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猎户那声震耳欲聋的“老天开眼”和肩上沉甸甸的猎物,如通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卧牛村激起了滔天巨浪。喧哗声、惊叹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通煮沸的开水,在村中央的大榕树下翻滚不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被唤作“小神仙”的废柴身上。
黄铭僵立着,像被无数根无形的针钉在原地。那些目光有的依旧是嘲笑和鄙夷,有的则是灼热的、探究的。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无所适从,比之前被骂“废材”时更令他心慌意乱。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抵在了粗糙的榕树树干上。
“小铭!小铭!”王猎户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冲到黄铭面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因为兴奋和激动而泛着红光,眼睛亮得吓人。他一把抓住黄铭略显单薄的肩膀,力气大得让黄铭一个趔趄,“神了!真他娘的神了!你小子……你小子是咋知道的?啊?那兔子!就在那树根底下!撞得晕死过去,还是热乎的!还有那野猪崽子!就跟送到老子枪口上似的!哈哈哈!小神仙!乡亲们说得对,你就是咱们卧牛村的小神仙啊!”
王猎户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黄铭脸上,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和猎物皮毛的腥气。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黄铭肩膀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仿佛抓住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块从天而降的、闪闪发光的金疙瘩。
周围的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议论声更加高涨。
“听见没?真是黄铭指点的!”
“我的老天爷,那荆棘丛鸟不拉屎的,他咋知道有兔子撞树?”
“野猪崽子啊!王老蔫儿这下可解了燃眉之急了!”
“小神仙……这……这难道是真的?”
一道道目光变得更加炽热,充记了好奇和一种近乎盲目的期待。人群边缘,张婶挎着篮子,脸上的惊疑不定渐渐被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所取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已完好无损的左腿,又低头看了看那块湿漉漉、沾着青苔的石板,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仿佛看到了自已的左腿摔断的画面,刚才……如果不是黄铭那一声喊,自已现在……她不敢再想下去,看向黄铭的眼神彻底变了,混杂着感激和后怕。
“我……我……”黄铭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能说什么?说自已被雷劈过,眼睛能看见三秒后的未来?这比任何谎言都更像疯话!他慌乱地避开王猎户灼热的目光,也避开周围那些仿佛要把他看穿的视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他喘不过气。
“行了行了!都围在这儿干啥?不用干活了?”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响起。族长林正德不知何时也闻讯赶来了,他拨开人群,走到中间。这位卧牛村的掌舵人,年近六旬,头发花白,但腰板依旧挺直,眼神锐利。他先是扫了一眼王猎户肩上的猎物,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目光便落在了被王猎户抓着、显得局促不安的黄铭身上。
林正德的目光深沉而复杂。昨日溪边之事,儿媳王氏已向他详细禀报。黄铭“救”了铁蛋,却摔得狼狈不堪,行为古怪。当时他并未深究,只当是少年笨拙。可今日王猎户之事,加上张婶那欲言又止、心有余悸的表情,让他心中疑窦丛生。这个从小看到大、公认的废材少年,身上似乎笼罩了一层他完全看不透的迷雾。
“王猎户,得此收获,是喜事。”林正德声音沉稳,压下了周围的嘈杂,“黄铭……”他顿了顿,审视的目光在黄铭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你随我来一下。”语气不容置疑。
王猎户这才意识到自已太过激动,连忙松开抓着黄铭的手,有些讪讪地退后一步。人群也自动分开一条路。
黄铭的心猛地一沉。族长亲自找他?是福是祸?他硬着头皮,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低着头,默默地跟在林正德身后,朝着村子中心那座最气派的青砖瓦房——族长家的宅院走去。
身后的议论声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热烈地发酵着。
“族长找他干啥?”
“还能干啥?肯定是要问清楚呗!”
“我看小神仙要发达了……”
“嘘!别乱叫!可能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呢!”
“小神仙”这三个字,如通长了翅膀的种子,随着王猎户的狂喜和村民的震惊,悄无声息地飘散在卧牛村的每一个角落,落入了每一个村民的心田,小神仙的传说一直是村民们的信仰,这个称呼也不再是某个人的低声喃喃,而成了一种在私下里迅速流传、带着试探的称呼。
黄铭跟在林正德身后,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如芒刺背的目光,也能感觉到族长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压。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已的眼皮。那冰凉的触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搏动。这双眼睛带来的“名”,究竟是庇护的光环,还是……新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