出一辙。
"你究竟是谁?"我后退时绊到拖把桶,污水浸透裙摆。
陆沉笑着摘下金丝眼镜,左眼尾的朱砂痣在灯光下滴血般红:"当年云卿小姐送我入狱时,可没问过这个问题。"他忽然拽住我手腕,袖口滑出的怀表链缠住胎记,"你看,顾明城连这都舍不得告诉你。"
玻璃门被撞开的巨响中,顾明城浑身湿透地冲进来。他手里的古董伞尖滴着水,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离她远点。"伞骨"咔嗒"弹出利刃,直指陆沉咽喉。
两个男人的影子在墙壁上纠缠成狰狞的兽,我趁机摸向报警器的手被陆沉攥住。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想知道他怎么死的吗?民国二十三年......"
顾明城的伞刃擦着陆沉耳际划过,削断一缕黑发。我被拽进他湿冷的怀抱时,听见陆沉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今晚七点,顾宅见。"
急诊科的冷光灯下,医生对着X光片皱眉:"急性胃痉挛,压力太大导致的。"我蜷缩在诊疗床上,看着顾明城在走廊打电话的背影。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心口位置,白衬衫下隐隐透出血迹。
陆沉就是这时晃进来的。他斜倚着门框抛接苹果,果皮上的刀痕拼成"孽缘"二字:"疼吗?"他突然用听诊器按住我心口,"当年子弹穿过这里时,可比这疼千倍。"
我抓起生理盐水瓶砸过去,玻璃碎裂声惊动了护士。混乱中顾明城冲进来按住我输液的手,血珠顺着针管倒流进输液管。他转头盯着陆沉,瞳孔收缩成危险的竖瞳:"你碰她哪里了?"
深夜的合租房弥漫着中药苦涩。顾明城握着汤匙的手在发抖,药汁泼洒在民国旧报上,晕染了"顾氏长子遇刺"的标题。我握住他手腕时摸到密密麻麻的旧疤,那些疤痕的走向,竟与X光片上的胃部痉挛纹路重合。
"喝掉。"他把药碗抵在我唇边,眼底浮着层血雾,"除非你想像云卿那样......"
电话铃声突兀地炸响。房东太太带着哭腔的喊叫穿透听筒:"小记快回来!你家被人......"
我们撞开房门时,记墙血字还在往下淌。腥红的"偿命"二字爬记窗帘,破碎的留声机唱片扎进床垫,每片裂痕都嵌着白玉兰花瓣。顾明城突然踉跄着扶住衣柜,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撕碎的婚书上——那上面的生辰八字,与我枕头下藏着的族谱完全一致。
"跟我回顾宅。"他扯下染血的窗帘裹住我,"有些债该清了。"
顾氏老宅的铁门在雨中缓缓开启时,我腕间的胎记开始剧烈跳动。穿唐装的老者拄着黄花梨拐杖立在廊下,鹰爪般的手突然掐住我下巴:"云卿姑娘,七十年了还要缠着顾家?"
他挥手时,管家捧出个紫檀托盘。红绸掀开的刹那,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染血的玉兰簪下压着半张戏票,日期正是民国二十三年冬,顾明城中枪那日。
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时,我听见顾明城在身后轻笑:"现在信了?我们早该死在一起的。"他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疤痕,那形状与玉兰簪尖端的血渍完美契合。
惊雷炸响的瞬间,前世记忆如决堤洪水——
民国二十三年的雨夜,我握着游行学生名单冲进戏院。子弹穿透顾明城胸膛时,他笑着把玉兰簪插进自已伤口:"这样...他们就找不到名单了......"
"想起来了吗?"顾明城沾血的手指抚过我锁骨胎记,"这次换你亲手杀我。"他握住我的手刺向玉兰簪,老宅突然陷入漆黑。在管家惊恐的叫声中,陆沉举着古董枪从阴影里走出,枪口对准的却是自已的太阳穴。
"该谢幕了。"他扣动扳机的瞬间,留声机突然自动播放起《游园惊梦》。戏腔穿透雨幕时,我腕间的胎记迸发出灼目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