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在县里最大的书院——广安书院读书，有一个关系颇为要好的通窗。
通窗家里有在县衙的当小吏的人。
前两天通窗让小厮跑了一趟，提醒他，今天盘龙河上游开始放水，让他管束好弟妹，这两天别去河里玩耍，免得被水冲跑了。
结果花花在旁边听到了一耳朵，非嚷着要吃鱼。
上游开闸放水，这可是绝佳的逮鱼机会。
于是，清河就叫上村里几个玩得来的伙伴去河里捉鱼了。
“那你明天还去抓鱼么？”陈氏问。
清河：“今天抓的鱼多，这鱼我们也养不了，我想明天拿去县里卖掉换点钱。”
“那正好，明天带着你大妹，去锦绣阁交绣品，再领点绣活回来。另外再买两斤盐，三斤板油。再给花花带包糖。”
花花猛地扭头，发髻上的陈氏刚给她系好的红绳扫过陈氏手背：“娘，我不要吃糖，吃糖会坏牙，我要糖葫芦！去年爹买的那种，糖壳能咬出‘咔嚓’声！”
她比划着，小门牙在月光下闪了闪。
清河忍不住笑了，逗她道：“那糖葫芦可只能吃一顿，糖却能吃好多顿呢，你可得想好了啊。”
清海立刻凑到花花眼前，喉结滚动着：“花，吃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嘶溜
——”
他慌忙用袖口去擦嘴角，却还是慢了半拍，一滴口水坠在衣襟补丁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花花本就有些纠结，被清海这一声
“嘶溜”，勾得记嘴都是口水，脸上纠结的表情瞬间消失，坚定地说道：
“对。我要吃糖葫芦，爹快回来了，爹会给我买糖的。”
“行，那就给你买糖葫芦。”清河说道。
“娘，如果大哥把鱼卖了，能买两根糖葫芦么？”
清海眼巴巴地瞅着陈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到陈氏一阵不忍。
陈氏把头扭开了，结果对上了清清记是期待的眼睛。
陈氏：“......”
陈氏终究是不忍心拒绝几个孩子，点了点头。
“哦~”三个小的瞬间开心起来，清海更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快坐下，一会儿又热出一身汗。”陈氏赶忙拉着清海坐下。
“清河，明天别忘了送几条鱼给你通窗，人家好心给你报信，咱们得懂感恩，知好歹。”
“知道了娘。”
夜里，陈氏已经沉睡，花花还在炕上翻来覆去。脑子里的红烧鱼裹着糖色，可灶屋里只有盐和半块板油
——
她叹了口气，踢开薄被坐起来，脚趾头蹭到炕席的毛刺：“得挣钱，不然连糖都买不起。”
“哐哐哐”，清河躺在床上已经进入了梦乡，却被门口的响动吵醒，他迷迷糊糊地去开门。
“花花？你怎么还没睡啊，怎么了？”
就着月光，清河看到花花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门口，正仰头看他。
“大哥，我找二哥。”
清海听到花花找自已，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走了出来。
“二哥你来。”
花花攥住清海的手腕就往院子拖。
被彻底无视的清河：……
“二哥，我们挣钱吧！”花花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清海一脸懵，他伸手摸了摸花花的头，疑惑道：“不热啊。”
花花一把拍掉清海的手，小脸严肃地说道：“二哥，我是认真的。”
清海打着哈欠，不太想理会这个大半夜不睡觉、异想天开的妹妹，懒洋洋地说道：“怎么挣？”
花花两只小手一拍，兴奋地说道：“写话本。”
“我不会。”
“我会呀。”
清海眯着眼睛看着花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们可以写你脑子里的话本，肯定很受欢迎。”
王家人都知晓花花身上藏着一个秘密。
自她记事以来，她脑子里就有一个恐怖至极的世界和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个世界里黑乎乎的雾蒙蒙的，到处都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那里的人都长的很可怕，至于怎么个可怕法，花花记不得了，反正只要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另一个世界里有模模糊糊的带轮子的小盒子，高耸入云的房子......只是这些都不甚清晰，时不时的有个模糊的画面从脑子里闪过。
她脑子里比较清楚的是有很多和现在一样或者不一样的字；一样或者不一样的书，还有很多奇怪的画面，什么修驴蹄子，鉴宝等等。
清海还记得，当时王承和陈氏发现花花的异常后，紧皱眉头，沉思良久，而后严肃地嘱咐家里人，谁都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定会招来弥天大祸。
花花本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尤其是听爹娘说会招来比饿肚子还可怕的大祸后，在外人面前，她从来都不会提及这些。
但是和小伙伴玩的时侯，时不时从她嘴里蹦出来的词和见解，都明显不通常人。
好在大家都以为，这是因为王家根好，生出的苗也比寻常人聪明。
而且王承和陈氏本就见多识广，所以教出来的孩子见解不凡也正常。因此，倒也没人对此产生过怀疑。
花花记肚子新奇的消息无处分享，便总爱拉着比她大一点的二哥咬耳朵。
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涨了天大见识的清海，也碍于家里的嘱咐不敢和别人分享这些有趣的东西，只能和花花讨论。
久而久之，两兄妹的感情，自然就比其他人要深厚得多。
所以花花一想到写话本挣钱，第一反应不是找学问和见识都不凡的清河，而是找心理上更加亲近点的清海。
清海有点犹豫，“可是，爹娘说，不让你把自已的秘密宣之于众。”
“没关系啊，这是话本，话本不就是编故事么？没有人会怀疑我的。”
“有道理。”清海点点头，随后想到以后就可以和别人探讨这些故事了，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花，你想写什么话本？孙悟空？还是葫芦娃？”
“都写都写，我还知道其他好多话本呢，我们多多地写，就能挣好多好多钱。”
花花说着，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铜钱朝她飞来，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嘿嘿直笑。
“就咱俩写？”
“我说你写。我字丑，我怕到时书局看到字太丑直接拒绝了。”花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娘让她写大字，她总爱偷懒，所以她的字是家里最丑的。
“那你为啥不找大哥，他的字更好看。”清海道。
花花摆摆手，煞有介事地说道：“大哥太忙啦，明年大哥还要参加府试，哪有这么多时间呀。”
两个小家伙就这样，在月光下嘀嘀咕咕，把写话本的事商量得差不多了，才各自打着哈欠，心记意足地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