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挽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指节压在茶案上,麻得发疼。
她撑着发酸的脖子坐直,晨光正透过褪色的窗纸渗进来,在青瓷瓶上投下菱形光斑。
那是她前世亲手打碎的仿制品,此刻却好端端地立在案头,瓶身暗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压在青瓷瓶下的纸条随着她的动作滑出半角,沈青禾的字迹力透纸背:“裴观砚要的,不止苏氏图纸。”
她捏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
前世父亲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裴家老宅的事,此刻像根细针戳着太阳穴。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她抓起手机,十七个未接来电全是苏棠的,最新一条微信在凌晨五点:“姐姐,妈妈说你昨晚离家出走了?董事会九点开会,你快来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担心。”苏离挽低声笑了一下,指腹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字。
前世林芳正是用这招,在早餐会将她软禁三天,等她再出现时,董事会早已通过罢免决议。
她将青瓷瓶收进包里,转身时瞥见茶案上多了张裴观砚的字条:“今日九点,来裴氏顶楼。”墨迹未干,带着墨香。
店外的汽车鸣笛又响了两声。
她推开门,巷口那辆黑色迈巴赫正降下窗,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在晨光里闪了闪:“苏小姐,该去会会老朋友了。”是沈青禾。
“先去苏家。”苏离挽踩着高跟鞋上了车,“林芳的早餐会,我得赴。”
沈青禾没多问,方向盘一转驶向苏家老宅。
车经过护城河时,苏离挽望着水面倒影里自已微乱的发丝,摸出包里的口红补了个唇色。
前世她总素面朝天,被林芳说“没个继承人模样”,如今这抹正红,倒要让她们看看,被踩进泥里的人,也能站得笔直。
苏家老宅的雕花铁门刚打开,管家老周就迎了上来:“大小姐,夫人在餐厅等您。”语气恭敬,眼底却闪过一丝不自然。
苏离挽跟着他穿过回廊,听见餐厅里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林芳的声音带着关切:“棠棠,你姐姐昨晚肯定没睡好,把她最爱吃的蟹粉小笼热一热。”
“知道了妈妈。”苏棠的尾音甜得发腻,“姐姐要是怪我多嘴,我就……”
“吱呀”一声,苏离挽推开餐厅门。
林芳立刻站起来,白瓷碗在桌面磕出轻响,她快步上前拉住苏离挽的手:“挽挽,你昨晚跑哪去了?妈妈担心得一夜没睡。”指尖的温度隔着丝绸手套传来,苏离挽想起前世这双手曾在她被罢免那天,捏着股权书笑得温柔:“挽挽,你管不好苏氏的。”
“让妈妈担心了。”苏离挽反握住林芳的手,力道不轻不重,“昨晚在朋友那凑合一晚。”她余光瞥见苏棠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杯沿在碟上划出一道水渍。
林芳拉着她在主位坐下,竹篾蒸笼里的热气扑在脸上,她状似随意道:“听老周说,你和裴家那位……走得近?”
“裴二少帮过我。”苏离挽夹起小笼包,咬开时汤汁溅在桌布上,她借势去拿纸巾,手肘“不小心”碰倒苏棠的包。
皮质手包摔在地上,几页纸滑出来——最上面那张赫然是《苏氏集团股权转让协议(草案)》,甲方签名栏空着,乙方写着“林芳”。
“姐姐你……”苏棠慌忙去捡,耳尖通红。
林芳的手指在桌下攥成拳,面上却堆起笑:“棠棠帮我整理文件呢,小孩子家不懂事,东西乱塞。”
“是我手滑。”苏离挽弯腰替她捡纸,指尖扫过协议上“以苏氏10%股权换取董事会支持”的条款,“正好帮妹妹收着。”她将协议折好塞进自已包里,抬头时眼尾微挑,“妈妈要是需要我帮忙整理文件,直说便是。”
林芳的笑容僵在嘴角,窗外麻雀扑棱着飞过,撞得玻璃“啪啪”响。
裴氏集团顶楼的电梯门打开时,苏离挽看了眼手表——八点五十九分。
“苏小姐。”前台小姐欠身,“裴总在会议室等您。”
推开会议室门的瞬间,二十多道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裴观砚坐在长桌首位,西装裤脚叠出笔挺的线,见她进来,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这是苏离挽苏小姐,即日起担任文创部市场顾问。”他抬眼扫过众人,“苏小姐是我未婚妻,谁若怠慢,便是怠慢我裴某。”
会议室炸开小声议论。
苏离挽注意到角落的助理小陈摸出手机,镜头对着她快速按了两下,又低头打字。
她装作整理文件,余光瞥见屏幕上跳出“已发送”的提示。
“散会。”裴观砚合上文件,“苏小姐留一下。”
众人鱼贯而出,小陈经过她身边时,公文包带子擦过她手背。
苏离挽盯着他的背影,指尖摩挲着包里的协议。看来林芳的人,已经渗透到裴氏了。
“在想什么?”裴观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离挽转身,他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雪松香水混着墨香,“有人偷拍。”
“我知道。”裴观砚勾了勾唇,“所以才让他们拍。”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客户名单,“这是近三年裴氏文创的核心资源,你先熟悉。”
下班时,苏离挽刚走出裴氏大厦,就察觉到不对劲。
身后第三辆黑色轿车,从淮海路跟到了静安寺。
她站在奶茶店前,假装看菜单,玻璃倒影里那辆车停在五十米外,驾驶座上的人正低头看手机。
“陈叔。”她给裴观砚安排的司机发消息,“按计划绕路。”
轿车拐进一条废弃仓库街时,暮色已经沉了。
苏离挽推开车门,高跟鞋叩在碎石子上发出脆响。
身后的车停在十米外,两个男人下了车,其中一个染着黄毛,搓了搓手朝她走来:“苏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走哪去?”苏离挽后退两步,后背抵上生锈的铁门,“去医院?还是……”她突然提高音量,“去警察局?”
仓库里传来警笛声。
两个男人脸色骤变,黄毛转身要跑,被陈叔从后面拦住。
苏离挽摸出包里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林芳的声音清晰传来:“找个干净点的意外,别留痕迹。”
“你们以为我会像前世一样,乖乖跟着走?”苏离挽逼近黄毛,“告诉林芳,她欠我的,我会一笔笔算回来。”
警车红蓝灯在街角亮起时,裴观砚的车停在仓库外。
他靠在车门上,西装搭在臂弯,见她出来,将车钥匙抛给陈叔:“送他们去局里。”
“你早知道?”苏离挽坐进副驾。
“林芳的人,三天前就盯上你了。”裴观砚发动车子,“你以为她只是想除掉你?”他从储物格里取出一份文件,“她背后还有苏氏现任CEO陈志远。而你父亲当年失踪……”他顿了顿,“未必是意外。”
苏离挽捏着文件的手发颤,抬头看他:“那你呢?你是真心帮我,还是另有目的?”
裴观砚低声笑了一下,路灯照进车窗,在他镜片上投下阴影:“夫人,我们不是签了协议吗?”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苏离挽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她点开微信,是小陈发来的照片,照片里她站在裴氏会议室,配文:“苏氏弃女傍上裴二少,攀高枝手段一流。”
“明天早上。”裴观砚替她打开车门,“头条新闻会很热闹。”
夜风掀起她的裙摆,苏离挽望着他的背影,将文件贴在胸口。
这一次,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被踩进泥里的玫瑰,扎起人来,比谁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