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谈话,洛江临这才知道,这父女姓林,家中有地百亩,从前也是生活富足。
姑娘名为林晚音,父母学识不高,却极为重视她的学业,从小让她入学堂,明知识。
林晚音自己也十分争气,前几年乡试中举,可惜因为官税严苛,母亲又生了大病,家中早已落败,供不起她进京的盘缠。
只好延了一年又一年。
“我如今在乡里当教书先生,只能靠这个补贴一些家用。
”“也试过去商铺自荐,但他们不需要女子做帐房先生。
”林晚音叹气,父母从小就不让她下地里干活,她如今也只会读书。
自觉帮不上父母的忙,很是愧疚。
“我是不舍得让我姑娘干活的,她的双手不是用来拿锄具,是用来写字的。
”谈起自己女儿,林伯父眼里满是骄傲。
乡里不少媒人屡次来林家说媒,都被他拒下了。
明年会试,他一定要凑够盘缠陪女儿入京考试。
自从二十多年前长公主洛宝珠参加科考,先皇龙颜大悦,一纸令下,开辟了女子科考道路。
从官到民,从京城到地方,逐渐都在兴建女学,掀起了一番崇文尚学的风潮。
只是这么多年来,光有律法,无人推行,最后只能沦为空中楼阁。
京城中尚在太学念书的官家女儿,都很少有真正踏上仕途的,又有谁会在意小地方的女儿们呢?“家母患病后,我们家本来也够勉强维持生计。
只是,这春秋要纳田亩税,冬夏要缴丁口税,层层如蝗。
”林晚音又叹了口气,不敢多说。
洛江临虽不曾参加科考也不曾进入官场,但她姐姐洛无双对她的影响极大。
洛无双十分爱才,也善于用才,对于寒门儿女更是重视。
“不知林姑娘书法如何?”“我们晚音在青州论第二,那绝对无人敢称第一!”林伯父抢着回答,林晚音竟然也没否认,只是羞涩一笑,显然是有足够的自信。
“好!”洛江临就欣赏这样的自信。
“我府里正好缺人,不知是否林姑娘是否愿意呢?”“是……是什么样的差事呢?”林晚音脸色忽然有些难看。
林晚音中举那年,来说媒的媒人都几乎将林家的门槛踏平。
毕竟迎娶青州第一才女这件事,说出去谁不觉得有面。
其中也不乏一些官家子弟及富商,试图把她娶回去做妾。
当然这些人都被她爹赶走,最后只剩一些顽固不化的,用尽方法吸引她参加什么书画比赛,结果在看见她本人后终于选择放弃。
这个时候,林晚音很庆幸自己长相平凡,不会被那些达官显贵当作盘中餐。
洛江临不懂她在犹豫什么,谢昭却看出来了,洛江临一直都是男装,今日又穿得如此华贵,林姑娘估计怕她是哪家小少爷,一时兴起下想纳妾了。
“嗯?暂时缺个记账的吧,或者,去田庄管事也行。
”洛江临的从京城带来的人马估计还有十来天才能带着所有行李到青州。
目前在洛江临身边的都是侍卫居多,这个期间她需要一些临时的人手来管理一些基础的事务。
以便在大匹行囊到来前做好准备。
洛江临悄悄做出一个手势,不远处的侍卫现身,走到她面前行了个礼。
“要愿意来的话,现在就跟着他去府中报到。
”洛江临将手中的小狗放在侍卫胳膊上,示意他把小狗都带回去。
随后,又慢悠悠走上楼,这些菜还没吃完呢,可不能浪费。
父女俩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闺女,去吗?”“去!当然要去!”林晚音咬咬牙,决定去看一看。
不管洛江临是画饼哄骗还是什么,她确实十分需要一份差事营生,母亲还在家中卧床,三年一次的科考迫在眉睫,她需要自己抓住机遇。
农知府最近焦头烂额,自从京城的镇南侯来了后,他是诸事不顺。
且不说这洛江临三天两头派人来询问侯府修葺事宜及进展,害的他时时刻刻感觉在被监视之中。
更甚的是这宵禁令跟自动解除了一般,实在影响他办案。
“爹,我不要搬回去住。
”农知府的儿子农正宇来到府衙,双腿一交叉就是往他爹办公的桌子上放。
“正宇,听话,在摸清这镇南侯的路数之前,这几天先回家住。
你乳娘姨娘她们全搬回来了,你也多陪陪她们。
”农知府看着这坐姿,眉头一皱,却什么也没阻止。
“不是,爹,这宵禁令怎么没了,最近都不方便我办事了。
”农正宇没答应,选择性略过了这劝阻。
“你还在干那些事?”农知府一拍桌子,大怒。
“把你爹我的话当耳边风吗?我这几天说了几遍,等风头过去你再闹。
你个不孝子,还让我给你善多少次后?”农知府本就长得面善,对其子也甚是溺爱。
农正宇看他发火,不仅没害怕,还嬉皮笑脸地贴上去。
“爹,孩儿知道错了,我这几天先停手。
但是,我暂时先不回去好不好?”“憋在那小宅院多无聊啊,爹也不愿意看您的儿子活生生被憋死,是不是?”农正宇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像他那死去的正妻,农知府心一软,终是答应了。
农正宇大喜过望,这意味着父亲不会克扣他这个月的月钱,只要他这几天收敛一些。
可惜要令农知府失望了,他这儿子,嚣张跋扈惯了,终究是收敛不起来。
青州最近有个乱葬岗鬼婴传闻,一到深夜就有婴儿啼哭不断。
一屠夫午夜路过此地,远远地就听见啼哭,大着胆子走过去一看,那块墓地没有石碑,只有一块又一块小小的土堆堆起。
每块土堆上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具骸骨。
其大小就像婴儿的,在着黑夜里居然还散发着奇异的绿光。
屠夫大惊失色,命格里他算一个阳气十分重的男人,按理说是不会遇上这些鬼神之说。
他猛地转身往回跑,却还听见那啼哭声忽远忽近,似乎要追上来,一直在周围缠绕。
夜色正浓,方圆几里空无一人,屠夫手里的刀具一扔,捂着耳朵,拼了命似的一路跑回家里,那声音却仿佛还在耳边阴魂不散。
他一把将被子盖过头,熬到了天亮。
日上三竿,屠夫的老顾客没见到他出来摆摊,甚是疑惑,便将此时告诉他邻居。
这时邻居才来到屠夫家,打开门,发现屠夫脸色苍白,像丢了魂一样。
后来,众人随着屠夫一同去报官,官府派人去查,白天并没有发现那乱葬岗有任何异常,到了晚上,远远的再次听到婴儿啼哭,等到走近之后,啼哭声却消失了,也没有发现屠夫所说的婴儿骸骨。
没有物证,也没出人命,官府只能将此事当成野猫发情去处理,草草地结了案。
只是至此之后,这屠夫便一病不起。
乡里乡亲也渐渐有不少人说听到过婴儿啼哭,看到了鬼婴坟墓,一时间流言四起。
“难怪这农知府搞了个上面宵禁令,他觉得把百姓全部关在家里就不会出事了是吧?”洛江临跟谢昭坐在茶楼里听书,说书人正好讲到这青州鬼婴一事。
她听着这故事荒唐,更觉得官府处理手法粗暴无理。
“装神弄鬼,说不定是官府自己造出来的传说呢。
”洛江临不屑地吐槽。
“那侯爷,信这天地间有鬼神吗?”谢昭问道。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为什么听不到她们的求助呢?”洛江临喃喃自语,这一路上她遇到苦命的百姓不少,有饿得吃不上饭的、有被人贩子教成小偷的、有中了举却无法去参加会试的,她们是否经常在心中祈祷,求神明的帮助呢?就像十年前绝望的自己一样,她撑着半截树枝,漂浮在泥沙翻腾的江里,时不时被浪打翻,被江水呛到。
而父母当时还在前线奋战,或许会永远地离开自己。
带着这样的惶恐和悲伤,她一直在心中不停地祈祷,她求上天让父母打赢这场战争,她求上天把她这残破的身躯从江里打捞上来。
可惜,回应她的,是江中无尽的寒冷。
这时她曾经一直仰仗的神明在哪呢?“我也不信。
”谢昭看她没回话,也开始自顾自地说着。
“依附他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只信我自己。
”“你说什么?”洛江临回过神,茶楼太吵,她没听清谢昭在说什么。
“无事。
”谢昭端起茶杯,微微一笑。
“菱娘人呢,快让她出来唱曲!这破故事本公子听一百遍了!”洛江临和谢昭坐的是楼上单独的雅座,突然听到楼下闹哄哄的。
“农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菱娘今日身体抱恙,怕是唱不了曲。
”来人正是农知府的儿子农正宇,他大呼小叫地上了楼,楼上的雅座只是简单的用一小块屏风分隔。
从楼梯走上来的人能很轻易地就看见洛江临。
对于农正宇来说,洛江临是一个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少爷,估计也就十来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刚刚好。
虽然他更好女色,但外貌如此极品的少年,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洛江临旁边的谢昭,五官也是一绝,只是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而且眼神凌冽,看得人很不舒服。
“公子,认识一下,在下农正宇,青州知府的嫡子。
”农正宇笑嘻嘻迎上去,招呼着伙计上最好的茶水。
他不待洛江临反应,就想挨着洛江临坐下。
谢昭眼疾手快,迅速将一枚袖镖飞射到那张椅子上,痛得农正宇惊叫着跳起来。
“是谁?谁要害本公子!”农正宇低头看去,却找不到是什么尖锐的物品伤了他。
农正宇拽起一个伙计的衣领,骂他们在椅子的棉布里藏针,还嚷嚷着说要报官。
殊不知袖镖带着细线,机关精妙做工特殊,早已被谢昭收回。
洛江临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下。
看到洛江临微笑,农正宇看呆了,店小二免遭一顿毒打,趁机悄悄溜走了。
“不知少爷是哪家公子,我竟从未见过。
”农正宇端出一副儒雅的姿态,他还是想给这位美少年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谢昭开口,也轻轻微笑了一下。
嗯,这个也好看。
农正宇心开始痒了。
“什么?”“侯爷面前,也是你能随意放肆的?”谢昭冷哼一声。
洛江临在桌底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很好,很有气势,把小凝那一套学得有模有样的。
“侯爷?什么侯爷?”农正宇显然没反应过来,他的侍卫倒是比他反应得快,马上凑上前窃窃私语。
“公子,据我所知,这南疆只会出现一位侯爷,那就是镇南侯。
”那又如何?农正宇第一反应是这个。
他在青州府当老大当惯了,一向目中无人,就连他爹都管不了他,更别说对谁有过毕恭毕敬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