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山林静得出奇，柳砚秋握着手中那几块沉甸甸的碎银，脚步轻快地往家走。他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绕了个远路，从后巷穿进柴房。
柴堆角落里还藏着两株野山参，是他特意留下的。他知道这东西值钱，但也不能一次全卖出去，得慢慢来，免得惹人怀疑。刚才陈阿四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像是在琢磨什么。
他把布袋藏好，拍了拍身上的雪，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哎哟，这不是三房的小崽子嘛？”
声音粗哑刺耳，带着几分戏谑。
柳砚秋心头一紧，抬头一看，果然是二癞子。那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羊皮袄，手里拎着根木棍，脸上挂着笑，却笑得让人心里发寒。
“你在这儿干嘛？”柳砚秋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柴堆的视线。
二癞子眯起眼睛：“我问你呢，刚才是不是去后山了？”
柳砚秋皱眉：“你管我去哪儿。”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二癞子凑近一步，“今天早上有人看见你溜出村口，去了老松林那边。那儿可是有好东西啊……”
柳砚秋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少装蒜！”二癞子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小子肯定找到了野山参！不然怎么突然有钱换盐？”
柳砚秋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反而笑了：“你想抢？”
“嘿嘿，聪明。”二癞子咧嘴一笑，“识相点，交出来，我不打你。”
柳砚秋低头看了看自已被抓皱的衣角，又抬眼看向对方，眼神冷了下来。
“你要抢，可以试试。”
他说完，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柴垛。干柴哗啦一声倒下，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趁着二癞子愣神的瞬间，柳砚秋转身就跑。
“站住！”二癞子怒吼一声，追了上来。
柳砚秋一边跑，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分析地形。他从小就在这一带长大，对后山每条小路都熟得不能再熟。他知道哪里有沟壑、哪里有灌木丛，也清楚哪片林子最密。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二癞子喘着粗气：“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柳砚秋不答话，只是加快脚步，拐进了东侧的一片杂树林。那里树木密集，枝叶交错，光线昏暗，最适合甩开追踪者。
果然，二癞子刚冲进来，就被横生的树根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柳砚秋趁机钻进一处狭窄的石缝中，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妈的！”二癞子骂了一句，爬起来继续找人，嘴里嘟囔着，“老子就不信你能飞了！”
柳砚秋没动，直到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小心翼翼地钻出来。他看了眼天色，已经快黑了，再不回家怕是要引起注意。
他悄悄绕回柴房，确认没人后才回到院子里。
周氏正在灶台前熬粥，见他回来，轻轻叹了口气：“你去哪儿了？王婶说看见你和二癞子在巷口纠缠。”
“没事。”柳砚秋低声回答，“他想讹我，我没搭理。”
周氏担忧地看着他：“你小心点，那人手脚不干净，在村里也不是头一回闹事了。”
“我知道。”柳砚秋点点头，走到床边看了看柳承欢。
她睡得很安静，脸色比前两天红润了些。
他这才放心下来，坐到桌边喝了一碗稀粥，然后借口洗衣服，去了后院。
夜色渐深，风更大了。柳砚秋蹲在井边搓着衣服，耳朵却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果然，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娘！”是二癞子的声音，“我有重要事情要说！”
周氏开门，语气平静：“什么事？”
“你们家那小子，今天在后山采到了野山参！”二癞子压低声音，“不止一株，最少三株！”
周氏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
“我亲眼看见的！”二癞子咬牙切齿，“他还拿去换了银子，卖给陈阿四了！”
屋内沉默了几秒。
接着，柳王氏的声音冷冷响起：“进来。”
二癞子立刻屁颠屁颠地挤进去，坐在堂屋中央，一副邀功的样子。
“老太太，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讨好地说，“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陈阿四。”
柳王氏冷笑：“你倒是知道不少。”
“我也是为了柳家好。”二癞子谄媚地笑着，“那小子背着家里偷偷发财，还不上交宗祠，这不是存心跟咱们作对吗？”
柳王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先回去吧，我自有打算。”
二癞子不甘心地磨蹭了几下，最后还是起身告辞。
门关上后，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柳王氏才开口：“周氏，你怎么教的儿子？偷摸摸赚钱，还不上交？”
周氏低头：“他年纪小，不懂事……”
“不懂事？”柳王氏嗤笑，“我看他是太懂事了，懂得知晓利害，知道该怎么藏东西。”
周氏不敢说话。
柳王氏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门口，目光阴冷：“明天，我要亲自查查，他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说完，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枯枝的沙沙声。
柳砚秋躲在窗下，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柳砚秋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开门！”
是柳王氏身边的刘婆。
周氏赶紧起床开门，只见刘婆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壮汉，手里拿着麻绳和铁锹。
“老太太让我来查查，有没有藏匿族产的东西。”刘婆冷冷地说。
周氏脸色苍白，但还是让开了门。
两个壮汉直接冲进屋子，开始翻箱倒柜。
柳砚秋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他们折腾。
终于，其中一个汉子掀开柴堆一角，发现了一点可疑的痕迹。
“这儿好像埋过东西。”
刘婆立刻凑过来，伸手扒拉了几下，果然挖出一个布包。
里面赫然是一株野山参。
“好哇！”刘婆得意地笑，“果然藏了！”
周氏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柳砚秋却走上前，淡淡道：“那是我昨天挖的，准备给娘补身子。”
“补身子？”刘婆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不交给老太太？”
柳砚秋看着她，眼神平静：“因为我娘身L不好，不能总喝稀粥。我想等她好了，再告诉祖母。”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连刘婆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她还是冷哼一声：“不管怎么说，私自藏匿山货就是不对。老太太说了，罚你三天不准出门，好好反省。”
柳砚秋点头：“知道了。”
刘婆记意地收起山参，带着人离开了。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周氏怔怔地坐在床边，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柳砚秋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的肩膀：“娘，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周氏靠在他怀里，哽咽着点头。
窗外，阳光洒进来，照亮了柴堆旁那个被翻出的小坑。
风掠过，吹动了一片枯叶，轻轻落在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