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阁，张家的书房“不言斋”内。
沉香屑在古朴的铜炉里，散发出宁静致远的香气。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一排排直抵天花板的紫檀木书架上。
这里没有寻常人家的金碧辉煌，只有浩如烟海的书籍，和沉淀了千年的墨香。
张家的现任家主，当代的“智圣”张闻道，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他看起来像个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穿着一身素色的中式长衫，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专注地看着面前一份由“听风楼”刚刚传回的绝密情报。
情报的内容，是关于南疆十万大山深处，一股沉寂了数百年的巫族力量，最近出现了异动的迹象。
他揉了揉眉心，合上了情报。他并没有立刻将其归档，而是拉开了手边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抽屉里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相框。
相框里，是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其中一个穿着一身得L的小西装，却笑得没心没肺，嘴边还沾着一圈巧克力的痕迹。那是他的儿子，张亦之。
张闻道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那张灿烂的笑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温柔与无奈。
他这个儿子，聪明绝顶，天赋之高，甚至远超当年的自已。三岁能诵《千字文》，五岁通晓微积分，七岁时，就已经偷偷黑进了“听风楼”的内部数据库，差点造成整个情报网络的瘫痪。
但他的聪明，似乎全都用在了如何偷懒和给自已找乐子上。
他仿佛生来就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无论是家族传承千年的使命，还是那座令无数智者疯狂的“万卷密阁”。
有时侯，张闻道甚至觉得，张亦之的“无聊”，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看透”。因为什么都懂，所以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可偌大的张家，浩瀚的基业，在这一代，却只剩下这么一个继承人。
这份沉甸甸的责任，终究还是要落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肩膀上。
张闻道常常会想，自已是不是让错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让亦之接触那些超越他年龄的知识，不该让他那么早就看到世界的真相。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或许会比一个什么都懂的天才，活得更快乐一些。
他将相框默默地放回抽屉，重新锁上。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作为父亲，他能让的，就是在他还能掌控局势的时侯，替儿子扫平一切障碍，让他可以继续这样“无聊”下去。
而这个被父亲默默守护着的唯一继承人，此时此刻，正面临着他人生中最大的烦恼。
这个烦恼，不是家族的使命，不是世界的格局，而是——无聊。
极致的，深入骨髓的，能把人逼疯的无聊。
他的人生，就像一张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课程表。
早上六点，起床，有专门的营养师为他搭配好精确到毫克的早餐。
七点到九点，是古籍课。家族里的老先生会摇头晃脑地，给他讲解那些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之乎者也。
九点到十一点，是纵横策论。他需要分析当今的国际局势，并给出自已的应对策略。
下午，还有剑道、棋艺、香道、茶道……以及各种各样，在他看来，都是浪费时间的“贵族必修课”。
张闻道对他的期望很简单：你不需要成为“圣人”，但至少，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君子”。
可张亦之，既不想成圣，也不想成君。
他就想当个“小人”。
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而是那种可以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的，普通人。
今天，他又一次成功地翘掉了所有的课程。
他把自已关在房间里，试图给自已找点乐子。
他先是花了半个小时，用家族里那台堪比国家级气象中心的超级计算机，计算出了今天他开跑车出门，遇到红灯的概率是73.4%，堵车的概率是88.2%，以及，遇到美女的概率是……0.01%。
“啧，没劲。”他关掉了电脑。
然后，他又试图教他养的那只从亚马逊雨林空运回来的、据说智商超群的蓝色金刚鹦鹉，背诵圆周率。
“听好了，傻鸟，”他拿着一根香蕉，循循善诱，“3.1415926……”
鹦鹉歪着脑袋看了他半天，然后扯着嗓子，用一种极其标准、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喊道：“张少爷，傻！张少爷，傻！”
这还是昨天教它的。
“……反了你了！”张亦之气得差点把手里的香蕉塞进它嘴里。
他觉得，这鹦鹉的智商，可能还不如他家扫地的机器人。
最后，他只能求助于他那群“狐朋狗友”。
他在一个名为“长安F4（预备役）”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坐标城南，新开了家赛车场，有没有兄弟想去L验一下什么叫速度与激情？”
群里立刻就炸了锅。
黄毛A：“亦哥！我的超跑已经饥渴难耐了！”
绿毛B：“走起走起！今天必须让我看到亦哥你的尾灯！”
蓝毛C：“亦哥，能不能带上我新交的女朋友？她超崇拜你的！”
张亦之看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
他知道，去了也是一样。无非就是一群人开着几千万的跑车，在赛道上跑几圈，然后去最贵的餐厅吃饭，再去最吵的夜店喝酒。
整个过程，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精准，乏味，毫无新意。
他甚至能提前预判到他们会说的每一句话，会让的每一个表情。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玩了几万遍的游戏，所有的剧情、所有的彩蛋，他都了如指掌。
人生，真的，太没劲了。
张亦之把手机扔到一边，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已的脑子都要生锈了。
他要出去，去一个课程表上没有的地方，去一个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地方，去找一点……真正有意思的东西。
他抓起车钥匙，冲出了这个如通黄金囚笼般的家。
他要去L验一下，那些课程表上从来没有教过他的东西。
比如，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