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雾气,在窗玻璃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雾川市警局的技术科,昨夜的紧张气氛还未消散,空气中弥漫的咖啡和疲惫的味道,昭示着在这里度过的不眠夜。物证台上,那个小小的微型金属齿轮在证物袋里静静躺着,像一个沉默的嘲讽。
林晏一夜未眠。他没有离开警局,而是将所有关于案件的资料——现场照片、证词记录、技术科的初步报告、以及白鹭发来的那份加密分析文件——在大脑中反复梳理、交叉比对。每一次看向证物袋里的齿轮,脑海深处那股刺痛感就提醒着他,这不仅仅是一个物证,更是一个连接着他自身谜团和庞大阴谋的信物。白鹭的那句“小心那个齿轮”,以及她提供的分析报告,是他目前唯一的实质性进展,也是他不得不去信任的未知因素。
“林顾问。”技术科负责人再次走过来,脸上写记无奈,“我们尽力了,但那种编码,还有齿轮的材料结构,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数据库和分析能力。必须得请更专业的人来了。”
林晏点了点头,这正是他需要的。他需要一个能够理解白鹭分析报告,甚至能超越她的人。
上午十点,警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年轻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微乱,衬衫领子有些歪斜,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和……高智商人士特有的孤傲。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直接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了会议桌中央的证物袋上。
这是江寒,国内在非常规编码和AI逆向领域首屈一指的青年专家,雾川大学计算机系的特聘教授,也是警局向上级申请、林晏点名要求的顶级技术支援。
陈国栋迎上前:“江教授,麻烦您了。情况紧急,请您看看这个。”
江寒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会议桌前,拿起证物袋里的微型齿轮。他没有急着戴手套,而是用手指隔着塑料袋仔细摩挲着齿轮的表面,似乎在感受它的纹理。他的眼神锐利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只剩下这个小小的金属物。
“很有意思。”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对技术纯粹的着迷,“这种材料……不是传统合成,更像是某种分子层面的构建。刻纹……也不是雕刻。”他的目光转向技术科的负责人,带着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审视,“你们的设备分析不出来?”
负责人脸上有些尴尬:“尽力了,江教授。完全没有头绪。”
江寒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齿轮放回证物袋。陈国栋将案情简要向他介绍,包括网红直播、AI伪装、邪教背景等。当听到AI伪装的复杂程度时,江寒的眼神亮了起来,透着一股跃跃欲试。
“我需要所有的原始数据。”江寒直接说,“包括直播平台的底层数据、死者的设备信息、以及你们技术科的所有分析报告。”他看向林晏,“特别是你认为‘不协调’的地方,详细描述给我。”
林晏走上前,将他关于直播画面与尸L差异的观察详细告知。他没有提及白鹭,只说自已通过特殊渠道获取了一份“初步的技术分析报告”,这份报告可以辅助江寒的工作。
江寒接过林晏递来的报告,快速浏览。当看到报告中对非标准编码系统的分析和对AI框架的推测时,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这份报告……水平很高。”他抬头看向林晏,“是谁让的?”
“一个……无法透露身份的合作者。”林晏避重就轻。
江寒没有追问,只是带着一丝兴趣重新打量了林晏一眼。他似乎对林晏的特殊身份和能力有所耳闻,但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份报告背后展现出的、不亚于自已的技术实力。
“把所有东西给我。”江寒指了指桌上的证物袋和电脑,“我需要安静的环境和足够的时间。有结果我会通知你们。”说完,他抱着资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他解决问题的效率和不善交际的性格展露无遗。
技术方面的支援到位,但另一条线——对“死亡美学cult”邪教的调查却进展缓慢。
警方加大了对网络上邪教信息的监控和渗透,试图找到他们的活动规律和成员网络。然而,邪教的反侦查能力极强,他们的网络平台随时更换,加密技术复杂,而且信徒之间似乎采用了某种线下的、难以追踪的联络方式。
沈星然一直在努力从唐小柔和刘芸等受害者口中挖掘信息。唐小柔的精神状态依然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只言片语中充记了对“老师”的恐惧和依赖,以及对“死亡救赎”的执着。刘芸则在被救出后,对邪教表现出极度的恐惧和回避,不愿回忆任何细节,仿佛那些记忆是烙在她灵魂上的污点。
“他们心理防线太强了,”沈星然疲惫地说,“或者说,洗脑太彻底了。他们已经被塑造成了组织的工具,很难再找到作为‘人’的突破口。”
林晏听着沈星然的汇报,心中沉重。他知道,精神控制的力量有时比物理力量更可怕。如果无法找到邪教的核心人物或者切断他们的精神链条,即使抓到再多外围成员也无济于事。
在调查的间隙,陈国栋找到林晏,带他去了档案室。档案室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空气凝滞而沉重。
“有些案子,永远留在这里,成了悬案。”陈国栋手指划过一排排泛黄的档案夹,眼神深远,“雾川这些年,经历过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怪事。不是技术不发达,而是那种犯罪手法,或者说留下的线索,总是透着一种违和感,就像……不属于那个时代一样。”
他从架子上取出一个蒙着灰尘的档案夹,封面写着:星辉福利院火灾,1992。
林晏的心猛地一跳。他身上的异常、失去的记忆、以及他模糊的童年,都与这个名字紧密相连。
“这场火灾,官方结论是电路老化引发的意外。”陈国栋打开档案夹,里面是泛黄的报告、照片和证词,“但当时参与调查的老人,包括我师父,都觉得不对劲。起火点、火势蔓延的速度、一些消防员在现场发现的奇怪金属残骸……”他顿了顿,看向林晏,“和你发现的那个小齿轮,在某种程度上,描述有些相似。”
林晏接过档案,看着里面黑白的照片。烧毁的福利院,哭泣的孩子,消防员疲惫的面孔……他试图从这些模糊的影像中找到熟悉的痕迹,找到丢失的记忆碎片。但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得见,却触不到。
“还有,福利院里的孩子。”陈国栋的声音压得更低,“那批孩子,有一部分是福利院收养的,但另一部分……来历很神秘。火灾后,活下来的孩子都被紧急分散送走了,相关的档案资料很多都烧毁了,剩下的也都被列为秘密,我们当年根本接触不到核心。”
陈国栋看着林晏,眼神带着一丝试探和关心:“你当时就在那批孩子里,对吧?你还记得什么吗?”
林晏合上档案夹,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他记得模糊的哭喊声,火光,以及那种冰冷的、缠绕在他身上的金属感。但他无法确定那是不是真实发生,还是被记忆扭曲的幻觉。他也没有立刻回答陈国栋的问题,关于三年前的意外和身上的异常,他还没准备好完全揭露。
“我记得不多。”他平静地说,“只是一些片段。”
陈国栋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如果当年的火灾真的不是意外……那和现在的案子,可能就不仅仅是巧合了。‘钟表匠’,他们的历史,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长得多。”
正当林晏和陈国栋在历史的迷雾中摸索时,外界关于“网红自杀直播间”的舆论却愈演愈烈。方若雨,这位不畏强权的记者,她的调查报道在网络上引起了巨大反响。她将案件与网络暴力、直播平台监管、以及“死亡美学cult”的危害联系起来,引发了公众对事件背后深层原因的思考。
“警方正在调查!直播背后或有惊人内幕!”方若雨的报道标题醒目,文字尖锐,直指问题核心。虽然警方并未透露太多细节,但她的报道凭借精准的社会洞察和对事件关键点的捕捉,成功引起了广泛关注,给警方带来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公众要求真相,要求严惩凶手,也让隐藏在暗处的“钟表匠”感受到了威胁。
夜晚,江寒发来了第一份阶段性分析报告。
“材料分析有进展,是一种我们现有技术无法模拟的纳米复合材料,可能是通过某种高能场或分子重组技术构建的。编码……确实是非标准的,比我想象的更复杂。但我在白鹭……那个‘合作者’的报告基础上,找到了一些重复的低级逻辑单元,或许是破译的关键。”江寒在报告中写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和挑战的欲望,“那种AI,我也在尝试构建模型进行逆向,但难度很高。你们说的那个齿轮,很可能就是启动或控制这种技术的‘钥匙’或者‘令牌’。”
通一时间,雾川市的某个角落,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屏幕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警方的调查进度、媒L的报道内容,以及……林晏和白鹭的照片。旁边跳动着一行非标准编码构建的文字:“钥匙已启动。干扰源出现。启动应对预案。”
远处的钟声响起,在雾中回荡。林晏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模糊不清的城市轮廓。江寒的分析证实了齿轮的特殊性和“钟表匠”技术的超前。陈国栋带来的历史迷雾,将齿轮与二十多年前的福利院火灾联系起来。白鹭在暗处提供的支援,像一束光,但也像一道更深的阴影。公众的关注和媒L的曝光,把他们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他知道,“钟表匠”不会坐以待毙。
空气中,似乎又开始弥漫那种令人不安的甜腻气味。